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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观主义者(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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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悲观主义者      

1

刚进初冬,蓝城的天气就格外的冷,接连着下了几天几夜的雨。最后一场雨过后,蓝城就已经是真冬天了。
街道上开始结上一层薄薄的冰,踩上去咔嚓咔嚓的 ,直打滑。
苏克随着远处楼房上矮下去的白太阳,踩着那薄薄的冰,晃晃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丢了工作已经半个多月了,可是他不敢告诉妻子。他就每天都伪装着上班的样子,早出晚归。他因为整个中午都没吃饭,肋骨支撑的肚子就像一个破烂不堪的笼子,瘪瘪的,里面的内脏就像风干的茄子、土豆、地瓜等。整个胃就像一个被刺破的气球,死气气沉沉,干干瘪瘪,一堆褶皱地萎缩在一起。可以说唯一有些活力的器官就是他的心脏,却像一个没油的水泵,还在勉强地跳动着。怦怦的几下,有气无力的样子。他这几天瘦得厉害,整张脸几乎脱了人形,如鬼。四肢也像麻杆似的。
有熟人看见苏克的时候都很惊讶地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看你瘦得就剩下一层皮了,远远地看你我还以为是一个纸人在晃呢?苏克就露出牙齿对着那个熟人笑。那个熟人看见苏克露出的牙齿,再加上那瘦得像刀片一样的脸,形消骨立的,那个熟人感到一阵恐惧,对着苏克点了点头,躲避鬼似的慌慌张张地走开。
苏克恍惚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和远处的白太阳重叠在一起,那也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一跳一跳地在从马路边爬上天桥,消失在天桥那边的人群里。
他打了一个寒战,身体虚弱,喉咙一阵发紧,他开始咳嗽起来,就差没有把鲜红的肺叶咳嗽出来,剧烈的咳嗽牵扯他全身的肉很疼。他就像一个死人,在街道上走着,看着那些人群,他感到有些生疏,孤独感油然而生,贴着他的皮肤,顺着每一个毛孔冒出来,紧紧地禁锢着他的身子,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他的朋友88。那个同样在生存上挣扎的人。半个月前,他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88说过,我们都是上帝的羔羊,在孤独的时候我们就学两声羊叫来取暖吧。他张开嘴,舌头在上腭上顶了一下,想发出两声羊的叫声,却没有发出来,没有。他很失望,他张大嘴,野兽般地哀嚎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他的胃一阵痉挛,仿佛从胃壁里射出无数根钢针,疼得他额头上渗出豆粒大的汗珠。他的手捂住胃,疼痛感把他的孤独驱赶得一干二净,现在,他剩下的只是疼痛。那无数根钢针穿透他的胃壁,穿透他的肉,从他的皮肤里穿出来,无数的血珍珠缀满他的全身,他疼得几乎摊倒在地上。恨不得满地打滚来缓解胃部的疼痛,他在那一刻知道了什么叫痛不欲生,痛彻骨髓,痛裂肝胆。他对那来自胃部的疼痛充满恐惧,就仿佛有一只野兽在他的身体里撕扯着他的内脏,两只爪子在挠着他骨头上的肉。
矮下去的白太阳被一朵云彩包裹住,变成了一个白骷髅定格在天空的西北部。苏克看着天上的白骷髅,仿佛听见一声冷笑从白骷髅的嘴里传出来,阴森恐怖。一阵冷风吹在路边的树枝上,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树枝上的黑色的羽毛被风吹了下来,旋转着落在了苏克的面前。他伸出手,接住了那根黑色的羽毛,轻轻地在手心里握了握,那柔软使他感到一阵温暖。一股暖流传遍他的全身。
这时候,他感到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每一个毛孔都痒痒的刺挠。他身体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呻吟,在嗷叫着,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那声音顺着他的皮肤,压倒每一根竖立的汗毛,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看见一只长满黑羽毛的手。
电流般的颤栗使他整个身子都抖动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那长满黑羽毛的手看上去格外瘆人。
他用另一手疯狂地拔着那只手上的黑羽毛,拔出了血,整个手变得血肉模糊。可是那些黑羽毛被拔出来后,又迅速地长出来。他几乎丧心病狂地用他的牙齿撕扯着手上的皮肤,根本无济于事。那黑羽毛又会从他鲜红的肉上长出来。
他绝望地举起手对着天上的白骷髅看着,那黑羽毛竟然奇迹般消失了。
那粗大的毛孔仍在一颗颗地冒出肥大的血珠子。
他精疲力尽地手扶着路边的墙壁。
墙壁上留下了他一一个险象环生的血手印。
胃部的疼痛再一次洪水般淹没他,袭击他。疼痛在他的身体里风起云涌,疯狂肆虐。
他的身子金属片般啪啪地裂开。又宛如那阳光下的豆荚,裂开后滚出一粒金黄的疼痛的种子,滚动着,发出尖利、振颤的声音。他的身体被疼痛折磨得几乎要爆炸了。
他流下了眼泪。
可是眼泪无法洗去他的恐惧,无法。他知道可能来临的危险是什么。
死。死亡。

2

他肚子里相互碾磨揉搓的胃壁几乎破碎了。他想必须放一个东西进去,隔开胃壁。放什么呢?
他不知道。
他看着匆匆行走的灰色人群,一阵茫然。
放什么呢?
没有什么可以填充他空空如也的胃。没有。
他想起在公园椅子上作的那个梦:一只毒蜘蛛,他用手小心地捏起它来,在躲避着它的毒牙,然后一个个把它的爪子掐掉,只剩下一只爪子。他小心谨慎地把它放到茶几上,它瞪着两只小眼珠看着他,还是仓皇地逃窜起来。谁知它照样跑得飞快,后来,它跑到茶几边上,停了一下,就像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似的,它还是选择掉下去。它掉到一只水盆里,盆里养着几只螃蟹和爬虾,它一掉进去,螃蟹和爬虾们就都死了,白白的肚皮向上。
那确实是一只肥胖的毒蜘蛛,如果把它放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着,也许现在的胃就不会这么疼。他不禁吧哒两下嘴唇,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感觉到皮肤上开始有东西在蠕动着……
那东西顺着他的手在爬上来。
他看了看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啊的一声尖叫,是……是……是……那只梦中的毒蜘蛛出现了……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毒蜘蛛趴在他的手背上,把那一颗颗肥硕的血滴吸进它的肚子里,眼看着它的肚子在一点点地胀大,整个肚皮变得血红血红的,像一颗更大的血滴,在手背上膨胀着。那一只没有被掐掉的爪子把一颗血滴破坏掉,勾进一个毛孔里。
他恼火,他愤怒,他暴跳如雷。
他感觉好像那只手都被毒蜘蛛吞噬了似的,失去知觉。
他又看见那些螃蟹和爬虾白白亮亮的肚皮,他想自己会不会也像那些螃蟹和爬虾一样,死翘翘了,吹灯拔腊了。他不敢想下去。死。死亡。那深深的恐惧像一把砍刀狠狠地剁在他的心上,剁得他的心脏稀巴烂。那恐惧又像一瓶强硫酸喷射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上……
他想到自己的失业,想到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竟然被一只蜘蛛吸着血,被一个弱小的动物欺负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的耳朵嗡嗡的,听着那蜘蛛在哧溜哧溜地吸他的血的声音。他很想把那只蜘蛛捣烂在他的手背上,听听那肚子破裂时发出的声音。那蜘蛛吸得他手指发疼,手臂麻木。
他想,难道我就不会发狂,对厂长那张丑陋的脸不敢发狂,难道对这样的一只蜘蛛也不敢吗?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他几乎喊叫出来。
他牙齿咬得嘎吱嘎吱直响。
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走进他的身体里。
他抬起那只手,一口把蜘蛛吞进嘴里,那只没有掐掉的爪子在勾着他的舌头,向他的嗓子眼爬去。他有些毛骨悚然。不能叫它爬进他的喉咙,不能。
它还在他的嘴里用力,再用力。那只没有掐掉的爪子像一件锋利的武器在前面开道。在口腔那个微小的空间里,它是那么的威风凛凛,横行霸道。它要顺着那个漆黑的洞爬进去,爬进去……
不能再叫它爬了,不能。
他上下腭使劲一用力,把蜘蛛的肚子挤破了,血从蜘蛛的肚子里挤了出来。他感觉到那是他的血,是他的血,他熟悉自己血的腥味和咸味。舌头开始翻动着,牙齿变得狐假虎威起来,使劲地咀嚼着,把蜘蛛嚼成碎末,顺着嗓子眼吞咽下去。
那只没有嚼碎的爪子在他的嗓子眼上钉子般卡住了……
他咳嗽着,把整个胸腔都咳得疼了,肺部在精疲力尽地缓慢波动着,整个身体都麻木了,还没有把那只爪子咳出来。整个身体开始变得沉寂起来,只有那只毒蜘蛛的爪子在里面蠕动着,鲜红鲜红的嗓子眼像一个隧道般地膨胀着,那只爪子也在变粗变大变长,仿佛要伸进他的胸腔里,勾出那些内脏,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翻晒那些肠子。他伸进手指使劲地抠着,舌头痉挛起来,仍没有见效。一阵呕吐。他的眼泪都咳出来了。他又费了很大的劲,才勉强把那只爪子吞进去,喉咙火一般地疼痛着,全身也着了火似的,嘴唇发紫。
他感觉到一阵眩晕,头重脚轻,头昏眼花。他的身子直打晃,一只脚在冰面上一哧溜摔倒在地上,几乎把他饥饿的胸腔摔散架了,每一根肋骨都折断般扎进内脏似的,疼痛着。

3

白太阳又出现了,白太阳又变成了白骷髅,照在那按满了血手印的墙壁,看上去格外凄艳,诡谲。那血手印里仿佛渗透着莫名的气息,宿命的神秘的邪恶的恐怖的气息。
苏克从墙根下醒过来。
那墙壁上的血手印仿佛飞舞起来,啪啪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一阵火烧火燎的疼。他的眼睛充血,血红血红的,闪着阴郁的光,透着冷飕飕的杀气。他的眼睛看见的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就像一块红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那疯狂的红色在流淌着。
从墙壁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咯咯的噪声和奇怪而干巴巴的沙沙声。
他感觉一股冷汗从背脊冒出来,心在胸中砰砰乱跳。
这个时候,突然从那墙壁里面突兀出一张丑陋的脸,面目狰狞,尖牙林立,张着血盆大口,从墙壁里面凸现出来,几乎贴在了苏克的脸上,一股气息喷在苏克的脸上,湿漉漉的。
苏克毛骨悚然,向后紧退了两步,差点吓晕在马路边。一块石头绊了他一下,他仿佛感觉有一双大手从地里面长出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脚脖子,他趔趄了一下,没有摔倒,可是那只手却触到那个覆盖着血手印的墙壁上,碰到了那个从墙壁里面凸现出来的面孔上。他的手弹簧般地弹回来,他整个苦胆差点儿被吓破,浑身哆嗦着。
那张大嘴动了一下,发出阴森的声音说:你认识刘立杆对吗?
苏克的神经变得更紧张,整个人几乎要崩溃。
刘立杆,刘立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想。
他的两个太阳穴在嘣嘣地跳动,牵动着眼眶周围的肌肉一阵疼痛。两只眼睛恐惧地注视着那张丑陋的脸……
那个面孔突然变成一个哀怨的女孩的面孔,披着一头黑色的长发,飘逸地垂在脸上。那墙壁在血手印的覆盖下像X光似的可以清晰地看见墙壁里面一具尸体的骨头架子,完整地躺在墙壁里面。
苏克不敢去看那墙壁,那覆盖着他血手印的墙壁,是那么的充满恐怖。
他慌张地逃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红色中走动的人群开始水一般流动起来。宽大的马路就像一个巨大的传送带,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运送着那些人群。那些人面部表情冷漠,目光茫然,身子僵硬地站立在传送带上,那传送带开始转动起来。几栋摩天大厦就像一个个巨大的焚尸炉在城市的中心矗立着,白太阳的光照在那些摩天大厦的玻璃上就像火焰在燃烧起来,那些人被送进摩天大厦之中,也许他们很快就会变成灰烬。是的。灰烬。
那条马路就是通向炼钢厂的马路,他每天上班都要从那条路上走过,听着路边开动的电车哗啦哗啦的响声。但是现在他已经陌生了,更陌生的是他的那个工厂。那血一般从炉子里流淌出来的钢水在飞溅着,就恍如在他的眼前。
一条细长的云丝带缠绕着白骷髅,白骷髅开始流血,开始恢复出人的面目,长出皮肉,五官依次开始出现,长出头发。那细长的云丝带一圈圈地缠绕着,勒紧头颅的脖子。从头颅的嘴里吐出一条一尺多长的红舌头。那是一张还没有完全长好皮肉的嘴,豁牙烂啃地龇龇着,裸露着紫色的牙龈。耷拉的红舌头从裸露的下巴骨里漏下来,随风摇曳。
那传送带仍在转动着,摩天大厦里传出一阵阵鬼哭狼嚎,惨无人寰的叫声。从摩天大厦的另一端出来,一些骸骨在那传送带上闪着阴森的白光,通向摩天大厦后面的山坡。
瞬间,那山坡上雨后春笋般长满了坟墓,一个个墓碑也跟着从土里冒出来。
一个高大的淌血的十字架在坟墓之间走动着,然后竖立在山坡的最高处向山下俯瞰着,与远处的摩天大厦遥遥相望。
他手脚和面部麻木,冰凉。他疯狂地对着灰色的天空发一声尖利的叫声。胃部再一次疼痛起来,翻滚着。他手捂着胃部呻吟着。
刚才摔的那一跤使他的腿有些瘸,根据他的经验,他认为他的腿骨可能被摔断了。他一瘸一拐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那个模模糊糊的红色世界消失了。但他仍感觉什么东西跟在他的身后,恍惚地他觉得就是他刚才看见的那个淌血的十字架跟在他的身后。他毛骨悚然,整个身体上的皮肤都紧张得抽搐起来。他的身影和那十字架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十字架上的血淌到了他的脸上,淌到了他的手臂上,淹没那些粗大的毛孔。
一根巨大的黑羽毛又飘落在他的面前,他恐惧的没敢伸出手去接,小心地把那只手藏起来。
一阵冷风刮过,那根黑羽毛被风刮起来,飞舞着,向远处的摩天大厦飞去。那黑羽毛变成了一架黑色的飞机从摩天大厦一穿而过,尾巴冒着黑烟,一头栽在那山坡的坟墓丛中,着起大火。熊熊的大火照在那山坡上竖立的十字架上,血顺着十字架在流淌着……血管般流向每一个坟墓……

4

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喜欢黑夜的来临。
可是黑夜姗姗来迟,磨磨蹭蹭的,把可能的恐怖和危险铺垫在来临的黑暗中,险象环生。随着夜色愈来愈浓,仿佛酝酿着什么阴谋。那黑是他的世界,他在夜色里像一个魔鬼,或者说是黑夜的王者。几只尖耳朵的蝙蝠跟在他的身体周围飞动着,发出叫声。
   
他看着鳄鱼大街两侧的人家的烟囱都开始冒出白色的烟,袅袅地升上天空。在天空上形成各种各样的形状。那些人家都开始做晚饭了。他闻到炒菜的香味,进入他的鼻孔里,就仿佛无数只蚂蚱在他的嗅觉世界里飞舞、跳动着,来一个托马斯全旋,它们扇动着那蝉翼般的翅膀,弄出沙沙的响声。他更加饥饿,手捂着疼的胃,摇晃着身子,手扶着路边的土墙,歇息一会儿。如果他不歇息,他也许没等走到家门口就会栽倒在街道上。那香味是黑色的,呈颗粒状在他的嗅觉世界里。他不停地吸动着鼻子,让那黑色的香味顺着鼻孔进入他的口腔,在他的口腔里盘旋着,落在他的舌头上,轻轻地用那蝉翼般的翅膀触动那已经麻木的味蕾。味蕾开始苏醒过来,吸纳着那颗粒状的香味,品出了盐的咸味,油的腥味,铁锅炙热状态散发出的甜味……那些香味疯狂地压在他的舌头上,他的胃一阵蠕动,分泌出酸性的粘液,一股酸水涌上来,在他的口腔里发出一股臭味。那酸水淹没了那些香味,舌头又变得沉重下来,不那么活跃,有些僵硬地横陈在他的口腔里,像一条死鱼。几粒残留在他牙缝间的香味分子遁逃着,在躲避着酸水的淹没,有些惊惶失措地从他的嘴唇飞跑出来。
他的整个身体都空了,像一个勉强站立的口袋,像一个飘忽的纸人,像一层皮肤包裹的人形支架。
突然眼前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他感到血往上撞,心快跳出了胸膛。
那会是什么?
那白影围绕着他的身体在嗖嗖地转着圆圈,转得他整个人有些迷糊。无数个白色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仿佛一个旋着的刀具在削剔着他身上的肉,飞快地,他身上的肉变成了肉片,重重叠叠地落在地上。
白影消失不见了。
一个鲜血淋漓的骨头架子战战兢兢地站立着。
可以透过肋骨的缝隙看见那些活泼的脏器仍在跳动。
他不寒而栗,颤抖着两条腿,不敢向前走去。

刘立杆被滚烫的,上千度热量的钢水淹没的身体的惨状,一只手臂在钢水里举着,眨眼的工夫就被熔化掉了,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他不禁激凌凌打个冷颤,脸色惨白。
这半个月来,他除了去那个马丁公园,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躲在鳄鱼大街西侧的那个大烟囱底下,每当他闭上眼睛想迷糊一下,就会看见刘立杆在火红的钢水里挣扎的样子。流淌的钢水淹没了刘立杆的身子,一切都变成了红色的钢水,没有了刘立杆的影子,哪怕是一根可能存在的骸骨都没有,没有。他躲在大烟囱的阴影里害怕看见熟人,害怕有人问他,苏克,你怎么没上班呢?他最害怕回答的话就是,我丢了工作。那句话会像晴天里的霹雳把他整个身心都撕裂的感觉。
那是一座荒废的砖窑。他躲在背风的地方,看着一些老鼠从洞里进进出出或者在阳光地里晒着太阳。老鼠在他的眼里变得很幸福,很温和。他喜欢土的气味,有时不禁地深深地呼吸一口,感觉整个空荡荡的胃囊会好受很多,那被吸进去的土味膨胀着使他多少减少了一丁儿点的饥饿。他低着头,看着一块被火烧过但绝对是一块废弃的砖坯,上面还留着一个人的手印。他转动着脑袋瓜子想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那手看上去很粗大,生命线看上去很短。他把那块废弃的砖坯从土里抠出来,放在屁股底下,因为他感到地面很凉,凉得他一连放了好几个臭屁。他的胃随着每放一个臭屁都会饥饿感倍增,变得越来越空牢牢的。
这时他的鼻子闻到血腥,它浓浓地弥漫在空气中,融化在下午干燥阴冷的空气里,浸人他的鼻腔,撩拨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吸动了两下鼻子,吸进更多的血腥,那血腥给他一股莫名的力量,化作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和他的血液几乎融合在一起,他感到一阵的燥热,是燥热,身体蠢蠢欲动,有些暴躁。在他血腥气里,他脑袋在膨胀着,热气球似的,他眼睛里看见的任何一件事物仿佛都是他的敌人,他的敌人,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操--
他两只耳朵接着听见老鼠的尖叫,那尖叫使他很不舒服,多日来,他已经把那些小老鼠当成他的朋友了,多少缓解了他失业的恐惧和孤独感。
他突然变得温顺起来。
他警惕地抬起头,睁大眼睛,愣住了,屏住呼吸。
他看见一只野猫出现在老鼠晒太阳的阳光地里。那野猫的两只眼睛与他的眼睛对视着,瞳孔对着瞳孔。从野猫的瞳孔里,他看见了自己变形的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像一个鬼似的。野猫看见他在看它,胡须竖立着,嘶叫着,喵地一声,逃开了。
野猫喵的一声,穿进旁边的草丛,仿佛看见比它更恐怖的动物,慌忙逃命。
一块土坯上躺着一只被野猫杀死的老鼠,淌出的几滴血渗透进土坯里。土坯的那个地方变成了红色。肚子被撕开的老鼠,曲曲弯弯的内脏像小蛇一样卧在土坯上。
那颗豆粒大的心脏在跳动着,滚落在那流淌出来的血水中。
他的胃部又一阵痉挛。他黯然神伤起来,连这些在他孤独时给他做伴的小朋友也被野猫杀死了。他的眼睛充血,四处寻找着野猫的踪影,他有些愤怒地想杀死那只可恶的野猫,可是野猫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天上的太阳在由凄红变得惨白,慢慢地矮下来。
他整个拿起那个土坯,在身体周围选了一个地方,用手挖了一个坑,捡来旁边的几块废砖头砌成一个一尺见方的槽,把小老鼠的尸体和那个墓床般的土坯一起埋进去。他就像在埋葬他的一位朋友似的,悲伤的眼睛滚落一滴眼泪,溅落在小老鼠的坟上,把松软的泥土砸出一个芝麻大小的坑来。他又捧过来一捧泥土把小老鼠的坟变得更大。他甚至哀伤地拔了一把旁边的野草放在小老鼠的坟上,又把他刚才坐着的那个有手印的废砖坯立在小老鼠的坟前,像一块墓碑。他怀着很肃穆的心情进行着细致的埋葬。他的嘴里甚至哼起了《葬礼进行曲》。他想到国外的牧师在主持葬礼的时候都要说一句话:尘归尘,土归土,安息吧!他模仿着牧师的口吻在嘴里念叨着。
也许是一个人太孤独了,因此而变得脆弱、敏感、悲观,恐惧,哪怕是任何一件给他温暖的事物都会叫他感动不已。
这就是生活,现实的生活。一个悲观主义者的生活。
他点燃一支烟,看着埋葬小老鼠的那个小土包,想到将来自己的尸体可能就会躺在同样的土包里,只是在形状上大一些罢了。
一群乌鸦落在他身后的烟囱上,大叫着。
苏克隐隐地听见一个声音在说:苏克,我们给你足够的黑,你能用他去毁灭整个世界吗?你能用黑来毁灭你的肉体吗?如果你要是能做到的话,我们将会使你进入天堂……天堂……
这是饥饿的幻觉吗?还是极度悲观产生的幻听?
他在烟囱四周寻找着,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大烟囱上的那群乌鸦仍在叫个不停。那大气压般的恐惧包裹着他的身子,使他喘不上气来,整个胸膛几乎被恐惧的压力挤破,那些内脏会突然鲜血淋漓地蹦出来,落在他的身边。
恐惧的车轮碾压着他,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那只野猫就躲藏在一个草丛里看着他,龇着牙,两只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前方,发出阴冷的蓝光,注视着他……
野猫心里说:这不是我的敌人,他将成为我的同谋。
野猫身子一晃,弄得草丛簌簌地响着,鬼鬼祟祟地爬上一截矮墙,喵喵地叫了两声,空气般地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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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2 |只看该作者
“肋骨支撑的肚子”七个字就露出你生理卫生学的不好,所以写的也就不确切。真像你说的那种人的身体是什么样了?哈哈!小说是可以虚构,可是此种不合格物的虚构就不要了吧。:)
有一些句子很别扭。还有,用自己的名字没什么不好,非得跟沈默克三个字过不去干嘛?
长篇是吧?继续贴,关注着呢。
如果世上没有奇迹,就让我们创造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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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2 |只看该作者
是啊生理学不及格。
至于这个名字是我一只想用沈默克大街写一篇东西,但没有写成。还有对默克的想念。

你的新长篇完成了吗?你那边很冷吗?
这是草稿,会慢慢改正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25 11:59:5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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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2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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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就在那片低矮的几乎坍塌的油纸房中间。每到晚上,那些房屋就会像患风湿症的老人在呻吟着。因为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越来越想逃走,他想有一天他会像雾一样离开他的妻子和女儿,会的。那种离开有两种意义,一种是逃走,离开家庭,逃避责任。另一种就是死亡,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自杀,悄然地解决掉自己的生命。
关于自杀,悲观主义哲学家叔本华说过:当生活的恐惧超过了死亡的恐惧,那这个人就会立即了其终生,这种情况屡见不鲜。可是,死亡的恐惧又是如此的顽固,它就像守卫在离开这个门户时的哨兵一样,要是这种终结纯粹是消极的,是生存的突然终止的话,倒会使没有了其终生的人寥寥无几了。幸好还有积极的那一面,那就是肉体的毁灭。人之所以会畏惧死亡,就是因为人体是生命意志的表现形式。
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看过叔本华的书,仍记忆深刻。他想到这些就禁不住的眼泪在眼圈里直转。虽然这个世界能使他真正感到恐惧的也许就只有生存了。但他还不想尽快地解决掉自己的生命,使肉体毁灭。他有时想想应该顺应宿命赋予给他的一切,可是那恐惧感丝毫没有从他的心上减轻,而是变得更加沉重,堵在他的胸口。
他曾经向吴霞透露过他的意图。
吴霞抱着一岁的儿子哭着说,你要真的走了,扔下我们娘俩不管了,我们娘俩吃包耗子药,也不活了。
他心里一阵惊觫,默默地说不出话来,心脏被针扎似的疼痛。
他想哭,一滴泪水来不及擦掉而滚了下来。

6

他站在鳄鱼大街的十字路口上,看见王二拿着一把尖刀在杀鸡。王二的两个傻儿子就蹲在旁边看着王二杀鸡。那两个傻儿子分别叫大胖和二胖,他们两个歪着脖子,张着大嘴,目光呆滞,舌头伸出嘴唇,一副痴呆模样。大胖的嘴角在流着银白色的口水。二胖一只手在抠着耳朵,龇牙咧嘴地看着王二手里的那只鸡在挣扎着。突然听见啪的一声,二胖那只抠耳朵的手落在了大胖的脸上,他骂着,你妈的大胖,你又流口水了,说你多少回了,你他妈的也不长记性。他的口气明显在模仿大人在骂大胖时的口气。大胖没有反应,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一根红色的羽毛从鸡身上落下来,被风吹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他仰起脖子,露出嘴里的尖牙,发出一声犀利的兽崽般的嚎叫。那声音翻滚着,变成一颗椭圆形的炸弹在空气里爆炸,红色的血雾在空气里飘散着,酸雨般腐蚀着街道上的一切事物。二胖被大胖的嚎叫吓得目瞪口呆,那椭圆形的炸弹就在他的头上爆炸,轰的一声,他头昏眼花起来,无数个金色的小星星在他的眼前飞舞着,像傍晚光线里的那些蚊虫,围绕着他的身体在炙咬着他的皮肤,他全身奇痒无比,两只手在身上抓个不停,把皮肤都挠破了,露出血星。白花花的皮屑从他的身上雪花般落下。他不敢去搭理大胖了,两只眼睛向疯女人撒尿的电线杆子底下看去。
一只乌鸦落在电线杆上,聒噪地叫着。
鳄鱼大街的那个女疯子也在看着王二杀鸡,她拍着两只手大叫大嚷着,直叫得声嘶力竭,口干舌燥,然而她仍然学着公鸡打鸣扬脖长啼起来。她突然变得慌张起来,两条秸杆腿扭扭着,跑到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子底下脱下裤子,露出白屁股,哗哗地撒起尿来,尿骚味飘荡在整个街道半空。
女疯子看见了十字路口的苏克,她提起裤子喊着,鬼,鬼,鬼……提着裤子,跑远了。
苏克看着女疯子的背影骂了句:“去你妈的狗臭屁,我怎能是鬼呢?”
但他还是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今天傍晚已经有两个人说他像鬼了。一个是那个熟人,一个就是这个女疯子。他又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他回过头,什么也没有看见。
白太阳变成的白骷髅在浓烟滚滚的摩天大厦上定格。
他想,也许是女疯子看见了那个白太阳。
那只乌鸦的一根黑羽毛落下来,慢慢悠悠地落下来。而那只乌鸦仍在叫个不停,它从电线杆子上飞起来,在女疯子的头上盘旋着。女疯子挥舞着双手,在拼命地驱赶着那只可恶的乌鸦,可是那只乌鸦却阴魂不散地在她头上飞着,叫着,害得女疯子只好用双手捂住耳朵,走走停停地抬起头看着飞在头顶的那只乌鸦。一泡黑白相间的乌鸦屎落在她麻花般的头发上,顺着她编成麻花般小辫流淌下来。她气咻咻地坐在地上不走了,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嘴里边在诅咒着那只乌鸦。乌鸦仿佛听懂了她的诅咒,扑向她的脸,用爪子抓破了她的脸,血流了出来,无数的血珠子挂在她的脸上。
乌鸦飞走了,又落到那根电线杆子上,一动不动,停止了叫声。
满脸皱纹的女疯子,不再哭了,深陷的眼窝仿佛两个黑黑的窟窿,嘴角挂着一丝阴险、残忍的微笑。
她被乌鸦抓破的脸,血肉模糊,看上去极其恐怖,几根黑羽毛扎在她的脸上,像非洲部落里的女巫。
整个上嘴唇都被抓破了,裸露出牙齿和苍白的牙龈,一只眼珠几乎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在脸上跳动着,挣扎着,拼命地向上窜跳,想回到眼眶里。
血水从她眼眶流出来,在她的脸上围绕着那只被抠出来的眼球转动着,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涡流,在几秒钟过后,血流变大,瀑布般不停地流淌下来,遮盖了眼眶以下的半张脸,看上去像两个红布条在她的脸上飘动着。
那只乌鸦又为了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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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我是一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所以我看了你的文章。
是题目吸引了我。
如果男女之间注定有故事发生,那么发生的故事一定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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