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在墙上舞

豆腐干

我在形容一个人老土时，最喜欢用的一个话是“象我们那里的一个农民”。这句话常常惹得在我身边的漂亮妹妹笑得前俯后仰。我以为我呵她们的关系会因此进了一步，于是我的手悄悄地伸向她们的小蛮腰，在以为会得逞的时候，她们给我一白眼，外加一鄙夷的哼，这哼是要加感叹号的,然后她们踩着她们撩人的旋律一摇一晃地远去，留下讪笑的我呆在原地
   其实，我本人就是一个农民，在我说那话的时候丝毫没有亵渎的意思，我可以对天发誓。只是由于这几年在城镇里呆得久了，就觉得自己已经高尚了起来，好象那双泥腿子洗干净了，也可以穿着丝袜和皮鞋的，但是我不得不佩服城里人，为什么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我的出身？后来有人告诉我，因为我的裤腿太短了，连袜子都露在外面了，一看就知道是乡下人。恍悟……
   现在我的裤腿也在地上拖来拖去了；皮鞋也擦得油光可鉴了；抽烟时不再夹在手指根部了；叼着时也是叼在嘴角上来回了；烟也不再抽到蒂上了；吃饭不再吧嗒嘴了；喝酒也用小杯子了；吃面时不喝汤了；我也学会穿西服打领带了……我觉得我可以融入这城市的生活了
   我极为讨厌自己的时候是在我发现自己居然残留着某种小农意识，虽然它极为隐秘，却时常杀风景地跳出来提示我，给我某种暗示……我无法改变，因为这是一种意识，而不是行为，这不是能从根本上改变的
   关于我的小农意识，我得举个例子来说明一下
   我在花了一部分钱请MM消夜，我总希望能够拥抱拥抱她，起码我会觉得我的钞票花的不冤吧（意识）。然而，事情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通常是我在提出要请她消夜的时候，她就已经变成了小鸟依偎在我的怀中，用那烈焰红唇轻语呢喃，我晕倒，不是因为MM的娇艳，而是事出意外。我原来以为MM会吃完之后潇洒地说声bay-bay,再度留下讪笑的我。我难以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我努力揣摩这个社会的这些女孩，逐渐我摸道了一点门道：对一些母性的女孩，我装穷来博取同情（意识里我是不愿装穷的，那样挺没面子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小农意识在做祟）；对一些野性的女孩，我摆阔（这很需要勇气，必须说明的一点是这个时候口袋的厚度的和信心成正比）；我叫年纪大的女孩妹妹；小女孩我就叫阿姨，姐姐（这些只需要脸皮和观察能力，只要不自作聪明地努力记住她们的年龄就Ok啦）；有钱的时候我带她们泡迪厅，吃饭店；没钱的时候和她们逛公园，吃路边摊，甚至棉花糖；肤浅的女孩面前我谈艺术，谈文学；深刻的女孩面前我谈粗俗，谈金钱，我大声说TMD……
   我还是经常看到给我的白眼，听到鄙夷的嗤的声音，于是我很响亮地放屁，并且做个打枪的手势，以一种行为上的窘态掩饰另一种思想上的窘态
   每个睡得着的夜晚，我都要做梦，梦里经常看到绿色的广袤的田野，醒来后我不得不回忆属于我的那块地
   中南地区的丘陵地带，田地和山地是成等比的。
   我在田里种植水稻，一般一年种两季，如果觉得不够我就种三季。我没有牛，耕田时我得去租牛，拖拉机很少，而且贵，租拖拉机的钱够租几头牛了，虽然机子耕得更快，但是它喝的是油，而牛只要吃草就够了。用牛耕田的时候要扶好犁，不能太深，不能太浅。好好掌握两个字和一根鞭子就可以自在地驾驭着牛东南西北。如果年成好的话，就要准备酒菜，叫人帮忙收割，扬场。因此，农里生活是很融洽的
   山里我种白菜，萝卜，花生，玉米……红薯是我们这种土地最适合种植的食物。我一般不卖肥料，那家伙贵！我在自家厕所理的肥，挑到山上去浇（听说这类食物在城里卖的价格更高）。累了我做在垄上，用那握过粪勺的手掏根烟来抽，觉得日子滋润着
   哪年里，烤烟价格好，我就在田里，山上种烤烟。好的拿来卖，差的自己抽
   红薯多得吃不完的时候，就在圈里养几头猪（红薯是个好东西，在城里我看到很多人吃这东西，在我们这里多半是用来喂猪的。请原谅我到这个时候才把我们的猪，本文的主角，让它出场，这只能说明我的文控制能力实在太差），母猪一般是不太养的，因为它的职责就是为了生小猪，杀了也卖不到好价钱，送都让人不大欢喜。小猪刚出生时赛过很多MM的，它的皮肤粉红色，细细的柔软的绒毛（是不是好多MM渴望有这样的皮肤？）它们吃得也真多，吃了管睡，睡后再吃，轻松地过着日子，胜过神仙
    猪的食物不仅仅是红薯那么简单，村子里谁家有了红白喜事，那些漂着红油的泔水是它们梦寐以求的佳肴，听说城里还有些猪的新品种——醉猪。那种猪很显然比我的猪要幸运，它们住得干净透亮，吃的是星级的饭店，喝的是国优名酒。我的猪只能偶尔的打一顿牙祭，不过山上的野菜它们是吃得多了，（野菜现在也很值钱了），我的猪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小康生活吧，有红薯，有白菜帮，还可以吃吃糠什么的，它很知足，并不会因为生活而起什么贪欲。从它们的睡象就可以看出它们的子足来，你看它们睡得多香啊！流着涎水，打着鼾声，尾巴还一晃一晃的赶着苍蝇
  它们吃的虽然说有点粗糙，但该长膘的时候还是百折不挠地长膘，因此也不能不说它们是坚强的，坚定的。也有意外的时候：光吃不长肉。这个时候它们会受到潲勺的攻击，还会听到类似与婆婆骂不能生养的媳妇的语句：光吃米不生蛋的母鸡！当然猪的价值和母鸡根本不具有对比性，怎么着一头猪也不止一只鸡的价格吧
  挨打还不猪们最惨的结局，对于猪们来说，最惨的是它们走向屠宰架的时候
  但在那时候，我觉得我的猪们是摇滚的，是一群摇滚的猪
      我的猪的摇滚的性质得益于我
  我在农闲时喜欢在我那个卡座里播放一些摇滚乐，因为我喜欢，因为我买的一张九四香港摇滚夜的VCD上的第一行字是：建议将音量放大。所以我做得很彻底，我总是尽量把我的破卡座旋啊旋的。我的猪们也许也受到了这样的熏陶，弄得它们非常愤怒。没事也哼哼。当然另外的以个原因是在一些权威的养殖书里也介绍说可以给动物们听点音乐（题外话）
  以下就是我所看见的我的猪们所表现的摇滚的特质
  一个夜黑风高的凌晨，（我不明白为什么杀猪要在凌晨）我的猪（个体）被抓住耳朵拖出猪圈，它开始感觉到某种危险正在降临，目光四处睃巡，首先它是不甘于沉沦的，它在寻找逃脱的方向，机会来了，它猛然挣脱了掌握，在封闭的院子里，它四处躲闪，它四处逃窜。当它发现自己只不过在徒劳地转着圈，走投无路了，它一翻身跃上了我家那堵不高的墙，姿态象我国一位著名的体操运动员。看来不只是狗，猪逼急了也会跳墙的。这是我那夜明白的第一个道理
  猪在墙头颤抖，我估计它颤抖的原因是因为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它完全忘了上去的过程，它下不来了，高处总是让猪不胜寒的，于是它颤抖。它不敢跳，它毕竟没有学会跳水运动员的本领，而且地板是实心的，它怕摔得七晕八素的，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死亡到底的恐惧的
  这个时候我想我就是给它一把科特·库班用过的手枪，它也无法把子弹射入它自己的躯体里。呵呵，它的脚趾不能掌握扣动扳机的技能，于是，它感到绝望……
  猪突然跳起舞来……
  看来多年来我给予我的猪们的摇滚乐的熏陶是白费了，我认为我的猪要跳舞，也会是跳个什么霹雳舞或者是现代舞，再不济也要跳个街舞吧。然而，我还是低估了猪的艺术的天赋。它让我彻底地怀疑了我自己的智商
  猪在跳着的居然是芭蕾舞！虽然它的体态也许不适合于高雅的芭蕾，但是它舞着的脚步却始终是踮着的，它的脚趾虽然不能够开枪，却一定是一双或者两双适合芭蕾的脚，而且还伴随踢踏的节奏
  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优美的天鹅，我的猪的象天鹅的裙子的肚子，两排象纽扣的乳尖，闪动象翅膀的两只耳朵，它的鼻子仰向天空，扑哧扑哧。映射着照明的松明火，我隐隐约约看见我的住眼里的泪水，它怎么啦？哭了？……
　　我的猪又跳了一曲孔雀舞，它扭动躯体，丝毫感觉不到它还有骨头，它在自己的舞蹈里迷醉着自己，也迷醉着拿着屠刀的屠夫和我
　　然而它的眼泪终究还是不能打动我，我的小农意识告诉我，在我为它喂了这么多的食物，现在该是它回报的时机了，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猪终于被我们捆了下来，我知道它心有不甘，可是，它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猪在刺刀插入它的喉咙之前，还无畏地表现了一回它的摇滚的性质。我的猪面对死亡，它还在“威……””威……“地尖叫，声音刺破长空
　　面对死亡，还能如此从容，如此威风的。我看除了我们的革命先辈们，就只有猪了，但是在意境上来说，先辈们还不如我的猪们
　　先辈们只会慷慨就义，要不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就是呤一首诗，再就是唱一首国歌。可是我的猪呢？它是高叫着威～威～来赴死亡的约会的，请问谁有我的猪那样的勇气和威风？
　　猪是不会写诗的，不会立传的。不然在它临死时的想法说出来后，所有的猪们都会起来反叛的，为了它们自己的命运
　　我猜猪最后想的是：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