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推荐】夏·菲·拉缪：贝耶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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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7 23:50:2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刘晖　译 　　夏尔·菲迪南·拉谬（1878一1947）可算是二十世纪瑞士最伟大的法语作家。他写诗歌、小说、散文，作品中的背景、人物、语言都具有他的家乡瑞士沃州的地方色彩。他的主要小说作品有：《山中的恐惧》、《大地上的美》、《戴尔博朗斯》、《要是太阳不再升起》等。拉缪喜欢使用粗犷、古老、怪异的语言，以次来衬托他小说中的抒情意味，使作品整体散发出浓浓的乡土气息。 　　这一篇《贝耶特》最早发表在一九０五年六月二十六日的《日内瓦日报》上，完全是——种人物素描式的小品，通过对贝耶特这个极不起眼的丐汉的着墨，描绘了当年瑞士小山村的风情，比较典型地体现了拉缪作品的田园趣味。 　　先出现的是一个大脑袋，戴着羊毛尖顶帽子，帽子上下摇晃着。接着是两只胳膊，在褴褛的衣衫中来回挥舞，最后是一双吱吱响的木底鞋。人人都说：“贝耶特来了。”贝耶特张开嘴，嘴边毛茸茸的像—丛干草，答道：“早上好！”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笑一笑。 　　他心情好是因为刚刚吃过饭，这时他感到肚子里有热量，他喜欢。就像他在那里点燃的小火苗，他用手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热乎乎的，有好处，热乎乎的。”可一旦他没吃饭，就变得很凶，夜里能听到他在路上号叫。 　　村子里和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认识他。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就叫他贝耶特。人们也不太清楚他是从哪儿来的，有多大年纪，因为好心的上帝用智慧造的人，眼见着增长壮大，然后变老、消失，但那些头脑简单的人一辈子都像小孩子一样。只有他们能带来福气。他们来了，门开了，人家跟他们说：“进来吧。” 　　这就是为什么贝耶特总有吃的和喝的。他睡在马厩里。他睡得很多，只有在晚上才能见到他。他在村子里散步。他的胡子上满是麦秆，他到喜欢他的人家里吃饭。 　　他走进大房间，由于路不好，他已把木底鞋脱在了房门口，说：“大家好。” 　　然后坐在他的位子上。于是他那褐色瞳仁里的小黑眼睛和胡子周围乱莲蓬的头发就一目了然；他靠在两只胳膊肘上，开始吃汤，脸一直埋到汤匙里。有时，他开始小声说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接着吃下去，用手指把食物一直推到嘴最里面。有人说：“贝耶特吃饭，至少要花两小时。” 　　没人注意他，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连孩子们都不害怕。他吃完之后，从口袋里拿出牌来玩。牌黑得已经看不到上面的图案了。他把牌摆在面前，一下子，又弄乱了，重新洗牌，在这段时间，女人们洗碗，男人们装烟斗，时间慢慢过去了，女人们回来了，后来，天冷的时候，人们坐在壁炉旁边。贝耶特高高地坐在最后—级台阶上，主人一家人坐在他下方。他们暖暖和和的，就像坐在椅子上一样，而天冷得连石头都裂开了。 　　只有贝耶特向前探着身子，在人们的耳边说着他的秘密。他那了不起的秘密是他想要结婚。他看着村子里的姑娘们，特别是那些漂亮姑娘，没头没脑地想念她们，然后对她们的父亲说： 　　“把你的闺女给我。把你的闺女给我，我三个都要。” 　　父亲说： 　　“没问题。” 　　他还说： 　　“春天就结婚。” 　　要理解他的话颇费力气，因为话到了他的舌头上就乱了，他大舌头，口齿不清，他喘气的时候，胸口里还发出嘶哑的声旨。他重复着： 　　“三个都要。” 　　父亲问答： 　　“对，三个。” 　　他的另—个秘密是他不喜欢的那些人，先是德国人，然后是村子里的人，他说： 　　“德国……鬼子，索吉……鬼子，所有的伯尔尼人……鬼子……恩？” 　　他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怒气，瞪大了眼睛，耸了耸鼻子。说： 　　“都是流氓……我不喜欢他们。” 　　有人逗他： 　　“贝耶特，你喜欢德国人吗？” 　　于是，他等了一会儿，仿佛肚子里满是气，接着张开嘴，把气放出来，说： 　　“鬼子！” 　　有时，有人给他一张报纸，让他读。他眉头紧皱，动了动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就像一只吃白菜叶的兔子，然后用于指点着—行字，开始读： 　　“一……场……大……大的……灾……灾难……已……来……到……了……” 　　人家问他： 　　“你读的是什么，贝耶特?” 　　他答道： 　　“是东西。” 　　但他很得意，因为能识字。这就是为什么得对他以礼相待。 　　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后来坐落在房间角落里的大钟敲响了十下，主人告诉他： 　　“好了！贝耶特，我想时间到了。” 　　于是贝耶特想了想，站起来，说： 　　“大家晚上好。” 　　他穿上放在厨房里的鞋，出去睡觉。只听得他大步迈进了风雪中，接着就悄无声息，只有山风刮下山坡，像衣服包裹一样落到房顶上。 　　然而，夏日重来，母牛上了山上的木屋。早晨它们成群结队出发，爬陡峭的山路。贝耶特也出发了。 　　他在山上，像在村子里—样，有四五间可去的木屋，他在这家待一两个星期，随后到另一家去，整个夏大就是这么过的。他服男人们一起睡在干草上，跟他们在同一个木桶里吃饭。人家做奶酪的时候，他总是坐在火炉旁边。晚上，山里一片蔚蓝，静静的，仿佛天空也在倾听，别人也来坐在他旁边，围着篝火，凉气随着夜幕一起降临，大家看着贝耶特说： 　　“你好，贝耶特。” 　　他回答： 　　“你们好。” 　　大家都笑了，拿他逗乐。 　　—个冬天，恰好冷起来了。忽然，刮起了一阵像针一样刺骨的寒风。泉水都冻上了，女人们说：“这回冻得不轻。” 　　这天下午，贝耶持把锯末搬到屋子里。他得了二十生丁【货币单位，相当于百分之一法郎。】的报酬。夜里，他开始大叫起来，人们在床上醒来，说： 　　“贝耶特饿了。” 　　贝耶特一直叫到早晨。大家明白他不是饿得叫唤，而是生病、人们发现他躺在客栈前的地上。他声音嘶哑，像一台没上足油的机器；他发烧了，眼睛像火苗—样闪闪发光。他被抬到床上，送到了诊所。 　　在诊所里，贝耶特生平第一次躺在一张铺着雪白单子的床上，他有些害怕。但他仅有的一点意识很快就丧失了，他烧得越来越厉害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躺在床上。他也不记得自己是贝耶特。他只是张着大嘴，好吸到一点气。他发谵妄的时候还在说： 　　“把你的闺女给我。” 　　或： 　　“德国人……德国人……” 　　他守夜的时候常常这么说。 　　后来，到了第七天，死神接近了他，日后我们每个人都会投入它的怀抱。死神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贝耶特两次咬紧牙关，头偏问枕头，死了。 　　全村人都说： 　　“贝耶特真的死了吗？” 　　没人能相信。 本篇选自《二十世纪法国短篇小说编年　法国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3 【兔兔手工录入，转载请注明转自黑蓝及录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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