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沙的孩子》：谎言的故事

尹炙

作者=半疯女侠
　　
　　 身为绝对中的唯一过客，我在这浓密的谎言森林中攀紧我的外皮，我伫立在一道玻璃或水晶墙后，观看着这些人和那些人的交易。他们看起来很小，而且被很多重担压得驼背。很久以来，我就嘲笑自己和另外那个人，那个和你们说话，你们看到和听到的人。我不是爱情，而是难攻下的城堡，正在瓦解的幻象。我独个儿在说话，可能会使你们迷失在口吃的人结结巴巴说出来的字丛里……正就在我死的那天，你们就会有我的消息。那天会是阳光普照的吉日。我内在的鸟儿会歌唱的一天。
　　 ——阿默德
　　 我不得不说我刚看开头的时候，就让塔哈尔•本直伦（Tahar Ben Jelloun）的语言迷住了，译者黄有德译得非常好，那是一次奇妙的体验，虽然从头到尾晕晕乎乎地，也没搞懂里面的意象。那些意象被高度诗化的语言包裹着，因为这些语言让我有记下点什么的欲望，也因为这些语言，使我跟文本的解读间在短时期内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以下的文字是在我能理解的范围内写下的，Just try.
　　故事的背景是一个伊斯兰家庭，父亲是个摩洛哥陶商，母亲正在怀第八胎，前面七胎都是女孩。父亲认为那是诅咒，为了对抗命运，父亲打算瞒天过海，即便第八胎还是女儿，也要把她当做儿子养。如此这般，穆罕默德•阿默德诞生了——一个拥有女性身体结构的男人。在此，我想撇开主人公，先谈谈这个父亲的做法。
　　 伊斯兰教的财产继承法规定，如果没有儿子继承，所有的女儿总共只能得到财产的三分之一，其他会被没收或由兄弟继承。陶商在阿默德出生前就有七个女儿，还有两个对财产虎视眈眈的弟弟。在那个时代，伊斯兰世界的女人是没有地位的，她们像生存在黑暗中的影子一样，被忽视。不单单只是被忽视，女人出嫁前由父亲掌控，出嫁后由丈夫掌控，父亲如果不想要女儿的话，甚至可以决定把女儿活埋。虽然古兰经上有表明禁止活埋女孩，但事实上如此公然违反人权的行为暗暗受到法律纵容和保护。文化的定势决定女人的诞生决非荣耀，法律的偏袒加强了身位女人的不幸，生存没有保障，不能自主，于是生命沦为下等。陶商的做法不是简单的重男轻女观念作祟，涉及到功利的财产问题，等于是法律为文化打了一剂强心针，两者要不同进要不同退，而个人的意愿个人的想法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
　　 “远方来的生命，错误的脸孔，谎言中的无辜，阴影的替身，噢，如此为人所盼的你，如此为人所想的你，人家召你来是为了要否认命运。”
　　 被逼急了的狗会跳墙，陶商为形势所迫的反抗造就了一个扭曲残缺的生命，不涉及到内在的外在反抗只是又一次变相地向命运低头讨好。
　　
　　 “你带来喜悦却不是幸福，你在沙漠里架起一座帐篷却是风的住处，你是付诸于灰的投资，你的生命将是漫长的，将是对火和耐心的一个考验。”
　　 童年的阿默德得到了身为一个男人在家庭中的所有特权，也目睹了藏在澡堂里男人的性和学会了打架，被束缚的胸部是逆天的反抗，无法逆的是女人到了一定时期就会自动来临的月事。时间流逝，胸部缓慢发育，胡子快速生长，这是一个不男不女的身体，“一个有女人胸部的男人”，“一个胡子未刮好的女人”。成人的阿默德已经知道自己的所有秘密，这个秘密让他绝望，就在20岁那年，他娶了法提玛，他叔叔的女儿，跛了一只脚，患有癫痫症。这个女人跟他出奇的相象，被命运所抛弃，拥有残缺的身体。“你拥有我的灵魂和我的心，而我的身体却属于蹂躏它的魔鬼，属于土地。”法提玛的话让阿默德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外在的面具戴久了，就会开始腐蚀内里的真相，更何况这副面具从来就没有摘下，也不允许摘下，从一出生到死亡。年轻的阿默德和被贞操带束缚着的法提玛一样丧失了性的欲望。伊斯兰世界的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婚前贞洁多半会进行阴蒂割除、性器缝合术，这样使性欲望降低就会避免受到外来的诱惑。法提玛的欲望是被外界剥夺的，凶手不是自己还好过点，阿默德的不幸却是来源于自身，被塑造成男性的阿默德很小就发现大人身体的奥秘，过早的看到父母发生性行为的情景让他恶心，而性别的错乱不仅表现在外表，内里实际上已经跟真正的女人不一样了。是男？是女？无论那是只能显现外表的平常镜子，还是能照出内在的灵魂之镜，阿默德都照不出自己的性别，照不出自己的身影。“告诉我，我是谁？”阿默德绝望地喊。
　　
　　 小说前半部分过于直白的充满激情和隐晦语言的心理描写不但不能把主题深埋在故事情节里，甚至弄巧成拙地使它提早暴露出来，这是塔哈尔•本直伦一个败笔，过了第十三章后，情节开始扑朔迷离。
　　读到第十三章，主人公的父母已经去世，那些掌控他的生命长达几十年的人，法提玛也去世了，阿默德开始寻求解脱。阿默德长期跟一个人断断续续地通讯，那个人熟知阿默德的一切秘密和生活，却一直躲在背后。后来我才想到那个人其实就是阿默德自己，因为还有谁在一个人有心隐瞒的时候却还能熟知这个人的秘密的？躲在背后的人是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那个人格是阿默德的反面，一直鼓励阿默德的脸恢复原来的影象和轮廓。受到蛊惑的阿默德出走了，去寻找她的真实，去释放那个分裂出来的人格，去当个女人。
　　 他首先遇到一个老妪，一个似乎洞悉他身份的老妪，老妪叫嚷着问“你是谁”，然后撕开阿默德的衣服，让他露出乳房。再然后的事情有点莫名其妙，老妪用无牙的嘴温柔地吸吮着他的乳头。我一直怀疑这次邂逅的真实性，莫非是阿默德的谵妄？实际上不只这一次邂逅，几乎这整个故事都是在梦里，似真似假让人看不清。但我们不妨把这次邂逅解读为一种渴望，女性标志的苏醒。
　　 后来阿默德跟随了一个叫巫母•阿拔的人，他在她的马戏团里一会儿扮演装男人的女人，一会又扮演变成女人的女人，在这种没人管你是男是女的情况下，阿默德渐渐得到安宁。
　　 到现在我不得不提到那个讲故事的人了，因为这个故事是在阿默德死后才从无意中拥有记载他一生的日记本的说书人口中说出来的，说书人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宣称日记本里的文字已经被月亮带走了，在此之前，出现了很多版本是有关阿默德怎么死的，而答案呢？其实就在这部小说的第一章，从十三章后面开始，如我的直觉告诉我的，一切都不是真实，没有出走，那只是退隐在自己房间里一个扭曲的生命的愿望。后来的版本也只是每个听故事的人内心私自编造出来的结局，符合他们的愿望的结局。但，谁在乎呢。

陶小娇

是啊是啊
我也很喜欢他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