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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国人素质的一点抱怨(2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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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30 10:00: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记首博“中国记忆——五千年文明瑰宝展”》

托奥运的福,这个集结了全国历史文物单位的镇馆之宝的大型展览,满足了我多年的夙愿。
没有长信宫灯和越王勾践剑又怎么样呢?

不是周末去的,观众仍摩肩接踵。
每个文物都用玻璃阁子罩着。人们离近了看,不知怎么总要把脸和手贴在玻璃上。弄得所有的玻璃阁子都脏腻腻的,沾着人油。很恶心。有些平放的展物,就有人真的把上半身都趴在上面,不管周围人的感受。
等你从人圈里往人圈外走,外圈的人永远不知道给你微微侧身让点道,叉腿站着,你非要肩膀硬生生地碰撞着挤过去才行。照相的人永远要打闪光灯,永远不管边上人的感受,摆机位要摆2分钟。
中国人的肢体语言,真的很奇怪。依我看跟一群牲口也差不多。你挤我,我撞你,大家随着人流挤过来挤过去,满面茫茫然。女人们肯主动把乳房挤过来,你若是躲她,她就能一直到把你从展柜前挤出去。或者你也可以不躲,就拿胳臂硬顶她的奶子,她也不恼不急,茫茫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奶子已经挤歪了,便又茫茫然作罢,绕到别处去,梦游一般。

阴差阳错进来看展览的,真能算全国素质最高的人了,就是这些人,每到一个展品前都要开一个极无趣的玩笑,例如见到青铜盘就要说句“烙饼的吧?”,见到战国时期的绢面绵袍(何等珍贵!)就要说句“来看看这件大棉袄”,看到带钩就笑称“鞋拔子”。都不是故意的哗众取宠,而是带着那种冷漠的、毫无兴趣的微笑说出来的有气无力的调侃。
不懂不可怕——托他MD的学校历史教育的福,谁又分得清鼎、豆、鬲、簋、卣、彝——可怕的是这些人对文物所表现出的那种茫茫然的玩世不恭感,给人一种人与自身历史的完全陌生、隔膜的感觉。
还不仅是“陌生”这么简单,比陌生要坏一万倍,应该是不尊重。不认为应该尊重。真觉得中国人好象还没有走出中世纪,无论是过去创造历史、创造文物的人,还是今天观看历史、观看文物的人,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过去都茫然无所知,一片黑暗。粗俗不堪。

带着这样的心情,再去看那些造型阴暗、怪异甚至有些恐怖的青铜礼器时,我怀疑自己对中国历史的一点兴趣,是否也是另一种叶公好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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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
最受不了的事之一, 就是听音乐会时有人咳嗽。 西方的古典音乐、歌舞剧与中国的传统戏剧不同,它需要人进入一种静穆的状态。乐章间的停顿、留白,并非无用,是和中国山水画的留白同样重要的,比音乐声响起时甚至更重要。 看芭蕾舞时像听京剧那样大叫一声“好!”也就罢了————最怕就是每当演出到了留白、停顿、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时候,观众开始嗽嗓子,“咳!”“咔!”关键这个咳嗽还心理传染,陆续大家都开始觉得嗓子眼痒痒。 我们的观众也不是不考虑别人。他们不在乐队演出最热闹的时候咳,大概觉得那样做很不礼貌,专等人家演完了之后咳,也算是礼仪之邦的一种“人心周到”。 再者说,中国历来空气质量不好也是事实。在心血管疾病(富贵病)夺冠之前,呼吸系统疾病一直是中国人健康的最大危害。有一次看芭蕾舞,有位先生,只要乐队一停,他就开始咳,每停必咳,咳声惨烈,几乎要把肺咳出来。连我也不禁可怜起他来。感人肺腑也不过如此吧。把肺都掏出来。 该咳的都咳出来了,现在只缺一样东西了——国家歌剧院应该在座位前配备一些痰桶,想来是非常符合国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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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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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30 10:05:24 |只看该作者
实际上,这两篇,均还有另一种版本…………
我要说的是,写给别人和写给自己是两回事。
所以,小说大概也是这样——当然,小说更真实一些,也更虚伪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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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的印象——记首都博物馆“中国记忆——五千年文明瑰宝展”
(原载《外滩画报》2008-10-02 总第 304 期)
2008年7月29日——10月7日,名为“中国记忆——5000年文明瑰宝展”的全国重要文物展在北京首都博物馆B展厅开展。
如同奥运会开幕式集结了全国最优秀的编导和舞美艺术人员,这个在奥运期间的展览集结了全中国最顶级的部分文物精品。虽然没有期待中的长信宫灯和越王勾践剑,但能一次一地见到如此多的世界级文物,也可算幸之甚已。
然而现场的观众并不都这么想。这次展览吸引了大量的观众,即使在非周末时间,展馆内仍可称得上摩肩接踵,大部分观众只是忙着拍照。一位男士指着绢本设色顾恺之《洛神赋图》卷对他妻子和女儿说:“这幅画的精华大概就是那几个人物吧,也许是我欣赏不了。”一个女孩指着1965年新疆阿斯塔那出土的唐代《伏羲女娲图绢画》对她的同伴说:“我觉得画得挺糙的。”另有观众开玩笑将古人取暖用的青铜碳盘说成是烙饼锅,还有人则称珍贵的战国时期的绢面绵袍为“大棉袄”。
到这里来参观的大部分人对这些文物充满了懵懂和陌生的感觉。尽管展品的文字说明特别做了放大字体,但在观众多的时候看起来仍显得小,而且没有对应的英文介绍。
展馆按照时间关系分置成4大部分。史前时期的展厅用土褐色的壁板装饰,商周秦的展厅基色为黑,西汉至隋唐五代时期的展厅为红色,而宋、元、明、清部分基色为蓝色。整个展览最大限度地跨越了中华文明的时间与空间范围。文物出土地点西到新疆,南到湖广,北至黑龙江……展馆第一展厅的史前期陶土器皿与第二展厅的青铜礼器之间间隔的历史跨度,比我们与秦始皇之间相隔的年头还要更长。在感到惊叹之余,也有助于人们更好地理解和认识自身。
综观全部展品,其中商、周、秦部分的青铜制文物留给人的印象最深刻。那些青铜器物造型充满力度,庞大沉重,具备礼器应有的威慑力量。西周武王时期(公元前1046~前1043 年)的“利簋”上的铭文记载了周伐商之战的第八日,武王就对有关人员进行奖励,说明战争持续时间之短,同时也验证了《尚书·牧誓》等文献关于周武王在甲子日征伐商王的记载。将军利正是利用武王奖给他的铜材,铸造了这个鼎。虽然我们无法像古希腊高度发达的雕刻文明那样亲眼看到武王和利将军的容貌,但与跟他们直接有关的礼器近在咫尺,同样是一件令人难忘的事。
但在汉之后的文物中,那些希奇古怪的怪兽图腾、鳄鱼和犀牛的造型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改变了的龙、凤形象,生活器物的造型也变为鸭、人、牛、虎和战马。陶俑的造型也非常写实。这一切现实主义风格的哗变,似乎都意味着当时中国社会化进程的成熟,以及相应的自然环境的改变。人们不再过分关心鬼神,人们变得更加务实,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象征世俗财富梦想的铜摇钱树也开始出现在随葬品中——这与当代商家用来装饰店面的金蟾蜍、元宝、招财猫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汉末至初唐年的出土文物造型明显变得粗糙,质地也多由青铜、漆木转变为陶瓷。它暗示了那段时期社会的动荡与黑暗。于1998年南京仙鹤观6号墓出土、南京市郭家山温氏家族墓出土的“蝉纹金铛冠饰”,是古代武官头冠上的装饰,它要配合貂尾一起戴,以示戴冠者的身份高贵、高洁,小说《三国演义》中虚构的美女名为“貂蝉”,多半也是取此“貂蝉冠”之意来暗喻人物性格之高洁。
唐代的展品再度出现与前不同的迥异感。佛教元素、玻璃器皿、波斯风格的银器、胡商的形象,这些文物有时略显粗陋,但却显示出非凡的时代活力。从这一时期开始,一些珍贵的字画文物流传至今。欧阳询的《梦奠帖》、董源《夏景山口待渡图》卷、张旭《古诗四帖》卷,都是一生难见的珍品。
而在最后一个展厅,也即宋、元、明、清时代的文物,则大多以精美的装饰性瓷器、以及贵重的珠宝玩物为主,它们大都不再出自于黑暗绝望的墓穴深处,而是来自皇家庭院、名山佛寺或是名流藏室。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明成化年间描绘明宪宗正月十五在皇宫里欢度元宵游玩情景的名画《宪宗元宵行乐图》中,表演“三英战吕布”场面之武戏的刘、关、张、吕等角色的服装、道具、造型,一直保留到了今天。而那长长画卷中的所有表演,都不过是给宪宗一个人表演的。在这幅长卷中,宪宗的形象不止一次出现,他的体格在画中比常人高大许多。
对于这个展览,可说的内容太多。而留给观者最突出的感受,恐怕就是时间所形成的断层感。固然有很多符号、形象历经数百年、甚至千年而蜿蜒流传下来,但更多的不同历史时期的文物,相互比较都有着非常陌生的感受。
在这种场景下,“观众”则成为这次展览原本未出现、而又是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即“现代中国”的部分。正如笔者前面所记叙的观众的言谈反应——大家对文物同样缺乏认同,陌生感无处不在。似乎无论是过去创造历史、创造文物的人,还是今天观看历史、观看文物的人,似乎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过去都茫然无所知。这是本次展览最有趣和最值得思考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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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与停顿——也谈英国皇家芭蕾舞团演出
(原载《外滩画报》2008-07-24 总第 294 期)
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在女皇陛下的赞助下于6月在北京和上海做了几场演出,这是其亚洲巡演中的两站。这样大规模的巡演,女皇是必须要赞助的。一个芭蕾舞演出团要能顺利出行,除却首席演员、客座演员、独舞演员、高级独舞演员、领舞演员、群舞演员这洋洋洒洒的一大群主角外,还要有经理、总监、音乐主管、技术、灯光、假发、化妆等这一些行政和技术支持人员。这还不是全部——男按摩师、身体平衡指导和职业治疗医师也要随行。
6月26日晚间国家大剧院上演的一场,是所谓“经典节目荟萃”。
和京剧一样,芭蕾舞是一种古典舞台艺术,它比京剧的出现还要早一百年左右。既然如此,其舞蹈细节的表现也有一整套完善而精致的动作套路。这动作套路换个词,也即“艺术表现手法”。那一举手一投足间无尽的含蓄与优雅,都使人不禁联想到京剧——可叹其每一个固定的动作,都不知凝结了多少代舞者的艺术经验。男性角色的动作往往威武有力,体现着阳刚之美——当一幕戏结束退场时,他们迈着八字脚,挺着胸,像雄鸡那样向舞台的一侧迈进。而女性则大都轻盈地跑走——根据角色却还各有不同——有的在跑走时含着娇羞之态、有的淘气、还有的在退场前的一瞬带出女性无限的骄傲,而边幕内的灯光此刻正直映着她们的脸——虽然离观众席很远,但仍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样的,整出舞蹈结束后的谢幕也是如此,男女演员先是对观众行礼,然后彼此行礼,虽然大体相似,但动作和感觉又各有不同。可叹的是,人间的谢幕,往往没有如此的优雅。“结束”是一种令人着迷的艺术,而芭蕾舞在这方面表现得出类拔萃。
在整场演出结束,最后一次演员全体谢幕时,舞台前的乐池里,戴着黑色领结的乐手们也开始陆续地站起身,各自忙起手里的事,无端给人一种茫然无所适从感。精确的演奏与配合都结束了,曲终人散。
有点类似京剧里的丑角,芭蕾里也有一种叫“性格舞演员”。1953年,弗雷德里克·阿什顿为庆祝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加冕而创作的《向女王致敬》中扮演“火”的演员,就是如此。编舞克里斯托弗·惠尔登通过演员的肢体出色地表现出火的特点。而且在谢幕时,他的动作也是特殊的。
另有一位黑人芭蕾舞演员,也是如此。他出现在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常驻编舞家韦恩·麦格雷戈创作的芭蕾作品《颜色》中。这是一出带有实验色彩的现代芭蕾舞。舞台是白色的。演员陆续从背景中的门框进入,然后从舞台两侧边幕退去,周而复始。动作干脆、诡异,达到了人体极限。男女演员们都穿着长度能遮住大腿根的肉色背心——这使芭蕾演员本来凸现的第一性征被很好地掩饰。而服装的最简化,也使得人物最大限度地屏蔽了华丽服装带给观众的分神,而只留下对肢体、空间、精确的站位构成的几何图形的印象。每个演员都像宜家卖的木头模型人偶,自动地摆起姿势。可以看到爵士舞、街舞、探戈和体操的影子,但绝不生硬。电影配乐家乔比·塔尔博特与底特律朋克乐队“白色条纹乐队”创作的音乐与舞蹈相配合,使人充分投入到演出本身的迷幻与严肃中。
《颜色》是当晚演出的第一个节目。一些观众在黑暗中发出奇怪的质疑,一位女士说:“这是芭蕾舞么?”——人们有时对自己懂事前已存在的事物都归为传统,而对自己而立之后的创新理解为一种挑衅。可就像京剧一样,本身与徽剧相差很远了,历代也有革新,梅兰芳改了不少戏服,《红灯记》也是借题发挥得很好。任何一种舞蹈类型,都不过是种方式,通过它可以变换出无尽的内容。
《颜色》结束后,观众放弃了疑问,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说到观众,不得不说,国人在欣赏演出——尤其是西方古典演出时,常常要在乐章的间隔和停顿处发出大声的咳嗽,这似乎是出于礼貌——好象在人家演奏时咳嗽很不礼貌,但是殊不知,音乐间的间隔、停顿正如传统水墨山水画间的留白一样,对整个音乐而言非常重要,比鼓乐齐鸣时更重要。但是当晚的演出相当遗憾,一位先生从第一个舞蹈结束后开始咳嗽,之后只要乐队一停,他就开始咳,每停必咳,咳声惨烈,几乎要把肺咳出来——感人肺腑也不过如此,他是把肺都要掏出来了。更要命的是,咳嗽其实也是心理传染的,他咳时别人嗓子也开始痒痒。不过这大约也和我国城市空气质量不好有一定关系。这样一想,国家歌剧院应该在座位前配备一些痰桶,想来是非常符合国情的。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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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30 14:27:12 |只看该作者
还是写给自己的好看

人民的不了解历史,和中国的政治因素大概也有不少关系
放心吧我不会猥亵你的,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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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30 16:32:56 |只看该作者

这需要一个过程

中国正处在一个暴发户阶段,看郭德刚相声比较合适,高雅音乐来得早了。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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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30 19:08:53 |只看该作者

这个对比很有意思啊~

觉得写给大家的好看一些!自己知道的一些东西,别人不一定知道嘛,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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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8 15:06:57 |只看该作者
以下二章摘自《大江大海1949》 -作者:龙应台


32 死也甘心情愿地等你

  十月十九日城破以后,解放军在凌乱中找到一袋又一袋国军官兵在围城期间写好了、贴了邮票,但是没法寄出的信。里头有很多很多诀别书,很多很多做最后纪念的照片。
  林彪围城指挥部决定了“使长春成为死城”的所有部署规划,是在五月三十日,我读到的这封信,写在两天后。“耕”,写给在家乡等候他的深情女子:
  芳:
  ……生活是这样地压迫着人们,穷人将树叶吃光了,街头上的乞丐日益增多……我因为国难时艰,人的生死是不能预算的,但在我个人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所以环境驱使着我,我不得不将我剩下的几张照片寄给你,给你做为一个永远的纪念……我很感谢你对我用心的真诚,你说死也甘心情愿地等着我,这话将我的平日不灵的心竟感动了,我太惭愧,甚至感动得为你而流泪……我不敢随便的将你抛弃,我的心永远的印上了你对我的赤诚的烙印痕,至死也不会忘记你……
  我已感到的是我还能够为社会国家服务,一直让我咽下最后一口气方罢。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我的人生观里绝对没有苛刻的要求,是淡泊的,是平静而正直的。脱下了军衣,是一个良善的国民,尽我做国民的义务。
  耕手启
  六月一日九时第五十二号
  这应该是“耕”在战场上写的第五十二封信了。端庄的文体,使我猜想,“耕”会不会是一九四四年底毅然放下了学业、加入“十万青年十万军”去抗日的年轻人之一呢?
  那个“芳”,终其一生都没有收到这封信。
  离开于老先生的家,我又回到人民广场;那顶着苏联战机的纪念塔,在中午的时分显得特别高大,因为阳光直射,使你抬头也看不见塔的顶尖。我手上抓着几份旧报纸,报导的都是同一件新闻。二零零六年六月四日的报导——围城五十多年之后的事了:
  新文化报(本报讯)
  “每一锹下去,都会挖出泛黄的尸骨。挖了四天,怎么也有几千具!”二日清晨,很多市民围在长春市绿园区青龙路附近一处正在挖掘下水管道工地,亲眼目睹大量尸骨被挖出……
  成百成千的白骨,在长春热闹的马路和新建的高楼下面。人们围起来观看,老人跟老人窃窃私语,说,是的是的,一九四八年围城的时候……
  那个年轻的“耕”——他的尸骨,是否也埋在这满城新楼的下水道下面呢?
  解放军在十一月一日下午攻入沈阳。“大批大批徒手的国军,像一群绵羊似的,被赶入车站前剿匪总部军法处大厦内集中”。马路上到处是断了手脚、头上缠着肮脏渗血的绷带、皮肉绽开的伤口灌脓生蛆的国军伤兵。
  二十八岁的少校政治教官郭衣洞,后来的柏杨,也在沈阳,正准备开办《大东日报》。他看着大批的解放军兴高采烈地进城,穿着灰色棉军服,有的还是很年轻的女性,挤在卡车里,打开胸前的钮扣给怀里的婴儿喂奶。
  头几天,解放军对“蒋匪”采宽大政策,准许国军士兵“还乡生产”。于是柏杨穿上国军的军服,逃出沈阳。在山海关附近,看见一个国军,清澈的眼睛大大的,是新六军的少尉军官,断了一条腿,鲜血不断地往下流,双肩架在拐杖上,走一步,跌一步,跌了再挣扎撑起来走。是一个湖南人,对年轻的柏杨说,“我爬也要爬回家,家里还有我妈妈和妻子”。
  他,会不会是“耕”呢?



33 卖给八路军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一日,解放军的士兵踩着大步进入沈阳。三年前苏军当众奸杀妇人的沈阳火车站前,几乎是同一个地点,现在地上有一个草席盖着的尸体,尸体旁地面上草草写着一片白色粉笔字:
  我是军校十七期毕业生,祖籍湖南,姓王,这次战役,我没有看见一个高级将领殉职,我相信杜聿明一直在东北,局面不会搞得如此糟。陈诚在沈阳,也不会弃城逃走。所以现在我要自杀,给沈阳市民看,给共产党看,国军中仍有忠烈之士。
  国军中,当然有“忠烈之士”。譬如说,抗日战争中几乎没有一场重大战役没有打过的“王牌将军”张灵甫,一九四七年被围困在山东临沂的孟良崮——是的,台北有临沂街,它跟济南路交叉。整编七十四师深陷于荒凉的石头山洞中,粮食断绝,滴水不存。美式的火炮钢管发烫,需水冷却,才能发射,士兵试图以自己的尿水来浇,但是严重脱水,人已经无尿。伤亡殆尽,在最后的时刻里,张灵甫给妻子写下诀别书,然后举枪自尽。
  十余万之匪向我猛扑,今日战况更趋恶化,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与仁杰决战至最后,以一弹饮诀成仁,上报国家与领袖,下答人民与部属。老父来京未见,痛极!望善待之。幼子望养育之。玉玲吾妻,今永诀矣!
  三天三夜,国军三万两千人被歼灭,胜利的解放军也牺牲了一万两千人。炸烂的尸体残块黏乎乎散落在岩石上,土狼在山沟里等候。山东临沂孟良崮,又是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满谷的中国地名。
  最高统帅蒋介石是从战场上出身的,不是不知道士兵的艰苦。一九四八年一月他在日记中写着:
  入冬以来,每思念穷民之冻饿与前方官兵在冰天雪地中之苦斗恶战、耐冻忍痛、流血牺牲之惨状,殊为之寝食不安。若不努力精进,为期雪耻图强以报答受苦受难、为国为我之军民,其情何以慰先烈在天之灵而无忝此生耶。
  然后他习惯性地对自己鞭策:
  注意一,如何防止将士被俘而使之决心战死以为荣归也;二,匪之攻略中小城市、围困大都市,以达到其各个歼灭之要求的妄想,如何将之粉碎……
  我仍然坐在加州胡佛研究院的档案室里,看蒋介石日记。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叹息:何其矛盾的逻辑啊。为了“慰烈士在天之灵”的实践方式,竟然是要将士立志“战死”,争作“烈士”。这是日本武士道精神。相较之下,影响欧洲人的是罗马传下来的概念:战争,是为了制敌,当情势悬殊、敌不可制时,保全性命和实力,不是羞耻的事。太平洋战争在一九四一年爆发时,有多少盟军是整批投降的?新加坡只抵抗了一个礼拜,英澳联军司令官就带领着近十万官兵向日军缴械了。
  在沈阳火车站前自杀的军官,如此悲愤,难道不是因为,他看见得愈多,对自己的处境愈觉得无望?战场上的胜负,向来都仅只是战争胜败的一小部分而已,战场的背后,是整个国家和政府的结构: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法治的、教育的……这个绝望自杀的军官,一定也见到一九四八年的国军是卡在怎样的一个动弹不了、无可奈何的大结构里吧?
  看见苏联红军暴行的台湾人许长卿,从沈阳到天津去卖茶,有个姓孙的同学认为他有钱,就来跟他商量做一笔生意:许长卿出钱,孙同学靠关系去跟国防部申请成立一个三万人的兵团。拿国防部三万人的粮饷,事实上只要凑足一万人就可以,其它两万人的空额,国防部来检查时,到街上、火车站去招人头充当临时“兵”点点名就可以。这笔生意,可以净赚两万人的粮饷和军火。至于军火,可以拿去卖。
  “军火卖给谁?”许长卿问。
  孙同学想都不用想,就说,“卖给八路军。”

点评

5月8月  一九四九年,像一只突然出现在窗口的黑猫,带着深不可测又无所谓的眼神,淡淡地望着你,  发表于 2013-8-8 16:42
5月8月  就在那没有花盆的,暗暗的窗台上,软绵无声地坐了下来,轮郭溶入黑夜,看不清楚后面是什么。  发表于 2013-8-8 16:42
5月8月  后面,其实早有埋得极深的因。 --- 龙应台  发表于 2013-8-8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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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9 09:12:29 |只看该作者
于我,印象最深最安静的一次博物馆之行是去年秋天在西安博物院。那次是因公出差,那天上午刚好没事,同事又在睡觉,我也不想吵醒她,就一个人坐了公交出去,路过西安博物院的时候跳了下来。博物馆是免费的,凭身份证就可以换票。我去时,里面只有我一个游客(外面倒是有很多当地人散步,那个园林式博物院是个大公园)。然后我就一个人慢悠悠慢悠悠地看,埋在一堆古物之中,真有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直到有别的游客进来,一个日本团,导游的讲解是叽里呱啦的日语,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导游,穿得很潮。日本团以四十到六十岁的客人为主,全都很认真地听着导游(在入口大厅)的讲解,表情虔诚(只能用虔诚来形容),不时点头,相互之间有小声而简短的交流。导游讲完,他们就很有秩序地往里走。
之后,还有一些散客过来,不多,基本是情侣,拿着饮料拎着装了零食的塑料袋。“大公园”里就围着小雁塔,大部分人是去那里的。我也去了,好热闹,可以感受到当地人生活的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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