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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在我们那边,“疯子”是个统称,其中包括神经病、精神病、胆大妄为者、流浪汉、叫花子、泼妇。我常以为“疯子”在口语中应该是“风子”,大概和83版梅超风的头发形象有极大的关系,又有“风皮”和大多数疯子都是披头散发者扰乱定义。总之这个词后来纠正了。
女孩子假如遇见疯子大都会绕开走,或者靠近我多点甚至往身上挤挤,这个时候机会是很好的。或怒目而视,或呵斥,总之使女性有安全感就对了。平时我也经常故意和疯子们擦肩而过,感觉很好啊。
于是我一直感激疯子这类人。在黄州有很出名的亮亮,在汕头和我一起抽烟聊天不知所云谈论精气神天地人的疯子,木木可以做证,因为作为男人他当时离得很远。而我似乎喜欢以此来证明我很有胆量很有勇气是个好汉。我大姑妈家的袁婕,和小说里我提到过的一些也配称得上疯子的好汉们,包括我和你说过的安徽的张小艺。
还有个我十分景仰的却未见过面的铁头,他从小就生活在某个地方,似乎是被人抛弃了。不知道怎么样活了下来,反正在那个夏季多涝的小镇他活到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当年的小姑娘曾和他一起坐在他睡觉的小亭子里,小姑娘们说等自己长大了就一起去给他找爸爸妈妈,小姑娘们把红领巾扯下来,蹲在小亭子的椅子上很义气地说着,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明和能耐,还振振有辞的说了许多高明的办法如何帮铁头找妈妈。
那时候铁头年纪和我那时候差不多大,没准已经有二十岁了。他是那种憨厚型的疯子,痴痴呆呆为人梗直。多涝的地方一般阳光充裕,他就黝黑的皮肤,厚嘴唇,光着头,一个背心从来不脱下来,声音有点沙哑很少说话。他总是乐呵呵地,一到雨季,人们总会说,铁头,来帮我铲铲泥。他就去拿铁锹铲泥。
喊他的主人家在泥铲完了给他几块钱,不多给。这些钱多半会给长大了的孩子掏走。多的还是给他一碗饭吃。给饭吃不算什么恩赐,即使家里没铲泥没工作给铁头做,多半也是有人会把剩下的饭菜喊孩子端到他手里去。有时候大家都忘记了,他就饿一点,或者跑到他觉得饭菜好吃或者顺路、就近的住家门口坐一坐,就把自己喂饱了。那些小姑娘长大了还对铁头念念不忘,和我讲完了我也认为这铁头是一个好汉,很是喜欢,觉得假如去到那个镇上,一定找他玩一玩。和这种人玩大概也就是一起坐坐,各顾各聊一聊,不知道应该把对方放在什么位置,再弄点东西和他一起吃。最高兴的应该还是天天在街上去看见铁头和他打个招呼,说,嘿,铁头。这件事情要是天天去做,是很让人感到开心和好玩的。
古伦木和欧巴是很好玩的,也有讨厌的疯子。我表妹的表姐是个美女,叫袁婕,比我们小两岁。住在团风。有时候我会故意带黄州的兄弟去团风找她玩,假如我们其中一人勾引上她了,将是无上的快乐。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有次团风的兄弟过生日,我们过去玩,表妹和袁婕对我们说有个疯子经常跟踪袁婕,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远远看着,从学校到家,到任何地方。我们当时很嫉妒,对袁婕的喜爱已经使我们在到达团风后失去团结之心。总会或多或少的争风吃醋在袁婕面前表现自己。而对于这么一个破烂东西居然也能天天跟在袁婕后面很是愤怒。说嫉妒大概有点过份,不过至少我是这么想的,老朱说的是我操,跟在袁婕后面的应该是我啊。
我们要求找到这个人,袁婕也认为这个人是个极大的威胁。但当时疯子不在她身后,为了引疯子出来,我们让袁婕和表妹一起逛街。足足逛了一个多小时,基本上团风的主街道走了两圈才找到疯子。他看到袁婕的反应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强烈,只是站起来,很从容自然地跟在了袁婕身后。他从容淡定的举止震住了我们。尽管他衣衫褴褛。穿着件破烂肮脏的长褂子,黄黄的──这种黄即使洗干净也很脏,头发很长,一团一团,接近黄昏的光线使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他个子很高,瘦瘦的,双手垂下来跟在袁婕后面。不远也不近,假如视力是正常人的,这跟着的距离就刚刚好。我们看见他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将他原谅了,之前想的猥琐的色迷迷的恶汉形象完全被颠覆了。他是个很温和低调的疯子。
按事先约定,袁婕和表妹往堤上走,走到人少的地方,我们一拥而上。老强打架很厉害,所以他没有拿武器。老朱手里捏了半根没吃的甘蔗。我和喻大一人拣了个瓦片,当时我们商量好尽量用脚踢、踩,省得染上什么病。
上了堤,疯子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了我们──我们假装是另一群上堤上看风景的人。他毫无警觉。团风的傍晚的堤坝是能看到一些好东西的,晚霞是不用讲出来的,对面被水孤立起来的小岛很漂亮,我们几个曾经在小的时候游过去。游回来的时候天色就像今天,我在水中央还喝了几口水,差点被淹死,是老强救了我。这个岛上还有我的远房亲戚,小时候骑自行车从现在是水的小路上带我过去,我的脚还被绞到钢丝里去,我们谈起这些事,很是高兴。我在堤上找到一根很硬的棍子,把瓦片丢了。
老朱说:要是这个疯子现在冲过去就好了。我们没什么心情去想这个。前面是个叫鬼屋的地方,我曾经和云在鬼屋的草地上坐过,他们都知道,前几次来我都指着我们坐过的地方和他们说。她那时候穿了一件小熊装,就是胸前是头熊,两边有两个口袋,手插在口袋里和我坐在草地上。假如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喊她来,她是不会和我坐在草地上的。
我们默默走过我和云坐过的地方,至少我认为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话。走过鬼屋,我们在堤坝上已经走了很久了,晚霞现在说不出来了。我们望着前方,袁婕忽然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很远很远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们感觉到她的无助。她无助的时候会皱眉,皱眉的时候很像关之琳,尤其是她们的嘴唇。
我们冲了过去,我把棍子握紧,接近疯子的时候老强喊了一声:站到。喊了三次,气势都没了,疯子才意识到是叫他,这还得益于袁婕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身后。疯子看着我们,也并没有我想得那么淡定,比较麻木。
老强说,你以后别跟着她了。疯子没给出反应。老强用黑社会的口气又说了一次:老子跟你说,要是老子再看到你跟着她,老子搞死你。……,老子跟你说话你听到冒?……问了六七句,老强很快乐地对我们无奈的笑了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开打的由头,就在这时他说了个“哦”,老强马上把笑脸隐藏起来换上凶狠我们常见他打架前露出的表情伸出一脚把他踢退几步,我绕到他身后一棍子敲在他背上,发出嘭的声音,老朱的甘蔗条打在疯子脸上,喻大比较呆我们感觉,他一只手抓到疯子头发上──我看了看袁婕,这个动作使她瞪大了眼睛──疯子对喻大的动作很是反感,他一把抱住喻大,和他一起滚在多草的堤坝边沿,不出几秒两人已经滚到堤坝下面去了。我们几个赶过去,想把喻大扯出来,毕竟这个疯子太脏了。但疯子的手拉得很紧。老强说不管,打。我们就把喻大扳到下面让疯子压着他,我们对着疯子的背不停的用棍子和脚踩打。疯子渐渐松了手,喻大滚了出来。这个时候我们四个站了几秒,互相看了看,袁婕在堤上看着我们。她并没有喊停,这让我们觉得应该再干点什么。喻大说你敢抱着老子啊。他一脚下去。我们又揍了起来,疯子没有抱着头,只是蜷缩在一起。
我们感觉打了很久。或者也就是几十秒吧。袁婕一直没有喊停,大概她并不知道需要她说点什么。最后是老强说算了,再打他就熄火了。我们停下手。袁婕还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走过去说,走吧。
我们往回走,并没什么胜利的喜悦,但没想到居然是如此索然。袁婕也没有夸奖我们,也没有给点表示。假如她要做点什么,我们都会难受。不约而同的,我们走了一会,回头看看打疯子的地方,发现疯子已经站了起来,站在那儿发呆,我们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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