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23-4-2
- 在线时间
- 40 小时
- 威望
- 388 点
- 金钱
- 84557 点
- 注册时间
- 2007-8-4
- 阅读权限
- 40
- 帖子
- 1458
- 精华
- 3
- 积分
- 4523
- UID
- 6488

|
看不见的小妞
一个黑沉沉的雨夜,木民一家围坐在阳台里的桌子旁边,一个一个地挑选一天采来的蘑菇。大桌子上铺着报纸,当中点着一盏火油灯。但阳台的几个角落都是黑的。
“玛伊又采来胡椒菌了,”木民爸爸说,“去年她净采蛤蟆菌。”
“但愿明年秋天她采来鸡油菌,”木民妈妈说,“或者至少不再采有毒的蘑菇。”
“希望最好的,准备最坏的,”小玛伊格格笑着说。
他们继续安静地挑选蘑菇。
突然阳台门上的玻璃很轻地砰砰敲了几下,不等回答,老古板就推门进来,把油布上衣上的雨水抖掉,接着她让门开着,向外面的黑暗里叫道:“好,过来吧!”
“你把谁带来了?”小木民矮子精问她。
“小傻妞,”老古板说。“对了,她的名字就叫小傻妞。”
她把门开在那里等着。可是没有人过来。
“唉,好吧,”老古板耸耸肩头说,“她太怕羞了,就让她在那里等会儿吧。”
“她会浑身湿透的,”木民妈妈说。
“她连人都看不出来,也许没有什么关系,”老古板说着,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木民一家停了手,等着她说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知道,一个人老是担惊受怕,有时候会吓得连影子都没有了。”老古板说着,把一个像小雪球似的小蘑菇一口吃了下去。“就是这样,小傻妞被一个收养她又不喜欢她的太太吓坏了。我见过这太太,她可怕极了。她倒不是爱发脾气的那种人,你们知道,发脾气还可以叫人理解;不,她是另外一种人,冷冰冰,老损人。”
“什么叫做损人?”小木民矮子精问道。
“这个嘛,假定你采了个坏蘑菇,放到刚采来的一篮蘑菇里了,”老古板说,“照说你妈妈说要发脾气,这是很自然的。但是她不发脾气,却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有非凡的跳舞能耐,不过你能不把这种能耐用在吃的东西上面,我就谢天谢地了。’她说的就是这类话。”
“多不痛快,”小木民矮子精说。
“可不!”老古板回答说,“这个太太说话就老这个样子。她每天从早到晚都这样说话损人,这小妞最后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先是从边上消失,接着越来越看不见了。到上星期五她完全没了影儿。那太太不要她,把她给了我,说她实在不能收养这样一个连人影儿都看不出来的小妞。”
“那你怎么对付这个太太呢?”玛伊鼓起眼睛问道,“你打了她的头没有?”
“对那种爱说话损人的家伙,这样做是没有用的,”老古板说。“没说的,我把小傻妞带回了家。我现在又把她带到这里来,请你们想办法让人们重新看见她。”
静了一会儿,只听见阳台屋顶上嘀嘀嗒嗒的雨声。大家看着老古板想了一阵。
“她说话吗?”木民妈妈问道。
“不说。不过那太太在她脖子上挂了一个小银铃,因此她走到哪里人们都可以听见。”
老古板又把门打开了。“小傻妞!”她朝门外的黑暗里叫道。
秋天的凉意从花园透进来,一束光投到了外面湿漉漉的草地上。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响起很轻的玎玲声,犹犹豫豫的。钤声上了踏级,停下了。离地面不太高,可以看到挂在一圈黑缎带上的一个小银铃,那银铃悬在空气中。小傻妞的脖子看来十分细。
“好了,”老古板说,“现在这儿是你的新家。这家子有时候有点乏味,但总的说来是很不错的。”
“给小妞一把椅子,”木民爸爸说。“她会采蘑菇吗?”
“对于小傻妞我委实一无所知,”老古板说。“我只是把她带到这里来,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现在我有事要去做。哪天请上我那儿去,让我知道她怎么样了,好吗?再见。”
老古板走后,一家人看着空椅子和银铃,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儿,一个蘑菇从桌上一大堆蘑菇中慢慢地飘起来。看不见的手把它上面的针叶和泥弄干净了。然后它被切成一片片,自动落到盆子里。另一个蘑菇又从桌子上飘起来。
“真叫人毛骨悚然,”玛伊有点害怕地说。“给她点东西吃吧,我真想知道她吃下东西之后,能不能让人看到。”
“有什么办法能使别人重新看见她呢?”木民爸爸担心地说。“我们送她去看看医生怎么样?”
“我认为不必要,”木民妈妈说。“我相信她只是暂时不想让人看见。老古板说过她怕羞。还是不打搅她,等有一天出了什么事,相信她会一下子重新出现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顶楼东边的房间正好空着,木民妈妈给小傻妞铺了一张床。银铃玎玲玎玲地跟着木民妈妈上楼了,木民妈妈不由得想起曾在她家住过的那只猫。她在床边放了一个苹果、一杯果汁和三块丝光糖,家里人个个临睡时都给这几样东西。
接着她点亮一支蜡烛,说:“现在好好睡吧,小傻妞。随你睡到什么时候。早晨有茶点,你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万一你要什么东西,就下楼去摇你的铃好了。”
木民妈妈看着被子自动掀起,高起来形成一个空心小被窝洞。枕头自动陷下去成为一个坑。她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看她奶奶旧日记上记的家用万灵药方。红眼睛。忧郁症。感冒。都不对。看来没有一样合适的。对了,有了。在笔记本快完的地方她找到几行字,奶奶写这些字的时候,手已经抖得十分厉害了。“一个人如果开始觉得模糊看不清……”好极了!木民妈妈读了这张十分复杂的药方,马上给小傻妞配药。
银铃玎玲玎玲地下楼来,下一级响一次,下一级停一下。小木民矮子精已经等了它一个早晨。但叫人激动的还不是那银铃。是那双脚。小傻妞的脚正下楼来。它们很小,脚趾紧张地合在一起。小傻妞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太别扭了。
小木民矮子精退到磁砖炉子后面,出神地看着小傻妞经过他朝阳台走的那双脚。现在她自己倒茶喝。杯子自动飘起来又落下去。她吃了一点涂牛油和果酱的面包。接着杯子和碟子飘进厨房,被洗干净,飘进碗柜。瞧,小傻妞还真是个做事井井有条的孩子呢。
小木民矮子精奔到外面花园大叫:“妈妈,她有脚!她的脚,看见了!”
“我正是这么想的,”木民妈妈高高地坐在苹果树上想。奶奶到底有点办法。现在药开始起作用了,事情没做错。
“好极了,”木民爸爸说,“什么时候她把脸也露出来就更好了。跟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真叫我感到不好受。跟一个永远不会回答的人说话也是这样。”
“嘘,亲爱的,”木民妈妈警告他。小傻妞的脚已经站在草地上落下的苹果之间。
“你好,小傻妞,,’玛伊叫道,“你睡得像头猪。你什么时候把脸露出来?如果你不想让人看见,你的样子一定很怪。”
“闭嘴,”小木民矮子精悄悄地对她说,“她要生气的。”他向小傻妞跑过去说:
“别听玛伊的。她这个人没感情。你在我们这里非常安全,那个可怕的太太你想也不用去想她。她不能到这里来把你抓走…
小傻妞的脚一下子又消失了,和草简直分不出来。
“小宝贝,你真是头蠢驴,”木民妈妈说。“你不能向她提这些事。现在捡苹果吧,别胡说八道了。”
大家捡起地上的苹果。
过了一会儿,小傻妞的脚又清楚地出现了,它们爬上一棵树。
这是个美丽的秋天的早晨。在背阴处有点冷,但阳光晒来却使人觉得是在夏天。由于下了一场夜雨,样样都湿了,所有的色彩都变得很鲜艳。木民一家把所有的苹果都采下来之后,木民爸爸便搬来一个最大的苹果切碎机,他们开始做苹果酱。
小木民矮子精转动摇柄,木民妈妈把苹果装到切碎机里,木民爸爸把装好的一大瓶一大瓶苹果酱拿回阳台去。小玛伊坐在一棵树上唱大苹果之歌。
忽然传来很响的“吧嗒”一声。
在花园小路上出现了一大摊苹果酱,上面全是玻璃片。酱旁边可以看到小傻妞的脚,它们很快地消失了。
“噢,”木民妈妈说,“这瓶苹果酱我们是送给野蜂的。很好,现在我们用不着把它送到田野上去了。奶奶一直说,你如果想要泥土种出什么,冬天就该送它点东西。”
小傻妞的脚重新出现了,脚上面还可以看见裙边的模糊影子。
“我看见她的腿了!”小木民矮子精叫道。
“恭喜恭喜,”小玛伊从树上望下来,“不错。只有格罗克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穿鼻烟色的裙子。”
木民妈妈暗自点头,想到她的奶奶和药。
小傻妞整天吧嗒吧嗒地跟在他们后面转。他们开始听惯她的玎玲声,不再特别注意她了。
到傍晚,大家简直都把她忘记了。大家睡了以后,木民妈妈拿出她的一条粉红色围巾,做了一条小裙子,她把它拿到楼上东边的顶楼房间去,小心地放在一把椅子上。接着她用多下来的料子做了一条束头发的宽缎带。
木民妈妈觉得无比得意。这就像过去给洋娃娃做衣服。滑稽的是不知道这娃娃的头发是黄的还是黑的。
第二天小傻妞穿上了她的裙子。如今她在脖子以下全都可以看见了,下楼吃早点时她又跳又叫:“太谢谢你们啦!”
一家人觉得十分尴尬,没有一个人能想出话来说。而且即使要对她说话,眼睛也不知道看什么地方好。大家尽力看小铃上面一点,也就是小傻妞眼睛的地方,但一不小心就会看到下面看得见的东西上去,这就显得没有礼貌了。
“我们很高兴地知道,”木民爸爸清了清喉咙开口说,“我们今天看到了更多的小傻妞。看到的越多我们越高兴……”
玛伊哈哈大笑,用匙羹敲了一下桌子。“很高兴你开始说话了,”她说,“希望你有点什么有趣的话可以说说。你知道什么好玩的游戏吗?”
“不知道,”小傻妞叫道,“不过游戏我听到过。”
小木民矮子精来了劲。他决定把他所知道的游戏全教给小傻妞。
喝完咖啡以后,他们三个一起到河边去玩。小傻妞看来什么也不会玩。她只是又跳又蹦,非常认真地应答:“有趣,多有趣啊,一点都不假!”但大家很清楚,她玩只是出于礼貌,一点也没有兴趣。
“跑吧,你不会吗?”玛伊叫道。“也许你连跳也不会?”
小傻妞的两条瘦腿顺从地又跑又跳。接着她又晃着手臂站着不动了。小铃上的空衣领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你以为有人喜欢这个样子吗?”玛伊叫道。“你是死人吗?你想在鼻子上挨一拳吗?”
“不想,”小傻妞低声下气地说。
“她不会玩,”小木民矮子精咕噜说。
“她连生气也不会。”小玛伊说,“她的毛病就在这里。你听我说。”玛伊一面说,一面很凶地瞪住小傻妞。“你不学会打架就永远不会有你自己的脸,相信我的话吧。”
“是的,”小傻妞回答着,小心翼翼地向后退。
事情毫无好转。
最后他们不再打算教小傻妞玩了。给她讲滑稽故事,她也不爱听,听到该笑的地方她也不笑。说实在的,她从来就不笑。这使讲故事的人大为扫兴。到头来再没有人理她,让她一个人去吧。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小傻妞依旧没有脸。只有她的粉红色裙子跟在木民妈妈后面走来走去,大家已经看惯了。木民妈妈一停,银铃声也停;木民妈妈一走,银铃声又玎玲玎玲响起来。在连衣裙上面一点,一个粉红色的大蝴蝶结在空气中蹦蹦跳。
木民妈妈继续给小傻妞吃奶奶熬的药,但没有再见效。因此过了不久,她也就不再给她吃了,觉得没有头也可以过,说不定小傻妞的脸还很丑呢!
现在大家可以各自想像她的脸是什么样子,这常常会使大家觉得更好玩。
话说有一天,一家人穿过森林到海滨去。他们要把小船拉上岸来过冬。小傻妞照旧玎玲玎玲地跟在后面,但一见大海,她忽然停下,接着趴在地上呜呜叫起来。
“小傻妞怎么啦?她是吓坏了吧?”木民爸爸问道。
“或许她过去从来没有见过海,”木民妈妈说。她弯下身去跟小傻妞悄悄谈了几句,然后重新站起来说:
“小傻妞是第一次看见海。她觉得海太大了。”
“真傻透了,”小玛伊听了就说。可是木民妈妈狠狠地看了看她“最好你自己不要傻。现在我们把船拉上岸吧。”
他们走到浮码头,来到老古板住的海滨更衣小屋,敲敲门。
“你们好,”老古板说,“那看不见的小妞怎么样了?”
“很好,只缺脸了,”木民爸爸回答说。“眼前她有点害怕,不过会好的。你能帮我们把船拉上岸吗?”
“当然可以,”老古板说。
当把船拉上岸翻过来时,小傻妞吧嗒吧嗒地走到水边,一动不动地站在湿沙上。他们没去管她。
木民妈妈坐在浮码头上看看下面的海水。“天啊,它看着多么凉啊,”她说。接着她伸了一个懒腰,说好几个星期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事了。
木民爸爸对小木民矮子精眨眨眼睛,做了个怪脸,开始从后面偷偷地向木民妈妈走过去。
他自然不是真想把她推下水去,像她年轻时他常常做的那样。他甚至也许不想吓着她,装出这个样子,只是想让孩子们开心开心罢了。
可他还没有靠近她,就听见一声尖叫,一道粉红色的闪电射过浮码头。木民爸爸大叫一声,他的帽子落到水里去了。小傻妞用她看
不见的牙齿狠狠地咬木民爸爸的尾巴,那牙齿是很尖的。
“干得好!”玛伊叫道,“这连我也做不到!”
小傻妞站在浮码头上。在一头红色乱发下,她那张塌鼻子小脸气歪了。她像只猫似的正在对木民爸爸嘶嘶地怒叫。
“你敢把她推到可怕的大海里去!”她叫道。
“我看见她了,我看见她了!”小木民矮子精叫道,“她甜极了!”
“甜你的眼睛!”木民爸爸摸着被咬的尾巴说。“她是我从未见过的最傻、最淘气、最没教养的孩子,不管是有头的还是没有头的。”
他跪在浮码头上,想用一根树枝把水里的帽子捞回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帽子没有捞上来,他却一个倒栽葱翻身落到水里去了。
他马上就从水里出来,两脚稳稳地站在水底,只有脸露出水面,耳朵上都是泥。
“噢,天啊!小傻妞哇哇大叫。“噢,多么好啊!噢,多么好玩咽!”她直笑得浮码头一颠一颠的。
“我相信她以前从来没有笑过,”老古板说。“看来你们已经使她变了样,她比玛伊还要坏。但最主要的自然是:我们能够看得见她了。”
“都得谢谢奶奶,”木民妈妈说。
世界上最后一条龙
一个星期四,在大伏天快完的一天,小木民矮子精在他爸爸挂吊床的树旁边的棕色小水塘里捉到了一条小龙。
当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捉到一条龙。他本来只想捉几只在水底烂泥里划来划去的小虫子,因为他想知道它们游泳时怎么划动它们的腿,又是不是一直倒着游。但是他举起他的玻璃瓶对着亮光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只完全两样的东西。
“我的永恒尾巴啊!”小木民矮子精吓坏了,悄悄地叫了一声。他用两只爪子捧着玻璃瓶,只能呆呆地盯着它看。
这条龙只有一个火柴盒大,透明的翅膀翩翩地划动着游来游去。那对翅膀漂亮得跟金鱼的鳍一样。
但金鱼不像这条微型小龙那样金碧辉煌。它像金子一样闪烁发光。在阳光里看,它身上长着金色的圆粒,小脑袋是祖母绿宝石的颜色,而眼睛是柠檬黄的。六条金色的腿上各有一个绿色的小爪子,尾巴到尖处渐渐变成绿色。这是一条真正美丽无比的龙。
小木民矮子精旋上瓶盖(盖上有透气孔),把瓶子小心地放在青苔上。然后他伸直身体,趴在瓶子旁边看个仔细。
小龙游近瓶壁,张开小嘴,嘴里有一口雪白的小牙齿。
它生气了,小木民矮子精想。虽然这么小,它还是会生气的。我有什么办法使它喜欢我呢……它吃什么食物?用什么喂龙呢?
他有点担心也有点着急,把瓶子抱起来回家去了。一路上他很小心,不使龙在瓶壁上碰伤。它太小太稚嫩了。
“我要养你,宝贝你,爱你,”小木民矮子精轻轻说,“你可以睡在我的枕头上。等你长大,喜欢我了,我要带你到大海去游泳……”
木民爸爸正在他的烟草地上干活。可以把龙给他看,问问他关于龙的事。不过也许还是不问的好。还没有到时候。可以把秘密保守几天,向他们暗示,直到他们习以为常为止。至少在得到最大的乐趣以后,那就是先拿去给小嗅嗅看。
小木民矮子精抱紧瓶子,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向后门走。其他人都在前面阳台那里。正当小木民矮子精溜上后门台阶时,小咪咪从大水桶后面跳出来叫道:
“你拿着什么?”
“没有什么。”小木民矮子精说。
“一个玻璃瓶,”小咪咪伸长她的脖子说,“瓶里是什么?为什么你藏着它?”
小木民矮子精直奔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他把玻璃瓶放在桌子上。瓶里的水在晃动,那条小龙已经把翅膀抱起来,卷成一个球。现在它慢慢地伸直身体,龇着它的牙。
不会再这样了,小木民矮子精保证说。我太抱歉了,亲爱的小龙。他旋开瓶盖,要好好看看它,接着走到房门口把门闩上。小咪咪这个小妞,你永远说不准她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当他回到小龙这里来时,它已经从水里爬出来,正坐在瓶子边上。小木民矮子精小心地伸出一只爪子去爱抚它。
就在这时候,小龙又张开它的口,喷出了一股烟。一条红舌头吐出来,像一道火焰,又不见了……
“噢。”小木民矮子精说,因为他已经给烧了一下。烧得不厉害,但很明显的确是烧了。
他更加敬畏这小龙。
“你生气了吗?”他低声问道,“你非常野蛮非常坏,是不是,什么?噢,你这心肝小宝贝!”
小龙发出喷鼻声。
小木民矮子精爬到床底下,拉出他晚上放东西的盒子。里面有两块煎饼,已经有点干了,还有半片牛油面包和一个苹果。他把它们全都切成小块,放在桌子上,在小龙四周围了一圈。小龙把它们闻了闻,用轻蔑的眼光看看他,接着忽然敏捷得惊人地跑到窗口,在那里进攻一只八月大苍蝇。
苍蝇停止嗡嗡响,开始发出尖锐的声音。小龙已经用它绿色的前爪抓住它的脖子,向它的眼睛吐出一点烟。
接着那些白色牙齿嗒嗒两下,口张开,那只八月苍蝇不见了。小龙咽了两下,舔舔嘴,搔搔耳朵,用一只眼睛嘲笑地看了看小木民矮子精。
“你多么聪明啊!”小木民矮子精叫道,“我的小宝贝!”
正在这时候,木民妈妈在楼下敲锣叫大家吃饭了。
“现在等着我,乖乖的,”小木民矮子精说,“我很快就回来。”
他多情地看了小龙一会儿,可是小龙一点也没有亲热的表示。接着小木民矮子精悄悄说了声“亲爱的小宝贝”,跑下楼到外面阳台上去了。
小咪咪的匙子还没有碰到她的粥,她就叫开了:
“有人好像把秘密东西藏在神秘的玻璃瓶里。”
“闭嘴。”小木民矮子精说。
“有人叫人不得不相信,”小咪咪只管说下去,“他藏着水蛭,或者土鳖,或者……为什么不会是一分钟能变一百倍的蜈蚣呢?”
“妈妈,”小木民矮子精说,“你知道,我一直想养一只小动物,让它一直跟着我。如果我能有一只,它应该是,或者会是……”
“一只土鳖会吃多少木头呢?”小咪咪一面说,一面在她的牛奶杯里吹泡泡。
“什么?”木民爸爸问道,把头从报纸上抬起来。
“小木民矮子精找到了一只新动物。”木民妈妈告诉他,“它咬人吗?”
“它太小了,咬也不痛。”她的儿子咕噜了一声。
“那么等到它长大呢?”小咪咪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让人看看?它会说话吗?”
小木民矮子精哑了。现在一切又给破坏了。每个人应该有权保守一个秘密,到时把它亮出来叫人大吃一惊。可是你如果生活在一个家庭里,你就得不到这种权利。他们从一开头就什么都知道,这一来,什么乐趣也没有了。
“吃完饭我到河边去。”小木民矮子精慢腾腾地、高傲地说,高傲得和龙一样,“妈妈,谢谢你叫他们不要进我的房间。万一进去,出了什么事我不负责。”
“好的,”木民妈妈看了小咪咪一眼,“谁也不准开他的房门。”
小木民矮子精严肃地吃完他的粥,然后出去,穿过花园,朝下面的小桥走。
小嗅嗅坐在他的帐篷前面,正漆着一个软木浮子。小木民矮子精看着他,马上又为了他那条小龙感到快活了。
“唉,”他说,“家庭有时候是个累赘。”
小嗅嗅没有把嘴里的烟斗拿下来,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他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是男子汉式的团结友爱。
“我说,”小木民矮子精忽然问道,“你到处走来走去,曾经碰到过龙吗?”
“你说的显然不是蝾螈、蜥蜴或者鳄鱼,”小嗅嗅沉默半天才回答,“你说的是龙。不,从来没有碰到过。它们绝种了。”
“不过可能留下一条,”小木民矮子精慢慢地说,“还可能哪天有人用玻璃瓶捉到了。”
小嗅嗅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看见小木民矮子精又快活又想逗人,都要忍不住了,于是他简短地回答了一声:
“我不相信。”
“就算它已经能喷火,恐怕也只有火柴盒那么大。”小木民矮子精打着哈欠说下去。
“这还用说,完全是幻想。”小嗅嗅说,他知道对方打算叫他意想不到,大吃一惊。
他的朋友看着他的身后说:
“一条纯金的龙,有绿色的爪子,会跟定一个人,跟着他到处去……”
说到这里,小木民矮子精终于跳起来叫道:“我找到它了!我找到了一条真正的龙!它是我的!”
他们一路回家时,小嗅嗅通过了不相信、吃惊和考虑的全过程。他是精细的。
他们上楼,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走进房间。
那瓶水照旧在桌子上,但是瓶子里的小龙不见了。小木民矮子精在床底下找,在五斗柜后面找,整个地板都找遍了,一面找一面叫个不停:
“小朋友……我的漂亮小朋友……我的小宝贝,你在哪里呀……”
“小木民,”小嗅嗅说,“它正待在窗帘上。”
它是在那里,高高地蹲在窗帘棍上,靠近天花板。
“天啊,”小木民矮子精吓坏了叫道,“它可千万别掉下来……不要动。等一等……不要说话……”
他把床上的床单拉下来,铺在窗下的地板上。接着他拿过赫木伦捉蝴蝶的旧网兜,伸到上面小龙那里。
“跳!”他轻轻地叫小龙,“小宝贝……不要怕,它不会弄痛你……”
“你会把它吓跑的。”小嗅嗅说。
小龙打了个哈欠,嘶嘶地叫。它狠狠地咬了捉蝴蝶的网兜一口,开始像小发动机那样发出呜呜声,忽然拍着翅膀飞到天花板底下,打着转飞起来。
“它在飞,它在飞!”小木民矮子精叫道,“我的龙在飞!”
“当然,”小嗅嗅说,“别这么蹦蹦跳跳。不要动。”
小龙一动不动悬在半空。它的翅膀像飞蛾翅膀那样很快地扇动。接着它忽然直飞而下,咬了小木民矮子精的耳朵一口。小木民矮子精大叫一声。它却一直飞到小嗅嗅那里,蹲在他的肩上。
它一点一点移到小嗅嗅的耳边,闭上眼睛,开始呜呜响。
“一只多么有趣的动物,”小嗅嗅惊奇地说,“它全身滚烫,闪闪发光。它在干什么呢?”
“它在喜欢你。”小木民矮子精说。
下午,斯诺尔克小妞看望了小咪咪的奶奶以后回家,当然,马上听说小木民矮子精找到了一条龙。
那小龙正在阳台桌子上,蹲在小嗅嗅那杯咖啡旁边,舔着它的爪子。除了小嗅嗅,它什么人都咬过。每次对什么事情一发脾气,它就在什么地方烧一个洞。
“多么可爱的小宝贝。”斯诺尔克小妞说,“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没有什么关系,”小木民矮子精咕哝了一声,“它就是一条龙。”
他让他的爪子小心翼翼地爬过桌子,直到它碰到龙的一只金色小腿。龙马上团团打滚,对小木民矮子精嘶嘶叫,喷出一小股烟。
“多么可爱!”斯诺尔克小妞叫道。
小龙向小嗅嗅放在桌子上的烟斗跑过去,用鼻子去闻它的斗。在它坐过的桌布上又有了一个洞,洞边都烧焦了。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会把油布也烧穿。”木民妈妈说。
“当然会,”小咪咪说,“只要等它长大一点。它还会把我们的房子都烧掉呢。”
她抓起一块蛋糕,小龙像一团金色火焰那样向她扑过去,咬她的爪子。
“你这……你这死蜘蛛!”小咪咪叫着,用她的餐巾去拍小龙。
“你说出这种话来是永远上不了天堂的。”她妈妈马上教训她,但小木民矮子精大声叫着打断她的话:
“这不怪小龙!它以为你要蛋糕上面那只苍蝇。”
“去你和你那条龙吧!”小咪咪叫道,她的爪子给咬得实在不轻,“它甚至也不是你的,它是小嗅嗅的,因为它只喜欢他!”
一片寂静。
“是我听见了小煎饼吱吱响吗?”小嗅嗅说着从桌旁站起来,“再过几个小时,它就知道它是谁的子。好了。走开。飞到主人那里去!”
可是小龙已经又蹲在他的肩上,用六个爪子抓住它,一直像缝纫机那样呜呜响。小嗅嗅用大拇指和食指把它夹起来,放在茶壶套底下。接着他打开玻璃门,到外面花园里去了。
“噢,它要闷坏的。”小木民矮子精说着把茶壶套拿起来,离开桌子约半英寸。小龙像闪电一样冲出来,一直飞到窗口,蹲在那里,用爪子抵着窗玻璃,看着外面的小嗅嗅。过了一会儿它开始呜呜叫,从脖子到尾巴,它的金色变成灰色。
“龙这种动物,”木民爸爸打破寂静说,“大约七十年前就从人们的脑子里消失了。我是从百科全书里查到的。最后活的是一个易动感情的品种,会发很强的热量。它们最固执,从不改变它们的想法……”
“谢谢茶点,”小木民矮子精说着从桌旁站起来,“我要上楼去。”
“亲爱的,我们就让你的龙待在阳台上吗?”木民妈妈问道,“还是你把它带走呢?”
小木民矮子精没有回答。
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小龙从他身边一闪出去了。斯诺尔克小妞叫道:
“噢!你再也捉不到它了!你为什么这样做?我还没有把它看清楚呢!”
“你去找小嗅嗅吧,”小木民矮子精咬紧牙齿说,“它会蹲在他的肩头上。”
“我亲爱的,”木民妈妈难过地说,“我的小矮子精。”
小嗅嗅刚在钓鱼丝上装上钓饵,小龙就嗡嗡地飞来,落在他的膝盖上。一找到他,小龙高兴得差不多把自己打成一个结。
“嗯,这是一个漂亮的水壶。”小嗅嗅说,接着把它挥走,“嘘嘘。去吧。回家去!”
他自然知道,这是办不到的。小龙永远不会离开他。他还知道,它能活一百年。
小嗅嗅有点难过地看着这发光的小动物,它正在拼命吸引他的注意力。
“对,你很好,”他说,“对,有你在一起会很好玩。但你不明白吗,还有小木民矮子精……”
小龙打了个哈欠。它飞上他的破帽檐,卷起身子在那上面睡觉。小嗅嗅叹了一口气,把钓丝扔进河里。他的新浮子在水流中上下漂浮,闪着鲜红的颜色。他知道小木民矮子精今天不会高兴来钓鱼了。
一个一个钟头过去。
小龙飞起来去捉了几只苍蝇,又回到他的帽子上来睡觉。
捉到了五条斜齿鳊鱼和一条鳗鱼。他把鳗鱼放回水里去了,因为它吵闹得要命。
近傍晚时,一只小船顺河而下。一个年轻的赫木伦在掌舵。
“运气好吗?”他问道。
“马马虎虎。”小嗅嗅回答说,“你去得远吗?”
“嗯,很远。”那赫木伦说。
“把你的船头缆索扔给我,”小嗅嗅说,“你可能用得着几条鱼。你用张湿报纸把它们包起来,在火灰上烤熟,吃起来可不坏。”
“那你要什么?”那赫木伦问道,他不习惯白要别人的东西。
小嗅嗅哈哈大笑,摘下睡着小龙的帽子。
“你听我说,”他说道,“把这个带走,到了你去的最远的地方,找个好地方把它放下,要有许多苍蝇的。你把帽子折成一个鸟窝的样子,放在一丛矮树或者什么东西底下,让这条龙不受打扰。”
“是条龙?”那赫木伦怀疑地问道,“它咬人吗?一天要喂多少次。”
小嗅嗅走进他的帐篷,拿着一把旧茶壶回来。他在里面塞了一些草,小心地把睡着的小龙放在草上,紧紧地盖上,说:
“你可以不时从壶嘴塞一些苍蝇进去,有时候还倒进几滴水。茶壶发烫你不用担心。现在给你。过两天你就可以放掉它了。”
“换五条斜齿鳊鱼,这任务倒是挺重的。”那赫木伦苦着脸回答了一声,把他的船头缆索收起。小船开始随着水流飘走。
“别忘了帽子,”小嗅嗅往水上叫,“我的帽子是非常特别的。”
“不会,不会,不会。’那赫木伦说,在河湾那里拐弯不见了。
“它说不定会烧痛他手指,”小嗅嗅想,“他活该。”
太阳下去以后,小木民矮子精来了。
“你好。”小嗅嗅说。
“喂,”小木民矮子精闷声地说,“捉到什么鱼?”
“没捉到什么鱼。”小嗅嗅说,“你不坐下?”
“噢,我只是路过。”小木民矮子精咕哝了一声。
沉默了一阵。这是一种没有过的沉默,又烦人又难受。最后小木民矮子精问道:
“它在黑暗里发光吗?”
“谁?”
“噢,小龙啊。我只是想这可能很可笑,问那样一只可怕的东西在黑暗里是不是发光。”
“我确实不知道,”小嗅嗅说,“你最好回家去看看。”
“可是我把它放出来了。”小木民矮子精叫道,“它没有到你这里来吗?”
“没有。”小嗅嗅点着他的烟斗说,“龙嘛,它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你知道,它们反复无常,只要在什么地方看见一只肥美的苍蝇,它们就把什么都忘个精光了。龙就是这样。它们只能是这样。”
小木民矮子精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接着他在草地上坐下来说: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它走了也好。对,我的确这样想。小嗅嗅,你那新浮子,我觉得它在水里看着漂亮极了。那个红色的。”
“不坏,”小嗅嗅说,“我给你做一个。你打算明天钓鱼吗?”
“当然,”小木民矮子精说,“这还用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