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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年回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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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17 12:03:0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十年来，我只在老家过过两个年，其余的都在外地，今年也不例外，还好，趁正月有机会回去了一趟。是为记。

【初二】
带上姆妈，早上七点多从花都出发，上高速，一路向北。路空旷，天气晴好，好似春天。我谨慎的控制车速，一路歌谣，姆妈偶尔和我讲几句话，当作调节。每几个小时，在服务区歇一趟，每歇一次做50个以上的俯卧撑，活动筋骨。全程歇了4次，夜里9点多在老家下高速，走一段坑坑洼洼的土路，10点钟左右到达姨妈家的门口，全程970公里。姨妈的几个女儿都回来了，在姨妈家过年，每年几乎如此。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几个表姐和表姐夫，对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90年代，那时他们正当青春，喜欢听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坐在床头一边烤火，一边对着黑胶带的歌词跟着唱：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
我刚进屋，屁股还没坐热，他们就开始问我找女友或者相亲的事，我早有心理准备，答记者问一样，一一做了解答。亲戚嘛，在这样的日子谈这样普世性的话题，难免。然后，他们都洗洗睡了。姨妈还在忙碌，走廊上传来她沙沙响的碎步，她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天没亮就开始操劳家务和地里的活，直到大伙都躺到床上了，她才渐渐收工。
半夜，姨妈和姆妈醒了，问几点，看钟，“啊，怎么才三点多？”她们失眠，有时候夜晚对她们来说太长。我醒了一会，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醒来，迷糊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玻璃上还是一整块的黑，说明离天亮依然很远。没一会儿，姨妈屋后响起了杀猪声，打碎了村子如湖面一样宁静的下半夜，接着鸡也醒了，那些躲过年祭的幸运的公鸡开始打鸣，歌各歌歌各歌额额。我睁着眼睛，躺到了天色麻麻亮。

【初三】
吃了早饭，拉上姨妈姨父等一伙人，去山里的舅舅家拜年。沿着那条儿时我妈骑车带我们走的路，差不多有20年没走过了，以前觉得蜿蜒崎岖，山长水远，怎么走都走不完，现在不觉得有多险峻和偏僻，尽管它并没有什么变化。
通往舅舅的山村的盘山路，我是第一次开那样的路，弯道多而急而陡，路面窄，勉强能过两辆小车，我捏了一把汗，祈祷不要出现会车。
舅舅住回了原来的老房子，土木结构，建于1960年代，刚好50年了。舅舅将近70，幼时，觉得那是庞大而遥远的数字，现在不然。
除了我们十几个人，舅舅家还来了其他亲戚，是舅妈那一头的。是日中午，舅妈张罗了3桌子饭菜，来招待这些盘根错节的亲戚们，这也是每年正月的现象，只是我们家已经缺席了好多年。
主人给来拜年的人劝酒是必备的礼仪，有专门添酒的人，是我的表哥和舅舅的外孙。他们各举着一瓶烧酒，来来回回地给客人的杯子续上，客人用手挡住杯子，仰着脖子对添酒的人说不能再喝，或恳切，或带着笑意。来了是客，怎能不喝？来，就加一点点，就一滴好不好？一来一回推让几次，只好让开了杯子，但客人会用另一只手握住烧酒瓶，拇指在瓶口上翘着，随时准备堵住瓶口，以防酒添得太多。好了好了，客人一边说，一边赶紧堵住瓶口，汩出的烧酒顺着拇指在手上流淌。
我一直害怕酒桌上的劝酒词，一是生性木讷的我，在那种场合会舌头打结，对不上词儿。二是我酒量差，不会喝酒的人在酒桌上就没有话语权。这次，我仔细听了他们的劝酒词，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句，我觉得我已经能对付了，但是我不想喝酒，就让他们保持对我一贯以来的印象吧。划酒拳是饭局的尾声。
我微醺，独自爬山，走进竹林，向闪闪叙述了大致的情景，关于枯草、竹林、瓦屋、木柴、野果，这一片山大概就是我妈少女时砍柴、放牛的地方。我站在山上远眺，眼前的整个村庄几乎换了模样，早年的土木结构的房屋全拆了，盖钢筋水泥的小洋房，宽敞、明亮、洋气的审美观很多年前就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然后像拔牙一样，接二连三拔掉原先低矮、阴暗、乡土的旧屋，这些都是近几年的事。正月初三，有几块宅基地就已经开工，筑好了墙基，填土方和砂石，数月后，又会有一栋新房从这个山坳的土地上冒出。
山对面有一条小路通往我们村，我妈当年就是从那条路嫁给了我爹。曾经觉得，既然山的后面是村庄，那山的再后面依然还是一样，还是有溪流有稻田有樟树的村庄，如是重复，整个世界大抵便是如此，不过是这些山与水的总和。天真当如是观。
林中的风把我的酒吹醒，下山。
才下午四点多，姨妈家又在喊吃饭了，多少年来，正月的三餐的节奏还是那么紧凑。于是重复午饭的场景，人差不多还是那些，下酒菜也大同小异：笋干、冬笋、红烧肉、粉蒸肉、煎豆腐、尖椒炒牛肉，种种大鱼大肉。
天黑得早，我找舅舅聊天。他会算命，他像知晓命运的人一样，为我透露了我将来几年的姻缘和财运。姨妈、舅妈和姆妈他们都来听，为我的事发表了各自的意见。总之，我命中注定迟到。

【初四】
早上回到我们村。表姐夫在我前面，在我们家门前引燃一挂鞭炮，为游子接风。打开我们家的门，屋子平时没人住，里面结了很多蜘蛛网，地上满是灰尘。姨妈、表姐和表姐夫几个人帮我们打扫，屋里屋外，楼上楼下。中午煮挂面，说是涂个好彩头。
我们村东面的山被烧了一大片，绵延数公里，全部变作了黑炭山。
今天，村里有一位老人度过100岁的生日，在我的印象中，是首例。
晚饭后，带着三姑去县城河口。见到了几个高中同学，变化不大，都忙于照顾小孩。

【初五】
一早，建忠来电话，让我跟他去他们村接新娘，今天他结婚。他和他的老婆在一起有十余年了，终于长跑到了一个终点，即将开始另一个崭新的起点。我第一次去建忠家，以前叫傍罗乡，不知现在是否还是一个乡？他老婆家在隔壁几个村的“王家”，接亲的车队在乡间公路上穿梭，我钻出车顶，走在最前面，当他的婚礼的拍照人。这天突然降温，北风呼呼，更加深了我的印象。
接亲仪式结束，一起去县城的酒店进行酒席环节。来了几个高中同学，喝上几杯，各自又准备离乡远行，不知何年再会。
下午，与另一拨同学，重返高复时的致远中学，面貌焕然一新。恰逢老校长90大寿，晚上学校会搞活动。我才知道10年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校长已经80岁，那时他天天骑车上下班，发挥着他的热量。气温越来越低，风也越来越大，吹得我们瑟瑟发抖，以背影相对，用他们的话说，是远去的青春的背影。
然后重温了倾慕多年的戴家弄的烧饼，要排队等。已涨到6块钱一个，比当年翻了4倍，我们买了8个。味道不如当年，我知道，他们的手艺是没变的，要么是我们变了，要么是猪变了。
连夜驱车回我们村，路过太军值班的派出所，在他们所里吃一顿特别的晚饭，再稍停片刻，闲聊几句，恰好江威从市里回来，让他弯进来见一面，便告辞了。夜空飘下了细雨。
高速上黑黢黢一片，我的思绪飘到了别处，我总是后知后觉，世世代代大部分人选择的生活，是值得追求的，不必因循守旧，也不必刻意追求某种不同。当总是追问生活是什么的时候，生活已然远离我们而去。
9点多，我回到了我们村，家家户户都关门睡觉了。我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的返程。在高密度的黑暗的笼罩下，我很快被催眠。

【初六】
与回程一样，早上8点多出发，捎上叔叔和三姑，一车四个人和各种土特产，把念想留下，一路向南。
路上车流开始汹涌，尤其进入广东，发生大面积的塞车。走走停停，第二天凌晨，天亮了才到惠州。开了20余个小时，多次疲劳驾驶，如今回想，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