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推荐：《安提戈涅》

赵松

《安提戈涅》

索福克勒斯著，附于2002年人民文学版《奥迪浦斯王》之后，罗念生译。


最早知道这个悲剧，是在马尔克斯的那本《番石榴飘香》里。他的毫无保留的赞颂让我觉得这是一出近乎神圣的悲剧。但此后始终没能找到它。直到去年，才在人文版的普及本大学生必读书系列里的《奥迪浦斯王》里看到了附在后面的它。这个附录的方式非常值得赞叹，两个名剧放在了一起，可以说是相映生辉。如果说奥迪浦斯悲剧的那种逐步揭开谜底的过程中内心世界轰然崩溃是一种引线慢慢燃烧然后巨烈爆炸的过程，那么安提戈涅的悲剧则是在明明白白的状态下毫不犹疑地缓慢地走向死亡深渊的过程。从常规的角度上看，悲剧的主角显然是安提戈涅，然而我倒是觉得那个悲剧的制造者克瑞昂，是更深一层意义上的悲剧主角，因为只有他在最后身陷于不可摆脱的悲剧状态之中。而安提戈涅本人则是通过死亡摆脱家族性的悲剧命运的令人窒息的延续。从一开始，悲剧就在延续，在近乎荒凉的亲情废墟之上，此前不断的亲人之死并没有使通往死亡的门就此关闭。安提戈涅明知其不可为而执意为之，以一种超然的执著来面对死亡，因其已无可畏惧，只想了却情感上的最后愿望。而克瑞昂实际上是内心敏感而脆弱的，他在王位上始终都没有进入心安理得的状态，所以他习惯于逞强，以显示自己所拥有的权力的力量，从另一个角度也是维护自己的这种权力。他的敏感在开幕之初那个守兵跟他对话时就开始有所暴露了。这个固执的自作聪明的人，这个以为强力可以解决所有问题的人，这个缺乏耐心和宽容心的人，最后他把一切都亲手打碎了。当他的妻子与儿子先后以死相报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继续留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他一手造就的废墟，正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手中的一切都弄糟了”。这个伟大的悲剧有着极为高明的叙述故事和呈现场景的技术，对白的每一句都有着强大的穿透力和牵引力，安提戈涅与克瑞昂的对话非常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它们从两个相反的方向交相应对，编织出这出令人眩目而震撼的悲剧图景，克瑞昂毫不犹豫地将安提戈涅推向深渊，同时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废墟。歌队、歌队长、守兵、报信人的视角选择和转换也都运用得十分恰到好处，对于增加整个悲剧的层次感以及控制节奏的变化起到非常明显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