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啊呜 于 2012-8-30 00:27 编辑
一部实验短片的叙述结构 ——读井井回的《飞碟停留一秒》
井井回不只是一名诗人,他也会拍一点实验性的短片。如果从本质上来说,电影是一种叙事的艺术,那么带有带有实验性质的电影则往往展现出更多非叙事的元素,诸如抒情和描述。而井井回的诗歌恰恰较多地展现了偏向于描述的叙事化特征。 另一方面,叙事之于诗歌,不是一种性质的改造,而是为抒情作坚实的准备。因此,太过纯粹的叙事性诗歌作品往往被人诟病,甚至如杜甫的“三吏三别”,后人也多有微词。井井回在寻找叙事和抒情的平衡时,应该有一种抗拒性的体验吧?而描述的介入,大概为他控制叙事提供了可依凭的支撑。 所以,井井回的这首《飞碟停留一秒》让我忍不住像欣赏他的实验短片一样去发现其叙事特质。虽然我并不清楚他的诗歌和他的短片之间是一种怎样的互相影响的关系,但至少这首诗呈现了电影感的叙事结构特征。 首先,诗歌对广场的场景描述带有片头和背景的性质:
先掉下来的雨滴,
渗进了路面的缝隙, 广场上,人们向四面分散。 闪电划过,几秒后 轰轰的雷声传来, 升腾的热气拢住了快走的双腿, 广场上空无一人。
对广场上突然下雨的景象的描述,非常细致,并且带有慢镜头的特征(如上引诗段的前两行),这种背景的构建当然也暗示了叙述者的存在。一个冷眼旁观的人此刻似乎正在某个窗口,即将与一种宿命的幻想融合:
站在房檐下,人们正盯着
最沉着的小贩扛着无数的气球 在变大的雨中闯过红灯, 站在一行面目冰凉的众人的眼前, 他黑脸庞带着笑,要好一会才消失。
小贩作为前景人物的出现将叙述者的情绪带进了场景中。众人的“冰凉”面目和小贩的“笑”构成直观的比照,最终“冰凉”吞没笑容,小贩“消失”了,但叙述者强调“要好一会才消失”,分明是一种挣扎的情味。
诗歌第一节到这里结束,但整部片子才刚刚开始。正如第二节开头所说:
这一天从清早锄草机不幸地触礁开始。
从飞碟在云朵的缝隙里停留了一秒开始。
这两句的意象有一个共同特征:短暂的停顿。就好像音乐中出现的一个休止符,影片中出现的一个静止画面,小贩的“消失”带来了这次短暂的停顿。这种停顿背后是惊愕,抑或空茫,我们不得而知,但无疑,停顿是一种开始:
有个年轻的赛车手凌晨出发,
在无人的中环线上加足马力, 他彻底癫狂, 不爱刹车也无所谓生死。
我以为,这个“赛车手”才是整部片子的主角。这种“癫狂”态度正是叙述者静静观察广场的最初诱因。而为什么“癫狂”?叙述者并不愿意回忆,但忍不住给了三个暗示:
有个幼童在广场前买来彩色冰棒
这廉价的甜可配不上他那纯洁的贪婪。 刚刚喷泉还在喷涌, 这时水柱突然瘫软躺倒在水池里。 那是一片银杏树的叶子, 飘落在汽车崭新的雨刷上。
表面看,这三个镜头不过是对广场的进一步描述,但如果结合下面的结尾来看,就没那么简单了。景象的描述显然带有明显的判断,“配不上”、“突然瘫软躺倒”、“飘落”,这三个词(或短语)大致给出了情感发展过程的三个侧面。最后借吵架的情侣之口,叙述者终于和盘托出内心的所有:
有对情人在湿漉的街道上争吵,
他说你并非知道自己有多残忍, 快乐的时候总会忘记我, 当你完全陶醉, 一想到曾受到我的恩惠, 就立刻感到扫兴和耻辱。
情爱的失败,带来歇斯底里的发泄,也带来静默中的失神。而耻辱感的出现,则让人深深感到一种更为痛苦的负面力量正在蚕食叙述者的内心。
诗歌到此结束。井井回将整首诗的内容几乎限制在了一个场景中,而随着近乎天马行空的幻想穿插,完成了多场景的互补叙述。 广场的景象从下雨开始,而下雨也开启了情绪的渗透,然后以小贩的消失作为现实场景转向虚设场景的临界点。飞碟的出现不只是一次超现实的描写,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态度——一种上帝的视角,而人只能对已经逝去的过往,才能投射这种高高在上的观照审视的目光。这个句子也让我想起贾樟柯《山峡好人》中火箭升空的那个镜头,其隐喻的意味是显在的。当然,井井回的处理更圆润而贴合下文的叙述。赛车手出发是在“凌晨”,这显然与当下的时间并不一致。而这回忆性的场景描述并不能完全独立地构成下一环节的叙述,回忆不断遭遇现实景象的冲击,于是所有现实都经筛选而受到情绪的感染,构成亦真亦幻的错乱境况。而回忆本身,也出现片段化,而构成多个藕断丝连的场景。在这里,不论是幼童,还是“幼童”、“喷泉”,还是“银杏树的叶子”,都成为主体情绪的承载体,从而一步步把记忆引向叙述者最不愿意面对的痛苦深渊。终于,情侣出现了,“扫兴和耻辱”重新回到一切之上,将实现和过去统统抹杀,诗歌才无以为继而告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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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还要赶一篇很难的评论,所以干脆先把容易下手的一口气写好了!不管怎么样,请将就着看吧……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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