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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松
气温降至了零度左右的时候,寂无人迹的甜爱路开始进入结晶的过程,被冷风吹着,灯光照亮了树枝,夜航班机闪着暗红的微光从坚硬的天穹顶部慢慢划过,从周遭的黑暗里不断地透露到外面的是一些尖锐起来的尘埃颗粒,它们的棱角一阵阵锋利地剖开了那些淡薄的光线,就从脚步的移动间丝丝缕缕地散失了。温暖已非常有限。平稳地散开在床上的手脚都是凉的,除了睁开的眼睛,似乎已无门可入,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所有的门都关闭了。蚂蚁们爬上石头表面,树冠遮住了光亮,手手脚脚触碰的都是石头,只能重新回到石头下面,围着那具透明的薄壳,转来转去,在这个空空的蚁穴里。
如果略去关键的段落,从表面形式上看,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即使是毫无情节可言的过程,看上去也完全是叙事状态的,甚至可能被旁观者想象为复杂而又套路的叙事。那个男人站在路边看着她一晃一晃的走到远处,在转弯的地方她钻入梦游般的出租车里,关门的声音似乎把那只暗蓝色有弧线的金属门留在了那里,而车与人都消失了。她走远的过程中先后回了几次头,除了第一次以外其它的几次他都预计到了,她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瞬间变化的,这样的猜测并不能充分成立,因为实际上只是基于他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在她转过头的时候。从另外一个方向上,也是从黑影里,另外一个人出现了,经过他的身边,两人四目相对,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的转身以及上车,因而嘴角微笑了一下,他则没有任何表情。
看了一会儿站牌上的时间,这时候已经没有车会来了,半个小时之前,最后一班车空空荡荡地驶离了这里。这时候他的面孔上再也发现不了一丝微笑的可能了,只有寂静的暗影慢慢地从脸颊的这一边移动到另一边,他看到了一些地方的名字,很多地方他都从没有下去过,这里倒是留有了很多的空间,可以在无事可做的时候想象一下可能会出现的路线。然而他还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一个男人送走一个女人,她几次回头来看他,他也几次挥了挥手,似乎是在示意她安心走吧。他敏锐地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光里的某种微妙的幽暗,而这种眼光在他看来并不是陌生的,他看着他走进路边的院子里,关上黑色沉实的铁门,过了一会儿又打开了门廊上的灯,随后又是关门,灯熄灭了,他甚至感觉能听到他缓慢上楼的声音,然后又是关灯。他暗自替他们完成了一个叙事的过程。
回到卧室里他没有开灯,而是走到窗前轻轻拉开了一点窗帘,他看着那个站在路边的男人,他正往楼上望着,背对着街灯的光亮,整个人就是一道阴影。过了几分钟后,他又一次出现在窗前,那人仍旧呆在那里,只是没有再向上看了,而是看着路口的方向,也是就她上车的那边。这时候他已经适应室内的黑暗了,把窗帘的一角放下,他同样能看得出桌面摆着的那罐没有喝完的可口可乐,以及旁边的几本厚薄不一的书是什么名字,包括那本扣放在那里的封面和封底的图案,他脱掉衣服,然后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那个人可能还在那里呢。实际上,那人此时已经来到路口了,他看了一会儿红绿灯的缓慢变化,从时间的间隔上看,跟白天里的基本没什么区别,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一些空的出租车纷纷在他面前放慢速度,但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它们慢慢地经过身边。他似乎在盘算着走完这条宽一些马路大概会需要多久。他看上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汽车关上门的时候,她透过车窗看到他仍旧站在那里,就有些不大明白,这个人确实是有些怪异的。此前她随意地重新问了一次他的名字,他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她笑了笑,我想再听你说一遍。他想了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可能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他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庞,那眼神似乎是可以有穿透她的脑壳的,看到后面的什么地方,或者是从中找到一个什么人的样子吧。她不再想别的什么了,只是表情松弛地站起来,觉得自己此前来的时候想的那些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了,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也是这样想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后来他还曾经梦到过这个场景,或者是以前吧,他梦见他跟某个女人紧挨着俯瞰着外面的马路,但并不是她,样子很陌生,却又亲密无比……在他们身后,坐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抽着烟一动不动地看着旧报纸。那么,那个唯一的观众呢?他恐怕要在漫长的步行过程中把这几个偶然看到场景重新组织许多次了,而且至少有一次是抒情的叙事。
2005年3月20日星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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