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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指手划脚的女人高声地说,用烧红的火钳把夹它下来,烙死它。可是,烧红的火钳哪儿来?我穿上鞋子。无声无息地走到便桶对面一侧的墙角,摸起一把铁锹。看老子不一锹把你拍扁,粉碎性骨折!我狠狠一击。糊在墙上的泥忽然掉下一大块来,全部落进无盖便桶里面。平时混合在谷仓、湿地和灰尘的气味里的屎臭,开始独立出来,然后星星之火燎原了。但这般令人窒息的恶臭,并不是我们一家关注的重点。我们凝神屏气心惊胆寒反复地扫视着铁锹拍击过的一面墙,它已经很过分地向卧室这边倾斜了,儿子说过它像是比萨斜塔。我已经在卧室内竖起了好几根圆木,跟这面墙对抗着。从长远看,它必倒无疑。如果倒在晚上,那就会就地葬了我们全家,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盖住我们尸体的这块棺材板,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墓穴有点显大。不过今晚看来,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也不是西风压倒东风:泥块没有接二连三地往下掉,那面墙很安静地佝偻着。我没有把蛇打死,却吓了全家一个半死,一时觉得无法交待,只好放下铁锹,拎起臭气未消的便桶出去了,把粪便还有泥块倒进屋后的粪池里面之后,我顺手把便桶撂在那儿了。明天到河边冲洗一番,再拿进屋子吧!我想,这个秋天的夜晚已经很凉了。推门进屋时,我突然想,这是三间人兽共居的土屋,要是你犁它一遍,你可以在墙壁的砖缝里找到蜈蚣,在湿润的墙角找到蝎子,在地基的缝隙里找到乌龟,在地板内的坑道找到老鼠等等你所讨厌的一切生物。除了不挡风的四壁和不遮雨的房顶,它与自然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无异,比如一块旱地,一段水渠。甚至不如一个鸟窝。你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人了,而跟那些你要致它们于死地的丑陋动物别无二致,一样地苟且偷生。女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是试探性的。我重重地插上门闩,算是回答。我吹灯躺下。女人说,现在蛇在追老鼠,老鼠四处跑。我在揣摩这几根圆木还能撑多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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