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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该思索着活下去?并且让这个问题成为我真正开始思考的第一个问题?<BR> (今天,我去找工作时,又特意跑去买了两本薄薄的书,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和加缪的哲学随笔《西西弗的神话》。刚才,我认真而费劲地读完了《西西弗的神话》中的第一篇《荒谬与自杀》。这是一个很好的立意,光是题目便可以立即引起人们的注意,然而我似乎完全有理由相信,加缪之所以写它是因为他已不能不写了。一个清楚明了而繁冗复杂的思想被他在深夜里——也许是在夜里——猛然抓住,像是一颗彗星突然闯进了他大脑里那思维的轨道,沉默便变得不可能了。但是在我读完后,脑子里却是一片模糊,因为说实话,我完全没有读懂它,而且似乎也不可能读懂。这使我看到,一个在加缪看来如此重大的问题,我却从未进它进行过一点点的思考,甚至在问题提出来之后,我仍无法对它进行思考。)<BR> 显而易见,对待生活,我所运用的从来就不是“思考”。思考,虽然作为一种主观行为,但它却是一切此类行为中最客观的行为了,除了冷静地观察。而我从来不相信,有谁对待生活会坚持冷静地观察。我生活的方式是感受,左右我的行为的只是一切的感受加被强加的习惯。我的真实感是靠感受得来的,一切所感受到的即是真实。思考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获得真象或是探索到真理,但是我坚持认为,探索真象其实也就不可避免地破坏了真实。<BR> 冬天里在街边冷得发抖的一个乞丐,如果某些人由此而展开社会现象或经济学方面的思考,或是有人用缜密的逻辑和靠调查得来的隐蔽着的事实(证据)证明他其实是一个骗子,那么这一切的结果都必将是不真实的。而真实便是:寒冷的天气,我们亲眼见到的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及由此而产生的同情和厌恶。所以在那本著名的小说《白衣女人》里(我刚读完这本不错的小说),我除了和作者一道经历了一场有益的智力游戏外,并没感到可靠的真实,因为它用大部分的篇幅去无情地揭开了一个重大的真象,而这个真象是我们作为一个平常人所常常无法感受到的。这种不真实感就像是我读完的这本小说不是《白衣女人》一样。<BR> 这其实是另一个问题了,即活在真象中还是活在真实中?对于这个问题,我只提出而不予回答。<BR> 而对第一个问题——是否该思索着活下去?——我怎么看待并回答呢?<BR> 似乎很简单,加缪作为哲学家的同时也是一位艺术家,他思考却不失真实——这一点从他的小说中可以体会到。他的思考与真理无关,而是自己体内的一种能量的促使,是表达自我的一种要求。在哲学家面前,我是盲人,黑暗隔断了危险的真象;而在艺术家面前,我们又心心相通。<BR> 其实我还是没有解决这一问题,因为我根本就无法进行思考。(15日)<BR><BR><BR> 读完了《香水》并继续读加缪的哲学。这几乎在我身上产生了一种误导。不是加缪的误导,而是哲学的误导。那些费解然而坚定的词句似乎对我发出了鄙夷的嘲笑。而我——曾像惠特曼一样叫嚣:“我没有哲学!”——此刻也感觉到自己不妙的处境。<BR> 我说过,在哲学家面前,我是盲人。其实在我如此谦逊地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表情是不屑的。我的本意是说,但是——我的心里却是一片明亮,无所不见。而且,眼睛是感受不到真正的痛苦的。显然,在我看来,生活的痛苦比生活的道理是更为重要的。但是,现在在哲学的这种误导下(或许它并非误导),似乎是:哲学的痛苦比艺术的痛苦更高级,更深沉,因而也更值得我们关注;哲学不仅是眼睛的,更应该是心灵的,是人的;在它的追问下所形成的痛苦仅次于理想王国所造成的痛苦,又或许它甚至包括了后者,成为至高无上的纯粹的痛苦。<BR> 这种痛苦,它必是思想的,也是精神的,但却不是感觉的。(当然更不是肉体的,除非出于巧合它刚好引发出偏头痛或是心血管梗塞。)它比艺术更接近人的气质,使人恢复严肃。而与此相比,艺术的痛苦是疯狂的,热烈的,也是无法严肃的。它只是一种感觉,甚至有时是一种知觉,(比如:“我的心碎了!”)它有时让人急欲摆脱,有时又让人感到幸福——能够如此地痛苦,真叫人感到幸福。<BR> 那么这个误导也就是说,我失去了更深沉的痛苦,甚至我还从未感到过真正的痛苦。因为我一向沉醉于艺术,用感受的方式错误地生活(之所以在这里出现“错误”一词,是因为受哲学的影响——哲学必须指出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而艺术则不必)。其实,在我喜欢的艺术家里面,有很多同时也是哲学家,他们在各自的作品中必然地阐述了他们的哲学观点:卡夫卡、陀思托耶夫斯基、博尔赫斯,萨特和加缪就更不用说了。可是瞧一瞧我是怎么样去理解他们的伟大的作品的吧!在卡夫卡的《乡村医生》里强烈地打动我的是那用文字所描叙出来的画面,而不是它所能带给我的什么人生启发;在陀思托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我有如亲身体会到主人公的内心的痛苦,而他们的艰难的精神处境却只能引起我的漠然。从博尔赫斯的《玫瑰角的汉子》和《南方》中,感受到的是神秘、命运和复杂的气氛,萨特的《厌恶》带给我的是最妙的情绪,而加缪的《鼠疫》里似乎只剩下记忆深刻的惊慌、恐惧和温暖了。光从我的这种阅读习惯便可看出,我离那种“人的气质”是比较远的,我已不由自主地远离(可能是躲避)了哲学和哲学的痛苦。<BR> 哲学——我前面说过,它必须回答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它必定是指挥人的各项行为的军官。那么它必须进行选择,而选择则是哲学的痛苦的根源。而在加缪那里,这选择所面临的首要任务便是生和死的选择。显然,无论生还是死(其实这一选择的痛苦,早已被哈姆雷特所体验过)都可能是正确的,但哲学必须给出理由。也就是说,人,必须通过哲学来给自己的行动找出充分的理由,否则他们就会失去生活的方向,甚至发疯。而在摈弃哲学的人那里,他们的行动凭何而生呢?<BR> 信仰。基督教徒,凭借上帝的指引和耶稣的说教来行动,并虔诚地相信自己会幸福地进入天国;艺术家们凭感受,循着诗意探索前行;崇拜者们,极力模仿偶像的行为;拜金者呢,则嗅着金钱的气味来迈出他们的脚步。其实这都不是最糟糕的,那些既摈弃哲学又无信仰的人,他们的行动便只能依靠动物本能和低级的欲望了。<BR> 这种误解是不是将进一步告诉我,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丧失了他们的灵魂呢?哲学跟灵魂是不是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呢?(16日)<BR><BR> 哲学继续困扰着我。在我尚无力回答的问题中,有的问题又因新的问题的出现而变得可笑,因而也就勿须回答了。而同样,新的问题也显得如此混乱,以致于有很多便如流星般还未引起我的注意就消逝了,淡忘了,而其他的就像明的或暗的星星急迫地向我纷纷眨眼。这些乱七八糟的流星和星星直把我的脑子化作一片热闹的夜空,那可恶的光的萌芽都一齐从黑暗中破壤而出。<BR> 一场光的革命,醒悟的灾难。<BR> 这灾难使得我如此难以平静,在将近三十个小时里,我实际只睡了四个半小时。为了抓住这场灾难的尾巴,我从今晚开始用一种我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逐字逐句地阅读加缪的《荒谬和自杀》(三天前正是这篇文章点燃了这革命的导火线),并在空白处记下我对其观点的理解,绝不轻易放弃一个狡猾的疑难。如此谨慎,以至于两个小时过去,我才读完了两页纸。这是与我一直以来读书不求甚解的作风相悖的。<BR> 从我所加的那些显然过于偏颇的旁注中不难看出,引发我所有可笑的想法的,并不是加缪,而是哲学本身。而加缪只不过是第一个把哲学如此近地推到我面前来的使者。但是,作为这样一项使命的偶然的执行者,他也显得多么特殊啊!他在这件事上所体现出的重大意义是非常地符合他那非凡的气质的。<BR> 就为这个原因,我准备坚持以同一态度和阅读速度把整本《西西弗的神话》读完,并以此作为我接受这场灾难与革命的契机。那么加缪,作为如此特殊的一个角色,必将在这一将改变我一生(我在此作出此种预言,是带着这样的期待的)重大历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BR> 看看这三天的日记,就像是记录了一场我与哲学之间的艰难的谈判。谈判的结果是我接受了一切条件。浮士德与魔鬼签定了卖身契,难道不是吗?在对加缪的一个句子“在一个真诚的人看来,他笃信的东西是能够制约他的行动的”的旁注中,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写道:“这种笃信的东西……在较不严肃的人那里(如比艺术家),便是他固执地拒绝改变的生活方式。”我作出如此解释,是因为我的亲身体会及对艺术家们这一心理的透彻了解,并有十分把握的。而要改变这种固执,在这个固执的人的眼里,是比较难以接受的。<BR> 但是这一决定一旦作出,我便会自觉地遵守协议,而为了保证其效果,我首先被要求做到的便是谦虚,所以在以后的日记里我将会避免现在的这种口气。是的,我跟哲学打了个赌:我必须对它言听计从,而它则承诺了一种几乎不可能的结果。<BR> 而这场赌博的性质,正如我前面所说的,也是一场灾难——因为它将带来的醒悟。(1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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