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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江小帆走上榕树街的大马路时天色尚早。今天将会是个好天气。他想。太阳是如此的和煦以至于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开始快乐地哼歌,手臂一前一后地晃着,象一只大鸟拍打着翅膀。九点钟时榕树街的大马路上还没有很多行人。只有黑色的马路象一条带子一样伸到远方的薄雾。
真是荒唐。江小帆喃喃地说,怎么今天人们都睡着了?真是一群懒鬼。——这句话江小帆每天都要说一遍,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我们不能保证某一天的九点钟街上站满了人时江小帆是否会说,啊,他们真勤快。而江小帆每次都会有一些得意。他想,原来这条街上的人都是懒鬼。
这时住在街旁的孙奶奶也起来倒马桶了,她看着江小帆从他跟前轻快地掠过,这个动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倏然而止。江小帆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他说,孙奶奶,天气很好呐,您应该出去走一走啊。您已经很老了,在死之前不趁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走走真是个遗憾啊。
孙奶奶咳嗽了一声来演示脸上不安的神色,小兔崽子,我没有老,你凭什么说我老了?她顿顿说,你一大早就来气我了,滚开。
这时小帆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情。是了,他很快地恢复了笑容,您马上就看不到我了,你以后都永远看不到我了。
很久以后孙奶奶回忆起这个细节时总是把它与后来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有人说他也听过江小帆告诉过他这样的话……但这都是无济于事了。
江小帆说完这些后转过身去,又开始向马路的尽头跑去,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光景,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多年的习惯使江小帆并未感到吃惊。“就象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他说。街上热闹起来,小贩的叫卖声与操着方言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偶尔有几个熟识的脸孔叫着他的名字他也只是清冽地回应一声。路人纷纷给这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孩子让路,他们总会认为这是谁家的孩子在晨跑啊——虽然在我们看来九点钟的时候算不算早晨还是个问题。
江小帆朝着马路的尽头奔去。事实上没有人到过马路的尽头(稍稍具有初中文化的人都会知道,公路是一条连着一条的。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它的尽头。即使你走到地图的另一端你也会发现你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跑过几里路后,江小帆居住的那个城市就被甩到了后面,但这并不是马路的尽头,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铁路,江小帆知道,沿铁路走下去他就能看到两旁黄色的葵花。
江木匠家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左右。江木匠的老婆像往常一样开始做饭,这时她听到厨房外好象有人进了屋。可能是小帆吧,江木匠的老婆想。江小帆总是早早地出门沿着铁路拣过往列车上扔下的矿泉水瓶——她很反感儿子这样做,“就象个拾破烂的。”她想。过了一会儿,她装了一小篮毛豆喊自己儿子的名字。
“江小帆……”
然后她看见江木匠的头伸了进来,你叫小帆干什么?他说。
剥豆,又没叫你,死鬼。他老婆没好气地说。
呸,那小子还没回来呢,大清早就没了影。江木匠啐了一口。他奶奶的,那小王八羔子昨天把我的榔头弄断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揍他。
江木匠的老婆嘴张了张,终于没说什么。
饭做好时江木匠正在温暖的阳光下打煤球。他把发过的湿煤用铲子拢在一起,然后用做煤球的工具伸到煤里,他小心翼翼地把打好的半成品转移到一块巨大的塑料布上。今天天气不错,江木匠用乌黑的手臂抹了一把汗,全然不顾脸上擦出的碳黑道道。他想,天气不错,如果下午还有这样好的太阳这些煤球就可以做好了。他重复做着这些动作,忽然联想到了原始的欲望。操你妈的,江木匠恨恨地把打煤器插入温暖暧昧的煤堆。嘿嘿,江木匠搓搓手,肚子忽然感到一阵阵饥饿。他转过头对正在摆碗筷的老婆说。
小帆怎么还没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老婆说。
小兔崽子要让我看到了非揍他个小舅子。江木匠舀了一勺水洗手洗脸。我去找一找。
江木匠头一次觉得温暖的阳光也是很令人讨厌的。街上人不多了,江木匠有点儿心慌,江小帆是一个好孩子,他总是九点钟出去玩而11点前准时到家。江木匠看了看表,已经12:40了,他优点怀疑自己的表是否不准了。于是他抬起头看着汽车站的大钟然后开始调校。
你看见我家小帆吗?江木匠扯住一个路人。
没有。
你看见我家小帆吗?
你看见我家小帆吗?
你看见一个穿白色运动服的男孩吗?他是我儿子,长得挺俊的。
没有。
没有。
没有。路人总是礼貌地笑笑然后走开。江木匠头晕目眩,汗水顺着他通红的胖脸流了下来,这是一个极不正常的日子,他想。全都乱了,全都乱套了。这时有人认出了他,叫道,江木匠你怎么还没有去吃饭啊?江木匠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说,我儿子不见了,我儿子丢了。这时江木匠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于是旁边围起了很多人,很快,认识江木匠与不认识江木匠却认识江小帆或者谁也不认识的路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情:江小帆,也就是老实人江木匠的儿子不见了。
这时人群里一个人提醒了江木匠。他说,你他妈的在这哭个屁啊,儿子丢了快去报案啊。
有一件必须交代的事是这样的,榕树街所在的城市是一个破败的小城,时常有孩子走失的事情发生。不久之后人们总会听到铁路上又压死个人或者河上又漂来一具浮尸之类的消息。我们可以想象江小帆沿着铁路行走时发生的事,火车象巨大的野兽吞噬了江小帆,他象一只鸟一样展开双翅非了起来,鲜血在铁轨的两旁随着笑容漾开。如果你到过榕树街旁的铁路,你会发现路旁的向日葵花盘上总是有黑色的斑点。我们还可以想象江小帆去钩一个在河岸切面上的矿泉水瓶,然后滑到了浑浊的河水里,你看到的是江小帆绝望的扑腾。但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想,事实上并没有人知道江小帆的下落,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
还有一个可怜的细节是江木匠报案时的情形。事实上这并不象我们想的那样简单——一个瘦弱的小个子警察狠狠地把拳头砸向桌子。他说,妈的,才不见两个多小时就来这瞎嚷嚷?是不是你儿子屁眼塞住了也要我们来通?江木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嘟哝几句就回去了。你知道,榕树街的警察与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个警察一样凶恶无能。
江小帆最终并没有找回来,当榕树街的人们渐渐地忘了这件事时,我的舅舅——一个农用车司机,在闲谈中透露了一个细节。他说,在江小帆失踪的那天,他正开着车回我们生活的这个小城。他的确看到了江小帆,那个穿白色运动衣的男孩一蹦一跳地沿着马路走着。我的司机舅舅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他的名字。
江小帆,你去哪里?
去南安。白衣男孩笑着回答,很快地与车擦身而过,最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质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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