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的随笔：中国花园[原创]

左右

左右随笔■中国花园



??近来重翻几本旧书，看那出彩的地方，多半涉及到某个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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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隐藏在发黄书页、尤其是竖排文字中的中国花园，的确是极具想象空间而且很容易引人遐思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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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的位置通常处于住宅的后部，所以经常又被称为后花园。“私订终身后花园”，戏文里喜欢这么说。某个贫寒才子落了难，偏巧被一位家境好一点的小姐所搭救，他们的某些言语举止，往往要在相对令人放松的后花园里才能更显得奔放一些。所谓的钻穴逾墙，鸡鸣狗盗，大概也跟这个地方脱不了干系。也许是后花园的封闭性中蕴涵的开放成分，鼓励了围墙外的人进行冒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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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最普通的标准来看，花园里一般会有静止的假山（往往被声称是太湖石堆砌的）、流动的水（哪怕只是假山上的微型瀑布）、娇艳的花（比如说，牡丹桂花之类的吉祥植物，或者梅花兰花菊花荷花之类可以被用来折射主人高洁品性的象征性植物，但泥古的人也许会避免种植芍药）、可供休憩的亭子或几株树木。有的甚至还养有一些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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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是尤其重要的。在旧时士大夫看来，一个标准的园子在建筑上敷衍塞责一点似乎还可以原谅，但树木却被认为能反应一个家庭尤其是男主人的品味。有些人会批评暴发户人家“树小墙新画不古”，树木就成了其中的一个衡量指标。而如果有人的花园里出现了白杨之类的哀木，通常会受到讥笑。青枫白杨松树柏树，往往被认为是在祠堂庙宇乃至荒郊野岭与幽魂相伴的植物，不适合出现在小型的私家花园里，当然如果是宏篇巨制的庄园，则另当别论。另一方面，某些年份久远的树木会被认为给一个普通的园子增色。假如花园里居然存在一棵数百年的槐树，整个处所都容易被附会出某种梦幻飘逸色彩。其它适宜的树种至少还有银杏和垂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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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本但高大的竹子也不可等闲视之，它们同时负担着实用、审美和象征等多重功能。所以人们在读死人逸事时容易发现，那时候流行的抒情场景中，士大夫不仅喜欢暗示自己的某些品格媲美梅花兰花菊花荷花，也很乐意给人留下亲近竹子的印象。这种潮流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解释为什么那么多古人画像里的主角通常都表现得跟梅兰竹菊亲密无间，虽然他们可能私底下更喜欢抚摩别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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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家里的男主人其实不能算是花园的真正主角。除了年节聚会或偶尔散心遣怀，旧时的家长很少回到这个他们曾经用心营造的场所。有抱负的成年男人们更倾慕庙堂之高或江湖之远。他们关心的是入世出世，倘若整天只在花园里转悠，多半会被认为是在现世。对热望鸢飞唳天或经世济民的男人们来说，私人花园的空间太小了，根本不足以尽展长才。虽然有晏同叔之类的极个别人士可以在公余回家、于私人花园里散步时微吟出“无可奈何、似曾相识”，但这样能收放自如者毕竟稀少，后花园终究难入男主人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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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试图表现得贤淑的女主人即使没有忙于跟妾辈斗法，也免不了对内相夫教子，对外展露德容言工。因此，花园的真正主人是那些未成年或刚成年但尚未在社交圈子里形成气候的少年男女。他们不得不在花园里消磨掉更多时间。
应该说，对那些多情而且活力旺盛的贵族少年男女来说，花园是一个美好但又充满诱惑的地方。根据一些故事，他们一生中一些重要的事件或影响到日后生活的关键伏笔，频繁地在这个舞台上发生。

经典的风流戏文不胜枚举。花园。春天。植物们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呈露它们的花朵亦即私密器官，不懂得什么是授受不亲的动物们彼此交颈贴耳。还有来来往往的蜜蜂、蝴蝶以及撩拨人的和风丽日。在这样的场景中，即使长期被诗礼教化的男女主角，也容易更忘我一些。

尤其是，那么多故事的主角偏偏就是这样的青年男女，而且又置身于这样的花园，所以他们不可避免地要在这花园里上演出类似但不完全相同的戏剧。

在这样的故事长期影响下的花园，一出现就有风流暧昧的意思。因此有人说，游览过去的园子，即使不可能从遗留下来的草木丛中发现一丝半缕衣香鬓影，也能从幽微的空气中推想到一星半点流风余韵。

一千个花园有一千出悲欢离合，但其暧昧迷离之意，终究差别不大。哪怕是大观园。稀奇古怪、洋洋大观，人生中的故事，在这个纵使因为皇家眷顾且有几名灵秀男女、因而显得独特一点儿的园子里，又能少得了哪一样？

再怎么穿凿，依然是中国花园。

而且这花园并非完全是密闭内向的场所。它们与外部世界有着难以言说的联系。南宋江湖派的叶绍翁一首《游园不值》，因此被认为具有丰富内涵。或许“红杏出墙”可以象征的东西确实太多了。这样彼此观照起来，苏轼说的“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也不见得十足是发自内心的欢笑吧。
懒人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