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生活

卡尔穆斯

很久没有看小说了，看似离小说越来越远，但如果跳出自己视野的局限，就会发现我本身就生活在小说中，生活在自己的生活小说中。小说即生活，生活即小说。究竟是生活小说化，还是小说生活化了？谁又能说得清楚？又何必深究呢？自己所要做的，仅仅是继续生活，将生活这部波澜壮阔绵延百年的大部头小说推进下去。没到生命的终结，我们谁也不知道小说的结局。
王蒙有一篇《小说瘤》，主人公时时刻刻都在奋力写小说，即使天灾来了，婚礼来了，他仍在写小说，小说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和思想。经医生诊断，他的脑中有一个叫“小说瘤”的东西存在，非动手术不可。“小说瘤是一种美丽的瘤子，但是没有这种瘤子人会更加美丽。”
而我的主人公将小说与生活融为一体，小说是一种生活的实践，生活也是小说的一种实践，两者互为表里。在生活中，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而且早已是小说的情节；在小说中，所写的一切都是生活所经历过或者即将要经历的。
武侠小说中，“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是一个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又是一个境界。我想，在生活中时刻用有形的笔去创作小说，就相当于“手中有剑”的境界，而以生活为小说持续创作下去，将生活当做一种小说情节或者行为艺术践行下去，就相当于“手中无剑”的境界了。但还有一种更高的境界，我们谁也无法达到：“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这就已经是化境了，千古以来只有老子、耶稣这样的高人才能达到，他们的人生早已成为后人的杜撰的源泉，成为一部伟大的小说。他们并没有刻意去创作自己的人生，但千年之后回眸一看，他们的人生精彩得胜过无数平庸的小说。
大学毕业三年来，我就像一个流浪的吉普赛人，漂泊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流连过大大小小的各种社会舞台。过客，边缘人，局外人。事业的基础始终没有根基，如诅咒一般。机会在手中一次次滑过，失去之后略微惋惜，但不会回头。一同毕业的同学此时大概已经功成名就了吧，肯定混得比我好。他们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隔膜，早已融入其中，而我却始终游走在社会这个大铁盒的边缘，只能透过缝隙略略窥视里面的一幕幕风景。我进不去，进不去，所以我一直都是异类。
浮萍漂泊本无根，落魄江湖君莫问。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如流星般滑过，落魄潦倒的同时，有意无意都好，扮演了许多社会角色：电视台记者、保险推销员、医院办公室小职员、家教老师、公司白领、图书卖场小杂工、网店店主……，以后也许还将扮演公务员。每一种角色我都不会扮演得太好，因为每一种角色都是以一种异己的形态与我的精神生态格格不入，我始终未能进入角色，而像一个灵魂出窍者悬在躯壳之外窥视自己的言行，反刍自己的角色生活，观照身边的人生百态、世俗炎凉。我无法集中精神，总是走神，总是会神游到角色之外，不经意间暴露自己的本性：一个小说作者，一个知识分子、一个有棱有角的文人。我不是一个好演员。
我不是一个好演员，但我却是一个不错的小说主人公。我不是古典主义小说的主人公，也不是浪漫主义小说的主人公，更不是批判现实主义小说的主人公，我不属于雨果和巴尔扎克，不属于曹雪芹，仅仅属于卡夫卡，属于加缪和萨特，属于伟大的现代主义小说艺术！我是《变形记》里的格力高尔，是《恶心》中的洛根丁，是《局外人》莫尔索。某种意义上，我也是勒克莱齐奥《诉讼笔录》中的亚当·波洛。
我的多篇小说的主人公都没有名字，尽管我即使在梦中也总是力图给他们想出许多漂亮的名字，许多伟大的名字，许多汉字的绝妙组合，许多上古时代高人雅士名字的改造，但最后我都放弃了，我仅给他们留下一个字母符号：L。这很容易使人想到卡夫卡笔下的：K。这种命名的趋势是时代演进的必然。人类积累了太多姓名，太多重复的、无意义的姓名，但人海茫茫，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每个人互相隔膜，微不足道，你不必影响到我，我也不会走近你，名字有什么必要呢？最后大家都可以没有姓名，只需要在见面的时候以你、我、他这几个最基本的人称代词称呼就够了。现代主义小说中，没名没姓的人物已经太多了。
现代社会（后现代也是现代的一部分），人们的生活在喧嚣与忙碌中异化了，也许只有小说可以使人回到常态，回归内心。现代小说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产物，既区别于传统小说，更区别于电影和选秀，它不供人娱乐，但它它无疑是一杯清凉茶，一剂清醒剂。

亢蒙

我总觉得人生的最高境界其实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旁边保护自己的人有手枪”。

阿呆

深究起来，这还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妥协。“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是境界也是托词。——拿什么来证明心中有剑？“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也并非圣贤，而是随波逐流的芸芸众生。没有原则，只是利益驱动的机构零件而已。
不过文章写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