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庭院

陈撄

　　我所居住的院子被高楼大厦包围。出门走不到三分钟，一条人流熙来攘往的商业街赫然入目。四周林立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商厦和靓丽的高层住宅楼不经意形成一道屏障，将院子与喧嚣的外界隔离开来，使其成为市区里的一个隐蔽角落。
　　院子里住户不算少。我的屋子在最里边，连同周围三四家的房屋围成一个较小的院子，也就是一个院中之院。这个小院里算上我一共四家，其中两家已经迁走了，只剩下斜对面一家作为我的邻居，住着母女二人，一个婚姻破碎后的单亲家庭。
　　由于来小院的访客不多，我又对外在环境疏于整理，致使屋外杂草丛生，在夏天最茂盛时深可没膝。初来的人都感觉这里荒凉孤寂，在现代化的都市里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我觉得荒凉可能荒凉一些，可是绝不孤寂。
　　我的屋后面是无人区，是两座房屋后墙之间的狭窄空间，这里住着一窝黄鼬，民间俗称黄鼠狼的。这是一帮行踪诡秘的家伙，算起来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了，仅见过它们两次。因着我们民间固有的对这种动物的神秘主义崇拜，一般人对他们还多少怀有恐惧。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有时能听到门外沙沙的响声，那许是风吹落叶，而我总是猜想“邻居们”出来活动了。
　　斜对面那家养了一对鸡，一公一母，组成一个家庭。那只公鸡未成年时遭受过一次灾变，至今脖子上还残留昔日的伤痕。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大家睡梦正酣之际鸡窝里突然传出惨叫。当人们赶至案发现场时，见一个土灰色的大尾巴家伙正努力叼着小公鸡逃奔。扫把、棍棒立即齐向案犯身上招呼，那家伙只好放弃猎物，逃之夭夭。
　　此后对鸡窝加强了防范措施，然而对小公鸡来说创痛毕竟是难以磨灭的，肉体上的损伤终究可以平复，但精神上的伤害却对它以后的成长影响至深。当它成长为一只雄纠纠的公鸡时，养成了胡乱啼叫的生活习惯，有时在深更半夜，有时在人们午睡时间，就是不按正点在晨曦时啼鸣。听到鸡鸣我恍若置身恬静的乡间，况且还有“闻鸡起舞”之说，因此起初我对这个鸡家庭还是颇喜爱的。可是非正常的无端啼叫就令人讨厌了，好在我习惯事物的能力较强，也就不以为意。然而情况不止于此，那只母鸡在老公的影响下竟然也开始啼叫了，而且总是夫唱妇随，单听声响简直男女莫辨。这引起了那位母亲的惊恐，于是她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对那只母鸡处以极刑，使它英年早逝，去了人肚皮里这个最终归宿。这时大院里就有人出面就公鸡的非法啼叫提出异议，那母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它们夫妻团聚了。
　　这些惨剧的发生最终得归罪于我屋后的“邻居”。在一个冬日午后，它们一家子聚在院里废弃的小花坛上，享受暖洋洋的日光。我午睡后乍一开门把它们惊动了，我看到几道灰黄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即没。从此我再也没有和它们晤面。
　　黄鼬的销声匿迹大概和院子里猫的数量逐渐增多有关。这些猫大约有一半其毛色是纯白的，其中大部分是波斯猫；另一些毛色混杂，一部分是混血儿，另一部分是土生土长的本地猫。有一只猫浑身雪白，仅有尾巴是黑色的，这种颜色搭配俗称“雪里拖枪”。我纳闷的是不见一只黑猫。
　　我们的院子成了猫的乐园。它们在平地瞬息来去，在房顶纵横驰骋，在夜晚肆意号叫厮打。养猫的人家多，就形成了一个群体，自然也就有一股声势，因而虽有人就养猫提出反对意见，终究是没甚效果；反而由于猫族的不断通婚繁衍，养猫群体呈增量趋势。
　　看来庭院是适合猫族生活的环境。有一只猫从小在我朋友家养大，从懵懂小猫长成成年母猫，体重从半斤增至六斤。它日常饮食充足，营养状况良好，过着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因为长期单身生活在住宅楼里，主人考虑它可能孤独寂寞，就在一个假日抱着它到楼下去访问一只公猫；结果我们的母猫四足一落平地，便急匆匆一去不回头。这自然使它的主人感到伤心，而且它可能从此失去了优裕的生活；然而它毕竟开始崭新的生活了，自由可能比什么都宝贵。
　　猫比狗喜爱自由，因此它们更有野性。它们大大方方自由恋爱，不用人类去操心帮忙。然而正是它们过于目中无人了，又因为院子里猫的数量达到了人类不能容忍的地步，这正应了“好景不长”，猫族成员被四处遣散了，好一点的去了自在的乡村，差一点的被流放到远方的高楼，只有少数留下来，也只得夹着尾巴做猫了。
　　猫既然少了，我盼望能再见到后屋“邻居”，可是它们再也不见踪影，或许早迁走了；不过我又有了新的发现，原来我屋后还有“隐居者”。
　　一天晚上我回家开门时，发觉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我打开门前的灯，拨开草丛观瞧，有一个浑身灰刺的家伙在往草窠里钻。我拿手电筒一照，是只刺猬，它的背对着我，一感觉到手电筒的亮光就一动不动，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虽然为这个新发现感到兴奋，我想还是不打扰它为好，就关灯回屋睡觉了。
　　后来我居然在白天见到了“隐居者”。它在迁走的邻家一堆旧什物下趴着。我近前一看才知道，它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砸伤了腿。在我的目光下它显得惊惶失措，痛苦地在原地挣扎，露出略显粉红色的腹部。邻家的小女孩儿也过来观看，一脸惊讶，忙喊她母亲。她母亲过来好奇地瞧了几眼，就让孩子回去做功课。女孩儿嚷着要养它，母亲恼怒地把她拉走了，说这个东西看着害怕。我用一个小铁盆想办法把它放到通往屋后的“路口”，就离开了，希望它自己能养好伤。
　　我原以为它是独身，没想到还有“恋人”。那是个春雨淅淅沥沥的夜晚，我正在灯下看书，忽听屋外有“突突”的声音。我拿手电筒出门一照，见两只刺猬正在花坛上面对面相看，“突突”的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而且随着发声身体都一颤一颤的。虽然有人在近旁，但它们依然故我，继续谈情说爱。我会心一笑，为了不破坏它们的兴致，回屋接着看书。现在我时常能见到它们。
　　我之所以说绝不孤寂，也许就是有这些动物的原因吧。住在这里也算别有情趣。每天工作在人群里，一个人反而会感到孤寂呢。

阿呆

传统中的女人味的温暖。总体氛围不错，细节缺少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