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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的魔术[转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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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岳-影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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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2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失望的魔术


             齐奥兰(E. M. Cioran )著
             孟明   译


    我们应该只谈感觉与幻想,而不能谈观念,因为观念并非出自我们的内脏,在真
正的意义上并不是我们的东西。

    忧愁的天空:我的脑子代替了天穹。

    被烦恼破坏了,这慢镜头的旋风……

    当然,有一种临床忧郁,药物有时对它起作用;还有另一种临床忧郁,它就潜藏
在我们爆发欢乐的下面,到处跟着我们,一刻也不丢下。这种不吉利的无所不在怎么
也摆脱不了:它就是永远面对自身的我们的自我。

    我安慰这个异乡诗人,他在几座都城犹豫良久,终于来到我们中间。我跟他说,
他的确获得了灵感,他会得到不少好处,包括饿死而不会打搅别人。为了鼓励他,我
还特别说明这种失败非常自然,可以代替通行证。这个小细节使他大为满意,假如我
从他眼睛突然发亮这一点判断不错的话。

    一个隔了三十多年的朋友对我说:“你抵达你这个年纪,证明生活还是有意义
的。”我常常想起这句话,虽然出自一个给什么都能找到意义的人之口,却每次都震
击我的心头。

    马拉美自称命中注定能连续二十四小时不睡觉,对他来说,睡眠并不是“真正的
需要”,而是一种“照顾”。只有一个伟大诗人能疯到这地步。

    似乎只有动物不会失眠。如果我们阻止动物睡觉,使它们几个星期不得安眠,它
们的天性和行为就会发生很大变化。它们会产生一些从未有过的感觉,而我们却以为
它们生来如此。如果我们想让动物界同化我们并取代我们,那就不要去打扰它。

    每次给一位日本女友写信,我总是习惯地建议她听勃拉姆斯的这部或那部作品。
她最近回信说,她刚刚从东京一家医院出来,因为她为我的偶像付出太多,被人用急
救车送进了医院。究竟是哪部三重奏,或者哪部奏鸣曲造下了这罪孽?这是无关紧要
的。大凡使人虚脱的东西,总是值得听一听的吧。

    在任何有关“知识”的闲聊里,在那么多哲学家(德国的也好,不是德国的也
好)有关Erkenntnistheorie【1】的高论里,你绝不会遇到对“自在的疲乏”的赞
美;其实此种状态乃是最能使我们进入到事物深处的本己状态。这种遗忘或薄情最终
要使哲学丧失信誉。

    到蒙巴那斯公墓去走一圈。
    不管年长年幼,大家以前都有过一些计划;现在没有了。
    我本来就是个好学生,有了他们作楷模,在回家的路上我发誓再也不做什么计划
了。
    这真是一次大有收获的散步。

    我想起了C 君,此公好喝咖啡。喝咖啡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有一天我用
激动得颤抖的声音向他夸耀佛教,他回答说:“涅磐,没错,但不能没有咖啡。”

    我们都有某种癖好,妨碍我们毫无限制地接受最高的福祉。

    读佩里耶夫人的大作,确切地说读到有关她弟弟帕斯卡尔自十八岁起没有一天不
痛苦的段落时,我惊呆了,赶紧把拳头塞进嘴里以免叫出声来。
    那是在一座公共图书馆里。有必要说明的是,我那时正好十八岁。多么奇特的感
觉,多么疯狂,又是多么的自负啊!

    摆脱生命,就是放弃嘲笑生活的福分。
    对於向您透露想结束生命的人,你只能回他这么一句。

    有个哲学家说:存在从不让人失望。那末是什么让人失望?当然不是非存在,按
理说非存在是不能令人失望的。这个高出一筹的道理想必令我们那位哲学家恼火,说
不定会迫使他宣布这是一种公然违反真理的学说。

    友情之所以有意思,是因为它几乎和爱情一样,是绝望和恼怒永不休止的源泉;
因而也是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的源泉,但它却不合情理地想摆脱掉这一切。

    避免当场失去理智的最好办法是:想想一切都是不真实的,而且以后始终也会如
此……

    他向我伸来一只不经意的手。我提了很多问题,在他干净利落的解答面前失去了
勇气。没有一个词是无用的,全都符合对话的需要。的的确确是对话!话语乃生命的
符号,所以滔滔不绝的疯子比吞吞吐吐的半疯子更接近我们。

    对恭维者是没有什么防卫之策的。既不能可笑地说他有理;也不能对他非礼或拂
袖而去。所以大家都当他说的是真话,而且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听他烧香敬佛。而那
马屁精以为您上了他的当,以为他控制了您,喜滋滋的暗自得意,您却不好戳穿他。
此人往往是您未来的敌手,将来要来报在您面前弯腰屈恭的一箭之仇;一个乔装打扮
的袭击者,就在他滔滔不绝地恭维您的时候,也想好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结交挚友的最好办法是庆贺朋友的失败。

    思想家遁入罗嗦,就像别的人陷入惊呆。

    在一个主题上兜一圈,就可以对整部相关的作品作出判断。打开一本关於神秘哲
学的书,我立刻知道此书不可信。可是我只读了一个句子,而且是个门外汉,一个朦
朦胧胧受到启发的庸才。

    让我们设想一个独一无二的专家,一个魔鬼,譬如上帝:我们所做的一切,甚至
使他感到羞辱和哑口无言的无与伦比的成就,在他看来都不过是雕虫小技。

    在《创世记》和《启世录》之间占主导地位的是欺骗。知道这一点很重要,因为
这个令人眩晕的不言自明的道理一但被领会,一切智慧的妙方全都变得多余。

    一个迷恋著书立说的人,想到从前不知能否让创世主高兴而放弃写书的哈西德派
犹太教士,绝不会不惊讶。

    假如“失望的时辰”同时为我们每个人敲响,就会看到天堂或者地狱的全新版
本。

    与肉体的疼痛对话是不可能的。

    无限期地退回到自身,就像上帝在六天之后。我们还是模仿他吧,至少在这一点
上。

    黎明的光是新鲜的光,原始的光。每次我凝视这光,我便祝福我的恶梦之夜,是
它给了我机会,让我看到太初的光景。叶芝把破晓称为“好色的光”。—— 这可不
是一个人人都能洞察的美妙发现。

    听说他快要结婚了,我觉得最好还是用一句老话来掩饰我的惊讶:“万物皆
合。” —— 他回答说:“没错,男人与女人相配。”

    一朵火焰穿过血。绕过死亡,走到对面。

    人在遭遇命运一击的时候,会作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大凡抵达无须言明的竞技效率之顶峰,人总要大喊一声:“一切都完了!”

    福音书的老生常谈,尤其受难曲之类老话,在人以为弃之不足惜的时候,最好还
是把它们留在手边。

    怀疑主义在教会神父们身上是极其罕见的,今天却被视为现代特征。当然啦,基
督教当初扮演的角色早已预示它的终结,现在成了供人品尝的佳肴。

    每当我看见一个喝得烂醉的流浪汉拿着酒瓶倒在路边,浑身邋遢恶臭,一副迷迷
糊糊的样子,我便想到明天的人类走向末日,抵达终点。

    尽管严重失态,他还是口若悬河宣讲那些老生常谈。有时冒出一句话,介于白痴
和天才之间。既然大脑已经解体,多少也得让它派点用场。

    当人自以为超脱到一定程度时,总是把所有热心人包括宗教缔造者视为瘪三。可
是,超脱本身不也属於瘪三之类么?如果说有的行为装腔作势,那末刻意拒绝这类行
为也是一种装腔作势:至少是高雅的装腔作势。

    他的潇洒令我困惑,又让我羡慕。他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不追随任何方向,也不
热衷任何话题。仿佛他出生之时就吞下了一口镇静药,直到现在还见效,使他得以保
持那坚不可摧的笑容。

    有的人耗尽了鄙视的能量之后,就不知道对己对人该作何感想了。好可怜哟,这
样的人!


    这人深居简出,与所有朋友断绝了来往。他用一种几乎不可或缺的俄国尖嗓子为
我朗读一本书中之书的开头部分。读到亚当被逐出乐园时,他若有所思,目光望着远
方;而我此刻幸好还有一点儿清醒,心想在几千年虚假的希望之后,还在为作弊而恼
怒的人类於终要重新发现厄运的意义,从而无愧於自己的第一个祖先。

    如果说埃克哈特【2】是如今人们还在拜读的绝无仅有的“经院大师”,那是因
为他具有迷人和媚俗的双重深度,这是极度信仰时代罕有的长处。

    听那些哀怜之音,那些撕人肺腑的感情流露,后面空空如也,很快就消失在空气
中。怎样才能承认这种清唱剧不针对任何人,也不掩藏任何现实?

    有个在印度乡间逗留多时的欧洲工业家,发现当地居民善织开司米披巾,於是观
察那些织工的手作方法。等他研究透彻之后,他觉得有必要把一切都告诉那些纯朴的
乡民,结果乡民失去自发的习惯,变成了非常刁钻的工匠。

    思逾度必妨碍行。性谈得多了,是对性的摧残。色情主义是没落社会的祸害,是
对本能的伤害,是有组织的性无能。思考无须思考的事情并不是没有风险的。性高潮
从来就不是一个哲学事件。

    我对气候的依赖始终妨碍我承认意志的自律。气象决定我的思想的颜色。没有比
我更低下的决定论者了,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要我忘记我有一副身体,我就相信自
由;而当身体要我恢复秩序,把它的贫困和诡谲无常强加於我,我就失去对自由的信
仰。孟德斯鸠说得好:“幸福或不幸,多半在於对器官的支配。”

    假若我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我今天会不会更加高兴呢?当然不会。我既然上路,
就准备远行,走向我自己的终极,可是在路上我怀疑我的任务,怀疑一切任务。

    人醉心於某种存在或某种观念,多半是受了自杀情绪影响之故。这对爱与盲从的
本质该是多么绝妙的说明!

    对於解脱,没有比渴望失败更大的障碍了。

    庸俗地知,乃是从事物后退;绝对地知,乃是从一切事物后退。灵感就在於多迈
出一步:这是投向幻想的最后一瞥,确认自己将来不再受骗。

    我竭力设想这个宇宙没有……我。幸好死亡就在那儿,前来补救我那欠缺的想象
力。

   由於我们的过失不是表面事故,而是我们本性的基础,所以我们在克服过失时不
能不扭曲我们的本性,使它更加变形。

   最有划时代意义的东西是反叛,我们的反应中最生动的反应。

   我并不认为马克思的全部著作里只有一种对死亡的超然思考。
   ……这就是我在海格特他的坟墓前经常说的话。


   这位诗人制造闪烁的东西。

   我宁可把我的生命作为献祭,而不愿它成为什么东西的必须品。

   在吠陀神话里,谁仰仗知识而站起来,谁就动摇天国的舒适。众神虎视眈眈生活
在恐惧里,担心被人压低档次。“创世记”的大老板还做过什么别的业绩吗?他不就
是因为害怕人而监视人吗?不就是把人视为一个竞争对手吗?
   在这些条件下,可以理解那些伟大的神秘主义者为何要逃离神,逃离神的地界,
逃离神的贫困,以便在神性(Déité)中逍遥。

   人在死的时候成为世界的主宰。

   当一个人从冲动状态中恢复平静,更深地迷恋一种存在显得如此地不协调,以致
於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甚至一只昆虫,会在此种绝望中受到损害。

   我的任务是如实看待事物。完全背离一种任务……

   所谓来自失败构成义务的区域,来自“我未能实现自我”的区域,乃是一切隐私
的母题。

   我没有任何可以将就一下的命运。我注定是要存在的,在我出生之前以及在我死
后,但除了我活着期间。

   有那样一些夜晚,你会相信这个宇宙的人都撤走了,连死者也撤走了,只有你是
宇宙最后活着的人,最后的幽灵。

   要想上升到同情,必须把自我的纠缠推到饱和,推到恶心。此种厌恶的极点乃是
健康的病症,一种裨让目力超越个人磨难和个人烦恼的必要条件。

   真,是找不到的;到处都是模拟,什么也期待不来。何必在原初失望之上还要添
加来临的失望呢,何必让新的失望日复一日地以魔鬼般的规律来验证那原初的失望
呢?

    路德告诉我们:“圣灵不是怀疑主义者。”
    可惜的是并非人人都如此。

    泄气,始终是为知效劳的;它向我们揭开人与事的另一面,即内部的黑暗。所以
它给人以可靠的感觉。

    时间纯粹的流逝,即裸露的时间,化为一种流动的本质,但没有造成瞬间的不连
贯,只有在白夜里才能察觉。一切都在消失。到处渗透了寂静。我们在听,什么也听
不见。感官不再转向外部。哪一个外部?行经我们的纯粹的流逝乃是吞没,而吞没的
乃是我们自身,只能随睡眠或白天而结束。

    严肃不属於生存之定义;悲剧性倒是进入生存的定义,它带来一种冒险观念,一
种廉价的灾难观,而严肃要预设一个目标。可是生存的最大新颖之处并不包含二者。

    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希望他(她)遭遇大的不幸,以便更加亲近他(她)。

    不再受任何诱惑,只受极端者的……彼岸诱惑。

    假如我听从了我最初的冲动,我可能整天写诅咒信和永别信。

    他死於非命。
    其实死本身就含有某种不当的东西。显然,这方面总是最后才想起来。

    我浪费一个又一个时辰,反复咀嚼在我看来着实值得挖掘的东西:对一切的虚
荣、一秒钟也不值得去思考的事物。因为这些明摆着的事,赞成还是反对,大家都看
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

    如果说我喜欢女人超过喜欢男人,那是因为女人身上有做人更不平衡的优点;她
们更复杂,更有眼力,也更加无耻,且不说她们的这种优越性是古老的奴隶制授予
的。

    艾赫马托娃和果戈理一样,什么都不想占有。她把客人送给她的礼品又送人,结
果几天后客人在别人家里又看到那些礼品。这使人想到游牧民族的风俗,迫於必要,
当然也根据趣味,只留暂时的东西。约瑟夫·德·迈斯特提到过他的朋友有一个俄罗
斯王子,在自己的王宫里到处睡觉,好像没有一张固定的床,因为他想他只是王宫过
客,暂住一宿,然后就开拔。
    ……既然东欧提供了这种超然於世的典范,何必到印度或别处去寻找呢?

    收到的书简若满纸都是内心挣扎和形而上学的追问,很快就会让人厌倦。一言以
蔽之,要有气量偏狭的东西,才能给人以真实的印象。如果天使也会写作,除非是被
罢黜的天使,肯定让人读不懂。纯粹性是难以行得通的,因为与气度不相符。

    在街心,突然被时间的“神秘”攫住,我不禁暗自思忖,奥古斯丁探讨这问题确
有道理,他干脆问上帝:我跟谁去讨论这个问题?

    所有折磨我的东西,要不是上帝免了我做音乐家的屈辱生涯,我本来可以好好地
把一切都演奏出来。

    苦於大忧虑,我下午就躺到了床上。这可是万念俱灭思考涅磐的理想姿势,没有
半点自我,除却了这妨碍解脱的桎梏,处在无思之状。先是有一种悠哉悠哉的灭绝
感,继而是五情六欲皆空的幸福灭绝感。我以为我到了终极境界的门槛了;这不过是
一出滑稽模仿的喜剧,渐入昏沉,进入午睡的……深渊。

    根据犹太传统,摩西五书(Torah)—— 上帝的作品 —— 比世界早两千年。从来没有民族自视如此之高,将其圣书说得如此古老,以为它还早於Fiat Lux!
    一个命运就这样被创造出来。

    我打开一本宗教文集,目光一下落到佛的这句话上:“世间无一物值得人追
求。” —— 我立刻合上书,往下还敢去读什么呢?

    人越老越缺少个性。可是每次有了个性,人并不自在,一副尴尬模样。所以那些
自觉有信心的人总有点皇皇不可终日。

    能去拜访一个真正的吹牛大王,真是三生有幸。而且正是我想拜访的那位。我从
未见他沮丧。他遭遇的不幸都是巨大的,可他跟我说起来却像是他的辉煌战绩。看来
他和唐·吉诃德差不离。他自己有时也想闹个明白,但怎么努力也不会有结果。他只
能这样,到死还是个失意的马后炮。

    假如我听信了内心冲动,我早就疯了,或者上吊了。

    我注意到,无论经历什么样的内心震撼,我的思考在短暂的飞翔之后总变得凄凄
惨惨,甚至古怪起来。几乎总是如此,不管我经历的危机是大是小。只要越出生活一
步,生活就会向你报复,把你拉回到它的水平。

    搞不清我究竟重不重视我自己。超脱的悲剧就在於无法衡量超脱。好像进了沙
漠,不知身在何方。

    我走了很远,去寻找太阳;找到了太阳,它却与我为仇。我还不如跳崖算了呢?
就在我望着松林、岩石、波涛,冒出这些黯淡想法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与这个可诅咒
的美丽世界是多么的有缘。

    非常不公正的是人们把郁悒看得很低,远低于焦虑。其实郁悒比焦虑更恶毒,只
不过它不屑於像焦虑那样张牙舞爪罢了。郁悒显得谦虚,但更具杀伤力,随时都能杀
将出来,而焦虑是有距离的,重大时刻才出现。

    他常以旅游者身份到来,我偶然才碰见他。这次他格外开朗,说他身体好极了,
一直感到舒畅。我向他指出,他的健康状况有点可疑,因为一个人老觉得他拥有健康
的身体是不正常的,真正的健康是感觉不到的。离去时我关照地说了句:“贵体可得
当心哟!”
    后话就不必说了,我再也没有碰见这个人。

    只要有一点轻微的不悦,尤其郁闷,赶紧到就近的墓地去。你在别处找不到这突
如其来的宁静。如此妙招,何不试一下?

    懊悔一旦倒转过来,就会使生命涌流,好像我们过了几世。

    我偏爱塔勒兰。【3】—— 如果一个人只在口头上实践犬儒主义,他必定对将
此学说冠冕堂皇付诸行动的人充满敬意。

    如果一个政府在盛夏季节宣布假期无限期延长,且明令离开度假地的人将处以死
刑,则可能发生前所未有的集体自杀或屠杀事件。

    是福是祸,都使我感到不幸。我何必有时候要偏爱前者呢?

    激情的深度通常要用它所包含的低下情感来衡量,因为是低下情感维持了激情的
强度和持久。

    听从歌德旨意的蹩脚女画师嘉玛德【4】给人画像时,总是在肖像脸部添一点虚
假的东西,不真实的东西。可是教会嘉玛德让生活“浪漫化”的人显然不是歌德,而
是诺瓦利斯。
    谨举一事为证:歌德比《夜歌》的作者多活了五十年,有足够的时间来消除他对
死怀抱的幻想。

    火车上有一位略上年纪的尊贵妇人,身边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白痴儿子。儿子不
时抓起母亲的手臂,在上面印一个深吻,然后咧着嘴傻乎乎地看着母亲。母亲始终微
笑着,光彩照人。
    所谓僵化的尤物,我以前不得而知。现在看了这幕戏,我明白了。我发现了一种
新的忧伤变奏曲。

    只要有乐谱,就会有音乐,就像有人出神就有上帝一样。
    至高无上的艺术和至高无上的存在有这样一个共同点:它们完全取决於我们。

    有人(多数人)认为,音乐能激励人和安慰人;有人认为,音乐是刻意制作的消
解剂,是一种使人无形中玩物丧志的玩意儿,它让人和美好的东西一起流失。

    与众神决裂,与祖先决裂,与自己的语言和国家决裂,彻底决裂,肯定是一个可
怕的考验;但也是一个很刺激人的考验,是叛徒和乱臣贼子所追求的那种考验。

    一切使吾人痛楚的事情中,没有什么比失望更让人感触到真。

    人一旦失落而不是悲天怜人,就会提出不再保持旧我的权利。

    我们几乎什么都可以得到,就是得不到我们希望保守秘密的东西。我们使自己最
珍惜的东西碰不得,把自身以及人生旅途的主要部份藏起来,使之非现实化。这也许
是对的。天生吾辈,必有其道:每个人从内心溃败有关的遗迹中各取所需,包括利害
和自尊。

    按犹太教《光辉之书》的说法,保持自我本色乃上帝造人之目的,所以上帝又嘱
咐人要信守生命树。可人更喜欢另一棵树,那树长在“变化地带”。人为什么堕落?
思变的疯狂,好奇之果,这就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人类第
一个人身上的怪念头后来成了我们大家奉行的法则。

    任何超脱,任何爱情,甚至任何友谊都带一点怜悯,景仰之情倒是个例外。

    从生活中安然走出来 —— 这事也许有,但恐怕不会发生。

    一场太近的灾难,麻烦就在於它妨碍我们辨别出它好的方面。

    上个世纪谈爱情和音乐谈得最好的是叔本华和尼采。不过这两个人只是去逛窑子
而已;说到音乐家方面,叔本华曾醉心於罗西尼,尼采则喜欢比才。

    偶遇 L 君,说起圣徒之间争风吃醋是最厉害而又最神秘的;他要我举几个例
子,我当场举不出,现在也找不到。但这并不妨碍我认为那是事实……

    良心:我们从出生到现在困惑之总和。这些困惑已经绽开,良心依旧 —— 可
是它失去了根源……,甚至不知何为根源。

    忧郁是靠自身维持的,所以它不会更新。

   《塔木德》书里有句骇人名言:“人越多,自然界里神明的形象就越多。”
    这话在被说出的那个时代也许是真的,但今天已被人所看见的一切戳穿了,而且
以后还会被人看见的一切继续戳穿。

    我曾期待有生之年看见我们人类消失;但众神不愿意。

    我考虑弃世并为此做准备时感到非常幸福。余下的是酸涩和骚动。弃世是不容易
的。然而只要稍微朝这方向动一下,立刻带来平和。别说动一下,只要想一下就已足
够你产生成为他者的幻觉,这幻觉是一种胜利,最叫人得意、最引人误入歧途的胜
利。

    谁也没有他那么多的普世感。我稍一暗示,他立刻就露出会心的微笑并说出
lîlâ 这个梵文词。据吠檀多解释,此词意为绝对无据,创世乃是神明的游戏。我们
曾经一起嘲笑万物!现在,这个不惑者中的乐天派居然把空无当作一件严肃的事情,
结果因自己的失误而被抛进一道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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