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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温书 于 2016-2-22 21:13 编辑
李梅是我表姐,我有很多表姐,但这个最漂亮,认识她的都说她长得像明星。我妈是个爱比较的人,她会惊人地举出很多方面来说我不如表姐。我表面上不说,心里却不服气,因为不是谁都能有表姐那般好的摸样,得靠机遇。
表姐在南方的一个大城市里工作,具体哪里,电话里她也没说。我们年龄相差不大,加上是一起长大的,几乎无话不谈。她会说很多外面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她所工作的地方,厕所比人的脸还要干净,还有男人的头发比女人还长,说时,伴随惟妙惟肖的比喻,这往往都会让我失声大笑。因为爱上了打扮,表姐随身总带着个小包,里面有装有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总乐此不彼的的把它们一一拿出来展示。我从没见过这些东西,就没出息地长久的拿在手里把玩,这时表姐就会鄙夷的看着我,并且不动声色的把它们又一一的收回去。
我的弟弟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他流着鼻涕,无聊地站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时慢吞吞地走过来,打断我和表姐之间的谈话,还不厌其烦问东问西。我不想让表姐看出我和他一样愚蠢,便果断叫他离开。由于和姐姐经常相处,耳濡目染,我的眼光渐渐变得和表姐一样的挑剔,冬天,母亲怕我手冻疮,精心为我准备的贝壳油也被我不加考虑就扔在了一旁。
没有表姐的日子,我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粗俗不堪。
我曾尝试着和一个同样崇拜表姐的女孩交谈,但她话语里流露出来的庸俗浅薄,使我倍感失望,我那愚蠢的弟弟一如既往地和那些同样愚蠢的男孩玩耍,傍晚回家,他们的衣服上还带有让我捉摸不清的肮脏的痕迹,于是,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把自己的交友圆圈划定一个适当的范围里,没事时轻易不走出去,外面的人也绝不允许擅自闯进来,如此盲目的行为,直接导致我愈发的郁郁寡欢。
姑父是个因循守旧的人。表姐的异端行为像一粒石子落进平静如镜的河面,左邻右舍见了暗地里窃窃私语,她们的话语里羼杂着妇女们天生具有的狠毒,见到姑父时目光里又闪闪烁烁,欲言又止,这让一向老实巴交的姑父难以忍受,于是,他看表姐时的眼光渐渐的含着愤怒,尽管默不作声,但我们毫不怀疑总有一天他会做出些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来。
令人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在一次亲戚间聚餐的餐桌上,姑父和表姐为了件小事终于大打出手,他不顾身份骂自己的女儿是个婊子,一边的姑母小心翼翼维持自己的尊严,一个是她的丈夫,另一个是她的女儿,两个她都不能得罪,于是像一朵枯萎的花萎缩在她的座位上,不发一声。我的叔叔姨娘们则躲在暗地偷偷发笑。
我惊恐地看着表姐当场愤然离去,她那因愤怒而染红的脸蛋从我的眼前飘然而过,姑母大声地追赶而去,姑父则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愣坐在我的母亲旁边,还在为刚刚的一番气话而独自震颤,饭桌上的其他人见状也都不欢而散,结果,原本欢快的聚餐,变成了一次轰动的吵架事件。
当姑父还在为表姐的事情气得浑身发抖时,我却暗暗地跟踪姑母到了表姐的闺房,里面简洁的摆设令我惊讶不已,我曾无数次于梦中幻想过表姐的闺房,并且断然肯定它像宫殿一样的金碧辉煌,结果却使我万分失望。表姐蓬头散发的把头埋在枕头上,她的脸颊上还挂有晶莹剔透的泪水,姑母假惺惺地劝说,使我觉得万分虚伪,于是,我又悄悄地把门带上了。
我原以为表姐在深冬的那次返城就再不回家了,意想不到的是,来年,她不仅容光焕发地回来了,后面还跟随着一个像模像样的英俊男人。表姐像个待嫁的女人自豪地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家门。我那不争气的弟弟闻风而来,他刚从家里洗完澡出来,头发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梳洗过,湿答答地贴在额头上,他的目光像汽车上的雨刷子左闪右摆,在和他一样前去姑父家凑热闹的人群中钻来钻去,餐桌上堆积着表姐买来的他闻所未闻的糖果饮料,他最先得以享用。我的姑父一反常态笑嘻嘻的给那个高大的男人让座倒水,姑母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所措,使劲搓手。
一年不见,表姐竟然从大城市里钓了个金龟婿,原先对她无理指摘的那些妇女也迅速赶来,还不知羞耻地偷走了表姐原本给我带的那支自动铅笔。我愤怒地想追出去,向他们讨还,这时,表姐意外地拦住了我,允诺再给我买一支,才使我善罢甘休。
那个男的长的实在是没的说,而且还十分得懂礼貌,随他而来的还有两条姑父从没抽过的名牌香烟,给姑母则带了一大袋子香瓜洗面奶,足够用好长一段时间了。表姐不计旧仇,和姑父重归于好,并且在他面前尽力表现得善解人意。她还甜言蜜语地偎依在姑母身旁,像一个大家闺秀,男的谨言慎行的和姑父待在一起,并且有说有笑。许多年过去后,当我信誓旦旦的和别人提起这段故年往事时,依然认为,那个卷发男人和表姐是天生一对。
事情突变得令人难以置信。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那个男的刚从表姐家的被窝里爬起,就被姑父叫到了屋后的灶房,后来我曾向表姐询问那天他们二人谈话的具体情形,但表姐支支吾吾,她的话像一根短了线的项链,无法很好连接在一起,那个男的的相片还被表姐珍藏在自己的相框里面,但她却否认他们曾经相爱过。就在谈话之后的第二天,男的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姑父家,表姐想出来送他一程,却被姑母拦住了。
男的离开后,表姐又消沉了一段时间,无论白天黑夜,她都睡在被窝里,床上摆满了令人垂涎欲滴的各种零食,她一边挑剔着自己长长的指甲,一边不停地把咖啡奶糖含在嘴里。我的弟弟还是站在个角落里,时刻等待着表姐扔一颗给他,我好心前去劝表姐不要过于伤心,并且像一个经历丰富的人那样苦口婆心的劝慰,但表姐却误解了我的好意,她竟同样扔了一颗奶糖给我,赋予我和我的弟弟一样的待遇,这使我难过了好久。
2008年年末,表姐彻底丧失了自己的行动权,姑父怕她一旦出门,会把外地男人像牵羊一样一个个带回家来,便要她待在家里。表姐像一只金丝雀一样被困在笼子里了。姑母是个顺从的女人,她完美地扮演着姑父同谋者的角色,自愿在家维护着表姐的日常生活,当然,这只是表象,真正的目的,肯怕连三岁小孩也清楚得很。
不怕自夸的说,在表姐待在家里的那段日子我是唯一能给她说话解闷的人,姑父也愿意有一个像我一样的小女孩陪伴在表姐身边,这个有利条件使我得以天天进入表姐的闺房,还有她那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心。渐渐的,我和表姐又恢复到了从前无话不说般的友谊,好像,她从未出过门,我也从没有离开过她。姑父表面上显得无事一般,但暗地里他却要一手包办表姐的婚姻大事,当然这一切表姐还蒙在鼓里,直到一天我陪伴她去镇上的一家理发店去理发时,才彻底揭穿了姑父的面具。
我说过,表姐是漂亮的,也是爱漂亮的。她对我说,在外地时,她会周期性地去美容店里护理一次头发,可如今,她只在家呆几个月,头发就变得面目全非了,说时,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落寞和无奈。于是,在一个阴凉的午后,我主动要求陪她去了街道边上的一家理发店,就在我们安静地坐在墙边的靠椅上时,一个陌生男子慌里慌张的从门外的阳光中走了进来,迅速把两瓶奶茶分别塞到了我和表姐手里,他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姑父叫他过来的,当时店里还有很多顾客,他们大都掩嘴而笑。表姐是见过世面的人,她毫无表情的对着那个笑的最凶的女人说到,有什么好笑的,再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可怜的乡下女人被吓得立马住了声。我惊讶于表姐骂人时的面不改色,只恨自己像一个小丑一样,面临问题时,只会永远躲藏在表姐的阴影后面,让她在前冲锋陷阵。
我和表姐做完头发,回到家里的时候,姑父好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地倚在墙边和邻居说话,但我看得出来他正神不守舍,还时不时拿自己的黑眼睛瞟向我们。我原以为,表姐并不会为这件事和姑父当面顶撞,出人意料的是,在她走过姑父身边时,还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要嫁的话,你嫁给他好了,说完,扭头上楼去了,邻居见事情不对,离开了,剩下姑父一个人脸色发青的站在那里。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在为表姐相亲这件事情上,姑父就不遮遮掩掩的了,他利用姑母的大嘴巴,把表姐待嫁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毫不夸张地说,前前后后,就我亲眼见过的登门相亲者就有五六个,还不包括那些让媒婆转达的。不管人有多多,事情有多么麻烦,姑父照例客客气气迎客上门,姑母则自始至终不停的瞅着可能成为自己将来的女婿的男的。
一开始,对于这类事情,我见多不怪,但这毕竟关系到表姐,于是,每天只要我一看到有陌生男的进入到表姐家时,我就会火速赶去,但十有八九都令我失望而回,因为那些男的不是年纪比表姐大很多,就是长得不太英俊,连那些一辈子注定要打光棍的也兴致勃勃前去凑和,好像姑父不是在找女婿,而是找一个能拿起他家铁锹的苦力。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姑母在相亲这件关系到表姐幸福的事上,要比姑父想得周全,她自己先冷静地询问一番,再替表姐做下一步的打算,不像姑父,不管表姐愿意不愿意,都要表姐和人家见上一面,说上几句,次数少了,还行,次数一多,表姐就不愿意了。当姑父在楼下接待来客时,她索性把房门锁上,一个人在里面看起了电视剧。
春节快到了,我家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先是帮着妈妈去镇上的年糕厂做年糕,还有就是办一些年货,反正事情多得数不清。我的弟弟也穿上了新衣裳,整天出门显摆,在家时,也是袖着手一件事也不做,妈妈叫他,他也只当是耳边风,有几次,我甚至气愤的骂了他一句,他气得脸通红,什么也没说,又从后门溜走了。直到有一天,妈妈从外回家,告诉我表姐要结婚了,我吃惊地简直要跳了起来,我细细回想半月前最后一次见表姐的印象,丝毫也猜不出任何理由说服我相信这件事,于是,把手里的活丢了,直奔姑父家去。
到了楼上表姐的房间,只见她坐在床上,一脸的沉默,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床单乱七八糟甩在床上。我走上去,直接问她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了,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之后用手里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顿时房间里连一根头发跌落的声音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了。
我听得清清楚楚,表姐用嘶哑的声音和我说,是的,我要结婚了。
表姐要结婚了,姑父兴奋地像是中了头彩,脸上整天都挂着笑,姑母还是心事重重待在家里,像一只蜜蜂围绕着花朵般的待在表姐身边,比平时还更加的唠唠叨叨。我经常看见她坐在表姐床头,表姐依旧看她的电视剧,她就拿着崭新的棉被缝补,补好了,作为表姐的嫁妆,她的手指像是香肠一样粗肥,可动起针线来去有板有眼。有时,我会不知趣地凑上去,疑惑地看一下,她到底是怎么穿针引线的,没想到,却被她好好地嘲笑一番,她笑着说,别急,别急,等你到了嫁人的时候,你妈也会给你做的,我一听,就羞红了脸,马上就不吭声了。
那个男的是个厨师,在镇上的一家饭馆里工作,表姐秘密地和我说过,他为人很憨厚,话也不多,和她在一起时,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像一个大男孩,不敢直视着我,表姐又说,但他很聪敏,几乎每天都会到我这里来,而且总在夜晚悄悄地来,这样就没人知道他了,就算被我枪毙了,也不怎么丢面子,说到这时,表姐轻微地笑笑,再指着床头上的一堆东西说,这些都是他带来的,他知道我喜欢什么,这样的男人的确很细心,但也很有心机,你说我该不该嫁他,表姐问我。
经过商量,正月十六是好日子,姑父决定让表姐在那天嫁人,不巧,从大年初一开始,就下起了难得遇见的大雪,眼力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世界好像都被雪给掩盖了,外地打工的人照例从遥远的地方开始返乡,由于道路被雪阻碍了,车子都不能行驶,于是,大都耽搁在途中,等道路通畅了才能回家。
姑父穿着大棉袄,庆幸表姐今年在家过年,用不着一路奔波,这么大的雪,要不然可怎么回家啊,姑父说,此刻他不在担心表姐外出了,而是结婚那天天气如何,成为他主要挂念的了。姑母见表姐将要嫁人了,没人在时就以泪洗面,好像表姐一嫁出去,就再也见不着面了似的。
过年了,我领了压岁钱,很是快活,盘算着开学要怎么用,还有就是怕出门了,整日缩在被子里,妈妈见了,还开玩笑地说我也变的和表姐一样,是金枝玉叶,碰不得,我知道她是在拿我开玩笑,她哪里知道,没有表姐的日子,我是多么的无聊和悲伤;开年,弟弟十一岁了,可他依旧什么也不懂,过年口袋里有了钱,很快就花光了,妈妈问他是怎么花掉的,他也不说,直到一天,她亲眼看见他和一伙小孩在一块赌钱,才知道是输掉了,而且还输得干干净净,为此,妈妈气得把他揍得哇哇直哭,吵闹声,我躲在房间,捂住耳朵也能听得见。
正月初十,雪终于停了,但天还是阴沉沉的,离表姐出嫁的日子只有几天了。我随着妈妈依次到亲戚家拜年,最后终于轮到姑父家,吃完午饭,姑母把妈妈叫到一边商量着事,姑父则到邻居家赌钱去了,我在楼上也没找着表姐,问姑母,才知道表姐和那个男的到县城去了。我站在屋外边,望着表姐走过后,留下的那一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若有所失,既为自己,也为表姐。
至今,我仍然怀恋2008年的那场大雪,像发生在昨天,我清楚地知道,表姐出嫁后,我不能随随便便的去看她了,毕竟那不是她一个人的家,房间里的气味也不在属于她一个人,还有另一个我所陌生的男子的气味,我还保留着表姐送我的口红,只擦过一次,还是给表姐擦的,我想有一天,我肯怕会偷偷地把它还给它的主人,将来我也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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