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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日]川上弘美
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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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日]川上弘美 译:酷貘 ? 来源:译文
我见到了曾祖母伊多。
自从十四岁梦中见佛以来,伊多便开始口吐灵言。
“临夜貂愈白,逐日狐狸黑。”
如此莫名其妙的词句,伊多每念诵数次,念时身体颤抖,眼神发直。
消息传开,出现了信靠者。其中一对男女尤为热心,搬入伊多家长住。伊多有父有母有兄弟姐妹,但这对男女叫她疏远家人,闭居东柴房。两人擅自在柴房墙壁上打,并决定通过洞膜拜日出。
临近冬日,房内变冷。露珠结在伊多的被褥上,也结在那对男女的被褥上。男女二人为了取暖,反复交合。伊多起初不懂两人所发出的声音意味什么。
某夜,伊多正在用尿壶撒尿,屁股被人摸了一下。太阳落山后,伊多就不能出柴房一步。这对男女中的女人曾严厉地告诫她说,否灵力会衰退。伊多念诵灵言的次数之所以逐渐减少,是因为日落后还出去乱走,致使夜气将灵力从伊多仙师身上反渗出来了,女人说。
窝在柴房里,伊多只一径在被褥上睡觉,睡又睡不深,频频起来用尿壶,尿完,拿过枕边的水罐大口大口喝水,接着再睡,再起来用尿壶。男人和女人就在伊多的睡铺旁进行交合。
摸伊多屁股的是女人。伊多仙师、伊多仙师,来呀。听到女人叫自己,伊多忙用厕纸擦擦胯下,应女人之邀,钻进了男女的被窝,第一次了解了男女交合的意味。她夹在男人和女人当中,分不清哪是男人哪是女人,却与他们交媾了整整一晚。
“曾祖母。”我一呼唤,伊多睁开了眼睛。
伊多以小小的身形来见我,身高大约到我膝盖,还是十四岁时几近透明的皮肤,笔直的长发。伊多她很美。怪异的灵言之类,假如是从这名少女口中吐出,相信是会有信靠者出现。
“你很平凡啊。”伊多冲我没好气地叫道,“还说是我的曾孙女。”
我笑了,伊多满脸愤慨之色:“凡妇笑什?”
伊多说话毫不留情,但她身高仅到我膝盖,就算说话再怎么不客气,也丝毫不惹人气恼。我蹲下身,抚摸着伊多的长发。
见人抚摸自己头发,伊多就像猫儿得人抚弄喉咙时一样,伸长了脖颈。然后,她再次闭上眼睛,半张着嘴巴。
“我再次获得了灵力。”及膝高的伊多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开始与那对男女交以后,伊多恢复了逐渐衰退的灵力。也许是交合对身体有益吧。不过,她与那对男女交合并不像旁人所以为的那般复杂。他们只是改变抽插的力度和角度,体位或上或下或横或斜,仅此而已。
渐地,伊多心生厌倦,疏远了那对男女。信徒增加,多到家里容不下了。家人对伊多念诵灵言感到畏惧,搬到了遥远的镇上去。伊多和家人本就不是同类。
“全都是凡夫俗子。”从膝盖处传上来伊多的声音。
她似乎相当讨厌“平凡”。我像刚才那样笑了,伊多“嘘”一声威吓我。
为了将信徒们集结在一起,伊多无数次地与人交合。她见人即唤入房内,共赴睡铺。多数人会毕恭毕敬地伺候她,但其中也有拒绝的。
“走者土蝉,沉者马耳。”
面对拒绝的信徒,伊多会念诵平时那种费解的灵言。信徒畏惧伊多的声音,惟有听命。一旦让伊多的声音入耳,便再也无法拒绝。长居她家的全体信徒和伊多交合过,无论男女。
那天刮大风,刮飞了伊多家的屋顶。雨如注,打在伊多和信徒身上。东柴房没了顶棚,伊卷起下摆在里面转圈圈。为何教祖要如此转圈呢?一名信徒问道。伊多打了询问的信徒。打人的时候,她也不忘继续转圈。她出了房间沿走廊往前跑,一路踢飞玄的横框①[①日式住宅入口向上进入铺席垫房间处设有一道横框。],“咣”一声砸破大门,出门而去,任凭血从手臂和脸颊等处的伤口往外滴滴嗒嗒。离开家门时伊多仍在不停转圈。
她在暴风雨中继续转圈,直到来到海边的村庄。
“给我炸猪排。”伊多突然说。
“炸猪排?”
“我好想吃猪排。”
太突兀了。原以为是灵言的一种,可又好像单纯只是想吃猪排的样子。我拿起钱包打算到菜场之类的地方去买,正要冲向门口,伊多叫住了我。
“不是现炸的我不要。”
伊多直接指着冰箱。浅桃红色的指甲长在小小的指尖上,就像一只工艺湛的玩偶。背上没准装有发条。我试着碰碰伊多的背,那里只有肩胛骨,发条之类的自然是没装。
冰箱里有猪的里脊肉,有三片叠放在冷藏室伊多可能看得见吧?我打开冰箱门,把肉拿出来切条状。正在调开鸡蛋时,伊多抬头望着我,说:“让我也来试试。”
我双手托住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她的体重相当于一只大猫。伊多拿着长筷子哗哗哗搅拌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她肩膀耸起,使劲搅拌着。
我觉得沉了,就把她放到地板上,她“嘘”一声威吓。她已换上一张与狐狸之类相似的面孔。我卷进诡异事件里头了。
有关伊多的事情,频频在法事或葬礼上亲戚聚集的时候听说。那并不是由某个亲戚从这里那里道听途说的消息,而是围炉夜谈的老话中的一段插曲,就是这样一种形态。说起曾祖母,应该是母亲的母亲的母亲,和我关系并不怎么遥,然而我到底无法想象伊多与自己血脉相连。母亲,还有母亲的母,借用伊多的话来说,就是一介“凡妇”。
伊多定定地望着粘满面粉的猪肉滑入加热的油中的情景。“它在嗞嗞嗞地叫呢。”她踮着脚喃喃自语。即使踮起脚,凭伊多小小的个头也看不到煎锅里面。她戳戳我的大腿。无奈,我再次托住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伊多一脸认真地注视着油表面浮起的细小泡泡。我把浮上来的猪肉捞到铁上滤油。伊多伸手去摸刚炸好的猪肉。
“好烫!”她叫起来,慌忙缩回了手指。
“肯定啰,还用说。”我应道,伊多呜呜地大哭起来。
“怎么知道。”她呜呜哭着说道。
“你说你不知道?”
“我是一无知地活着,一无所知地死掉。”她呜呜哭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我把她放到地板上,拿滤把锅里的油过滤干净后,坐到了厨房地板上。我把伊多抱上膝头,紧紧抱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背。尽管如此,她还是呜呜哭个不停,我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抚摸她的背。伊多小小的背很热。她双臂紧紧扣住我的腰,长时间地哭。
在海边的村庄,伊多成了乞丐。于信徒们的纠缠左右,她已经烦不胜烦了。首先,她被人唤作什么祖,并非由于她教诲晓谕了他们任何事情。信徒们是被她口中不知不觉间吐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词句,鬼使神差召集到了她的身边。
结果,伊多钻到一间破败的渔小屋里裹着破渔网睡觉。每日午前到码头抢渔民丢掉的死鱼,混在猫、野狗和乌鸦群里瞄准小鱼抓了就跑。
遇上风暴天没鱼死在岸上,她就早前拾的海草,或者去偷海边的渔民挂在屋檐下的鱼干。假如风暴接连几天不停,她就到村里各家的后门沿路乞讨。只要伊多出现在后门,村民们就会往碟子里装上剩饭放到地上。此外,就算有野狗来,就算有猫走来走去,就算伊多以外的乞丐过来,村里各家的后门也决不会开启。但只伊多一去,无论哪家的门都会开。伊多咚咚一敲后门,后门就会开一条细缝,一只碟子急匆匆递出来放到地上。伊多还没来得及道谢,各家后门就都已经慌慌张张关上了。伊多任何时候都是当场吃掉,她不会拿回渔民小屋去,而是蹲在地上的碟子旁,像野那样,也不用手,直接用舌头和牙齿把碟子上的东西卷进肚子。
伊多一吃完,后门就像等着这一刻似地打开,冷不防伸出一只白色的手收走碟子。看不见白手的主人的身体,永远只伸一只手出来,村里无论哪家都是一样。伊多偶尔会想,也许这个村里住的都不是人。但是去头看到的又是晒黑了的渔夫们在收拾鱼,还有他们妻子模样的人也在一旁或织补渔网帮忙剖鱼。俨然一副极其普通的渔村景象。
那天在码头,伊多正打算像往常那样抢鱼,却发觉了一桩怪事。她从早上起就肚子痛,动作变得迟钝。本来可以在小屋里休息的,但风暴天眼看要来了,她想赶在渔船停止出海之前得些鱼回来存着。但是她动作迟钝,无法如常行动,平时比乌鸦比野狗都要敏捷的身体,却只能以跟那边的渔夫们差不多的频率行动。跟人同一频率会被看穿,被乌鸦被野狗被人看穿没准被抓住扔到海里去。
她抓了一把小鱼小虾正想逃跑,撞到一个夫,刚一撞,人就倒了,身体暴露在渔夫面。渔夫顺势用脚止住她向前滚。伊多死了心,以为这下非得被狠狠踩上几脚不可了。然而渔夫并未放慢脚步,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他轻轻松松跨过伊多,朝着聚集在码头中央的渔夫同伴那里走去。
渔夫没有多看伊多一眼。伊多的身影进不了渔夫眼底。哪怕伊多抓了木箱里分拣好的大鱼,也不会有谁呵斥她。谁都对伊多视而不见。她在木箱旁抽烟的他渔夫面前来来回回好几趟,渔夫的视线却对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没有反应。他们只是在眺望着鱼和女人。伊多的身影不会映入码头上任何一个人的眼帘。
“时时山木连星星,嘻嘻大雨高高溅。”
事隔几个月,莫名其妙的词句又从伊多口中迸出。码头的人们霎时间缩起身子仰望苍天。会下大雨吗?会刮大风吗?好几个人同时念道。伊多从木箱里又拿了三条鱼,然后慢悠悠地回了渔民小屋。接着她一裹渔网,昏昏沉沉地睡去。
转瞬间,大雨降,大风起。村民众口相传:“阿多大仙发怒啦!”人们议论说,阿多大仙光临后门的时候有人没有把碟子端出来,阿多大仙因此发怒了。
伊多睡得昏天黑地,拿回来的三条鱼在她身边渐腐烂了。鱼肉腐烂殆尽,爬满虫子,等虫子把鱼肉搜刮干净只剩下一副骨头的时候,终于,伊多醒了。
她去了后门想乞讨,但无论哪家都不像有人的样子。村庄在伊多昏睡期间荒废了。
“炸猪排真好吃呢。”
我把猪排切小了盛到碟子里给她,她边说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猪排的碎片消失在伊多没擦口红却鲜红的嘴唇里。
第一片很快吃完了,第二片也舌头一伸,一下子没了。还想第三片她吃不吃得下呢,没想到也轻轻松松吞下去了。
“海边有鱼,千太郎老是念叨着说想吃炸猪排。”
千太郎是谁?就算问伊多,恐怕她也不会回答我。我把搜索枯肠,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的主人。
千太郎是我曾祖父的名字。他是年纪相当大了才和伊多组建了家庭。但是家不足一年,千太郎死了,他和伊多之间没有孩子。伊多有几个孩子,都是女儿,父亲不知道是谁。
“做了你的外婆的是我的三女儿吧。”
伊多戳着卷心菜道。看样子她不怎么喜欢卷心菜,要把它们戳散。电饭煲哔哔叫起来,饭煮熟了伊多听到“哔”声一惊,抱住了头。是饭熟了,我说,她这才松开抱着头的手臂,轻轻坐进椅子,笑了。她笑起来分可爱,天真无邪。
“那孩子心肠硬得很啊。”
伊多收起笑容说道。一旦笑意收敛,她的脸就让人看不出年纪,变成一既像十四岁又像有一百岁的脸。
“那孩子?”
“你的外婆。”
已经完全是一张一百岁的脸了。她一边把卷心菜戳散一边盯着我瞧,像极了活动偶人。她盯着我看,那表情仿佛在告诉我,你的事情我统统一清二楚。
我盛了饭放到伊多面前,她吸吸鼻子闻气味。
“有腥味。”
“腥味?”
又腥又好吃,伊多着把饭往嘴里扒。我算是真真正正卷进诡异事里头了。伊多叫我装了好几次米饭,她朝晶晶亮的米饭上撒了盐,没完没了地往小小的身体里扒。
伊多离开了不剩一人的海边村庄。离开前的晚上,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那天肚子不舒服,也许是肚子里有了孩子的缘故。据说就在她在渔民小屋里长睡不醒的时间里,她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不知不觉间长到足月,能出世了。
孩子轻轻松松就生下来了。伊多因此意识到,看来自己不仅和原先家人、甚至和这世上的任何人都不是同类。孩子落地即走,唱了一首歌。那首歌同伊多那些莫名其妙的词句非常相似。
“根部小孩,根部牡丹。”
孩子是安了调子唱的歌。伊多觉得孩子令人毛骨悚然。自己就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了,就连这样的自己也觉得她令人毛骨悚然,这孩子的确可怜。但可怜归可怜,毛骨悚然还是占了上风,于是她加快脚步想把孩子甩掉。她快,孩子跟着快,明明刚会走,却以不输给伊多的速度跟着伊多。
人就这样来到了下一个村庄。她们一绕到后门乞讨,后门便打开一条细缝,递了碟剩饭出来。伊多好一番狼吞虎咽。为了不让孩子从旁边抢吃碟子里的食物,她用整个身体盖住碟子。孩子声音悲戚唱起了歌。
“根部小孩,根部牡丹。”
像是被歌声吸引着,后门再次开启一条细缝。阿多大仙,阿多大仙,请息怒。后门传出里面的人声。
阿多大仙是我,不是这个孩子。伊多从碟子上抬起头大叫。孩子唱歌的声音更响了。阿多大,阿多大仙,求求您,求您息怒。米粒从后门撒出来。伊多慌忙把掉在地上的米粒捡起来,捡得飞快,以防被孩子捡走。
孩子继续唱着歌。阿多大仙,阿多大仙。后门传出的声音也越发地响了。孩子就那样从开了条细缝的后门滑进去,之后,后门猝然关闭。关之际,猛地伸出一条白色手臂,抓住伊多舔完的碟子碟子和孩子就这样被吸到这家里面去了。
孩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孩子入住的那家,子子孙孙代代兴盛。他们设了一个大的神龛,把孩子供奉起来。神龛每天糙米和鲜鱼进献,这家的人则在神龛前念念有词:“阿多大仙,天上神仙,阿多大仙。”
孩子没了之后,伊多也还照旧沿着后门乞讨。村里无论哪家的后门都立刻打开,端出装有剩饭的碟子,多到伊多吃不完。其中也有人家端出的不是饭而是刚煮好的米饭或者生肉。伊多感到没趣了,离开了村子。也许是她曾经不是从后门而从正门大模大样闯到村民家里,同几个男女交合过的缘故,她肚子里再一次怀上了孩子。尽管肚子不太舒服,伊多还是出了村,沿一条崎岖的路走了。行走途中,孩子足月出世。
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
伊多突然说道。她就在我鼻子跟前一边晃动她那枫叶一样的手掌一边说。
“我什么事情?”
“你的、之前的往事,还有你将来的前途,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往事当然知道,就是你的前途我都很清楚,伊多说。这样一个身高甚至不到我膝盖的、怪异的东西,说她对我的一切清清楚楚。
“要是清楚的话,你说说看啊。”
我凑过去说道。我的影子落到伊多身上。此刻她是一张十四岁的面孔,一张肌肤透明、嘴唇鲜红、长发亮泽、不带阴影的面孔。
“你的一生从出世、吃东西,到了解世界、性交、遗忘、睡觉,直到死亡。”伊多一口气说完。
“这难道不理所当然的吗?”
“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嘛,说到底就因为你是一介凡妇。”
“可这也没什么值得一一列举的呀。”
“但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什么。”
我是一无所知地活着,一无所知地死掉。伊多低低地说道。因为不了解,所以我什么都忘不了。我是背着记忆活着,背着记忆死掉。伊多低地、低低地继续说道。
我卷进诡异事件里头了。莫名其妙。伊多同刚才一样呜呜大哭起来。呜呜地哭,一脸的天真。被她一哭,我心生同情。我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抱住,替她擦眼泪,把她夹在两腿之间给她温暖她小小的身体冰冰冷。她呜呜哭着,把眼睛哭肿了。
孩子一个接一个出世了。
为了不被人从后门把孩子拽进某个人家家里去,伊多把孩子用带子绑在自己腰上。缠在孩子腰上的带子的另一头也缠在伊多腰上,那情形活像了几条狗。孩子成长得很快,两三年时间里个头就超过伊多了,不久就自己解开带一个个都去了远方。
唯独三女儿、我的外婆,陪伴伊多直到老死,她长得慢,三年过后才有伊多一半高。
“立于红花之庭兮,立于蓝花之庭兮。”
三女儿这样一唱,后门大开,偶尔也有人探出头来;还有人关心地说,天气不好,可要多保重啊;甚有人招呼她们从后门进入家中。那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妇人,她让伊多和三女儿到厨房的角落里脱掉破烂不堪的衣服,接着用盆子打来热水为她们清洗了身体,之后拿出干净衣服叫她们换上。
伊多开始四处流浪已经很久了,她已经很久没进过叫做厨房的地方了。感觉好不舒服。三女儿也很习惯,这个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地方。
伊多纵身扑向健壮妇人,掐住了她的脖子,妇人轻易就倒了,她和三女儿一起抓住妇人的脚,把她拖出去扔进了大海。那一夜,大海波涛汹涌、浊浪滔天,伊多和三女儿一副若无其的样子在妇人家住下了。
天亮了,大海风平浪静,仿佛昨夜没起过风暴。伊多幻化成那妇人,在那个家度过了好几年的岁月。
“杀犯!”我叫起来,把伊多从自己身上拉开,扔到地板上。伊多轻易就离开了我的身体,她像只玩偶一样滚倒在地。
我卷进诡异事件里头了。赶快消失吧。伊多拿她玻璃弹珠似的眼珠盯着我。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当然要大惊小怪啦。”
“没准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倒也是。首先,伊多像这样出现本身就不是一桩寻常事。伊多确实这样出现了。不论是否真有其事,我可不愿待在想要掐别人脖子的人身边。
“请你消失”我厉声说道。
“哼。”
“请你消失!”
“你好烦。”
“求求你,消失吧。”
“什么,别忘了你身体里也流着我的血。”
被伊多这么一说,我的心脏霎时间重重跳了一跳。我就快回想起什么了。但是,我想不起来。
“那是为你总要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伊多冷冷地说道。
“忘记什么?”
“做过也好,没做过也好,都一样。”
“什么一样?”
“就算没做过,只要曾经想过去做,就是一样。”
“那怎么一样!”
我一面否定,一面回想自己至今想过要去做的一件件可怕事情。但是我没有把它们付诸实践。不,我当真没做过吗?我弄不清了。我卷进诡异事件里头了。让一个怪异的东西窥视了自己的内心。伊多抬起美丽且天真的脸孔,凝望着我。
伊多与三女儿定居的家兴盛起来,被人称作贵宅。后来,丈夫死了,三女儿出嫁了。伊多老了,开始频频忘记自己的出。我是谁?哪里人?她开始问身边的人这样的问题,见人抓住就问。
阿多大仙,您怎么啦,您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哪。被问的人回答她。
阿多啊,我的名字叫阿多来着?伊多一问,众人一致点头加以肯定。
阿多大仙的贵宅长盛不衰,阿多大仙永葆青春。谁都这样说。
伊多开始在贵宅周围徘徊。她往几乎没皱纹脸上抹一层淡淡的口红,然后笑着强逼路人交合。无论男女,她都笑嘻嘻地强迫人家“我们共寝吧。”
贵宅的阿多大仙疯了。风声四。伊多语气平淡地说一句“我们共寝吧”,被要求的人无论哪个都会对伊多心生怜悯。他们温柔地轻轻推开伊多缠上来的手臂。伊多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怠慢。
她徘徊情形加剧的时候,不知从哪一方土地流浪来的、名叫纪伊的一个男人住进了伊多的贵宅的门卫房。门、厨师、花匠和女佣,他们在伊多还正常的时候常常来贵宅走动,但自从伊多发狂以来,今天一个明天两个走了,最终没剩一个。没有人责怪纪伊住进门卫房。
伊多得知门卫房有人住,立即发出邀请:“我们共寝吧。”纪伊答应了她,交合进行了整整一晚。
她和纪伊的关系续了一年。每夜每晚,门卫房的被窝里,纪伊和伊多都在交媾。正好满一年的那天拂晓,伊多在地板上坐起来,注视着身旁还在睡的纪伊。
很久了,停留了很久了。这里也还不是我应该的地方。再次出发吧。
伊多套上一件薄啊的和服,裤子和袜子没穿就走出了门卫房。之后她回一次头,向着日出的方向,东方,迈开了脚步。
“临夜貂愈白,逐日狐狸黑。”
伊多念诵出声。我吃一惊,塞住了耳朵。腿发痒。一看,伊多双手双脚扣住我的腿,准备爬上来。她一边念着莫名其妙的词句一边快速往上爬。
伊多爬到我的腰这里了。不一会儿她贴紧我胸口,掀开衣服嗞嗞嗞吮吸起来。
我卷进诡异事件里头了。
“曾祖母,其实你不是这个界的人吧。”我问,伊多点点头:“不是。”
“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多静静地说。
“是我叫你来的吗?”我也静静地回应。
对啊。
可怎么会?
我不知道。我不过一无所知地活着,一无所知地死掉罢了。
好可怜。
话音刚落,伊多呜呜大哭起来。
我终究是卷进诡异事件里头了。怪异的东西,贴在我的乳房上宛如婴儿般用力吸着,边哭边用力吸。我可怜这怪异的东西,任由她尽情吮吸。我疼爱这怪异的东西,任由她尽情吮吸。我让伊多贴紧乳房,那样向着东方迈开了脚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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