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眺望
趁着现在有一点忧伤,我可以弥漫出和你一样多的情绪,从教给我如何变得血红的黄桷兰那里,从搁置桌上的滚烫的等待冰凉的白开水中。
春天来得很慢,在去得很快之前,我们总算能在其罅隙之中拿手帕擦拭你说你含在眼睛里的。原来这么快就过了一年,像刚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又或是女孩子腕上的铃铛,哗啦哗响了响,你还想再听一下,就消失了。你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你说,这么快。说不准,又过了些年头。
其实能想起来,家什和厕所的方位,窗帘外的几根细竹都还能稀疏的摇摆。有明月我们就赞叹几声,若是漆黑一片,走快几步,手中握着钥匙。房东和房租,米和米饭,农田和蔬菜,微波炉的提醒总能招惹珠宝商人,自然是记得“叮”的一声。然而确是离去了很长时间,比如饥饿比如消息,再比如一些你不知道的秘密。我们总用不同方式悼念一下过往,是不是炫耀我们都还记得?
在这扇对了十几年的小窗边,我很久没有好好念一首诗了。这是和异地同样平淡的日子,我夜里依旧很晚才能入睡,枕头旁边是失眠和香烟,另一边另一个枕头。我对你说,我不太去想什么了。日子过得像风吹着杨柳,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同榻而眠的日子可以蒋干盗书可以秉烛夜谈,凑不齐几个赌徒。亲爱的,在黄州,夜里连虫子的声音都听不到,站在露台上,如站在通往雪莲花的峭壁。我身心俱在此,又何以会奇怪的想念远方呢?若是轻轻一跃火车就到终点,那我们就拿着同样票价的车票用同一双拖鞋。但你我都试过,你跳起来,又落在原地。所以我们都不跳,连寄几张纸片儿的闲情都没剩下。
那天扫墓,我问这些色彩斑斓的是不是哭丧棒,表哥说不是。后来看见许多刻着名字的冢,有的埋葬我最亲爱的人。我烧了些纸钱,更多的吹跑了,一土之隔,一会儿我们拿脚行走,一会儿拿膝盖。这些是更多年前的事了,更多的让我们难以想起,虎皮楼一定住满了慕名而来的人,墙上换贴些明星的画儿。他们会不会去研究天花板上一双鞋印是谁的,会不会朝楼下的女孩狂喊,会不会深夜翻箱倒柜要几块钱?我们都有些色彩斑斓的容器,在夜里的床边中央想起来,就把自己装进去。你说你只记得夜里不睡觉,后面是偷来名字给你选,其实,我都喜欢。“后来,句子在四面八方。”
我常想着,我们买根哭丧棒,日子到了就拿来掸掸脑门,或你已经有了。那楼,渐已遥远,像古城门楼下的虽说你我头悬梁地喊过它的名字,虽说你我都锥刺股地说要再回去。那么,我们买根哭丧棒吧。
叹一口气,水差不多凉了,喝完可以再续一杯,时针在移动一格就到明天。你如果每天这样看一眼,你就拥有了一个秘密。你说,我们倒着前进,眼睛向后看着。我不得不再叹一口气。
如同一个季节终究会过去,用咏叹调或换首快节奏的歌都无法阻挡。比如你打两个喷嚏,是有人想你了,你仔细想这个人是谁,就会哇的一声喊出声来:原来过了这么多春夏秋冬,却还只是四个季节;原来只是四个季节,却有这么多春夏秋冬。
假如我打了个喷嚏,你还是嘘寒问暖罢。
你太知道安逸的生活是什么了,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轰鸣声中的摇摆,喜欢看到火车穿过很多人的家,穿过很多人家的炊烟,穿过炊烟就可以下车。下车,你就有了炊烟。有了炊烟,你可以说几句脏话,在背后议论别人,背着自己喝醉也行。如果你打了喷嚏,你说有人想你我绝对相信。
所以我们常常勉励自己,再想想我们睡在哪儿,你在夜里弄出的响声,我总能猜到;过去的日子宽阔无边,像这漫山遍野的花香,我们都闻得到;这个普通的人想起了很多普通的事,不唱出声也是一首歌。假如唱出来,听到的恐怕是另一首。
你是否别来无恙,我们打点着行李在此刻奔向另一幢楼,后来人走了,行李原地安放。灰尘是否别来无恙?事情过去很久我们才开始眺望,用一个开始覆盖另一个开始。开始是否别来无恙?“弥漫啊弥漫,我有点理解你的忧伤。”
“我渐渐把自己的执拗和暴躁掩藏起来,假装它挂在别人家的日历上。”这句话多念几百遍就能平静。但如果眺望,如果看到你在黑夜里摸亮的灯从楼里像声音一样抚摸并即将穿过你的身体,如果你像一被群虫子慢慢拖进洞里的人,如果眺望时总能注意到身体的流泻似过去明镜里的光阴,如果那么我们还是眺望吧。
2004.4.5 写给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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