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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白:卡夫卡的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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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白:卡夫卡的肺


                                 ......结核菌在我的村庄四处弥漫。


    1924年7月。维也纳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那个温泉疗养院的白房子里,四十一岁的保险公司职员弗兰芝.卡夫卡已经咳不动了。望着越升越高的天花板,他微弱的呼吸里已经带血。血在消失。门开了,那个栗色头发身段丰满的姑娘俯下头轻声问:先生,您还需要点什么?

    病人把目光吃力地从门缝儿望出去。姑娘把门开大一些。又开大一些。她转身回来时,病人的灵魂已悄然而去;留下那具苍白的躯壳和腥甜的床单。

    那时候我刚好从他的记事本上抬起头来。他写到:巴尔扎克的手杖上刻的格言是:我粉碎了每一个障碍;而我的格言是:每一个障碍粉碎了我。他最后的话我听到了。他说:我要死

    我找到了他的肺,在薄薄的标本瓶里。那个上面满是洞孔的曾经呼吸着的器官。那个荒原的枣树上挂着的肺。它长在卡夫卡的肋骨下面,也长在整个凹地和我们的身体里。它咳出的哪一口血不带有病房里的结核菌呢?那个姑娘后来告诉我:7年来卡夫卡先生每年都要在我们这儿养病几个月。他咳得很凶,尤其是夜里。有时要咳到天亮。咳得我们心里忽悠忽悠的。而对其他病人却没有这种感觉。奇怪啊

    我看到了那匹白马。卡夫卡正骑着他的白马到他要去的那个地方。那是我的村庄。我这里有燕麦和青草给他和他的白马。可他刚刚走了一半路程天就黑了。仅仅四十一岁他的天就黑了。他把巨大的城堡和最后的审判留给黑夜里的我们继续承受着。他激烈的肺已等得不再耐烦。我看到了从那里发源的黑河。河面上漂浮着忧伤的白骨:卡夫卡和他的白马。结核菌在我的村庄四处弥漫

    悖谬的我们。被隔绝的我们。肺叶在烂掉的我们。

    那个姑娘痛哭流涕。她拉着我的衣角说:先生你不能这样残忍。我不开门,我不开门,卡夫卡先生也会死去。他也不会活到今天。结核病依旧会四处蔓延。你苍白的脸颊和胸肺是天生的,与我和门无关,与卡夫卡无关。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几天前的后半夜,卡夫卡给我们留下遗嘱:烧毁他的全部文字。焚毁他的肺。这个用灵魂腐蚀石头的灵魂啊,结核的肺是他灵魂的泣血和投影。他曾经想写出像《圣经》那样的文字。他知道自己必将失败。在没有天堂的地方,天使只能在肺结核的舞蹈中苍白而死。他留下的文字只能是炼狱里被焚烧的字符,像马路上空飘扬的雪花和冥币

    从那时起,我就骑上了他那匹白马,我们就与他和他的白马同在

    那个姑娘瘦弱下来。她回到了面色肃穆的1912年。那时她的身材几乎与卡夫卡一样高。所以她坐在一把木椅上,让卡夫卡站在她身后;然后让摄影师把他们留在最初的相片上。在此之后的六年中,他们两次订婚,婚约又两次被撕毁。面对婚姻就像面对父亲,卡夫卡懦弱而压抑,最后总是逃回到他苍白的夜晚的肺里,让命运在上面留下永不钙化的洞孔和烙痕。那是他的软肋和壳。在布拉格阴暗潮湿的大雾中,他是一条逃跑的鱼,咳嗽从他的鳃里在1917年一阵阵地发作

    许多人在等待。写字台前,这就是我的位置 ;双手支着脑袋,这就是我的姿势。

    我们并未等待很久。火炉焚毁了卡夫卡的肺脏,他的文字却被印成16本黑封皮的寓言书。这不祥的吸附在绝望的天花板上的蛾子。在我们的村庄里,谁能避开这些黑黑的飞蛾呢?我们胯下的白马已经无能为力。卡夫卡的黑梦魇住了我们。魇住了他的姑娘。那个姑娘重又变得丰满。密伦娜。那个火苗一样的犹太女人。那个歌者。她给了卡夫卡最后的火光,唱出了两个人能发出来的惟一绝唱。然后,像600万犹太人一样,被剥光了衣服走向纳粹德国的焚尸炉。留下那张她和卡夫卡的绝版唱片给灰尘

    2003年6月。辽宁本溪的一个火柴盒里。那个叫k的铁路公司职员已经咳不动了。望着越来越矮的天花板,他微弱的呼吸里满是结核味。小小的火柴盒里烟雾缭绕。门开了,十四岁的女儿俯下身来轻声问:爸爸,你要干什么?把窗户打开放放烟吧?

    他指了指那16本黑封皮的卡夫卡全集:把它们烧掉。孩子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10 22:06:3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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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48 |只看该作者
卡夫卡的肺



1917年,K开始重视我的存在。他在给当时的爱人FB的一封信里不无恐慌地写道:“大约早晨5点,我肺出血,特别严重,血从喉咙涌出,持续了十分钟或者更长时间,我原以为永远没有休止。”第二天,一位目光严峻的医生向K宣布:“你得了肺结核。”奇怪的是,K一点也不吃惊,他顺从地点头,起身向医生道别。K穿过弥漫酒精和福尔马林气味的医院走廊,来到户外,作了个深呼吸。
此刻,K的灵魂游到我的身边,默默地抽烟。他抬起头已是满脸沧桑。“K还是很吃惊,他的家族里无人因为你的同类而染病,但K不得不面对事实。”灵魂走后,四周安静,K的心脏不安地抽搐,心跳的声音仿佛来自散发钟声的庙宇。

我身体不适的时候,K跟随我咳嗽,或者大口喘息。他用手捂住嘴巴,于是双手和嘴巴同时失去自由。他的身体因我而虚弱。
病人无处可去。K只能在窗子和床铺之间来回踱步。当他决定给FB写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数夜未眠,他写完一句“亲爱的FB小姐”后,写不出任何文字。他思忖,是否该和FB结婚。他们在今年夏天订婚,换作另外一个人,和异性五年的交往,足以让那人给出一个决定,但他是K,K犹豫不决,一方面,固然考虑到我的病变,我像水闸,使K往地面放送体内的血液,另一方面,K把婚姻和婚姻导致的家庭看得太重,他将结婚视作对生命的一次考验。

我安静的时候,K的灵魂总是不请自来,他随身携带烟卷或零食。
“K是一个比你知道的更伟大的人物。”灵魂每次都这样说,“要不是你连累他,他可以活得更像自己。他可以自组家庭,摆脱父亲。”
“K向往家庭生活?我以为他害怕婚姻,害怕变成甲虫遭家人蹂躏,畏惧在潮湿黑暗的隧道里摸索无法找到出口,他不是常在想到未来的家庭时把自己幻想为病人或者流放地的囚徒?”
“那是他创作的文学作品,不是他的生活。我想他也愿意成为父亲,给自己的孩子一种迥异于他自己的生活,一种快乐得多的生活方式。K绝不会让家庭成为失去自由的鸟笼。”灵魂似乎比我更了解K。
“他很伟大?”
“我以灵魂的名义预言,他将很伟大。K能预知未来。当然这一切归功于他擅于总结,他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还能做什么。多年来的失眠和病痛使他格外敏感,他吐出无形的蛛丝布置在周围,他要不比别人爱得深切要不痛得彻底。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
我听出灵魂在说“功劳”时,语调的变化。我尴尬一笑,心里不甚明朗。
灵魂继续说:“一个人的身体受损,只要尚存生活的信念,他的头脑就异常健康。”

冬天的时候,K与FB解除婚约。
K的灵魂,在K作出决定前来看我。他身上挂着彩。他滔滔不绝地讲述一场斗争。尽管他用了不少生僻、高深的词句,但从他扭曲的脸部面前里,我意识到那场斗争具有非凡的意义,它似乎改变了K,改变了K以外的事物,还会改变未来。
我从灵魂那里得知,K开始并不相信自己患了肺结核。他怀疑有种邪恶的力量企图毁灭他,医生不过是一名奸细,家人的关心只是幌子,邪恶的力量在我病态地掩护下,向他投掷一柄长矛。长矛准确地击中K的要害。他把手放在伤口上,听到指缝传出血流汩汩。
解除婚约,于K即是放弃对生活和欲望的贪恋。他毅然决定从事文学创作。他不仅只身走进了城堡,还亲手把城堡的门带上。
灵魂双手合十:“他意志坚定地成为苦行者。”
我不以为然。他的做法不合常理。为什么又一个家庭并不贫困,工作还算稳定的人,要将自己放逐在深不可测的城堡,饱受他人的冷眼和打击?
灵魂说:“那你就不知道了。早在1914年,K就写过,‘在我的天真中有魔鬼般的品质。’K是魔鬼的化身,整个人类会因他的出现而不安。”
“魔鬼?也许只能这样理解了。”我喃喃自语。

我内疚,看着自己的肌体腐败,我无法遏止病变。如同我无法阻止自己出生。我的存在,化为一根利刺让K受难。把一个人一刀杀死并不一定恶毒,把人钉上十字架,才是卑鄙的行经。我时常梦见站到K的身后,逼迫他走到高楼的顶端。我抬腿将从他边缘踹下。一辆马车驶过,在K贴住地面的身体上留下两道深刻的车辙。
作为朋友,灵魂关心我,但他更关心K,那是他的主人。他担心我继续郁郁寡欢,K的病情就会加重。灵魂受不了K暴雨骤至的咳嗽,获悉K正在吐血的消息就痛苦万分。灵魂安慰我,他传达了K的一段文字:“我认为,据我的经验,肺结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疾病,不应另起一个名目。它只是一种就其意义来说可暂不予置评的普遍死亡欲的强化而已。”灵魂说:“你别担心,他都想到了死,就不会怪你,比起死亡,你的病微不足道。”

众所周知,盲肠早已退化,它是人类尚未消失的、向内的尾巴。它未病变时候,人们忽略它的存在,这是我和盲肠相似的地方。我们的差别在于,它可以被人随意切割、抛弃,而不会影响人们的健康。要是我是段盲肠,大概1917年的秋天,我已不在K的体内。
K不满生存的状态,他对强者总是肃然起劲,他曾断言胖子“才是世界有用的公民”。据说K的父亲体态魁梧所以举止滞重。K一度甘心接受父亲的压迫、控制。他蜗居在父亲的目光里,被父亲的阴影笼罩,他只能在文字的空隙里无效地反抗。K的灵魂告诉我,K有个远房堂兄,长相酷似K。灵魂引用K的一个朋友MB的话说:“(堂兄)比他壮实一点,除此之外,简直可以说是与K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K对堂兄勇往直前的魄力和坚强的组织才能十分钦佩。”
我说不出灵魂那样的话——“K在欣赏别人的强壮中得到强壮的力量。”我只是察觉到K在钦佩之余,开始对外界望大的力量进行反抗。可能他看到了强壮的背后,不一定存在强壮的实体。这不是他所需要的,他不需要徒有其表的强壮。
有一次他半夜起来上厕所,听到父亲的房间里传来连绵不绝、空洞乏味的鼾声。他想起了祖父。父亲只是接过祖父沥血的屠刀,继承了那位白发苍苍的屠夫的体格,继承了屠夫面对无力抗争的牲畜,自然而生的专制性格。父亲显示的威严来自K的胆怯。K上完厕所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在打字机上敲打。在他的文字中,他对父亲的怀疑将是对父亲当权的世界的反抗。文字不再无效。
灵魂说过一句话我印象深切:“在K失眠的时候,他是否意识到整个人类,会为他敲打键盘的声音失眠?”

K给友人的信中这样说:“我的头脑背着我私下同我的肺计议已定。”我第一次确知,K不曾埋怨我。他认定我只是在帮助他的头脑分担忧虑和痛苦,这其实也是帮助他减轻负担。
灵魂拍着我肩膀说,K在精神上无法解决的问题,肉体借助我的生病名义予以化解。灵魂说K越来越不在意身体的部分,他会比以前忙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他就不来看望我了。
我说:“好吧,你忙你的。只要K不怨我。我就放心了。”我随便找个地方躺下。

我习惯了K的咳嗽和吐血的反应。
习惯可怕,在习惯中我不再忧虑。我醒来又昏厥,不知不觉成为K的身体里最先腐烂的部分。
我快完了。
K的灵魂在我弥留之际,游到我的身边,他目光炯炯,仿佛返老还童,他张大嘴说话,我只听到游丝般的气息在我的耳廓里徘徊。许久之后我听到了灵魂的声音:“安息吧,你死得一点也不亏,你成功地刺杀了一位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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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1:48 |只看该作者
成功的肺结核,把没完成的卡夫卡留给有无数空虚和幻想的世界,就像一座没有房盖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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