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形式:

羊

这些都是以前写的诗,我已经快半年没写过诗了,因为一诗刊交代要要,所以选了选,再加了个随笔,发完邮件就想到了贴到这里:

《诗的形体》


诗的形体：
关于诗，我无权说太多，同样，在诗里，我也尽力控制自己说话的欲望：在这个世界上，对物事而言，再没有比它更重要、能更准确地叙述并呈现自身的东西，所以，在诗里，我所要尊重的仅仅是世界以及世界的存在之物——正如罗伯—格里耶语：“世界既不是满含着意义，也不是荒诞不经，它存在着。” 但是同时，存在之物并非单一稳定，于是，突然间，诗的形体（不是身体更不是形式）的发现和发掘显得尤为重要，甚至居首位：严厉拒绝和撕裂已有形体的同时试图近而容纳和建立；诗从平常之物溢出又漂移于平常之物，近而使其与诗的习惯的关系始终处在危机点上。


描写下的河流：
出生到现在，我居住或生活的地方，都有河。这些河，或宽或窄或明或暗，曲直不同：出生地的河不大，窄处仅有十余米，最宽处也不过二十来米，水流时而湍急时而平缓，很少有漂浮物，河水清绿透明，十分干净——这是非夏天季节的景象，而每到夏天：阴云雷声雨声频繁，河水常常高涨，呈泥浆红，卷带着大堆大堆各式杂物朝南奔腾，很是壮观。与出生地的河始终穿梭在坝子间深浅不一的沟壑相比较，我眼前的这条河则相对平直、开阔，河岸不高，水面只稍上抬两三米，就会没及良田或者赶走栖息在林间草地上的鸟群——我的阳台所对的河段，终年呈铅灰色。早上8点、中午12点、傍晚6点正每天，那条紧靠河岸停着的朱红色老式机动船，无论客满与否，都将开启马达逆水而上，顿时：马达的轰隆声、河水猛烈的拍岸声、波浪的翻卷声坠落声渐次响起，这些声音在河面上空，交错盘旋反复不断地回荡，余音久久难绝。


物事和投影：
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任何物事，大到山脉天空湖泊，中到动植物建筑，小到事件情绪，微到细胞和微生物，都各有其证明自身存在的系统。这个系统：首先是封闭的，其次是自己自足的，最后，这个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系统，在长久凝视的放大镜作用下，于悄然无声中，它将有某些触须伸出体外伸向外界，欲或者已经攀附住某物，与外界发生关联——这无比奇妙，无比漂亮的私下行为，并非物事繁衍和庞大自身的过程（当然，物事的触须，很容易误导人近而使其坚信意义的萌生和繁殖是物事存在的指向和最终目的），实际上，这个微妙的隐秘过程，只是个投影过程（物事在目光注视下的投影过程），作为中介，投影使影源与影象之间的的先后、对立、制约关系越发的明朗和清晰：凝视封闭的自给自足的存在，凝视存在的充分和完善，实现对物事的微妙的准确把握和描写。将投影和关心周遭世界的权利交还给读者——严格分工下，我们将发现诗那唯一的准确的形体。


记忆下的山岭：
我的家乡在川中丘陵地带，山多但不高，大多在海平面上400到500米，相对高度不足一百。山主要分两种类型，以砂土为主的和以石岩为主的。砂土为主的山，都给开垦出来种了庄稼，春末夏初收割小麦种棉花、玉米、大豆、还插点红薯，而坡地也给派上用场：随便挖个坑，扔几颗南瓜籽儿；秋天收过棉花，人们便开始种小麦、种油菜、种豌豆或者别的。而以石岩为主的山则略有不同，与前者相比，这类山多峭壁，多山崖，能开垦耕种的土地委实不多，所以，石岩为主的山大都用来种树：针叶松，红松，桉树，榆树，桑树，棕榈树，桐树等等，其中，柏树和苦檀树所占比重最大。略带原始森林特有的潮湿和草木腥味儿，四季十二月都青葱茂密。我家处在以砂土为主的地带，山岭的四季远比河流分明：春季草木萌生，青浅柔弱，坡地三分枯三分青另几分是裸露的地皮；夏季成熟旺盛，灌木丛生，秋冬季节，植被由青葱转向枯黄最后枯死，赤土片片，山野田间骤然荒凉无比。



山水之间：
过去。树林。现在。草地。喧嚣。河流。寂寥。人物。失落。梦。忧伤。野鸟。将来。焦虑。树林。灯光。更多的情绪……于己有关的，都潜伏在山水之间，某天，它们必然会偶然显现瞬间隐没。细密的雨！



《秋天》

风从河面上吹过来
有些凉，抱紧我
头靠在我的胸口上
微微侧身，斜对
铅灰色河面


这个秋天，也许还要两天
也许是两周，也许是更长的时间
三个月或者四个月
才能到来，当然，现在：



《安拉》

她的样子小小的
手臂小小的
肩头小小的
还有她的背，她的屁股
转过身来，安拉
你的乳房小小的，白色吊带
也是小小的，安拉
蹦三蹦，对，火焰一样闪动
兔子一样跳跃，安拉，转动你的眼睛
竖立你的耳朵，仔细看，仔细听，它们都是小小的，安拉
你小小的，你的小小的



《火花》

那么多人坐在那儿说话
他们还抽烟，吃瓜子
也吃花生。坐在对面
看他们，我
掐破了下巴上
红肿了几天
今天才透明的痘痘，想到
去年你给我买的香烟
烟盒我还藏在
我的柜子里


《尖叫》

屋子里空荡荡
卧室的窗户全部关着
走廊也在一片阴影里
空无一人。坐到我身上
撩起你的裙子，我
使劲耸一下
你尖叫一声
窗外没有下雨，雨刚停了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
你站起来，放下裙子
走过去，推开所有窗户
走廊里阴暗混沌
空无一人


《桂花》

天下起了雨
窗外那三棵
开得正旺的
桂花树的
一些桂花
从枝儿上掉了下来，一些
还挂在那儿
只不过没昨天那般
鲜艳、有生气
一九八九年或者一九八八年
秋天的一个下午，偶然间
转头望向窗外
我看到了窗外的桂花树
还看到雨水
飘下来
淋在树上、长满苔茸的石壁上
最后落到地上，急速向低处流去
汇成一条不大不小的流水


《月光》

月亮从天边
渐升渐高
在雾纱般的
薄云层后，从
窗框左下角向
右上角移动
之后，没多久
它就移出窗框
不见了，只有
明亮的月光从窗的框角里照进来
投在地上
留下一块
月光的菱形


《打猎》

半夜里
我经常跟人去打猎
他们走在前边
手提电筒，身背猎枪
灯光在草坡或者田野里
扫来扫去
在没有野兔子的时候
如果情况恰恰相反
一只野兔子蹲在草窝/豆笼里
那就该我
手捧电筒，直射兔眼
（它蹲在那儿，直竖
两只尖耳朵，看着灯光
三瓣小嘴儿
不停蠕动）
扭过头看着你们
举起枪来


《牵手》

我们手拉手
一直往前走
从远处的白色小楼的
窗户看出去
他们走一段
停下来
捡一颗石子或者
别的什么
抛向大海

抛掉石子
我们
再次拉手再次
向前跑去
甚至看得清楚
他们留下的四行
脚板印

弯弯曲曲的
脚板印
被涌上滩头的
潮水冲刷了一次
隐约可见依然


《植物园`废墟》

一个身穿粉红色衣服
的年轻妇女
（或者一个十分年轻
的少妇）
从柏林的Standtmitte地铁站
走出来。这位女郎置身于
好大一片废墟之中，有些地方还屹立着
少见的几幢楼房，或者整幢地豁裂开地
维持着不稳固的平衡，由几根梁支撑着
透过几扇未损坏的窗户。人们可以看见挂着的
窗帘，仿佛是有人居住的
固执而又
荒唐的
证明


《植物园｀普鲁斯特》

我们眺望宁静
的大海海鸥
三三两两地在那里
飘飞
如同雪白
的花冠


《植物园｀芭蕉林》

灯光从窗户里
投出来
落在楼下的芭蕉林上
芭蕉枝叶繁多、宽大、很长
向各个方向微微弯垂着


《植物园｀雨打芭蕉》

一盆水从窗户里
给抛了出来
分散开去
很宽、很大
象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
又如瀑布飞流直下
劈头盖脸地
全部砸在
芭蕉叶上
芭蕉叶纷纷弯了一下腰
低了一下头
又恢复原样立在那儿
轻微摇晃
那只飞蛾那只小飞蛾
又飞了回来
在芭蕉叶上方的灯光里
飞



《植物园｀百花园》

百种花开在里面
一片片、一丛丛
都有冰晶一样的
透明质地
你在里边飞
在花丛之上
振动你美丽的
小翅膀


《植物园`海鸥》

巨大的海鸥静静地低飞
在北极之夜的微明的光亮中
有一些脑袋黑黑的
好象戴着一顶风帽
它们不叫唤
有时候这一只或者那一只
停落在静无一人的街道上
然后重新飞起来
始终静静悄悄的


《老屋》

在卖掉那座房子之前
（一共五间，一排横着的
破旧不堪的老平房，两年
没人住了，屋子里到处是鼠洞
以及耗子推出的行似小山的泥土
夏天雨大还漏雨）
他买了两卷胶卷
从不同方向，不同角度给它
拍照，在不同的时间
（早晨、中午和傍晚）



《印象》

印象很深：阳光懒洋洋
大河边：刚从河水里爬出来的人，身上
水珠还没落尽，没全给阳光
烤干：就钻进了树阴里——你们
坐在那棵伞状树冠投在树干
以西的树阴里：开始动手，之后挪动屁股
搂住对方：其实，这一切你们都在河水里
预演过：站在齐胸深的水里，河水清澈
有声，拍击着岩石
溅起点点水花——白色的，起初：
对视，之后：靠近对方：先是脚——挪动，之后是上身
特别是头：把头扭向对方，在六月的阳光下在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接吻，影子一晃一晃
在水面上：之后：靠近的是腰：赤裸：听到阴毛相擦的声音——呻吟
和粗糙的喘息：别以为
那是一对河马——一对男女：在两个地方
两段时间，相邻的时间里做出相同的插入和
接受，当然，还有呻吟，我说的是呻吟：一个
在水面以下，一个在树阴里


《破屋》

除此之外，山冈上
别无他物：一座破烂的小屋
木板做的墙，木板造的屋顶
上边积满了尘垢，木板呈灰白
——可见有些年月了。太阳
已经西落，阴暗一寸寸向屋子
移动，首先吞噬了屋子东边山坡上
那棵孤零零的小树，接下来
是山坡更广阔的面积，终于，阴影
覆盖掉了屋子和屋子边上
那唯一一棵树，之后的，自然是
小屋自己被一步步地慢慢覆盖。黑夜
已经降临了，天地间漆黑一片，在也看不见
山冈上的那座破屋



《雪》

很高兴
时隔八年
又看到了雪
上次下雪是一九九四年
或者一九九三年
当时我还不大
趴在雪地里
往一个大水盅里灌雪粉
再用刀把杵
造了个结实的圆柱体
在屋檐下
挂了一个多星期
才彻底融化成水
当时
我爸爸还在



《滴答》

坐在屋角里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屋里没有别人
窗外死寂，没有风声，
由落地声我知道
一滴水掉了下来：滴答
竖立双耳，聚精会神
捕捉下一次声响


《战争》

我们骑着马
从西向东逃窜，天下着毛毛细雨
路面很滑。隆隆的炮声
从远处隐约传来，听不大清楚
大概已经逃出了危险区
敌人很难再追上我们
于是，我们一行三人
翻身下马，牵着马鼻子
来到河边歇息了一会儿
洗脸、捧口水喝、或者说几句笑话

东今

大致扫了一下，还是不错的
就说这么多，我快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