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数位摄影新趋势

苏文祥

作者： 姚瑞中


近年来，数字摄影机的流行不但带动了全民摄影之风潮，也形成了无所不在的影像社会，拜科技之赐，以往需要繁琐手工的放大技术已让位给图像输出，通过数字化技术的便捷，摄影不再是专业人士的工具，技术也不再高不可攀；除了日常留念性质颇强的纪录功能外，当代艺术中以计算机合成修片的影像作品也蔚为风潮，在此起彼落的艺术展览中屡见不鲜。国内也有不少人使用“数字摄影”进行创作，不过因为画素仍难以传统光学大底片抗衡，大多数讲求摄影品质的创作着，仍以传统光学底片先拍摄一些毛片，再扫瞄进计算机并根据片子的可能性进行加工，例如贴图合成、修片染色、挪用并置等手法。然而数字化科技究竟对于大众认知的摄影产生了什么影响？在纯粹的影像创作中又有何样貌？它又有何特色呢？

传统界面的式微

举凡所有影像都需要一个“界面”，如同传统“光学底片”是一种“赛璐璐透明膜”，先经过化学银盐粒子显影后再定影并放大成平面影像，然而在数字化时代，以往化学胶片的定影概念已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电子数码模块内无止尽的修改与覆盖，与传统光学结合化学原理的底片不同，透过“0”与“1”的理性运算，它可以将任何信息重新排列组合，不受限于“决定性的瞬间” (换言之按下快门的瞬间就决定了照片内容)，并且可以精确修正一切人为上的失误。因此，当数字符码化影像透过照片(或计算机输出影像)散发出来的光影，无论是如何的温馨感人，隐藏在工具理性下的冷漠与绝对，正以一种无可名状的距离感隔在真实与现实中间，而成为一片超薄的“透明膜”，并潜入我们所处的真实世界之内。

消失的“透明膜”

这种具有绝缘体特色的“透明膜”充斥于我们日常生活周遭，例如：玻璃窗、隐形眼镜、保险套、萤光幕、保鲜膜……等，它就像是一片审问犯人的单面透明玻璃，在观看世界的同时也阻隔了对话与接触之可能，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安全、冷漠而疏离；衍生至影像层面，我们不再透过被化学定影后的“透明膜”(底片)来了解世界，而是以“真空”的数字化影像，创造意识上的真实以及潜意识下的脉冲“波场”，于是精神上的幻觉成为影像之必然，却也吊诡地质变成所有存在物的基本条件。

信息影像中的暧昧真实

艺术从某方面来说是一种幻觉，它可以通过现实世界的途径带领我们进入非现实领域，也可以藉由超越现实方式营造一处乌扥邦。然而真实是一个幻影吗？还是幻影本身已取代了真实？数字摄影作品显现了复制真实的意图，但从某一方面来看却又不够真实，于是数字影像就成为一种摆荡于二者之间的“暧昧真实”，但此种“暧昧真实”却构成当今社会认知的主要“真实”。因此，在现今数字化、消费至上的社会中，消费体系不再以文化创造影像或符号，相反地，而是以影像仿真影像、影像创造影像、符号生产符号、符号解构符号，甚至以影像瘫痪影像的方式，在影像杂交、挪用与质变过程中，建构一个崭新的世界观。

符码组成的矩阵世界

隐含于数字摄影世界中的时空观不再是一个“过去式”，而是一个无时间感、无真实性的概念性时空，它是一种非线性的时空观，在此没有过去与未来，也没有永恒与死亡，一切事物都可被取代、所有真实都可被推翻；它也预视了一个比真实还要真实的“真实”，甚至取代了一个比事实还要远离事实的“事实”。通过计算机强大的运算能力，它不但可以无限修改影像也能重新组合排列，端看创作者的构想而定，因此拍摄者不再意图去“再现”或拷贝一个真实，而往往在于改变真实，它不仅显现了我们对于美好世界或自我美化的某种想象，也宣示了真实不再是真实，而是一种“拟象模式”，它在这个消费社会中成为一种看似立即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流通符号消费品，并通过贩卖与消费行为，使我们可以立即拥有，却又无法拥有真实对象的无奈。

无限重组、合成与置换

在数字化时代之下，人似乎已不可避免地被“符码化”以利重组成各种可能面目，“符码化”不但象征着原生的母件已经消亡，所有被母件生产出来的子件更取代了母件的地位，然后再生产出另一批子件的“子件”，它们以为它们都是最原初的元素，然而它们只不过是在层层复制过程中逐渐失真的“替代物”；原件已经消亡，所有的复制与再生，都只会远离那个永远也不可能真实的“真实”。因此，数字摄影不但模糊了幻象与实存间的鸿沟，人们更意图进一步在虚拟世界中创造另一个自我，但却也在满足虚拟世界中那个“自我”的同时，也流放了现实世界内的自我。

“超乌托邦”？

时至今日，社会的编制原则已不再只是生产，取而代之的是由计算机数字化、信息媒体，以及依据“符码”与“模型”而形成的社会组织，正逐步收编生活中所有一切，并慢慢由其支配及掌控；因此，符号本身不再只是符号而已，而且进一步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并建构出一套崭新的社会秩序。推衍至当代社会中，影像本身的存在已从“再现现实”、“扭曲现实”到反映“失落的现实”，转入至一种“超越的现实”。而这一切都指向对完美世界的向往，但完美世界也意谓着世界的结束与毁灭，美好的乌托邦也宣示了意义的终结与消失；因此，数字摄影中的时空在此静止，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奠基于失落的幻觉，或可说是一个“超乌托邦”(Hyper Utopia)！




（姚瑞中 艺术家、艺评家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