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网刊捌拾陆号专栏】亢蒙∣山间野事

袁群

　　我爷爷家在深山里，根据父亲的描述，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一座很高的被称作“大梁”的山腰间。夜夜在窗外看到豹狼，日日出门都见蛇狐。每每在家族的聚会上，父亲聊起天来都会说说那时住在山上的野事，让人浑身血脉贲张，只想也哪天到山上去住个三五年，成不了人猿泰山，也要成为人猿土墩儿。
　　爷爷家儿子众多，有5个，而女儿也不比儿子的数量少。爷爷是个猎人，据说祖上是土匪，从河南长途跋涉逃难到帝都这地方的山区，然后扎下根来。村里本族人居多，现在爷爷的老房子已经不在山上，就是在村里的这所普通的宅院，后院的菜地边上就贴着一座山。可谓离山不成活。我没有见过爷爷在山上的住所，但在山下的这个院子我是去过的。院前有个大坑，里面养着猪。猪什么都吃，我小时候往坑下扔杀虫剂的铁罐儿，猪也咬了半天想吃下去。在爷爷家的后院儿，是一片很大的菜地，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菜。菜地的外围就是一条蜿蜒的河流，河流的另一侧就是贴着院子的大山。晚上睡觉时有时还会听到山上的狼叫。不过那似乎是我小时候的幻觉。
　　听父亲讲，爷爷年轻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去山上砍柴。大梁这座山很陡峭，爷爷一次爬到一个悬崖边上想去捡很好烧的一种树枝，因为脚下不稳，一滑从至少百米高的悬崖边掉了下去。好在这悬崖下面有一块儿突出山体的大平石，爷爷这才幸免于难，逃过了一劫。但爷爷也摔断了肋骨和小腿，结果你猜怎么着，老爷子就这样忍着痛，徒手又从大平石上背着柴火爬上了悬崖，按照原路歪歪扭扭地走回了家。事后父亲等儿女都对爷爷的毅力很是佩服，这故事很平常也很干白，但却彰显了爷爷那坚韧而顽强的性格。另一方面，也有一件小事。据说爷爷有一次在屋子外看到一只粉色的小狐狸，他逮住这只狐狸后，第一件事就是用刀子割开狐狸的喉咙，然后仰起脖子提着狐狸身子喝了几口狐狸的血。这件事当时我一听父亲说，野性的气息就“呼呼”的向我扑面吹来了。爷爷这野性十足的举动真是拉风，放到现在，绝对的男人中的男人，爷们儿中的纯爷们儿。
　　二姑说过，他们小时候住的山上，本来很荒芜。后来山上的很多果树，都是爷爷种的。爷爷自学了嫁接技术，嫁接出了很多奇妙的水果。有的品种在北方根本不可能嫁接成功，但是爷爷还是用了不知什么办法让爸爸大爷们吃到了南方才有的水果。父亲提起爷爷就神清气爽，我对爷爷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告诫过我“言多语失”，现在我有时罗哩罗嗦的说话时就会想起爷爷的这句话。家里有一张他老人家的照片，胡子很长，精壮并且双目炯炯。爷爷七十多岁无疾而终，生前曾经把所有的女婿喝趴下而自己无事。
　　在大梁山上住着时，父亲和奶奶也经历过一次异常惊险刺激的事件。那晚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情，爷爷和几个儿子都去了外村办事，家里只剩下奶奶和父亲、老姑等女眷。那天晚上刮着大风，因为是冬天，一会儿雪也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奶奶合计着这么大的雪，爷爷他们今晚是回不来了，便出屋到外面去关院门。奶奶刚走出屋子马上又退了回来，父亲问奶奶怎么了，奶奶把屋门一关，说：
　　“外面有一只土豹子。”
　　土豹子其实就是豹子，父亲和姑姑们到窗户边往外看，一只身材细长的豹子正在门外转圈儿走遛儿。它的眼睛在黑夜里像两颗夜明珠，“噌噌”的发出绿色的幽光。这可把当时年岁还小的父亲和姑姑们吓得够呛，家里的门板虽厚，但是窗户只是很薄的木条窗，木条窗之间糊着一层草纸用以挡风。如果土豹子突然跃起扑向窗户，它肯定一下子就能把窗户冲破来到屋子里，那时，情况可就是万分的危险了。奶奶看看姑姑们又看看父亲，父亲作为唯一的在场的男丁，想起野兽怕火。于是父亲便低声告诉奶奶，年前买的鞭炮现在屋子里还有一些。奶奶立刻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放着鞭炮的柜子前，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了鞭炮。父亲这时也从灶台前拿出了火柴，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那只土豹子还在屋前晃悠。奶奶把鞭炮递到父亲的面前，父亲接过来果断又迅速的滑着了火柴，点燃了鞭炮。
　　鞭炮一着，父亲立刻把门打开扔了出去。随着一阵短暂的沉寂，“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彻在大梁山上。父亲的初衷是用鞭炮的火光来吓跑土豹子，没想到土豹子并不惧怕这点火星儿，它听到类似于枪响的鞭炮爆炸声，反而觉得是有人在开枪射杀自己，愤怒的土豹子循着声音就扑到了门板上，幸好父亲关门关得早，土豹子扑了个空。随后的整个夜晚，一家人都在门边战战兢兢，睡觉是不敢睡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屋子里随时等待，要么等待土豹子冲进来，要么就等待土豹子离开这院子。那晚这只豹子挠了很长时间的屋门，它可能是饥饿难耐，在它开始围着窗户转圈儿的时候，奶奶把家里的腊肉从屋子里扔出去几块儿。土豹子跑到腊肉旁“吭哧吭哧”地吃，吃完了却并不走，还在屋子外转圈儿。奶奶不能把这难得的荤腥都给土豹子，于是人和豹子就在沉静的山间夜晚对峙起来。可能是土豹子意识到屋子里的人不少，所以不敢贸然地冲进屋子里来。所以它在黎明时分终于依依不舍的从院子里走了出去。奶奶和父亲、姑姑们一直等到大天亮，爷爷和大爷们回到了家，才敢从屋子里走出来。爷爷听到奶奶说这件惊险的事，大手一挥，从此只要出门便在家里留下猎枪和一个男丁，用以预防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事给我的印象比较深，我觉得既惊现又刺激。当然山间的野事不会就这么两件，父亲小时候上学，因为山高路远，凌晨就要出发。他经常一边走一边身后就有野狼跟上了他。父亲说被狼跟很正常，这个时候不要害怕，千万不要跑，要从容自若，而且随时提防“狼搭肩”。“狼搭肩”就是说狼从身后袭击人时，会把两只前爪搭在你的双肩上，这个时候如果你一回头儿，狼的大长嘴就咬住你的喉咙了。这时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转过身来倒着走，防止狼从后面扑你。不过据父亲说，因为他一般出门都会听爷爷的带上防身的弹弓或者卵石，所以没有被狼扑过。被狼跟还算小事，如果被狼群围住，那基本上就是听天由命了。父亲说在山里很容易鬼打墙，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一片熟悉的场景。这时需要点燃什么东西或者等待天明时鸡叫，此局既解。在山区的坟地里，鬼火儿也很常见。村里一个大爷有一次回家看到一团蓝绿色的鬼火儿追着自己，他很生气，于是反过来追鬼火儿。鬼火儿跑得很快，但是这个大爷心坚志也坚，他愣是跟着这鬼火儿上了一棵大树，在树顶儿上，他抓住了鬼火儿。鬼火儿并不烫，这大爷把鬼火儿一攥，鬼火儿就灭掉了。再把手张开，借着月光，大爷看到手心里有几缕白头发。
　　我在爷爷出殡的时候在老家的依山而建的坡度很高的胡同里捡到过一个类似人脸的骨头，我那时还小，拿这骨头扔来扔去，每扔一次骨头就“啊”的叫一声。后来我把这个骨头给奶奶看，奶奶一把把骨头扔到了院外，并且告诉我别瞎捡着。而另一次，我在奶奶家村口的结了冰的河面上和村儿里的男孩儿们滑冰，看到过一条巨大的黑色的鱼从冰面上游过去，如果你问我有多大，我会告诉你至少有一辆汽车那么大，如果你问我是什么汽车，我会告诉你是起重机。
　　今年五一的时候应该会和老姑父等人回老家爬大梁，爸爸说大梁高到站在山顶能看到天安门。作为帝都郊区的怀柔偏远山区，能在山顶看到天安门，这得是多高……我想如果我能爬上去一定拍照以飨读者。以前中学时和父亲爬过村里的一座小山，在山腰里看到了兔子窝和父亲练武术的土台子。不知道去了大梁会看到什么，其实相比大梁，我更期待二大爷在老家存的老酒和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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