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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〇一〇年开始,每天我都跑步,跑四公里。
路线每年都有变化,有时是公路跑,有时是在徐家汇公园跑。
偶尔也去过健身房,在跑步机上傻乎乎地看着前面小屏幕放的相声节目,好比一个人喝闷酒,感觉不好。
在马路上跑的时候,我经常把自己想象成洛奇,或者村上春树,想着自己接着会去打拳,会去写书。于是竟然坚持了下来。
不过去年我有整整两个月没有跑步。一个月是因为生病,扁桃腺发炎反复发作,野火烧不尽似的发烧。另一个月是因为梅雨季。
梅雨季来了,我非但不能跑步,几乎也不敢出门。在单位把公休、病假、事假全用上,可恨不能请产假和哺乳假。就这样呆在家里,坐立行走一个月。偶尔探出头看看窗外,看看路上的青蛙,遍地的青蛙。
按照天气预报员比较科学的说法,那些青蛙名叫“梅雨蛙”,属于热带雨蛙的一脉远亲,是二〇一一年才发现的新物种。科学家对它们习性的了解都很有限,只知道它们作为热带雨林中才应该存在的生物,出现在上海,直接结果就是寿命奇短,往往就是一个梅雨季节。而且生活得应该颇为痛苦,类似于人类穿着西装在北极撑了一个月,最后还是死掉。
民间猜测,它们就是利用这短短一个月完成了出生、结婚、生子的蛙生大事,临死前把卵产在柏油路、石子路、弹格路、总之各种路的缝隙里。来年等到梅雨季,卵就苏醒,上一代的子孙们迫不及待地完成前人已经完成的事业,如此子子孙孙以求万万代。
我在民间猜测的基础上猜测,这些蛙辈肯定是伤风败俗,群交滥交,缺少社会主义道德观,否则哪里来那么多小孩。我没能像达尔文那样去观测验证。梅雨蛙倒是没有明显的害处,对我这样的密集恐惧症患者而言,就是让我起鸡皮疙瘩,呼吸困难,歇斯底里。
母亲说,这些雨蛙大概不吃东西,所以一个月就会都饿死。
父亲不同意,他说,它们捕食的,只不过它们就吃梅雨。
母亲不相信,我倒有点相信。
根据我在窗口的观察,它们在地上就抬头看天,夜以继日地看。同时张着嘴,也不作蛙鸣,只是在接天上落下的雨水。单看一只的话,有点像张衡地动仪底座一圈准备接球的铜蛙,但是漫天遍地的雨蛙就让人什么想法都失却了。它们痴痴呆呆,人来人亡也不躲闪,就这么被路人踩成肉酱。虽然蛙是碧绿的,但是肉酱还是污红色的。梅雨季过去以后,清洁工总要把满地红绿交织的颜色洗上数遍。
偶尔父亲会开车出门采购,回来停了车,就上楼拿西瓜刀下去刮轮胎。轮胎上厚厚一层雨蛙尸体,一个压一个,层峦叠嶂。轮胎生生就变大了一圈,远看像对半劈开的西瓜,或者年轮蛋糕。
父亲说,如果不及时把雨蛙尸体刮下来,等到干燥了,它们的皮就会收缩起来,紧紧箍住轮胎。车再开出去就越滚越大,最后形成刹车片的效果,把整个车轱辘框都填满,车就报废了。
刮下来的绿色快状物被甩到路旁,再砸烂几只雨蛙,其余的继续吃雨水。
梅雨季就是这样的,一个月里我只能和妻子视频聊天。
天放晴的第一天,我赶紧出门去找妻子,走得飞快。不料收脚不及,踩死了一只麻雀。
估计麻雀也是在等这一天,它重新回到曾经被雨蛙占领的土地上,狠狠地叼住一块雨蛙尸体在拉拽。它太专心致志,而我也同样归心似箭,悲剧就发生了。
我骂道: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吃东西吃的连逃命也不会啊!活该让你和青蛙肉死成一团!
我愤愤地一路骂一路到了妻子家。
要是没有梅雨季该多好!我恨。我想像擎天柱那样手叉腰说话:“我是劈头士,我在地球向全宇宙深受梅雨迫害的人们发出倡议,把我带走吧!”
妻子开了门。我说:“别碰我,我路上碰到死尸了,已经不洁净了。快去拿赎罪祭的圣灰和净水。”
妻子说:“灰上次都撒了,你先在门口搭个帐篷,我这就去买一头母牛,烧了就来做洁净仪式。”
梅雨走了,雨蛙死了,我还是不得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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