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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梵澄先生及其手稿〔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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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0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李 小 文
  
  徐梵澄先生生前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佛教协会特约研究员、中国鲁迅研究会特约顾问。他精通梵文、德文、英文、法文并兼通拉丁文、希腊文、印地文等多种语文,是学贯中、西、印三大文明学术的著名哲学家、翻译家、诗人。其主要研究领域包括:印度古代哲学、佛教、印度教、西方哲学和中国的儒、道、释。他一生钻研精神哲学,走过了极不平凡的学术道路。
     最近,经陈力副馆长的介绍,国家图书馆名家文库收藏了徐梵澄先生的《薄伽梵歌论》一书的手稿。为使《薄伽梵歌论》手稿能入藏我馆,徐梵澄先生的秘书孙波先生付出了很多心血。同时,他还讲述了徐先生的许多往事,使我们有机会更多地了解徐先生奇特的人生经历。
                一、生平简介
  徐梵澄(1909—2000),原名琥,谱名诗荃,字季海。他出生于湖南长沙的一个大户人家。父亲经营绸缎、湘绣,开办小学、医院。徐梵澄自幼习读古文,旧学根基深厚,诗书篆画皆通。稍大即入新式学校和教会学校。毛泽东曾当过他的地理老师。1926年考入武汉中山大学历史系,1928年考入上海复旦大学西洋文学系。由于追求进步,不满学校当局的腐败,写出《谈谈复旦大学》,并投稿于鲁迅主编的《语丝》,由此结识鲁迅先生,也因之得罪当局,在学校难以立足,遂于1929年8月赴德国留学,主修哲学,辅修艺术。1932年8月因父病危回国,之后在上海从事写作与翻译工作。抗战爆发后,徐梵澄先后在云南中央艺术专科学校、重庆中央大学任教。
  1945年,徐梵澄被当时的教育部派往印度泰戈尔国际大学,讲授中国古代哲学和“欧阳竟无佛学思想”。1951年,他来到印度南部的室利阿罗频多学院,开始了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漫长而艰苦的治学之路。在那里学习、执教、翻译、著述了近三十年。在清苦孤寂中潜心研究和翻译印度古代典籍《奥义书》,译释与诗圣泰戈尔、圣雄甘地共列为“西方三圣”的圣哲阿罗频多的超心思哲学著作以及印度教的经典等,还用英文著述,介绍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具有最深奥的哲学知识的中印两国间搭建着文化交流的桥梁。
  1978年,徐梵澄回到了日想夜思的祖国,受聘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以古稀之年,笔耕不辍,勤奋著述,开创了学术研究的第三个高峰。直到90岁,徐梵澄孤独地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
  徐梵澄是一个纯粹的学者。他的学识和修养在国内外学界同人中具有极高的声誉。北大教授金克木说:“用汉语古文体从印度古雅语梵文译出《奥义经》,又不用佛经旧体,每篇还加《引言》和注,真是不容易。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没有对中国、德国、印度的古典语言和哲学切实钻研体会,那是办不到的。”现任新加坡阿罗频多协会副主席帕帖尔先生称赞他是“我们时代少见的一位圣人。”“他在学问、道行上都非常之高。”许多人将他比为“现代玄奘”。季羡林先生嘱咐学人说:“徐先生一生治学严谨,道路坎坷,应该好好向学术界介绍一下。”纵观徐梵澄的一生,探索真理的追求伴随着奇特的经历。现仅据所知,就徐先生与鲁迅关系及其学术成就,略作叙述。
               二、鲁迅的学生
  徐梵澄在人生的重要关头认识了鲁迅先生,得到了先生的热心指导和帮助,其影响是他一辈子的精神支撑。
  青年徐梵澄受鲁迅影响最深。1928年,鲁迅应邀到上海江湾的实验中学演讲,为演讲所激动的徐梵澄不禁提笔给鲁迅写信。鲁迅在家中接待了这个青年,自此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友好交往,在鲁迅的指导和帮助下开始了人生历程的转折,可以说鲁迅影响了他的一生。
  徐梵澄经常与鲁迅先生通信并登门求教。他的文章由鲁迅介绍在《申报》及其他报刊发表的约有200多篇。由于他对鲁迅的文章尽力“试作较内里的探求”,以至杂文风格颇似鲁迅。又因经常变换不同笔名,所以很多文章被误认是鲁迅写的。“我写一篇文章,鲁迅要写几篇才能澄清不是他写的。”很给老师添了些麻烦。那时徐梵澄常请鲁迅推荐文稿,却不许以原稿寄出,因为他觉得到处有人监视他,有被捕杀头的危险。鲁迅只好请许广平代劳,有时还亲自替他抄好,寄出发表。这一切,徐梵澄当时并不知道。直到晚年,他才明白自己的过错,悔恨地说:“我还以为这样的大作家有抄写的人,哪知是先生和师母代抄的,我真该死!”1935年,在鲁迅的影响和支持下,徐梵澄翻译了尼采的著作。鲁迅先生亲自将其推荐给商务印书馆的郑振铎和良友公司的赵家璧,使这几部译著得以顺利出版,从此奠定了徐梵澄在尼采翻译研究中的学术地位。
  徐梵澄对佛教的探索也源于鲁迅,“可说我于佛学的一知半解,最初是由先生启蒙的。”他常向鲁迅请教有关佛教的问题,由此知道中国文化受佛教的影响,实在太深了。后来,他以超人的毅力在佛教的发源地印度学习工作了33年,翻译了不少佛教典籍,被称为“现代玄奘”。但他晚年谈到鲁迅时,仍说“揣想其佛学造诣,我至今仍不敢望尘。”他赞鲁迅先生“能入乎佛学,亦能出乎佛学”。 他听从鲁迅的教诲,翻译佛经,研究佛学,却不信奉佛教。他所探求的是佛教思想中那些属于“精神哲学”的内核。
  徐梵澄在艺术欣赏上也深受鲁迅先生的影响,比如对汉魏六朝历史文化的钟情,对汉魏风格诗歌、书法的喜爱和理解,以及对德国版画、木刻的学习研究。徐梵澄在德国留学期间受鲁迅之托,代为购寄德国版画和其他外国小说、文艺书籍,为此他特意选修了艺术史,在高等专门学校学习版画创作,因为他知道“木刻艺术,是先生一手提倡的”。徐梵澄是我国新兴版画最早的创作者之一,他创作的版画很为鲁迅所喜爱,鲁迅的译文集《一天的工作》的封面即采用了徐梵澄的木刻作品。我们有幸见到了徐先生早年创作的几幅木刻版画,更出人意外的是,还看到了印度人印制的以他画的中国山水画为封面的精美本册。他图画中那宁静、空灵的意境,真让你弄不清这位学者的精神世界到底有多远,多深,多美。
徐梵澄对鲁迅感情很深,在84岁高龄时,仍欣然接受了北京鲁迅博物馆编纂《鲁迅藏外国版画》的校定工作。他对这些版画最熟悉,因为其中很多就是他为鲁迅先生从德国买回来的。他不顾年迈病弱,不怕麻烦,多次到图书馆查阅英、法、德文资料,还特意自费购买了大百科全书。他以耄耋高龄连续工作了几个月,写出了完整的鉴定材料,还为这部书写了“前记”。鲁迅博物馆的同志深为感动,提出付酬,徐梵澄先生却说:“为鲁迅先生做事怎么会要钱呢?” 鲁迅博物馆出版的《鲁迅研究月刊》按期赠送给他,他也拒绝接受,一定要自费订阅。周海婴说“徐先生对父亲的敬仰之心不但终生未改,还惠及我这个后代。直到晚年还经常惦记我,……长辈的这种殷殷关切之情一直使我深为感动。”
  徐梵澄与鲁迅的交往中也有发生误会的时候。据周海婴回忆:有一次,我正在客厅玩耍,听得有人敲门,进来个青年人,说是要见先生。佣人告诉他先生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过一会儿又响起敲门声,开门后见来者仍是他,手中捧了束鲜花,招呼也不打,直往楼上冲去。这时母亲立即迎了下来,企图挡住他不让他去影响父亲的休息。但他仍径自到父亲床边,什么话也没说,只向父亲身边放上鲜花,转身下楼而去。当时父亲只看看他,一言未发。这位执拗的青年就是徐梵澄先生。徐先生与父亲本来就熟,他出国时,父亲曾交给他一些国画(据周海婴回忆是宣纸),希望他趁便赠给德国画界朋友,以作中国文化的宣传。不想年轻的徐先生并未领会父亲的意图,回国时将画原封带了回来,使父亲颇为不悦。也许当他闯进来献花时,父亲还余气未消,才未予理睬的吧。但此一行动也颇见徐先生赤诚的性格。 (到了晚年徐先生才道出实情:那时外国艺术家对中国文化不重视,送,也不易啊!可又不能对鲁迅直言。)
  由此可见青年徐梵澄的奇特个性。他十分热爱和尊敬鲁迅,但也率真任性,“青年时代,我于人情世故懂得很少,好问,纠缠不清”。 鲁迅夫妇对此有所指正,但也予充分肯定。鲁迅在向《自由谈》等刊物推荐徐梵澄时,称其为“无派而不属于任何翼,能做短评,颇似尼采”,“颇有佛气”,“孑然介立,还不失其纯洁”。他们一直对这位“脾气颇不平常”的青年寄予厚望,即使在“意见相左”之时,鲁迅仍旧为他校稿,抄稿,并推荐发表。徐梵澄终于没有辜负恩师与师母的期望。他牢记鲁迅先生的教诲“稍自足于春华”,克服了好走极端的脾气,坚韧不拔地走上一条潜心向学、寂寞艰辛的学术之路,性格也变得平和淡泊、从容不迫。由于诸多方面的原因,鲁迅在学术上的许多想法、追求未能实现,在与先生的交流和求教中,徐梵澄将老师的教诲铭记在心,可以说在学术这一脉,只有徐梵澄真正沿着导师的思想一路走去,尽管道路曲折、坎坷、寂寞、孤独,但他毫不动摇,一往无前,在实现鲁迅的学术传承上做出了可以告慰恩师的成绩。
  徐梵澄对鲁迅始终怀有深厚的情感,他在纪念鲁迅先生逝世五十周年的文章中这样写到:“每一怀念那一伟大人格,往往生起愤懑。我觉得纵使现在树立若干铜像或石像,建筑若干纪念馆之类,皆不足以补偿那惨淡奋斗的平生。” 他对故人强烈而独特的情感跃然纸上,他对鲁迅先生的理解、尊敬与爱戴就这样与众不同地表达出来。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以他和鲁迅的关系,他可以得到各种荣誉和头衔,可是他却不见任何媒体。因为他牢记鲁迅先生远离记者的教导,再就是惟恐耽误工作。读徐梵澄的文章,看他的为人,使人觉得他也和老师鲁迅一样,是一位在“深山中苦行”的精神探索者。他的沉静,他的渊默,的确是得了鲁迅先生的精神真际。
               三、学术成就
  30年代徐梵澄从德国留学归来,仅几年时间,便翻译出版了尼采的《苏鲁支语录》、《朝霞》、《快乐的知识》、《尼采自传》等多种著作,成为尼采著作最早富有成就的翻译者和研究者。
  尼采在西方被认为是诗人哲学家。他的主要著作《苏鲁支语录》(今译《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刊行于1884年,全书凡四卷,是以散文诗的优美文笔,宣扬他的哲学,“甚为鲁迅所欣赏”。在鲁迅的建议和帮助下,徐梵澄翻译了这部著作,郑振铎先生曾赞“他的译笔和尼采的作风是那样的相同”,“到今天看他的翻译也是很好的,后来者还没有超过他。” 60年后,商务印书馆又将该书再版,年近90岁的徐先生为之写了2万字的《缀言》。他评说尼采“其所为人崇拜者,尤在其人格伟大,苦斗了一生,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是一种英雄主义”。 他认为,这大约也正是鲁迅先生晚年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却未偿抛弃尼采的原因,“所重在其革命精神”。
  《奥义书》是印度古代文化中最重要的典籍之一,曾对佛教产生重要的影响,还影响了近现代欧洲的哲学思想。正是因为它的重要意义,我国不少学者很早就关注这部书。20世纪初,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有意与弟子鲁迅、周作人共同学习梵文,翻译《奥义书》,后因故未能实现。半个世纪后,徐梵澄在异国他乡独自完成了前辈学者的夙愿。他充分利用室利阿罗频多学院的丰富藏书,苦心研究《奥义书》的各种版本百余种,从中精选50种,用接近古代梵文的古汉语译成中文,古朴而简洁,由于经费问题未能在印度全部出版。回国后,他把这部印度古代精神哲学典籍交由社科院出版社出版,名为《五十奥义书》。他是把《奥义书》系统介绍到中国来的第一人,也是我国研究这部典籍最深透的学者。
  徐先生还长期钻研印度精神哲学大师“圣哲”室利阿罗频多的思想和著作,对他具有印度民族特色的“精神进化论”及关于心灵和性灵的学问有独到见解。他翻译了室利阿罗频多的代表作《综合瑜伽论》、《神圣人生论》、《社会进化论》等。1991年他又将室利阿罗频多的弟子所采集的“录在日记本的页顶上的供学者每日研玩的语录”翻译成《周天集》出版。室利阿罗频多著作的翻译,对学术界了解近代印度哲学,从事中国、希腊、印度三大哲学体系的比较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近年来引起诸多学者的关注。
  他还翻译了印度教经典《薄伽梵歌》及伽里大萨著作《行云使者》。《薄伽梵歌》是印度古代著名的两大史诗之一《摩诃婆罗多》第六篇的“插话”,讲述伟大的婆罗多族的故事。它既是英雄史诗,又是百科全书,其中插话部分可以独立成篇,为印度古代文学名著。《薄伽梵歌》被印度教奉为圣典,“印度教之有薄伽梵歌,犹伊斯兰教之有可兰经,基督教之有新、旧约圣经也。” 因而受到印度思想界的高度重视,几乎每年都有新注本或新译本出现。1950年徐先生译出离骚体的汉译本,共18章。7年以后,室利阿罗频多学院将其出版。
  徐先生还是向印度及世界介绍中国古代文化精品的卓越学者,先后出版多部英文著作:《孔学古微》、《小学精华》、《周子通书》、《肇论》、《唯识精华》等,意在使西方人了解中国的古代文化。
  徐先生在印度的学习、生活十分艰辛,而他却翻译出版了二十部著作,此外,还有一些手稿未能出版。所有这些成果都来之不易,在它背后,徐先生经历的艰辛和付出的心血无人知晓,“盖挥汗磨血几死而后得之者也”。 许多文章都把他称为“现代玄奘”,应该说他比玄奘更不容易。
  徐先生学习梵文时已经40多岁了。梵文是一种“在现在世界上已知的语言中语法最复杂的古代语言,形态变化之丰富,同汉语截然相反。” 他学得非常苦,所幸他得到了院母密那氏的全力支持和关照。密那氏在学院内创造了宽松和谐的学习研究环境,关爱每一个学员,在很困难的情况下支持徐先生到香港订购铅字,在学院内成立了一个小型中文印刷所,极大地方便了徐先生的翻译研究工作。学院的条件很艰苦,有人看到他眼镜破了还戴着,雨伞破旧不堪,仍撑着出门。他没钱用时就写字、画画请人拿到美国、香港卖些钱来贴补生活。密那氏同大家一样过俭朴的生活,徐梵澄在她的感召与关心下,专心从事学术研究,为促进中印文化交流做出了巨大贡献。
  晚年回国后,他不要名,不要利,始终象鲁迅那样,努力做,赶紧做。他从不凑热闹,不左顾右看,几十年如一日,踏实平静地著书立说。他在翻译了诸多东西方经典著作后,目光又落在中国的精神哲学名著上。得知长沙汉墓中有《老子》帛书两种,他“亟求得而读之,以惊以喜,……遂就全部老子哲学为之解。” 《老子臆解》并没着力考证历代各家的注释和版本,而更多地探讨老子与儒家及庄子、墨子之间的异同,探求中国精神哲学鼻祖之一的老子的本源。有学者评其为“两千年来最好的注释”。这是他回国后第一部学术著作。
  1994年,他又撰写了探索中国精神哲学的另一部著作《陆王学述》。他专门设一章论述精神哲学,指出精神哲学与“神学”,与宗教,与西方巫术、灵学等有本质的区别。他认为“宋明儒学说为身、心、性、命之学,也是分别探讨”,最后目的为“变化气质”,而精神哲学也着重“转化”。二者皆着重身、心修为,而对“转化”这样艰巨的事情,儒家最有经验。
  徐先生还是诗人,《蓬屋诗存》是先生几十年心灵生活的真实记录。这部自刊线装本诗集共四卷七百余篇,起自1929年,止于1998年,体裁包括古体诗、近体诗、俚语、竹枝词。鲁迅先生曾赞他“诗甚佳”。他的诗内容丰富,写景记事,抒情感怀,是他七十年来心路历程的生动写照。
  徐梵澄一生求知若渴,学习不辍。他留给后人的不光是其潜心研究的众多著述,更重要的是执著探索人生真谛的追求精神。
             四、《薄伽梵歌论》手稿
  《薄伽梵歌论》是“圣哲”室利阿罗频多的五大部著作之一。“室利阿罗频多,狱中读薄伽梵歌而见道。此一论著,出文圆明,文章茂实。结构弘大,审辨精微,越轶古疏,颖出时撰。” 1953年,徐梵澄在南印度室利阿罗频多学院时将它译成中文,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出版。
  这部手稿,共三部四十四章节,638叶,34厘米×22厘米,无格白纸,蓝黑钢笔手书,距今已经整整半个世纪了,纸已发黄变脆,字迹依旧整齐清晰,行距和每个字之间均有一定空隙,便于阅读和修改。这大约是徐梵澄先生译著的老习惯,“慢慢一字一句译出,很少涂改,不再誊抄,便成定稿。……这比起草而再抄写,节省了许多时间。这办法至今仍用。” 这部手稿除前面几叶目录外,全部正反两面书写,这在馆藏手稿中较为少见,也可想见当时徐梵澄先生的物质条件比较艰难。徐先生一辈子都对纸张十分珍惜。手稿每一、二小节(约十几叶纸)便在左上角用白线订成一小册,针角缝得极其细密,也就不到一厘米,共有40多册,因年代久远有些已散落。据孙波先生介绍,这些小册子是徐梵澄先生亲手订成的,足见他做事的一丝不苟和对这部手稿的重视。封面上的著作方式开始写“徐梵澄撰”,后改为“述”。正文篇名原写《薄伽梵歌注释》,后改为《薄伽梵歌论》。徐梵澄先生在《附记》中说,因中西文字、思想方式和文化背景不同,在翻译过程中不得不删节一些内容,“篇中减段,段中略句,句中省字;于是有合并之篇,有新编之节,有移置之句,有润色之文。”可以说这已经是经过徐梵澄先生再创作的一部新作品了。徐梵澄先生的文字功力十分了得,文章极有韵味,有深意,隽永、耐看,是经得起反复品读的(孙波语)。许多回忆文章都提到徐梵澄先生最后病重住院时仍将此稿带在身边时常校看。这部跟随先生50年,从南印度辗转几万里又到北京,现在捧在我们手中的珍贵手稿背后该有怎样一段艰辛而不为人知的故事,可能只有徐先生自己知道了。徐先生一生虽然著作等身,但因经历战乱和长期漂泊,手稿保留下来的极为稀少。这部至今尚未出版的大部头著作手稿,在孙波先生的真诚帮助下入藏国家图书馆,使我馆的名家文库又增加了一部难得的珍贵藏品。
  徐梵澄一生淡泊名利,却孜孜不倦地追求人类的精神宝藏。他的研究领域包括了西方哲学和东方宗教以及中国历代思想史中最精粹的部分。他认为“宇宙间很多至理精微处已远超出了思想的范畴,”他称之为“精神哲学”,而这精神哲学的许多至理却只能心领神会。尼采、室利阿罗频多以及中国的老子、鲁迅等,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思想家,他们的思想和精神世界象海洋一样深邃而又宽阔。而徐梵澄先生能自如地畅游于这思想海洋的深处,探索和享受精神哲学的精深与博大,体味它的美妙与神奇,它的深刻与痛苦,该有怎样丰富而独特的精神感受呵!虽然徐先生一生过着简朴孤寂的生活,可谁又能说他不是一位真正的“精神贵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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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星花旧影》,徐梵澄著,载《鲁迅回忆录》(下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
②《鲁迅与我七十年》,周海婴著,海南出版公司,2001年。
③《鲁迅与我七十年》,周海婴著,海南出版公司,2001年。
④《星花旧影》,徐梵澄著,载《鲁迅回忆录》(下册),北京出版社,1999年。
⑤《略说“杂文”和<野草>》,徐梵澄著,载《徐梵澄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
⑥《<苏鲁支语录>缀言》,徐梵澄著,载《徐梵澄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
⑦《薄伽梵歌》,徐梵澄著,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1990年。
⑧同上。
⑨《留德十年》,季羡林著,东方出版社。1992年。
⑩《老子臆解序》,徐梵澄著,载《徐梵澄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
⑾《薄伽梵歌论》,徐梵澄著,手稿。
⑿《<苏鲁支语录>缀言》,徐梵澄著,载《徐梵澄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



附:徐梵澄著译目录
  泥沙杂拾(佚失) 1934年
  尼采自传(德译汉) 尼采著 1935年4月 良友图书印刷公司 200页
  朝霞(德译汉) 尼采著 1935年9月 商务印书馆 333页
  歌德论自著之《浮士德》(德译汉)(佚失) 1935 年
  苏鲁支语录(德译汉) 尼采著 1936年9月 商务印书馆 305页
  快乐的知识(德译汉) 尼采著 1939年11月 商务印书馆 337页
  佛教述略(英译汉) (锡兰)纳罗达著 1935年 佛学书局 42页
  阿罗频多传略(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4年
  母亲的话(1)(法译汉) (法)密那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6年
  教育论(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6年
  薄伽梵歌(梵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7年 374+101页
  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 1990年 212页
  行云使者(梵译汉) (印度)伽里大萨著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7年     144页
  伊莎奥义书(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7年 158页
  由谁奥义书(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7年 153页
  母亲的话(2)(法译汉) (法)密那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8年 405页
  瑜伽的基础(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8年
  综合瑜伽论(1)(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9年 307页
  综合瑜伽论(2-3)(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59年 342页
  瑜伽论札集(1)(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60年 389页
  社会进化论(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60年 266页
  孔学古微(英文)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66年
  南海新光(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1年
  神母道论(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2年
  玄理参同(英译汉)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3年
  小学菁华(英文)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6年
  周子通书(汉译英)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8年
  母亲的话(3)(法译汉) (法)密那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8年 465页
  母亲的话(4)(法译汉) (法)密那 室利阿罗频多修道院 1978年
  神圣人生论(梵译汉)(印度)室利阿罗频多著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4年    2册1058页
  五十奥义书(梵译汉)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4年
  五十奥义书:修订本(梵译汉)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年 1133页
  肇论(汉译英) (后秦)释僧肇著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5年 79页
  奥义书选译(梵译汉) 台北 华宇出版社 1987年 3册1053页
  瑜伽论:自我圆成瑜伽(英译汉)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87年 284页
  安慧三十唯识疏释 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 1987年
  异学杂著 杭州 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8年 200页
  老子臆解 北京 中华书局 1988年 118页
  唯识精华(英文) 北京 新世界出版社 1990年
  苏鲁支语录 (德)尼采著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2年 349页
  周天集:关于智慧与德行的箴言 北京 三联书店 1991年 171页
                        1998年 143页
  陆王学述:精神哲学 上海 远东出版社 1994年 218页
  母亲的话 (法)密那著 沈阳 辽宁教育出版社 1997年 117页
  徐梵澄集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1年 413页
  蓬屋诗存 著者自刊佛教密乘研究—摄真言义释 (梵译汉)
  薄伽梵歌论(英译汉) 北京 商务印书馆(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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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伽梵歌再版序言


印度教之有薄伽梵歌,犹伊斯兰教之有可兰经,基督教之有新、旧约圣经也。佛典浩瀚,宗乘分隶,教理行果,藏通别圆,莫不依经为主,或且以名其部。道教类同,无俟殚述。救恩圣道,言量卓绝,要皆高明博大,弘涵邃中,亦玄亦史,参糅神话,或瞻彼岸,或企仙人,求脱苦海,钦慕乐国。

薄伽梵歌

  再版序言


印度教之有薄伽梵歌,犹伊斯兰教之有可兰经,基督教之有新、旧约圣经也。佛典浩瀚,宗乘分隶,教理行果,藏通别圆,莫不依经为主,或且以名其部。道教类同,无俟殚述。救恩圣道,言量卓绝,要皆高明博大,弘涵邃中,亦玄亦史,参糅神话,或瞻彼岸,或企仙人,求脱苦海,钦慕乐国。等观并列,异曲同工,难谓孰能尽赅宇宙真理之大全,盖各遵其所信所证以立说,遂垂世而成其教也。近代文明迈进,我社会主义国家信教自由,煌煌宪法,具有明文。各教人士同乐太和,熙熙皞皞,不干国纪,无有轇轕,固当一教人士,更毋庸是非褒贬于其间已。稽之史乘,元魏时颇闻此教,未有其书。当时释家,视为外道。唐初玄奘求法东归,尝携婆罗门与俱,则二教已无间然矣。其后西来者,经师而外,传天算、医药、工技、乐舞等多婆罗门。亦有祆教、摩尼、一赐乐业之徒,先后莅止,争奇吐耀,各事弘扬。然其经典无传、立功不远。祀废年湮,芝兰同化。婆罗门教今印度教也。异名同谓。然亦微有差异。古称婆罗门教,后于佛者,概称印度教,其实一也。观乎物质环境历史背景毕同,可知其与佛教相应奚若。顾未尝盛大,迄未入乎士大夫之林。不可与华夏历代佛法相拟,亦与明末公教不侔。近世圣雄甘地尝言,印度教离其本土东西两河之间,无有生命。嗟乎!何自知之审耶?千年来伊斯兰滋大弥光,则不显亦不宾灭。而基督福音传入,公教尤竞,根深柢固,逾三百年,印度教又瞠乎后尘。甘地或有感于斯而言。将非以地理、时代、族姓、语文、习俗之殊异,阃闑有不可逾越者耶?抑其中亦有不足耶?虽然,此其千祀传承第一族姓所以安身立命之大经大法也。倘研磨奥旨,邈达玄言,观其澍泽流慈、化民成俗,且将广我遐瞩、博我至闻,或亦可契会宇宙真理之一隅,而得解脱之乐欤!抑此圣典,歌也。歌必可唱咏讽诵,于华文以古诗体翻之也宜。抑此歌,圣典也。译词当不失其庄敬,出义须还之于梵文也无失。敬不失礼,而文义可复,庶几近之矣。
梵澄侨历天竺,凡三十三年。译成于贝纳尼斯在一九五0年。越七年,始出版于南印度捧地舍里。盖挥汗磨血几死而后得之者也。书稍行于南洋各地。欧、美名学府时或探之,国内罕闻。适有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大心之士读而善之,谓可再版。用是以梵本详加校订,增注数端,重付剞劂。盖归国十年乃得以呈似国内读者,距初版三十余年矣。今日中国之佛教,固亦无间于印度教哉!——书次,并于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诸君子致其谢悃。一九八八年二月徐梵澄识于北京。

  初版序

五天竺之学,有由人而圣而希天者乎?有之,薄伽梵歌是已,——世间,一人也;古今,一理也,至道又奚其二?江汉朝宗于海,人类进化必有所诣,九流百家必有所归,奚其归?曰:归至道!如何诣?曰内觉!——六大宗教皆出亚洲,举其信行之所证会,贤哲之所经纶,祛其名相语言之表,则皆若合符契。谅哉!垂之竹、帛、泥、革、金、石、木、叶,同一书也;写以纵行、横列、悬针、倒薤之文,同一文也;推而广之,人生之途,百虑而一致,殊途而同归,可喻已。
人理则然,天理奚异?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天理与人理又奚不异?七十子之徒,或少孔子三、四十岁,进之退之,因才而异,常所教者,多礼乐文为之事,故言性与天道,赐也叹其不可得问。庄子辄谓夫子废心用形。而子路请祷,则曰:丘之祷也久矣。夫其用形是已,而谓废心者,何欤?非谓思虑有无所可用者耶?……爰咨于释,辄闻其说有谈空。空者奚空?有者奚有?曰圆成实奚其实?曰净觉随顺奚其随顺?籍曰自性,自者谁自?籍曰真如,真者奚真?……爰咨于道:道也奚道,常也奚常,万物之宗何是,至道之精何处?……叩三氏之学,将非昭昭冥冥,希夷仿佛,格于上下远迩无不偏,形于众生万物无不周,至静而至动,常有而无极者耶?其他立义标宗者,吾皆得执此而诘之矣。人理之封,思辨之智,名相语言之所诠表,有难得而测者矣。然舍是则无以立,不得已必落于言筌,则曰至真,即至善而尽美,曰太极,即全智而偏能;在印度教辄曰超上大梵,曰彼一,人格化而为薄伽梵,薄伽梵者,称谓之至尊,佛乘国尝以此尊称如来者也。欧西文字,辄译曰:天主,上帝,皆是也。
姑舍是。 —且印度古有大部落曰句卢者,以贺悉丁普为首都,今德里所在地也。其君名逖多罗史德罗,昏瞶,其子柔踰檀那失德,不足以王此大法之国;其弟班卓之五子皆贤,义当分国之半。然朵踰那以阴谋流放此五人于外者,十有三年.故皆矢志复国。克释拿,雅达婆部落之君长也,与句卢族为友,甚欲解此一家兄弟之争。时五人乞五邑以自安,朵踰檀那不许,谓虽针锋之地亦不与。于是终不得不出于一战。顾克释拿初无左右袒也,遂辞其军,谓得其军者,不能得其人,得其人者,不能得其军。朵踰檀那乞其军,遂尽委之,已乃独赴班茶缚之军,为阿琼那之御者;阿琼那,最善射者也,临阵有退意,克释拿一说,遂奋勇杀敌,大战十八日,双方四百馀万人皆尽,班茶缚胜而复其国。——此薄伽梵歌,即克释拿阵前所说词也。然皆托出之于桑遮耶之口,桑遮耶,瞽君之御者也,以其在战场所见所闻,—一闻于其君。事具摩诃婆罗多大战史诗,而此歌即该史诗毗史摩分第二十三章至第四十章也。
婆罗多大战,古信有其事矣,史诗作者,名维耶索,平生事迹不详。时代亦不详。考史者大致推定诗成于公元前,或曰在公元前五世纪。撰者之意,盖假一历史事迹,以抒其精神信念与宗教思忱。要其涵纳众流,包括古韦陀祭祀仪法信仰,古奥义书超上大梵之说,天主论之神道观,僧祛之二元论,瑜伽学之止观法,综合而贯通之。书成在古奥义书以后,诸派哲学发展及其经典形成以前,则昭然可睹。世间宗教,莫不自有其独立之宝典,而印度教大宝典,乃自一史诗分出,稍异;此史事非他,又至亲骨肉同室操戈以相剪屠之流血史事,故说者往往视若庄列之之寓言;而天神降世之说,自来诸教皆莫能外者也,则谓天人相兴之际,值人生奋斗方兴,人类精神遭际至大之危难,故天帝降世,亲说此教言矣。
虽然,抑非寓言之类也,盖指陈为道之方,修持之术,是之谓瑜伽学。求“瑜伽”一名词之本义,曰“束合”也,“约制”也。俗谛刖凡人所擅之能,所行之术,皆瑜伽也。广义则为与上帝相结合之道,为精神生活之大全。大抵为三:一曰知识瑜伽;宇宙人生之真谛,超上神我之微密,有在于是焉。体其动静,会其冥显,观其常变,达其实理,臻于解脱,至于圆成之学也。二曰行业瑜伽;离私欲之缠缚,遵至道而有为,自法是依,性灵所托,在俗归真,保世滋大之事也。三曰敬爱瑜伽;坚信不渝,至诚顶礼,敬万物中之神主,拜万相外之太玄,物我为一而毕同,保合大和而皆爱,其极也,与我契合,臻至圆成,乘彼逍遥,同其大用,斯则贤愚皆所易为,前二道之冠冕也。——至若旁技侧出,其道弥弘,人各有修为之方,师各有独到之见,或赫他瑜伽,始洁身躯,练习体式,次学制气,终期调心,列等分程,有为有得。或罗遮瑜伽,其术较简,修身守戒,专务止观,寂虑敛凝,入三摩地。夫其灵明独朗,契道亦有其由,他若秘授专持,具依密法,得其成就,重在神通,方士异人,术难究诘,咒语符录,何可胜量,一守庸或有偏,至极终期解脱;若斯之类,皆属瑜伽,--综其大凡,以上三者。
抑愚之翻译是书也,未尝不深思其故:耶、回、祆教,吾不得而论之矣。欧洲学者,辄谓其与新约在伯仲间,不知前后谁本。日耳曼学者罗林泽于一八九六年翻译此歌,乃条出百余处,谓思想甚至其文句有与新约福音书相同者,乃谓其抄袭新约圣经;然薄伽梵歌成书远在公元以前,自不必论。近代甘地之记室德赛,于其译本中广引可兰经等以相发明,亦可见诸教典之义相贯通。若谓超上本有一源,万灵于兹具在,教主由之降世,宗教以此而兴,此无论矣。或谓真理原有一界,非必属乎神灵,法尔宛如,准各时代各民族之圣智入焉,斯其所见所证会皆同,此亦无论已。当就其同者而勘之,贝不得不谓其合于儒,应乎释,而通乎道矣。枝叶散义,凿执较量,其事难穷,近乎烦琐;无已,请略举其一二大旨,。比较而观其会通可乎!是所就教于博达高明之士者已。
何以谓之合于儒也?一儒者,内圣外王之学也。经学罕言神秘,纬学乃多异说,无论经学纬学,未有不尊孔子者也。观于史事,假令汉高祖过曲阜而未尝祀孔子,汉武帝未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谓其遂不至于俎豆千秋亦不可也。然孔子曰:圣,则吾不能,;孟子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后世逮及姚江支派,而犹曰愿学孔子也,至清而学人之志稍衰焉。何也,以其内精微而外广大,有非诸子百家所可企及者也。今若就其外王之学术之,则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有非后世所能尽守者也,后世典章制度礼乐文为无一不变,然其内圣之道,终古不变者也,非谓孔子之后,儒林道学遂无臻圣境者,圣者不自表于世也。
如何谓之圣?夫曰:心之精神之谓圣,近是已。虽然,此心也,理也。诚则不已,纯亦不已,下尽乎人情。上达乎天德,道无不通,明无不照,宇宙造化之心也。昭明之天,星云光气弥于其间,博厚之地,山岳江海载于其间,皆非蠢然之物而已也,具有灵焉;三才,造化之心也。一大弥纶而曰天道,曰天德,曰天命。人,非徒有生而已也,曰有生命。命也者,使也,“天之令也,生之极也,天所命生人者也。”“受命于人则以言,受命于天则以道。”故曰:“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化于阴阳象形而发谓之生,化穷数尽谓之死。”又曰:“天命之谓性。”性也者,仁义理智之性也。成性则知前焉。春秋书邾子蘧蒢卒。其言曰:命在养民。死之短长,时也。君子谓之知命。夫子自道,五十而知天命。非其性与天合,奚足以知天命?夫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是皆心学也,理学也,亦圣学也,希圣而希天者也。故曰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按:“大人”谓“帝王”。纬书古义:大人者,圣明德备也。”也。”是即内圣外王之学。朱子序易,亦引此文,而注云:人与天地鬼神,本的二理,特蔽于有我之私,是及梏于形体而不能相通。大人无私,以道为体,曾何彼此先后之可言哉。——于此可见朱子之精诣。“性与天合”,亦汉儒旧义。是天人一贯之学。)
虽然,合宇宙造化之心者,又何足以言喻?故曾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曝之,皜皜乎不可尚已。以子贡之智而曰望夫门墙。是皆取譬之说。至宋儒辄曰观其气象。夫曰四十而不惑矣,则宇宙人生之秘蕴,既已洞烛无遗,生死之念,不置于怀,人我之间,无分畛城,是则修之以礼乐,博之以文为,措之于至中,止之于至善。或遇馆人之丧而垂涕,或值狸首之歌若弗闻,无他,一合乎天道,顺之而行已;推而至于平居申申夭夭之象,非游,夏之徒所庶几也;怪、力、乱、神,夫子不语,固知其不可以思智摄,不可与世俗言也,然其余事足以知颜子三月不违仁,商瞿四十而有后,若此之类,又皆至微者也。
此内圣之学,薄伽梵歌所修也。辄曰:皈依于我,我者,儒家之所谓天也。然不讳言神,神奇变现,将非道之华腴而去其枯淡欤?尚文者,视为繁辞以藻说;学道者,信为实事而不疑;此其大本也。稍寻端绪:仁义之性者,彼所谓萨埵性也,扩而充之,至极且超上之,与吾儒所谓体天而立极,一也。夫子绝四,一曰毋我,与彼所谓毋我或毋我慢,一也。毋我而毋意,毋必,毋固随之,三者绝而毋我亦随之,皆彼修为之事中所摄也。孟子严于义利之辨,而彼曰循自法而有为,曰天生之职分,即义之所在也。战阵无勇,在儒门则曰非孝也;在彼则为生天之道,克释拿所极谏也。礼,分散者,仁之施也,在彼则布施有其萨埵性者也。儒者罕言出世,然易曰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孟子曰,穷则独善其身。春秋多特立独行之人,使孔子之周游,值天竺之修士,必曰隐者也。孔门亦未尝非隐者也。古天竺之修士,在人生之暮年,不及期而隐,不贵也,在儒家亦必曰非孝也。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与彼所谓虽贱民亦可得转依而臻至极,其为道之平等大公,一也。
内圣外王之学,至宋儒而研虑更精,论理论性论气论才,稍备矣。勘以此歌主旨,则主敬存诚之说若合焉;理一分殊之说若合焉;敬义夹持之说若合焉,修为之方,存养之道,往往不谋而同;在宋世释氏且为异端,印度数更无闻焉,自难谓二者若何相互濡染,然其同也,不诬也。
凡此诸端,皆其理上表表者也。歌中自述为皇华之学,秘之至秘,较之儒宗,迥乎有别,儒家罕言神秘。后世儒者或谈气数,终亦不落于神秘;以王船山一代大师,而谓至大而无畦畛,至简而无委曲,,必非秘密者也,一落乎神秘,似已非至大至公,而其中有不足者然。然而儒门精诣,直抉心源,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上而与大化同流,所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者,亦秘之至矣。宋人论后世人才,非不如三代,然儒门淡泊,收拾不住,辄为他教扳去;观于他教,亦何尝不淡泊,有且至于枯槁者;独不以神秘自表曝于世,是以谓之淡泊耳。二千五百馀年前,印度教与儒宗,两不相涉,其相同也若此!尤可异者,孔子之教一集大成,三代文物礼教之菁华皆摄,而后有战国诸子之争呜。在印度则此书之法一集大成,尽综合古韦陀等教义而贯通之,而后有诸学派及经典竞起。其运会之相类又若此!
观其同,固如是矣,以明通博达之儒者而观此教典,未必厚非。若求其异,必不得已勉强立一义曰:极人理之圆中,由是以推之象外者,儒宗;超以象外反得人理之圆中者,彼教。孰得孰失,何后何先,非所敢议矣。三家以儒最少宗教形式,而宗教形式愈隆重者,往往如风疾马良,去道弥远,于此歌可以无讥,可谓一切教之教云。
何以谓之应乎释也?——本为一物,不曰合、同;前引后承,姑谓之应。仪法之教,至韦檀多时代浸微,迄佛出世千馀年间,婆罗门之法席几于尽夺,举往昔传承之繁文淫祀,阶级迷信皆加变革,以印度社会史观之,未始非一大启明运动也。然大乘及密乘之兴,皆印度教所资益;及其衰也,又独尊而光大,薄伽梵歌之学,遂盛行至今。其中原有耿耿不可磨灭者在也。
今稍就其大略言之:曰信,曰行,曰证,三者皆具,自为正法无疑。虽然,昔者,窃闻之,雪藏之南,高丘之上,有圣湖焉,渊然以清。其水,则甘露也,饮之得永生焉。三毒,所除也;羯摩,所涤也;无明,所湔也;烦恼,所濯也;轮回,所息也;明智,所增也;安乐,所施也;……若斯之类,自韦陀教以下,诸宗各派之所共信,遑论佛教,即耆那教亦未能外也。六度未举其数,歌中历历可指也,度舟,早见于黎俱者也。因缘十二支佛所独详,然其义咸在也,亦非创于此歌,无明亦早见于韦陀,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等支,散见诸古奥义书。六度之阿修罗在韦陀中无不善义,传至薄伽梵歌时代,其义已变,与后之佛法中义同;然诸天,则犹韦陀之诸天也。天神降世之说,歌中之警策也,而彼净饭王子,岂非谓乘白象而至者欤?其相应也若此。然而千馀年来,两教人士,势如水火,诤端症结,一在于有上帝或无上帝,一在于是幻有或非幻有;此以成正觉为超诣,彼以合天主为极归,各自是其正宗,相互斥为外道;此外多枝叶散义之殊,理实名称之异;或则仪法迹象间事耳。虽然,掇拾绪余,聊陈数意:
数论神我自性之说,法相唯识师势欲以因明破之无馀。薄伽梵歌同数论之分,广说二自性三神我;其超上神我,乃双涵有功德无功德大梵,为一为多,显于自性又超于自性,立说乃精妙圆明,此彼因明所不及也。以时代论,且稍轶因明发展之前。吾诚不知商羯罗之摩耶论,与龙树之中观。相去奚若;读其所造赫黎诸颂及三书之疏等,将毋于大全真理,仅有其名相与偏重之殊?要之后世论师,运用因明,了无差别。比量推理,立破斐然,狭义三支,词锋犀利,二教因明固皆微妙,耆那教因明且立十支。皆以应思辨之内者绰然,度理智之外者不足。入其界城,即有终穷;离彼方隅,治茫莫测也。芥子须弥,大海牛迹,将谓三支五支,遂可弥纶宇宙哉!是以圣言一量,论师杜口;如韦陀之象徵隐喻,尤所难穷;妙道玄徵,必躬亲证如,了于心目。何况因明,尚且非语言所限也。此其一。
瞻部诸宗,莫不指归解脱,同法同界,理致弥辨,就佛法视之,则解脱极诣,无过涅槃。此不可一概而论也。小乘涅槃,虚无寂灭,就此观之,乃汨没私我,入静定无为之永恒大梵中,可谓负极绝待。而入大梵涅槃者,乃更上与“超上补鲁洒”契合,合其德,同其体,返其真,一其性,双超动静之表,可谓超极绝特。非谓一舍此身,顿成解脱;非是迷有漏天,作无为解;非标究竟无得,即是菩提;非指寂灭精圆,而为彼岸。而度世利生,更由兹起。固也馀依皆尽,斯还于太上灵明,直入空有之本源,达彼一永恒之真际者已。夫人生究竟,本非入灭而无还,纵或事有可能,如实理正大,贵其上合至真,双超生死。由斯而有所诣,以非无所从来。大乘广利群生,无学终为小果,断灭有闻外道,等平正尔弘慈,自来大乘论师,多成此转。如入无色天者,相佛而不及见其弘法,是以有悲。倘使多生结习,次第皆除,神圣新生,兹焉不异,解脱不期而致,转化自在而成,安乐法身,去来无碍,保世弘道,无或疑焉。论于世俗;譬如襄阳居士,千古不可无一,亦不可有二者也。而雪山夜叉,靳其半偈,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岂究竟义谛欤?此其二。
梦幻六如,大乘了义。俗人学佛,万相皆空。此所谓一刀断缠,殊非解缚。藉以祛其我执,此亦方便法门,若论宇宙渊源,竟非大全真谛。夫曰诸相非相,因非显是而已,偏契极真,遂觉皆相,是者终是,相还如是。摩耶义为幻有,乃低等自性之无明,此必非于一真之前,造本无之相。何况万德万善,法界森然,大慈大悲,流注无竭,岂可曰此皆幻有,等是虚无?此世俗胜义,两无乖背者也。倘使摄末归本,明体宜求于用。空固未离于有,如初无益于真。故知无所住而生其心者,从入之一途,不住于相者,修为之一法,理皆偏至,事则权宜。夫其誓愿出家,坚诚求法,此必非以如幻之心,学如幻之佛,证如幻之道,度如幻之生,例此一端,可以明矣。薄伽梵歌行世,远在大乘发扬之前,淳源未漓,坦途无碍。既不以空破有,亦不以有破主,但使双超上臻,初未旋说旋扫,固曰无始无上之大梵,非有非非有是名也。(拾叁,十二)后世治法相学者,辄曰五法三自性皆空,八识二无我俱遣,既空既遣,必证必得,上方犹大有事在。斯则依他实依真我,非如芦束相交;镜智自镜圆成,有照双栖同树。此其三。
净土一宗,吾华尤盛,简易平实,流布广远,溯其渊源,固自此教出也。夫其行事虽似凡俗,共秘奥止未可量,宇宙间原有大力载持,非小我私意所可测度也。唯识宗于五力不判,正以其弗可措思,密乘除灾、增益、降伏、摄召之事,亦由兹衍出。若隐世利济,功效可观,若显表权能,机祸弥烈;下有所求,上乃相引,往生得度,各赖信忱;举凡念诵祷告之义具在于是。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忏悔而物我同春,一恻怛而苍生霖雨,谦变亏盈之数,复见天地之心。务当销除己私,克制欲念;毫芒之判,事异渊云,吁可慎已。夫耶、回博爱,孔子言仁,老氏宝慈,与佛法大悲,同源一贯,内心原不限于思辨,妙用亦不囿于人间,所谓大威德之施流,有不可思议者矣。不然,古印度圣贤,亦不以敬爱瑜伽,为三道之极尊也。此其四。
佛法顶珠,禅宗妙悟,不立文字,无朕可寻,盖非显了者之道,难为有形躯者所至,歌中有述也。究其用力措心;竟无立锥之地。以论身心性命之全般转化,事功行业之自在光华,殊与法付无法不侔,亦与枯木寒岩未称。必至连水搬柴,无非妙道,法身安乐,等是牟尼。苦功在一朝,亦难相碍。窃疑其理究竟无有不贯者,彼遍周宇宙又超宇宙之太一,在无明中又在自性中之士夫,斯亦得之于无相可拟之前,或会其静定真常一面,是则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当下即是此体,何有文字语言!所以能一棒一喝,大彻大悟也。即知即能,即悟即道,棒喝象徵神用,机锋迸出妙源。击发灵明,断绝疑路。若使原无有在,蒸砂必不成粢;究其不致落空,适非深龛无坐者也。宗依教本,教以宗荣,倘能一超直入,正尔三学相资。世徒见其竖拂振威,未寻其守戒修定,当其上堂呈偈,振锡游方,恶辣钳锤,淋漓棒血,举似酬答,常落臼窠,参究话头,全依自力,又远非此平实依他之易行道可比也。及至明语言之不足,知思虑之唐劳,两边不可以契极中,小慧不足以当大事,由是廓清一切,呵佛骂祖也欤!论厥圣功,亦未止此。谅哉!奇亦无奇,秘乃至秘,终不若全归敬爱,还我故家,有道有方,愈瞻愈近。善知识当知:此际直在毗卢顶上行也。此其五。
五义之馀,请稍稽史事:远者不论,佛法未入中国以前,周秦西汉之世,人全刚健,充实光辉。晚周诸子,学术争鸣,东汉士林,声实弘大,古无前例,后罕继纵,固由往圣之德泽未渝,礼教之菁华未竭。然其弊也,英雄事去,则纵情于醇酒妇人;君子路穷,唯有使祝宗祈死。要皆性命之本真是率,局限于形体之封。黄老盛而人生观为之一变,佛教传而人生观踵之再变。自是葆真遐举,削发披缁。澹情累于五中,栖心神于遐外,浮世之乐既非乐,有生之哀亦无哀,由此忧悲苦恼始稀,常乐我净之说皆入。而其弊也,则浑沦浩瀚之真云凿,深纯朴茂之德泽亏,博大光明之气象阴,笃厚善良之风谊薄矣。鼓芳扇尘,经唐历未,救苦诚然救苦,利生亦殊利生,盛兴未及千年,迄今遂趋末法。夫斵雕不可返朴,浇漓不可复淳。今欲废除佛法而复兴殷周之礼,事不可能;欲导扬佛法而绍隆唐宋之观,亦势所不许。无已,倘弘雅量而于佛教以外求之,则同出西天,源流异派,可资裨益殊堪尊尚者,犹大有在也。夫道本无分,群非可出。一麻一麦,犹藉耕耘,半缕半丝,终由纺绩。则诚所谓逃空虚出尘世者,果何可得也?以此歌而论,天帝降世,乃激励猛士赴战场,以建立正义大法之国土,非可异欤!例此一端,足以救弊。大致古婆罗门之颓废,佛教皆可匡正之。小乘之不足,大乘足以博充之;末法之罅漏,新起印度教可以弥缝之。更互代兴,后来居上,独尊光大,今数百年,大济斯民,同功异位,且远播欧西,又百馀年。吁嗟!非无故矣。
何以谓之通乎道也?——谈道者宗老子,岂不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而为天下贞?又曰:抱一以为天下式。一者何?太一也,彼一也。无上大梵也,超上神我也.超上自在主也,名异而实同。——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根者,本也,在上而非在下者也。喻之曰天地根,是则归根者,岂有异于臻至虚静不变不动永恒之神我耶?
且老子之所谓德.寻常世俗之所谓道德,歌中所谓萨埵性者也。然更有无上自由超极之性,非寻常道德名相所可囿者,此之所谓上德不德。——唯髣唯髴,曰希曰夷,杳杳冥冥,其中有真,皆所谓彼一之德,自我之真性也。尽其名相语言之能事,表此无上本体,两家旨不能尽,亦无以异。
进而观其最相合者,曰为无为,事无事。夫曰为无为者,非块然无所作,偷视息于人间者也。不动于欲念,不滞于物境,不着以私利,不贪于得果,不眷于行事,不扰于灵府,以是而有为。于世,即所谓为无为也,终至于有为无为,两皆无执焉。皆歌中之义也。而其于宇宙人生之观念,有一要义曰等平。土块、金、石。大国,小鲜,在彼道流,相去奚若?如是者,奚其白,奚其辱,奚其不足,奚其不刍狗万物?如是者,微妙玄达,深不可识!
更求其为道之方:曰去甚,去泰,去奢。曰致虚极,守静笃。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曰我有三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凡此,歌中所常见也。夫其所损者,祛其我慢,克制情欲,变易低等本性以成就其高等自性也。积极言之,损之又损之,谓尽其所以为己者,一委于至上至真,视若牺牲已,亦皈诚奉献之义也。
虽然,何哉?将谓千古一大教典,而教人以术自取足于世耶?曰用柔,庄生且曰用弱。曰专气致柔,曰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曰江海所以为百谷王者,以其善能下之。曰大国以下小国……嗟乎!凡此亦皆喻投诚皈命之事也。识人生之有限,观大化之无穷,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一宅而寓于不得已,致虚极,守静笃,损之又损,下之又下,柔之又柔,弱之又弱,以对越此万物内中外在之至真,于以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麈,于是而无为之为出焉,于是而妙窍见焉,于是而大道可行矣!
且夫至真者,无所措其心智语言者也。故曰修除玄鉴;侗乎其无识,一委之于此太上者,然后与彼契合而逍遥于圣城焉,则弘道救世利生,何莫由此而出矣!此亦瑜伽之能事也。固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道之至易而至妙者也;以是而混休戚,同欣哀,齐彭殇,达生死,皆无论矣;将谓委蜕形躯而我果大乎?大浸稽天而我果沦乎?坻颓山崩而我果伤乎?死而不亡者寿,彼,永生者也。
于史事观之,道之显明。乃常在据乱之世,载胥及溺,民不聊生,典章丧沦,制度破坏,分崩离析,朝不保夕,于是归栖之意常多,安隐之求愈切,故老、庄出于衰周,而魏、晋道流多卓荦,以此歌而论,出于至亲骨肉相残之际,亦人生由外转内之机也。而世之解老、庄者,一误于申、韩之尅核,再误于方士之求仙,皆强索玄妙无上之真,于粗重形下之器,未得乎牝牡骊黄之外者也;至若导引服气,固形养寿,与彼瑜伽,亦多合辙。以术而辅道则同然,为术而行术皆无可。不然,即欧阳公所谓始于一念贪生,虽寿至千岁,功在一身,亦何益矣!或者此书一出,可资攻凿而相得益彰也欤!其佐证正未可—一数也。
就此三家,略标大致。愚久居天竺,行箧无书,旧学既荒,新义难得,惜无从取诸载籍,比勘深求。然意其入华也,必然无阂。虽然,亦又尝深思其故,今世中西学术昌明,分科繁细,重外经内,枝叶深芜,而人生大端,或昧略矣。世愈不治,乱难瘼矣。倘世界欲得和平,必人心觉悟而循乎大道,举凡儒、释、道、印、耶、回、皆所当极深而研几也。是皆身心性命之学,略其形式,重其精神,就其所长,自求心得、不议优劣,不画畦町,开后世文明运会之先端,祛往古异教相攻之陋习,则大之足以淑世而成化,小之足以善生而尽年。夫智无涯而生有涯,世界五千年之文明,东西方之智术,安可穷也?安可穷也?何居乎?量沙算海,泛滥无归,若考信典籍,专务外求,则新莽时人有死于书卷间而不悟者。若守道不坚,立义不笃,则近世学者有六变而骇世焉者。然则存其大体,身体力行,深造自得斯可矣。且自有人类,智术发子心源。今聚全世界古今教典图书,亦不能谓真理罄尽于是也。而世变愈深,祸乱愈烈,虽梦所未见。亦事之恒有,必不能尽求于史有徵,于法有据而相应。然则唯有返求诸己,觉自内心,常养灵明,不枯不竭,则真理层出,大用无穷,宝珠在衣,灵山不远,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竟可得其向导,臻至圆成,要之希圣,希天,终必发蒙乎内心矣。——奘、净而后,吾华渐不闻天竺之事,几不知佛法以外,彼邦原有其正道大法存,而彼亦未知吾华舍学于释氏者外,更有吾华之正道大法存焉。以言乎学术参证,文化交流,近世乃瞠乎欧西后尘,倘从此学林续译其书,正可自成一藏,与佛藏,道藏比美。闲尝闻其当代领袖,竟以此一歌而发扬独立运动,士以此蹈白刃,赴汤火,受鞭朴,甘荼毒而不辞,卒以获其国之自由。向者吾游天竺之中州,接其贤士大夫,观其人人诵是书多上口,又皆恬澹朴实,有悠然乐道之风,是诚千古之深经,人间之宝典矣。译成,附以注释,并识其涯略如此。壬辰秋分,徐梵澄序于南印度捧地舍里室利阿罗频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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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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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04 |只看该作者
我说的那个张保胜版本,作者在后记里说明参考过徐的译稿,是徐送给他的。奇怪的是,徐的译本从来没有正式出版过,一直“藏之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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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05 |只看该作者
呜  觉得徐梵澄这个名字好熟悉的,却不晓得他是这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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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05 |只看该作者
徐的译本已经出来了,是附在他译的室利-阿罗频多著的《薄伽梵歌论》后面的,也是商务印书馆的一本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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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8:07 |只看该作者
jushuo 据说,徐先生还有神秘丢失的手稿.详情不知道.
一直很敬重先生.那是真正的做学术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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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岳-影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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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8:07 |只看该作者
我买了一本《薄伽梵歌论》,送给了一位男半女状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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