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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MsoNormal" style="margin:0cm 0cm 0pt"><b 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王勤 译</span></b><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三个月来,他一直住在这个由银白和金黄两色细木护壁板装饰的大厅里。这里曾经是某亲王府邸的一个客厅。人们习惯于在这里的五号床位的枕头上看到他年轻、俊俏的面孔,尽管一条细布带那么严严实实地缠绕在他的头部,遮住了他的双眼。一天晚上,他被人用担架抬到了巴黎的这家漂亮的临时医院里。瘦弱的他发着高烧,穿着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裳,头上用肮脏的、沾著大片血迹的衣服裹着。但今天,他洗漱得干干净净,包扎得利利索索,身体在复原,笑容又回到了脸上。置身于这些漂亮的女护士中间,他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尽管身为农家子弟,但某些与生俱来的高雅派头、贵族习气却永远不许他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另外,他特别在意自己的仪表。早晨,理发师给他剃过胡须后,他总要用手模一摸脸颊,看看那上面胡子是否刮干净,再潇洒地捋捋自己的金色小胡子:这—切都是为了避免这些护士们的反感。虽然由于无情的绷带,他还从未见过她们,但他想像得出她们一定很迷人。而且,现在他马上就能猜出她们来。甚至在她们还未开口说话之前,只要闻—闻她们身上的那股香水味或触模—下她们那柔软的手指就行。她们中—个叫做波拉夫人的已成了他的“调情对象”。实际上这位波拉夫人还有一个法兰西贵族的姓氏,有人告沂他“调情对象”的含意,这对他来说还是个新鲜词。那么善意的玩笑不过是让大家开开心。女院长一直在努力,想给大厅带来一点有助于病人康复的健康的快乐气氛。</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一天,他被允许下床,坐在椅子上,最后,甚至可以到花园里去,挎着他最喜欢的女护士的胳膊,闻其她身上天天的清香味儿。他感到,与其他所有的人相比,她的声音最能让他陶醉。于是,他觉得生活是那么的美好,他期待着逃出那里的幸福时刻到来,以便在大自然里,在阳光下重新生活。因伤得到的假期碰巧是在五月或六月,正赶上是他旺代老家小园子里玫瑰盛开的时节……万—毁容可就惨了!……不,不会的,女护士己经为此特别安慰过他……</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他是多么想回去看一看呐……第一个礼拜日,他将同穿着盛装的母亲去做大弥撒……人们回过头来看他那斜绣在袖口上的漂亮的金色饰线和他胸前挂着的战争十字勋章!……</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现在,每大下午他都可以在四月的阳光下散步,由他的女友搀扶着。他—点也没有想到女友的头发已经很白了,她像仙女一样让他越来越着迷……可这条绷带一直挡在那儿!得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掀起一下,哪怕是一秒钟,至少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缕春天的阳光!“啊,这个,我是不允许的,”她用大姐姐要生气一样的口吻说,“还太早,不然你会把—切都弄糟的,再忍半个月吧。向我发誓,从现在起到那时,你不再胡闹,否则,哨们就拉倒,我再也不来了。”她同他说话用的是“你”这个战时在许多临时医院里常用的人称,可能有点孩子气,但对那些受伤的大孩子们来说却常常是一种十分亲切的称呼。</span><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十五天头上,她用比第一次还慌乱的口吻要求再等一周。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在撕咬战士那纯朴而美丽的灵魂。今天她回答问题为什么那么慌乱?而且,在包扎上为什么总搞些小动作。“这太难了。”她说,“因为,应该把外窗板关上,在黑暗中摸索着包扎。就担心哪怕是一点点的光亮损害你还很脆弱的眼睛。”好像他并未发现每天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就是换掉这些旧绷带,好像他还没有感觉出来所有的痛苦几乎消失,伤口已经愈合,不过,事情正好相反。那么,为什么总搞得这么复杂呢?</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今天,他的女友,大个子夫人将他带到公园的长凳那儿,叫他等她问来。就在那儿,在外面,四月的阳光暖融融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啊,这太阳,他多么想看一看呐!</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一些小鸟像在森林里一样在巴黎这个公园的树枝上呜叫。他在那儿呆呆地听了已有好一会儿。这时,隐隐约约可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在想什么呢,早晚还是要下决心告诉他的……”当即,直觉告诉他这是在说他。他浑身上下颤抖起来。“下决心告诉他……”告诉他什么呢?天啊!……啊!要弄明白!不管风险多大也要弄明白!弄清自己到底还能不能看见东西!眼花就让它花去吧,弄不好也可能会使病情加重,也许会彻底完蛋。但至少太阳还挂在那儿,他还能再看见,了不起承受一点灼痛。于是,他仰起头,估摸着把脸朝向高空中那束强烈的光线,并突然用手粗暴地将裹在头上的东西全部拽掉。</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没有眼花的感觉,没有……还是一片漆黑……“看起来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掉。”他脑子里马上闪出这个想法。“他们蒙在我眼睛上的东西还没有揭干净。”这次他像疯子一样将手扬起来再去揭,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抓到……</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太可怕了!什么都没了。还是一团漆黑!他的眼睛,但可以说它们已经没了……他将手插进离他尚存的眉毛下面不远的地方,像插进了一个他所不熟悉的空洞里面……他的服睛,他的眼睛被拿去干什么用了!立刻,一个无可挽回的现实,—个确定无疑的事实那样残酷地摆在了他的面前。只听一声长长的、可怕的叫喊声从他的胸腔里窜出来,同时,两只胳膊也扭在了一起。</span><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这极端痛苦的喊叫打破了医院花园的宁静。她听到了喊声,而且本能地听出了是他的声音。她全明白了。当她同他一样浑身颤抖着来到现场,试图施行无用的援助时,她看见他像遭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一样躺在长凳上。柔和温暖的阳光正照在盲人那第一次暴露出来的英俊的面孔上。首先,为了骗他,她还像先前那样做了一个未经思考的动作,将两只手捂在空洞无物的地方,从前,那里曾闪烁首一双热情天真的大眼瞄:“啊!我的孩子,您这是在干什么?我会马上告诉您这是怎么回事。我,但不能这样残酷……”现在,她不再使用“你”这个人称了。这个对别人还很好用的孩子气的称呼在他们之间似乎已不可能再用了。而“您”则正相反更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可在她和他这个旺代小农的儿子之间来使用。但他很粗暴地将她推开,不答一句话,甚至对她这么长时间蒙骗他也无任何怨言,没有—声呻吟,突然沉浸在农民们在生活的悲惨时刻习惯会有的可怕的沉默状态中。他不再留意这个坐在他身旁,似乎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泣的女人,仿佛她已不存在;他的思绪掉进了刚刚展现在他人生道路前面的黑色深渊的最底层。他在回忆着过去一个又一个的希望,而他这些质朴的梦想在无情的黑暗中一个又一个地破灭了。回到村子里,是的,应该回去。但,这一去可就再也出不来了。带着一张让人害怕的面孔,回来的是一个瞎子,拄着根棍子或由某个孩子的手牵着去散步……那么,前途呢,到死之前这一段只好在像地狱—般的长长的黑暗中度过了!……每回忆起一件不得不放弃的事情,都在他的心底里产生一种可怕的震颤。但不停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的、越来越超出任何其他人而占据首位的、最让他忍受不了而特想死的人,是直到今日他也没有想到会是那么痴心迷恋的一位姑娘。所以,他永远也不能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永远不能吻她,并且再也见个到她了,听说她还活着,可能已嫁给了什么人。她似在后退,退避到难以接近的远方。她渐渐地离他而去,永远地离他而去……</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个戴白头巾、头发花白、还算漂亮的夫人几乎半个时辰都没敢说什么,做什么,以打破沉默和静寂。在临时医院内,听到大声叫喊,人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在这个圈起来的花园里经常散步的人,其他让德皇威廉二世的弹丸炸剩下一只眼还能行走的伤员,或那些只能由护士架着—只胳膊行走的人都躲看他们的长凳走。人们对这个沮丧的群体怀有崇高的敬意,所以,大家走路时脚步都放得很轻。</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然而,最初的暴怒在这个可怜的小战士心中终于平息了下来。轻松的神情写在他那不再紧张的脸上。于是,他的女友拉住他那只特别发烫的手,但他并末抽回去。突然,他向她倾过去,将头靠在她那盖着精细白纱的漂亮的胸脯上……这个高贵的夫人,她有个儿子在部队。巧的是她儿子与这个农民的儿子十分相像,可能没有他漂亮,没有他那么壮,但特别像他。所以,对这个没有双眼、自暴自弃的年轻人,她张开了母亲的臂膀。她尽可能让他睡在他选择的温和而又微微跳动的枕头上,他抽泣着躺在了上面,没说一句话,让眼泪尽情地流淌。大闹彻底结束之后,他又像小孩子一样温顺,没有反抗,没有意志,完全听凭这母亲般的呵护。他被领进了金色大厅,被安排躺下。并同意喝下一付汤药。她的女友背着他在里面加了催眠剂。</span><span lang="EN-US"><br /><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夜幕降临到野战医院。人们能勉强看到那里的大厅里燃亮的小支光灯。他以假装沉睡度过他的第一个盲夜、他,姓洛尔蒙名乔治,第</span><span lang="EN-US"><font face="Times New Roman">121</font></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军团的前中士,没能战死今天却成了—个穷途末路的人,而他的女友坐在他的床头不敢将被他拉住的手抽回来。这时,一个特别苗条、一身白衣的小护士走到这个守在五号病床床头、同样很白的不同的身形的女人面前:“你这样干会垮掉的,公爵夫人,”她压低声音说,“现在就去体息一下吧,求求你了,既然他已睡着了……看他睡得多香啊。”公爵夫人回答说:“休息,不……你想,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一定会害伯的……我不能在这时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不管怎么说,我在这儿会给他一点安慰……亲爱的孩子,去叫人拿一把大椅子来,你明白吗,我要睡在这儿。”</span><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 一种沉闷焦虑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大厅,这个表面上平静、漂亮、洒满神秘的玫瑰色灯光的大厅。长长的叹息声,抱怨声,甚或喊叫声不时从人们的胸腔内冲出来。这个大厅是专为那些失去眼睛的人预备的。由于柏林恶魔的罪行,躺在这些洁白的床上的士兵们,还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被抛进了永远的黑暗中。一些人知道实况,另—些人还被蒙在鼓里,在想知道实情的恐怖中度日。这些普通的睡眠者在被惊醒的时候,注定要与痛苦和恐惧的回忆相随相伴。</span><span lang="EN-US"><br /><br /><br /></span><b style="mso-bidi-font-weight:normal"><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本篇选自《二十世纪法国短篇小说编年 法国卷》人民文学出版社</span><span lang="EN-US"><font face="Times New Roman">2002.3</font></span></b><span lang="EN-US"><br /></span><span style="font-family:宋体;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兔兔手工录入,转载请注明转自黑蓝及录入人】</span></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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