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穹宇 于 2010-3-2 15:16 编辑
从医院里出来，她忍不住还是给宝林拨了电话，她听得宝林在电话里喂了一声，就止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下来了。她说没有，我没有哭。宝林说喂喂，你怎么啦？声音很大，电话里的宝林很着急。她下了下决心，还是把电话挂了。 这么快，自己变成了一个在街上行走的流泪的女人了，她为自己的软弱感到了羞愧，好在看周围的行人都匆匆赶路，好像也没谁注意她，她心里这才稍稍地平静了一些。 她只请了半天假，她要赶回去，两站地，大约要走十分钟的路，她不怕走，因为这样她省下了无数个一块钱。刚来时的有一次，坐无人售票的投币公交车，投了一元钱，却只坐两站地，在车上，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就看着一元钱没了，她都心疼死了。
那一次是从租住的地方走到医院的，她早就看到了宝林站在门诊部门口的台阶上等她，她故意不理他，装作根本就没看见他一样，从宝林身边走过去，径直推开旋转门进去了。一进门厅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温暖，到底是大医院，空调开得多好啊。 宝林随即撵了进来，她已走到了挂号的窗口前，她说，我挂妇科刘永娟大夫的号。这时候旁边的宝林早已将钱递进了窗口。 她拿了号单，踩上滚动的电梯向二楼的妇科走，她知道宝林就在她旁边。 宝林说，你问好了是第几门诊室了吗？我的假可不好请，老板不是不放心么。
她心里说，你以为你是啥重要人物，你是工程师啊你，你只不过是乡村来城里打工的小木匠。但她并没有理他。
她敲门进去时，有一个烫了波浪卷发的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女人正从方凳站起来。桌子后面的刘永娟说，记住我给你说的了吗？那女人手里捏着她的手提包口，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抬头看一眼她，就走了。
刘永娟说你来了。抬手看看腕上的表，然后对门口说，你也进来吧。
她知道是宝林被叫进来了。
刘永娟下了处方，让宝林去交费，还让他出去时顺便把门关上。宝林就去了。
刘永娟叫她脱掉鞋，仰躺在靠墙支着的一张医学床上，用听诊器在她的肚皮前、后、左、右地听，她感到了铁器的冰凉，然后刘永娟让她下来。
宝林拿了交过费的收据交给刘永娟后，又被刘永娟命令到门外等着去了。
她就突然有了那么点害怕。她是很想宝林在她身边陪她的，别看她表面上装作不理他，实际上，见他在身旁，她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但宝林却被撵出了门外。
刘永娟在医院里，跟平常见到的一样，板着个脸，表情、动作、说话的口气似乎不容你不听她的，也许大夫都是这个样子，当大夫的女人更是这个样子吧，不会像她的老板娘，整天搬着个凳子坐在饭馆靠门口的位置，笑容满面地对走近的顾客说：吃啥呢，请里边坐。走好，欢迎下次再来。
直到进了套间，来到那架形象古怪的铁架子旁边，她还是有点害怕。刘永娟在这个简单的手术室里对她一共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问她：带卫生纸了没。她便从裤兜里将它掏了出来。
第二句是：脱裤子，上去。她照办了，尽管有些畏畏缩缩。
第三句：可能有点疼，不过会很快。她还是没忍住大叫了几声，这怎么能叫“有点疼”呢，简直都疼得要人命。她在心里大骂宝林，但不能丝毫减轻她的疼。
她还在从嘴角忍不住地咝咝地往进吸气的时候，刘永娟一伸胳膊，就把她搀扶下来了，她看见那墙角的一个黑色塑料袋，她想，他（她）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刘永娟洗完手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时说道，还没成形呢，才两个月不到。她才知道，刘永娟根本就晓得她此刻会想些什么。
宝林被刘永娟喊进来的时候，她也在刘永娟对面的方凳上坐了。
刘永娟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几盒药来，一项一项地安顿，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几个。宝林双手扶在刘永娟办公桌沿上，一个劲地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接过了刘永娟递过来的药。刘永娟又把药拿过去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把口子压严，在手里卷缠成一个不规则的长方体又递给了宝林。宝林嗫着声说，刘大夫，多少钱。刘永娟眼光向门口瞅了瞅，门还紧闭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回去再说吧。
然后，宝林就搀扶着她走出了门诊出了医院，这回她倒没有拒绝宝林扶她。
他们乘坐12路公交车，两站地，一下就回到了租住地方的门口。
他们租住的是刘永娟家的房子。
宝林把她从乡下接来的那天，她跟宝林一起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跑了整整一天，看着租房子，可是都太贵了，就都那么屁股大的一间，一个月却要四五百块钱的租金，水电费还要另算。
下午六点多他们又到了一家，是个老太太，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和宝林一番，还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他们的结婚证和身份证，就说你们先看房吧。就给他们开了房门。
房里没有料到的干净。
老太太说每月三百五吧，都这个行情，再不能少了。他们相互看了一下，便决定就住在这儿了。然后宝林去他住的集体工棚里，把她的铺盖取了来。
她铺好床，跟宝林一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洗了把脸，这才顾得上到附近的小面馆里，每人要了碗牛肉拉面。她说我吃不了，给宝林的碗里挑过去了一筷头。
回来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门口碰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她印象这个城里女人跟几乎所有的城里女人一样的冷漠。后来跟房东老太太熟了，才知那是老太太的女儿，叫刘永娟，是附属医院的妇科大夫，三十岁出头，似乎还没有对象。
她便奇怪，心想人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后来才知道这样的情况在城里多了去，才知道并不是人家嫁不出去，是人家认为自己还小呢，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或者人家啊根本就不愿意找。
她很快地，就在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找了个在后厨帮灶的活儿，无非是洗洗碟碗，和面压面，打扫卫生之类的活计，都是在家里干惯了的，熟门熟路，并不是很累。
宝林也从他原先住的集体工棚里搬了过来，他们住到了一起。尽管白天里都彼此照不上面，也不一起吃饭，但晚上，总归是住在了一起。
就这样住了三个多月，宝林却要随他们的工程队到另一个城市去，说是他们老板在那里包下了几个较大的装修工程，大概要连续地在那里干上个一年半载的。
她从心里是十二分的不愿意宝林离开她：
宝林，我是因为撵你和你团聚才来到城里打工的么，早知道这样，我还不来了呢，在老家，天多高多远，空气要多好有多好，乡里乡亲的天天见面，心里多舒坦呀，谁稀罕这臭烘烘燥热憋屈的城市生活呀。
宝林还是去了，宝林说那个城市的房租他问过了，贵得吓人。宝林跟这个工程队前前后后已经干了两年多了，老板人还不错，工钱能及时发到手，况且宝林已拿到第一等的工人工资，宝林看起来很珍惜他的这份工作。
谁料到，宝林走了还不到一个月，她便开始觉得饭馆后厨的油烟味越来越难闻，越来越恶心起来，特别是那煤气一点燃，她便捂着鼻子肚里往上直泛酸水，就忍不住地往外吐，吃啥泛啥，不吃也向上泛。嗓子咕儿咕儿的是她强忍着的声音。
老板娘说你的脸色很难看啊，你怕是病了，快去医院瞧瞧去，卫生部门最近对餐饮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可是查得越来越紧了，如果被发现，就罚大发了。
她便回到住处，取了点钱。
正往外走，却在院子里碰到了房东老太太，老太太说今天你怎么下班这么早呀。她便把感到不舒服要去医院看病的事跟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说，你去找我家娟子吧，她在附属医院的妇科门诊上，你去了也不用挂号，直接进去找她，有人问你就说是我家亲戚。
在这儿住的三四个月里，房东老太太已和她很熟了。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在淮南农村当过知青插过队，进城以后一直没有结过婚，刘永娟是她收养的孩子，这座老院子的房产是老太太的父亲落实了政策以后留给她的祖产。老太太总喜欢在她晚上回来的时候跟她拉几句话，跟她一起回顾一些农村的风物人情和过去乡村经历过的人事。她只是感叹老太太到底是知书达理之人，言谈里没有半点的唠叨。
按照老太太说的，她便寻着路去了附属医院。很容易就在门诊部问到了刘永娟，虽然刘永娟跟平常的样子一样板着个脸，看不出有啥喜怒哀乐的表情，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刘永娟当即问了她的症状，便递给她一条一指头宽的一绺儿纸片，让她去洗手间里去测尿液。
刘永娟看看那已浸过而变了颜色的纸片说，你这是怀孕了。
她是在门诊部门旁的IP电话上给宝林挂的手机。
她对宝林说，我有了。
宝林说你有什么了？看来宝林一头雾水没有听懂。
她又说，我怀上了。
宝林马上就明白了。宝林说哎呀，我们多忙呀，你刚进城，我一时半会也忙不完，咋办啊？要不，你先回去，送你到老家去好了，老人们都在家，照顾也方便。
她心里一酸，咕儿咕儿又想呕吐，她说你赶我回去啊宝林，我这才来几个月，你就烦我，嫌我多余了。
天地良心，不是啊。电话里的宝林急了。
她说，要不，我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
宝林顿了顿，才又说，这样吧，过两天我请了假，回来，咱们到一起再商量。
通完话，她便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背椅上发呆，看看一个个从眼前走过的腆着肚子的孕妇走路的样子，想想不久将来的自己，竟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宝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没料到却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宝林说，做了算了。
她说，宝林你的心是一块石头吗，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虽说是意外怀上的，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难道男人都是这么的铁石心肠。
宝林说，唉，都怪我，就不喜欢戴什么套子么。
她被宝林说得脸红了，说宝林你再说我扯了你的嘴。
宝林在她害羞的当口，给她分析着，现在两个人的情况如何如何，还是暂时不要孩子合适。
她后来就同意做掉了。就跟无数回他们在一起商量的一些事的结果一样，到最后，还是听了宝林的，好像女人就这样，一直都等着男人最终拿定主意。
时间紧，就决定第二天早上去医院，都跟刘永娟说好了，由刘永娟负责给她做手术。
第二天一早，宝林早早地叫她，可她的主意又变了，怎么也不想去了，宝林左哄右哄，费了好大的工夫，她才又勉勉强强地跟在宝林后头，走走停停的在路上磨蹭。
她就不理宝林，无声地表达着她的不情愿。宝林走在她前面，急燎燎地走一阵等一阵她。她虽然不搭理他，但宝林并不离开她的左右，以前，她使小性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医院。
她这次在门诊上却挂了号。因为她觉得，不挂号而进医院看病，总有些鬼鬼祟祟，总有些不光明正大。她和宝林可是正儿八经的结发夫妻，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呢。
她就对着窗口大声说，我挂妇科刘永娟大夫的号。宝林抢着付了钱。
宝林自医院一路搀扶着她，他们乘12路公交车回到住处。
扶着她在床上躺好后，宝林就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唉声叹气。她知道，宝林只请了三天假，眼看着她又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宝林在愁这个。
她说，你也不问我疼了没有，你真的自私啊你。
宝林被她数落得在地上来回直踱步。
她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说，你赶快去问房东老太太，这些药的药钱是多少，还有手术费，还不给人家送过去。
宝林这才似乎记起了她还没有吃药，便拆开各样的药盒药袋，很快分出一份来，放在一个纸包内，又分出另外的一份来，包在另一个纸包里……
她说宝林你在干吗？
宝林说我给你按顿分开，你好吃么，你不知道你是个猪脑子，总记不住么。
她又呵呵地笑了，按了按自己的小肚子，说宝林你明知道我现在不能笑，你还惹我失笑。你倒一杯开水先凉着，我好吃药。还不给人家给药钱去。
宝林去了。
好一会儿才回来。宝林进门就说，药钱二百四十二块，连医院开的一瓶洗液十三块八，挂号两块，一共花了二百五十七块八。房东说熟人么，收啥手术费，药不是自家的，只收个药钱算了，手术费就免了。老太太好人啊，说好从后天起，就给你顺便把饭做上，说反正也看不到自己的女儿目前有瞅对象的念头，她自己权当是实习一回伺候月子的生活。
你真啰唆啊。她原本想开句玩笑来着，可话一出口，声音却变得哽咽了。她说这老太太让我想起了我妈。说话间，她已忍不住眼泪涌到了眼眶，真的有些想家了。
妈妈一直说是自己太急了，要不，能给她说个更好的人家。
她说怎么能怨妈妈呢，还不是自己不听话。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
妈妈一直对给她脸上留着的这道刀疤的事耿耿于怀，但即便是上学，回家务农，她在自卑的心理下长大成人，她也一直没怨过谁。
妈妈说那是五黄六月收麦的天气，妈妈领着她先到麦地里，因为爸爸还要给牲口拌料，还要把院里的几车肥用架子车运到大门外的肥场里才能来跟妈妈一块儿赶麦趟。
妈妈抱着刚会迈步的她来到麦地里，看到麦子黄得一碰头上直往下掉麦粒，妈妈很心焦，就把她顺便放在地埂上，给她捉了两只蚂蚱并掐断了它们的长腿让她玩，妈妈就一个人拿起镰刀先割起了麦子。
妈妈说她眼看快要这一趟割出头了，就听到了她的哭声，妈妈来看时，只见她的脸上有两张咧开哭着的嘴。妈妈好容易才弄明白其中的一个是伤口。那把妈妈替爸爸拿的镰刀上满是血迹。
妈妈说我真糊涂啊，把镰刀撂在地头上就割麦子了。
妈妈把她抱到村里的医疗站，上了药，止了血，缝了五针。
于是她的脸上永远地就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蚯蚓般的疤痕。
来城里后，饭馆当服务员的小芹姑娘问起她脸上的这道疤时，她给小芹说是小时候不小心玩镰刀割的。小芹说，可能是上了药了，如果在城里，只要洗干净伤口，不上药，不缝针，想办法把伤口拉到一起，自然愈合，而且你那时还那么小的年龄，一定不会留下伤疤的。
但她不怪妈妈。
因为这，妈妈从小就对她格外的疼爱，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第一个会留给她，其次才是弟弟妹妹，而她知道妈妈对她的好，就又把东西分给了弟弟和妹妹们，这让妈妈更加疼爱她。
她没有因陷入妈妈的溺爱之中而骄横。她知道她跟别的女孩不太一样，反而，人对她有一份的好，她会对另外的人就有两份的好。她就这样在她的乡村长大成人。
比如，她住到这里后，每天早上早早地起床，认真地打扫院子，第一时间把他们共用的洗手间冲得干干净净。有时候休息了有点时间，她看到老太太晾被子洗床单，她会及时赶上去给老太太搭个手。这不是她刻意地要讨好谁，而是原本她从小到大在乡村老家，即便现在在城里了，已习惯这样去做。
她与宝林在一起，也是这样相互的好。而夫妻间，又是在别处没有的一种平等和相依为命。他们彼此心心相印，这种感觉也只有他们知道。
宝林走后，老太太做的饭，竟是吃得那么的顺口，连她也没有料到。
老太太看到她的胃口好，高兴得像个小姑娘，说听人说大月小月是一样，我从来没伺候过月子，咸了淡了，你就明说吧。
她能说什么呢，就陪着老太太说说话。
她和宝林认识却是经媒人介绍的，这却跟时下流行于城乡的自由恋爱不同。
媒人先到宝林家再到她家，说了同样的话，说你们可是老天爷世下的一对啊。总而言之一句话——两个字——般配。
于是他们在白马庙集上见了面。
这第一次见面，他们交换了定情物，宝林送给她的是一块石英表，她给宝林的是一张自己的彩色照片。
直到现在她腕上还戴着这块表，而宝林把她的照片封在塑料封里，一直贴身装在自己的衬衣口袋里。
不久，宝林跟他爸用蹦蹦车拉了刨床来她家，用了她家早几年就攒下的木料给她家新做了一套门窗，一副架子车外带一张方桌。
她给他们端茶递水，看着他们父子颇诚地干活的样子，很奇怪，她对他们一点也不陌生，好像很久就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一样的感觉。
活干完的那一早，她爸爸和宝林他爸，也就是她未来的公爹，亲家俩面前摆了一壶烧酒，两个人呷着酒有滋有味地闲扯。
看着宝林三下两下收拾好木工家具后在院子里无所事事的样子，她便说，咱们到山上替我爸放羊吧。
宝林和她跟着羊群便上了山。
在山上，宝林便说起了他的那条腿，他说，他那时上小学三年级了，要每天走八里的山路到中心校去，为了能撵上早自习，他常常要五点钟从家里走，冬天要走好长的路天才放亮，刚开始，家里大人送他，后来，他就走惯了，不用大人送了。
一天凌晨，他一个人走在小路上，就碰到了一条狗，他一跑，狗就撵来了，他跑啊跑，那条狗却穷追不舍，后来一脚踩空，就跌到山涧里去了。
醒来时，便不能走路了，后来他爸把他背到平凉一位接骨的老太太那里，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她也说到了她脸上疤痕的来历。
说着说着，两个人便觉两颗心更加贴近了，他们为着两个人的缘分而高兴而激动。
那时，羊儿们在山坡上悠闲地啃着草，云轻风高，天空瓦蓝瓦蓝的，偶尔会有几只麻雀蹭地从他们头顶不远的天空中掠过，在对面的某个地方落下来，叽儿叽儿地叫。
后来他们便拥在了一起。
许是宝林在她上面看了一会她眼中的蓝天白云或者他自己的头像后，宝林便问她：
你现在还疼吗？
她说刚才疼，现在不疼了。
宝林又要解她的裤带。她用手拨了过去 。
她说以后有你的，你贪啥呢。
她指着宝林那条明显短了一截的腿说，你的腿现在还疼不？
宝林说早好了。
她说那时我还小，不记得了。她在说她脸上的刀疤。
定了亲后，宝林便到外面打工，打了两年工，挣了点钱，然后便把她娶进了门。
宝林把电话打到了房东家里。老太太喊她有电话，她便知道一定是宝林打来的。
你别吓唬我好不好，你到底怎样啦？宝林很着急。
宝林都三个月没回来了，她曾经在电话里对宝林说自己去他那儿，但宝林没有同意，她这几天正赌宝林的气呢。
她捉着电话一个劲地出气，都能从听筒里听到自己的呼呼的出气的声音。但她却不说一个字，也不想再哭了。
宝林说，好吧，我今天搭夜车回来吧。就挂断了。
晚上十一点，宝林回来了。
他推开租屋的门，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就上前捞起她的缠了纱布的左手说，你手怎么了？
她就一下扑到了宝林的怀里，不是我的手指头让菜刀切破了，你还不回来呢，呜呜……
宝林这才放心了似的，紧紧地搂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问她，疼吗？
她哭着说，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
抱着抱着，他们就脱光了身上的所有的衣服。
她说你等等，她起身从墙角处的纸箱里取出一个印着字母的小塑料袋，但怎么也找不到剪刀了，她用牙齿撕扯开，取出一样东西给他戴上了。
她能感到宝林在看着她光着身子的样子时目光里无尽的爱怜。
她看到附在她上方的宝林的脸，宝林瘦了，脸比以前似乎窄了些，也黑了，头发也比往日要乱许多。
她就抬起她那只好着的右手抚摩了一下宝林的脸庞，汗津津的。
宝林边整理自己边抬头问她，你这个东西哪来的呀？
她说刘永娟给的。
宝林说我咋不知道，啥时给的？
她忽然想起，刘永娟当时问她大号还是中号、小号，她竟说不上来的窘迫的情形，就提高音调说，你还问啊？
宝林就不说了。
宝林将她搂着，她照往常一样头枕在宝林的胳膊弯里，宝林握着她缠着纱布的左手轻轻地说：
我看，还是给你买个小灵通吧。
2007-08-24一稿
2007-08-26改定 | 
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0-3-2 19: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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