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A和狗B

双瞳

狗B有相对明显的特征——地包天。是指下面的一排牙齿露在外面，包住了上嘴唇。并且可以看出它的牙齿细白、稀疏，还有点左右歪斜，就跟一些苦命相的人一样。除此之外狗A和狗B长得几乎一个样：大约一肘长，背高30公分左右，半长不长的毛原本是白的但因为肮脏而带点黄黄灰灰，因此我认定它们是兄弟或姐妹。在我搬到此地和它们做邻居一年的时间里，它们都没有怀孕迹象，那它们很可能就是俩兄弟。任何一条并非夹生人家的狗，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混迹临近菜场的小区而且不怀孕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不过也不一定，毕竟我对它们还不太了解。
      狗A是旧街顶头的一户外来人口养的，狗B的所有权现在应当是属于旁边的那家浴室。有一种方式叫“狗狗社交”，在这个人群里也成立，比如夏天的时候，狗A的主人会在门口放一个澡盆，先为最小的一个小孩洗澡，然后把狗A和狗B一起洗了。区别是狗A的毛此时被剪得短短的，参差不齐，同时也比较凉爽洒脱，狗B在洗过澡后的一两天里会显得比较漂亮而且尊贵些。冬天时，就能看见狗A家的一家老小三天两头头发湿漉漉地从浴室出来，如果还要跟他们收钱那就太不地道了。不过也不一定，狗A和狗B的主人明显操着同一种方言，不能过高估计A和B在这里的作用。
      即使在狗中间，也有没心没肺或天生愚钝的说法，狗A和狗B应该算是这样一类。比如另一户外来人口家养的小黑，一是因为年龄小，二是因为黑毛呈沙性无光泽感，加上多动、经常无谓地撕咬布带子或者朝一个静止不动的垃圾猛扑过去，因而总是有愣头愣脑的调皮神气。烤鸭店旁边经常聚集的几只狗，就拿胡子来说，大概有点雪纳瑞的血统，脸上的毛长得遮住眼睛，腮帮子上的毛每天都沾了汤汁或污水，粘成一簇一簇的，但它常年带有一种迷惘而勇猛的神情。杂货店的“大黄”（这是它真正的名字，它的所有人起的），是这一带最标准的草狗，自从长毛的宠物犬蔓延到城郊结合部的大街小巷以来，这种最忠厚低调的犬种就没落了。大黄是黄色毛，耳朵有点竖，背高能够到一个中等身材人的膝盖，比如我。它已经到了一条狗的中年，大多数时间是趴着的，什么都看在眼里但是不太理事，有时候它也抬起头，屁股还是盘圆了坐在地上，前腿撑直、舒展胸部但似乎不看任何停留或走过的人，一脸悲悯的神色，你去杂货店如果只是为了买一包零食或者买一罐可乐的时候看见它的脸就会感到惭愧。狗狗经常结伴玩耍，胡子的主人对它一定甚少管束，因此它每次都在群中，大黄作为一条杂货店的狗，已经见多不怪，它对这样在烤鸭店的垃圾中闻闻嗅嗅或者在路中间叼个空的炸鸡柳袋子抢来抢去的游戏不感兴趣，而且杂货店老板娘经常在门口吃东西，吃什么都分点给它，这种状况一直到杂货店老板娘在隔壁开了间婚姻介绍所，并且可以看出老板娘其实也就是老板本人，前天晚上我看到她上了电视，作为一个失婚妇女对婚姻没有绝望充满振作起来的乐观典型。字幕上打嘉宾名字的时候我认出她——“真情婚介所 刘姐”。那是一档深夜脱口秀节目，大黄肯定已经睡觉。
      我的意思是：跟这些有故事的狗狗比，狗A和狗B的生活未免太单调乏味。而它们活动的范围从来不越过旧货回收站，又有点过于不思进取，就算是玩乐吧，也可以走得远一点试试运气。它们的小主人，应该是狗A的小主人有时候和它们玩。两个相差不大的女孩，一个按住狗A，另一个在狗A的额头揪出一撮毛来，往上头套牛皮筋，狗A对此很麻木，我估计不摁住它其实也可以完成这一动作，然后它就顶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小辫子到浴室门口看看狗B在不在。狗B或许是冷漠的旁观者，它或许意识到尽管是亲兄弟，但是两个小女孩对狗A拥有更大的主权，况且狗A被栓住了脖子放在一个带抽屉的小饭桌上的时候它去看它，狗A也从未表现过过分的热情。
      就跟狗A和狗B在无人管束的时候单独呆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它们没什么话说。有一次狗A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块骨头，一块猪的筒子骨，一端有个圆圆的关节头，不过骨头已经完全风干了，没什么肉，连脆骨层也被啃干净了，也不知道传了几手了的那种可怜的骨头。不过狗A把骨头横着衔在嘴里还是满拉风的。它大概还没想到拿这块骨头怎么办，现在就地啃起来一定有些扫兴，也不知道有把骨头埋起来以后挖出来磨磨牙的方法，再说这里到处都是水泥地面也没地方可以埋，它要是有个狗窝的话倒是可以把骨头衔回去放在窝里收藏，我养过的小花就有这个习惯，但是或许它的家里更不安全。狗A站在路对面足足有一分半钟，嘴里衔着这伤脑筋的骨头。狗B好不容易从浴室里放出来，偶然会抱着它的那些女人都不在大厅里，而且它今天有些脏，在浴室大厅里喝茶打牌的男人是极少管它的。狗B在路这边楞了两秒种，然后迈着很少有的弹性步子向狗A跑去，就像是假装快活地奔向情侣。离狗A还有两尺远的时候它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才凑近狗A的身边。狗B没什么城府，弩起它的地包天的下颚试图去嗅嗅那块骨头，狗A让狗B的鼻子碰了碰骨头，就像骨头上也安插了它的神经一样，一碰上狗B的鼻子，狗A就迅速地把头偏了一个方向。以歪着头的姿势相持了两秒种，狗A又转了转身子，往前跨了一步，此时它的脸上出现了胡子惯有的表情。狗B对此也很感茫然，它保持不动，甚至拿眼睛看了看刚才它走过来的方向以掩饰自己的没办法或者无目的，其实它有点想要那块骨头。这时候有个什么人走过或者傻头傻脑的小黑窜出来或许就能解决尴尬，但此时是下午的上班时间，浴室里几个男人在打牌，隔壁开着窗子的那间附房传出唏哩哗啦的麻将声和或许来自狗B女主人之一的笑骂声，周围的小平房都门窗紧闭，就连用废门框、旧柜子和蛇皮防雨布搭起来的那个小院子也从外面上了链条锁，哦，那时候还没有小黑。狗A和狗B相持的现场，北面是一个翻斗垃圾车，一些袋装垃圾掉在外面，东面是另两辆空着的装垃圾的板车，南面是空无一人的路，通往周围种了几小块菜地的违章建筑，天色灰扑扑的，太阳淡到几乎没有。
      你有一块骨头的话，会把它给狗A还是狗B呢？[em28]
      浴室重新热气腾腾地对女宾开放的时候狗A和狗B的故事就结束了。这期间浴室对面开了一家保健按摩，狗A的年龄最大的小主人开始趴在那张带抽屉的小方桌上做作业，卫生间窗玻璃被风撞破，老赵顺手弄了块白铁皮给铆上了，蛇皮棚子的顶上加了一块雅芳化妆品专卖的门头灯箱布。
      狗B已经一个月没见，狗A还是那样，除了一天夜里H送我回来时它躲在一个角落喉咙口发出咻咻的声音。
      小黑来了。它总是会追陌生人的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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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瞳

为什么贴上去都a、b都变成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