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故事

悄

二零八六年的一天，我被送到佛里加尔岛上，去见一个远房表叔。母亲说，那里的气候有利于我的健康，会让我变得更聪明起来。临走前我特别高兴，因为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待久了实在叫人腻烦。母亲用她那红润美丽的嘴唇吻了我一下并充满感情的说她会想我的。她的眼睛里涌出了透明的泪水。我不耐烦的用袖子抹了一下被她弄得湿乎乎的脸庞，大声的告诉她我讨厌洗脸。母亲愕然的表情里顿时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后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孩子，阿已叔叔会好好照顾你的。”她转身吩咐龙一送我上车。



    　　龙一是个顶没意思的人。他不喜欢说话，沉默得快变成我房间里的木偶娃娃。我只好自己一个人玩，看车窗外的灯光象流火一般飞逝而过。我每天数自己吃剩下来的巧克力糖还有多少颗。要是在家里，母亲一定会夸我算术特别用功了，真受不了。我打着瞌睡，慢慢又开始烦躁起来。幸好在还剩下三颗巧克力糖的时候，龙一告诉我已经到了。



    　　佛里加尔岛上的风景并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好。我一下车就被迎面刮来的一阵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但是我一点也不介意。我指着天上飘下来的许多象棉花一样的东西，问：“龙一，这是棉花么？”



    　　龙一没有象往常一样谦恭的回答我。我在他沉默的面孔里捕捉到陌生的怜悯与倨傲，这另我非常不快。我决定不理他，决定以后再去向母亲诉苦。正在这时，阿已叔叔出现了。



   



   



    *　　 *　　 *



   



   



    　　我舔了一口冰淇淋，说：“于是，我就见到了阿已。”



    　　阳光透过树叶将斑斑驳驳的光影撒在小简的白色连衣裙上，她正在篮子里挑拣苹果。我说完那句话时，她刚好又寻出了一个坏苹果，丢出篮子来。她扬起苍白的脸儿，唇角牵起一缕虚幻的微笑：“是的，你比我幸运多了，我找到阿已叔叔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看见苏娃和阿球他们一伙在秋千那边玩的很开心。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苏娃是个漂亮的小哑巴，她象个跟屁虫一样总是粘着阿球。阿球那个家伙得意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打掉他的牙。谁让他抢了我的巧克力呢！



    　　小简咳嗽了几声，歇了口气，好象打开了话匣子：“你来这里还有人送，我却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连送别的人都没有。”



    　　我说：“那有什么，我不要别人送也能来。”



    　　小简立刻显出嘲讽的神色来。我有些慌张，怕她确实知道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傻子。可小简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很轻松的转了个话题：“你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母亲要我来的。”



    　　小简说：“喜欢这里吗？”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喜欢。这里有很多飞起来的棉花，很好玩。阿已也很好，他答应给我买巧克力糖。”



    　　“傻瓜，那不是棉花，是雪花，雪——，知道么？”她替我纠正过来，又问，“要是永远不回去怎么办？”



    　　“嗯……”我搔搔后脑勺，想了半天，笨拙的说：“母亲说她会想我的，她还亲我。”我指了指右脸颊给她看。



    　　小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笨蛋！”她说，旋及又敛了眉头，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下咳了很长时间，因为我数了她身后的树上共落下了三枚叶子，而叶子又是很不容易才落下一片的。



    　　她咳嗽的声音很难听。我又开始走神了。远处阿球坐在秋千上飞起来，飞得很高，高得让我害怕。冰淇淋化在手上，冰凉冰凉的。我忽然又很不耐烦起来。



    　　“你别咳了，真吵。”我说。



    　　小简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通红。她轻蔑的瞅了我一眼，冷笑一声：“我吵？你这个傻瓜！有本领就自己回去。反正也没人要你了，别以为我比你更可怜。”



    　　她这时早已捡好了苹果，站起来，气呼呼的提起篮子就走。



    　　我指了指那些留在原地的坏苹果，冲着她喊：“哎，还有这些呢！”



    　　她头也不回：“坏了，不要了。”走了几步，我仿佛听见她小声的哭泣起来。



    　



    　　风很大。



    　　冷冷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



    　　这是我来到佛里加尔岛上的第三天。



   



   



    *　　 *　　 *



   



    　　小简说苹果坏了，不要了。没有用的。



    　　真的不用可惜呢？吃饭的时候我问阿已叔叔。



    　　阿已喝了一口汤，很平静的回答：“是的。”



    　　阿球在旁边夸张的笑起来，同时怪模怪样的冲我做鬼脸。他嘴一撇：“傻冒！”孩子们都唏里哗啦的笑起来。只有小简神情漠然。



    　　我不理他们，也不吃饭，又问阿已：“她说母亲不要我啦，我知道她骗人！小简是个骗人精！”我很得意的盯着阿已，以为他会站在我这边。



    　　阿已的手一抖，有几滴汤溅了出来。他的目光里竟多了一种叫悲伤的东西。那么深沉，象深潭里一股无以名状的暗流，要把人卷到无边无际的地方去。



    　　孩子们安静下来，一起呆呆的瞧他。



    　　“是的。你们都是。现在是我收养了你们。”阿已终于开了口。在冷冽的空气中这些字眼象一朵朵昙花在焦虑的等待中绽放又瞬间消失。然后他放下汤匙，推了推眼镜，无限疲倦的说：“我累了。”他扶着墙壁走出门外。



   



   



    *　　　 *　　　　*



   



   



   



    　　我好象无意中闯下了大祸了。因为所有的孩子在那之后全都对我仇恨起来。他们把我骗到树林子里，然后打我。我被打得头破血流，很痛。他们全都联合起来和我作对，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开始想家了，很想很想。我边抽泣着边想，要是龙一在这里，一定会帮我把他们全都教训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我。



    　　小简站在一棵树下，依旧是安闲的样子。她远远的看着我，看着我被他们围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喊了一声：“阿已叔叔来啦~！”于是所有围着我的孩子一哄而散。



    　　我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小简没有走。她依然站在那里冷冷看着我。



    　　有一滴冰凉滴在了我的脖子上了，是……雪么？雪又下起来了。纷纷扬扬的在空中乱飞乱飞。我抬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那些雪在天空的映衬下居然是一种暗黑色。无数黑色的影子就这么慢慢飘下来，飘下来，落在我的衣服上。



    　　“雪。。。”我说，想起来到佛里加尔岛的第一天，也是有着这样的雪花的。我忽然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小简走过来，蹲下身子，用她纤细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抽抽嗒嗒的说：“阿已来了，你不走吗？他们为什么要打我？”



    　　小简柔声道：“我不走，我骗他们的。阿已今天又被人带走了，晚上才会回来呢！”



    　　“阿已去哪里啦？”



    　　“是去作最后的决定的吧……”小简沉吟着说。她的眼睛很亮很亮，象晶莹的黑色玻璃珠子。我知道她是聪明的。她好象知道很多事情。我的头开始晕起来。



    　　“好了，快起来。我们到那边去。”她说。



    　　“我起不来。好痛喔~”



    　　“真是没用的小孩。”她拉了我一把，“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你知道有很多故事其实是很简单的。就象苹果一样。苹果坏了，就丢掉，没什么可惜的。因为吃了会生病，会有很多不好的影响。



    　　小简说，我要讲的故事就是关于苹果的故事。



    　　她说，有一天，一个很厉害的园丁种出了一种新型苹果，苹果很漂亮，而且味道也很好。园丁开心极了，因为他可以赚到很多钱。



    　　我说，我怎么没吃过呢？



    　　小简不理我，继续说，可是后来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他的苹果虽然又好看又好吃，却是有毒的，吃了的人会慢性中毒。可见表面很好的东西也不见得会是好的。



    　　我吐了吐舌头，又开始庆幸没让我吃到那种苹果。



    　　小简说，幸好那个园丁还没有卖出许多苹果。因为人们开始抗议，说园丁是杀人凶手，是个坏蛋，要把他关进大牢里。所以园丁如果要救自己，就要销毁那些坏苹果，让它不存在。



    　　我打了个呵欠，说，好象是的吧。我开始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了。脑子里又开始一片空白起来。忘了故事，忘了苹果，忘了痛楚。只新鲜的看着风中的雪花悄悄歇在脚边。融化。



    　　小简一把抓住我，你在听吗？



    　　我愣愣的瞧着她。嘴巴张成“O”字型。



    　　她瞪着我看了半天，脸色变得象纸一样苍白起来。我有点恐怖，不觉缩了缩手。她叹了口气，你不听会后悔的。她说。最后死掉都还是那么笨。



    　　我不会死的！我尖叫起来。



    　　会，这里的每个人都会。她忽然奇怪的笑了笑，沉静的说，因为，我们都是阿已叔叔的坏苹果。她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虚弱得可以被风吹走。



    　　我低头看时，她已经咳出血来，映在白皑皑的雪地里，煞是好看。



   



   



    *　　　 *　　　 *



   



   



   



    　　晚上的时候，阿已叔叔回来了。



    　　窗外的雪依然在下，没有停住的意思。他挟带着一股寒流来到屋里，火炉里的燃烧的炉火闪了一下，我发现阿已叔叔的脸好象也因这光的跳跃而闪动。



    　　“孩子们，晚上好。”他哑着声音说。拎了一大袋东西放在大厅的桌子上。



    　　没有人理他。阿球已经趴到床上睡着了，听他们说他很能睡，要三天三夜才醒——这个小懒猪！苏娃本就不会说话，一个人躲在帘子后面玩指甲。其他的几个人叽里咕噜的说悄悄话，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因为我离他们很远。我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



    　　阿已环视了一周，皱了皱眉，这样的气氛肯定让他很不习惯。因为我也觉得怪闷的。



    　　我终于怯怯的说：“阿已，我的巧克力糖呢？”



    　　阿已恍若未闻，只是问：“小简呢？”他的眼神很飘忽，象是穿透了一切，他的魂魄仿佛脱离肉体，在这个屋子的某一处漂游。



    　　我熟悉这样的表情。记忆回到了我来时的地方。那是座温润的南方小城，十三岁的时候那个来到我家给我糖吃的医生和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的表情。我莫名其妙的害怕，好象有什么攫住我，牵扯我的神经，让我害怕。



    　　四周一片沉静。



   



    *　　　 *　　　　*



   



   



    　　我惊恐的尖叫起来：“血——！”



    　　小简一下子捂住我的嘴：“不要喊！没什么的——别叫了！！！”她的手象一块冰，凉凉的贴在我的嘴上，我的皮肤冷得泛起一阵疼痛。



    　　我瞪大眼睛，抓住她的手腕，可是掰不动。我不知道她那柔弱的身躯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让我无法逃避不知所措。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嘘——！”她见我忽然安静下来，慢慢放开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委屈的点点头，眼泪没完没了的。



    　　雪越下越大了。



    　　我又开始努力回想小简刚才给我讲的故事。是……关于苹果的故事吧……



    　　“小简，你会死掉么？”我的声音在发抖。因为我害怕。我见过龙一杀过人。母亲说：“让他去！”那时我十岁，躲在一棵充满花香的大树后看着龙一酷酷的举起枪，静静的，静静的，“啪”的一声微响，那个人发出一声惨然的尖叫，胸前开出一朵红艳艳的花，眩目而炽热。他飞起来，滑翔，跌落。血象泼了的红颜料般汩汩流出。我闭上眼睛。空气变的浑浊。母亲冷冷的说：“次者，哼，罪人。”她手一招，跳上龙一的车，呼啸而去。



    　　一片幻觉。



   



    　　小简说你怕死么？我点点头。



    　　她说，我可不怕，我可不想象个傻瓜似的死掉。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耻辱。她说你知道吗，我从六岁的时候就他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上帝哦不，应该是种苹果的阿已叔叔让我成为一个天才，别提我有多感谢他了，感谢得要死。顿了顿，她冷冷的笑了笑，所以在我听到那个法案颁布以后——嗨，我猜你一定不知道那个什么法案，我特地大老远跑来，跑到这个混帐岛上，看看我们的上帝——阿已，是怎样愉快的亲手把我们送到坟墓，送到——我们曾经来过的地方。



    　　她问我：“你多大了？”



    　　我想了想，低下头数指头数了半天，说：“母亲说我有二十岁啦。”



    　　二十岁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数，我很高兴小简羡慕的看着我。她轻轻的说：“我才十五岁呢，我这一生就这十五岁了。我是个让老天嫉妒的孩子。”她终于滴下泪来。



    　　我把地上的雪用小木棍扒过来，想把它们捏成团。雪很凉，可是我舍不得放手，因为它太好看了。我试图团出一个圆球来，可是不行。扁扁的雪饼一下子掉在地上摔碎了，玉珠晶莹。我气忿忿的，一脚踩在上面。



    　　小简喃喃的说：“你倒是什么都不在乎……不过这样也好，”她说话的时候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的脸红扑扑的，乌黑的眸子闪闪发光。她忽的对我展颜一笑，说：“我们来做一个很有趣的游戏吧！”



   



    *　　　 *　　　　*



   



   



   



    　　阿已寻了一把伞，出门去了。他只出去一小会儿。他说他马上就回来。我咬着唇一动也没动。是的，我看见阿已的手发抖啦，好象都要把伞给掉下来。



    　　孩子们惊异的看着他离开。不知谁“咕”的怪笑一声，屋子里便犹如跑进了几百只鸭子似的吵闹起来。



    　　“阿已今天出门没带手套啊……”



    　　“无聊！小简最无聊！总是喜欢玩这些鬼把戏！”



    　　“哎，哎，那些人真的要把阿已带走吗？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他一起去呀？”



    　　“真的，听说阿已犯了罪，他们要抓他呢！我亲眼看见阿已和三个穿制服的人一起回来的呢……”



    　　“胡说，笨蛋才信这鬼话！”



    　　门没有关紧。风窜了进来，寒气逼人。我瑟瑟的抖了一下，隐隐听见阿已远远呼唤小简的声音，在凄厉的寒风里，那焦急的呼声一遍又一遍的在风中旋绕、旋绕，绝望而诡异。



    　　我于是很有些得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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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简说：“这个游戏很好玩，你一定喜欢。”她热切的望着我，胸口起伏不定。



    　　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浑身不舒服，好象有什么潜在的阴谋让我烦躁、不安——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抓抓头皮，叫道：“我要回去啦！我要回去啦！”我一想到刚才他们打了我一顿，就愈发觉得伤口很疼很疼。我开始龇牙咧嘴。



    　　小简一把拉住我，抓得紧紧的：“我好热……你用雪把我堆起来吧，帮帮我！”她急急的说。



    　　“把我藏起来，让我成为你的雪人。”她狡黠的看着我，用她的，魔鬼般的，不可抗拒的眼睛。



   



    *　　　*　　　 *



   



    　　他独自回来了，雪填满了他身后留下的脚印。他不算老，可他的眉宇间已愁苦得不再年轻。他站在门槛外，用没带手套的手撑着蓝色的雨伞，并在伞下矛盾不堪。他将不得不决定某件事。当他跨过这道门槛，所有的决定就将在那一瞬形成。



    　　阿已跨过了这道门槛。伞尖重重的点地。



    　　然后，他已平静如水。



    　　“孩子们，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想宣布一件事……”他几乎是忧郁的招呼我们过来。



    　　一群人默默的围在桌子边。桌上摆着可口的点心，糖果，还有果汁，香茶。烛火在这样清冷的寒夜里寂寂的燃烧着。



    　　我咽了口水，巧克力的盒子在烛光下眩目而蛊惑。



    　　“我饿了！”我叫道，我才不管他的什么宣布呢，我的手直接向桌上抓过去。



    　　一个带动一群，这原理就象发动机器的马达一样简单。他们开始兴奋的跟我抢，把我粗暴的推开。我的伤口又开始疼了。桌上狼籍一片。



    　　那个人，那个忧郁的人站在暗夜的影子里，仿佛要浓缩得不见。



    　　阿已。我差点哭起来。我的巧克力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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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我藏起来，让我成为你的雪人。”小简象花儿一样笑着。



    　　我把雪一点一点堆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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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很开心的笑着，他们比我高大，比我凶。他们吃着香香的点心，喝着甜甜的果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们仿佛忘了那个隐在角落的、可怜的阿已了。



    　　——还有可怜的、被挤到桌子底下的我。我看着他们桌子下伸出的脚，活泼的，具有杀伤力的脚。我又开始强烈的想念龙一了。



   



    *　　　*　　　 *



   



    　　她的微笑象三月的花儿那么灿烂。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



    　　雪也越化越慢了。



    　　



    *　　　 *　　　 *



   



    　　不知何时开始的一片寂静，象蛇一样啃噬着这样的黑夜。



    　　烛光将熄未熄，搅扰着稀薄而不可捉摸的流逝的时间。风将门吹得“呼啦呼啦”的响，惊竦着夜空中低徊不去的青鸟。



    　　光影在桌子下我的手边移来移去。我瞪着这样昏黄而迷乱的颜色，忘记了方才都还活泼的跳跃着的踢我的脚。它们静静的待在一边，没有声息。



    　　“出来吧，孩子。”



    　　一声叹息。阿已手执着一只小小的蜡烛静静而无限哀怨的靠在墙边。



    　　我慢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将手上的脏土胡乱的揩在衣裳上。我不明白周围怎么啦。他们东倒西歪的趴着，躺着，象是被施了同样的魔法般静静的睡着了。



    　　我推开一个人，抢了他的凳子坐下来。那人无知无觉似的，重重的“砰”地落在了地上，吓了我一跳。



    　　我愣了愣，很高兴的拍手笑道：“哈哈，原来你们都在装作木头人呀！阿已，他们坏，他们抢我的东西！”现在我觉得舒坦极了，诉苦能让人变得快活起来。



    　　“是啊……他们都是坏孩子……”阿已说。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烛光恍恍惚惚的盯着我。



   



    *　　　*　　　*



   



    　　小简说苹果坏了，不要了，没有用的。



    　　——那坏孩子呢？



    　　死亡。



    　　谁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完美呢？



    　　小简咯咯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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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已一手执杯，一手执烛，向我遥遥一笑。



    　　他温和的说：“你还想回家吗？”



    　　我点点头。



    　　他说：“我们一起喝了这杯果子茶，然后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他的声音温柔得要让人醉了。



    　　我情不自禁的点点头。



    　　杯子沾到唇边。



   



    *　　　*　　　*



   



    　　雪快堆到小简的嘴巴时，小简睁开眼睛来。



    　　“你还热么？”我问。



    　　小简眨眨眼：“过来。”



    　　我凑过去，小简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什么？”



    　　“今天不要吃东西也不要喝茶。明天可以。”她笑笑。



    　　“什么？”



    　　“不要喝茶！”她不情愿的重复了句，闭上眼睛。雪漫过了她的嘴巴。



   



    *　　　*　　　*



   



    　　不要喝茶！



    　　我惊恐的看着阿已。阿已已将茶一饮而尽。杯子和烛一起坠落。杯子的碎片将仅有的一点微光击破。黑暗中的风声愈发清晰。



    　　阿已？



    　　我轻唤，我害怕。



    　　没有回音。



    　　我坐在凳子上放声大哭起来。没有人理我。所有的人都睡了，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母亲说，阿已叔叔会好好照顾我的。可是他现在只顾去睡啦。



    　　我跌跌撞撞的把门打开，几朵雪花就随着风扑到了我的脸上。凉丝丝的。我顾不得这许多了，径直向林中奔去。



    　　小简！小简！我边哭边喊。



    　　小简说要做我的雪人。可是现在我不要玩游戏了，一个人在岛上真寂寞呀！现在我要你陪我，再讲一遍苹果的故事好不好？



   



   



   



   



    　　雪停的时候，天已微明，在树林深处，三棵苹果树中间，我看见了我的雪人。晶莹而美丽。我咧开嘴开心的笑起来，丝毫也不知道我是这个岛上最最孤独而快乐的人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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