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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嫖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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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4 10:46:3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黄若来 于 2010-1-14 10:50 编辑

  2003年这一陌生年轮的到来,让我想起潘多拉的魔盒,包装固然华美,但里面的东西,着实让人无法承受。
  仿佛一开始就存在那种征兆似的,大学校园里,无不透出异样的气氛。这种气氛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若留心观察,便发现里面确实有什么不同寻常——那个不同寻常的什么不经意间撞击了你的心扉。
  至于产生这种气氛的原因,只能说相当复杂,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来。
  能够形诸文字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即将毕业,踏入社会,都或多或少留恋象牙塔的生活,留恋同学间的友谊,留恋学校的一草一木,同时又或多或少对社会这个陌生的概念感到惶惑不安,不知路在何方,不知前方有什么景色,因而觉得失落和空虚。这是一帮不折不扣的愤青,他们表现得对学校,对社会,甚至对整个国家不屑一顾,但内心深处,却有所眷恋,虽然当时的他们死不承认,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是这样想的。但事过多年以后,却恍然大悟,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一旦形诸文字,又觉得那种征兆跟这个关联也不是很大。
  *
  总之,这学期是个多事之秋。
  *
  开学之初,打架事件频频发生。如同新闻联播里日益紧张的伊拉克局势,班上男生动不动就因为芝麻小事跟别班男生大打出手,仿佛美国还未向伊拉克开战,校园里的战争就提前上演了一般。说来也怪,平时表现懦弱的几名成绩优异的男生,此刻也显得兴奋异常,听说哪里又有闹事的机会,便头一个起身倡议:“搞!”此等角色都说搞,余者理当拥护。幸运的是,上头总是站在“五年学业不容易”的立场,不肯轻易开除学生。但说心里话,我巴不得能开除几个,最好把本班的一票男生尽数开除,如此一来,说不定可以在学校的史册上记上那么一笔。不幸的是,3号君招惹黑社会,在一场街头械斗中,把手弄丢了。听起来是有点耸人听闻,但决非信口开河。
  早在去年,3号君就和计算机系的一个女生好上了。据说是振生铝材某高管的千金。那女生我倒认识,是3号君的粉丝,以前在有3号君参加的篮球赛场边,经常看见她的身影。长相满可爱,皮肤白皙,染一头好看的金发,中等个头,穿着打扮都很时髦。总体说来给人印象不坏。单独走在路上,回头率也挺高。但当她挽着3号君的臂膀,走在人头攒动的校园路上时,显得却不那么可爱了。怎么说呢,她有一种冷眼看人的倾向,而这种倾向,独处的她是没有的,惟独和身高一米九四的3号君相伴而行时才表现出来。那倾向仿佛告诉旁人,走在她身边的不是灌篮高手,而是国王。
  两人交往了三个月,然后同居了。寒假都没回家,在湘雅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个套间,三室一厅,里面各种家庭设备一应俱全。由于房主要回衡阳老家过年,房子没人住,加之此人的父亲和3号君的父亲是对越反击战时的战友,便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了3号君。租住期间,两人不分昼夜地看电视,看厌了**,做累了睡觉,一觉醒来继续看电视,继续**,恍若繁殖季节的海狗。
  “性欲太强了!”3号君苦笑道,“不是处女,估计高中时候和男生睡过。但好像有好些年没做了,简直可以拿**当饭吃。”
  “看起来没被吸干哟。”5号君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我没被吸干,是因为身体强壮,生殖系统发达。平均每天四次,你小子扛得住?多的时候八次都有过。”说着,3号君摇了下头,“可惜——”
  “什么可惜?”我问。
  “可惜我的套子。杜蕾斯牌子的,浮点型,在大药店的专卖柜买的,六块钱一个。每天必须花二三十元在套子上。非用杜蕾斯不可,多乐士都不行,死活不让进去,说什么杜蕾斯是世上最具咬劲的套套。”
  “别埋怨啦,比起找鸡便宜多了。”5号君打趣道。
  “我姐姐在东莞玩具厂打工。”6号君一本正经地开口,“没福利,没社保,没休假,每天正常上班九小时,加班三至五个钟头,扣掉伙食费、房租费、水电费,一个月下来,最多存六百块,那钱居然不够买你的**。”
  众君哗然。
  正月初九,久无人居的3号君所在的租屋隔壁,搬进一对沉默寡言的夫妇。三十岁上下,身份不明,不知是房主还是租客。夫妇中的男子皮肤黝黑,矮矮瘦瘦,双目迥迥有神。较之这位长相酷似猫头鹰的丈夫,身材同样娇弱的妻子则给人一种“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印象。两人没带小孩,从这点看倒像租客。租客也罢什么也罢,两人不属于令人生畏那种类型,身上反倒有种逆来顺受的潜质。不过,男子似乎有个习惯,总喜欢把穿过的皮鞋脱在门口的走廊里。那皮鞋看上去不算肮脏,却发出一股不可救药的异味,估计是脚气严重的缘故。
  对于那种异味,3号君并不介意,哪怕正巧呷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奶回家,食欲也分毫不受干扰。说理所当然也理所当然,在臭气熏天的男生宿舍住惯了,此等味道何足道哉?但在女友方面,却没这种免疫力。女友埋怨说闻之异味后,食欲下降许多,心情糟糕透了,男友若不能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那就搬家好了。于是乎,3号君找到男子,发出警告:此事影响他人生理健康,不改后果自负。男子显然被3号君高大的身材唬住了,一边手指发抖地给他打烟,一边客气地表示歉意。无独有偶。女友的嗅觉器官似乎格外发达,时间仅仅过去两天,便又开始对来自邻居家的油烟味儿大动肝火。那油烟味儿淡薄得很,3号君几乎感觉不到,但在女友闻来,却达到呼吸困难的程度,并一口咬定隔壁厨房的吸油烟机坏了,烧菜时被风一吹,油烟便统统跑来这边。无奈,3号君再次找到男子。男子抱歉地说一直没有安装吸油烟机的打算,明儿就装台试试。
  接着,是电视机的音量过大,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太吵……大凡邻居家制造出来的种种声响,都被女友指控为对其生活权力的践踏,因而愁眉不展,牢骚满腹。这也难怪,女友在环境舒适的豪宅中长大,养尊处优惯了,此等聒噪当然忍受不了。由此之故,3号君发出警告的次数多了起来。说来可笑,这期间,在女友性情的潜移默化下,3号君和女友同时染上一种恶习。那种恶习是:每次从外面回来,两人不是进自己的租屋,而是首先敲开邻居家的门,朝屋内觑两眼,确认无可挑剔后,这才离开;随着次数的增加,加之这对夫妇也确实老实巴交得可以,便踱步进去,对地板的干净程度,家具的摆放位置,垃圾的处理情况指手划脚;离开时,不忘带走桌上的一只苹果或者半包香烟。
  这种病态的得寸进尺,令两人大得其乐。不知是玩性大发,还是邪恶的人类本性作怪。一天,准确说来是开学后的第一个周五晚上,两人喝了点酒,从学校回来,像平时那样敲开邻居的家门,进屋找酒喝,从冰箱翻出两瓶啤酒后,又找主人要钱花。夫妻俩一时半会没弄清状况,弄清状况后,男子一反低声下气的常态,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将两人赶了出来。此举令3号君颇为满意,这正是他和女友希望看到的现象。两人一直好奇,这对善良的夫妇究竟能够容忍到什么地步。接着的几天,两人依然穷追不舍,只是程度上收敛许多,见邻居死活不肯开门,也没格外无理取闹。尽管如此,每每看见他们,夫妻俩仍像遇见瘟神一样。这个周六,也就是今天中午,男子破天荒地敲开3号君的屋门,说是明天来个了断。
  至于怎么了断,3号君倒不清楚。男子说完时间和地点,便回屋了,再未出来过。可能请自己吃一顿吧,大家坐下来,喝杯茶,平心静气地谈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等到正月结束,租屋也到期了,3号君不想因为这事给父亲战友的儿子带来什么麻烦。问题是,听男子的口气,事情可能没有这么轻巧,他好像已经怀恨在心了,倘若对自己进行报复,那可如何是好?但不管怎样,去肯定要去,若不去,就被看扁了。思前想后,3号君来到宿舍,把事情经过回顾了一遍,目的是说服诸君,答应陪自己赴会。
  我原本以为,诸君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一来理亏;二来是和学校外头的人交恶。学校里面的人其实没事,结怨再深,哪怕打得头破血流,毕业后,若是同处一家公司,作为校友,肯定会冰释前嫌互相关照的——这便是校内闹事的本质,说成儿戏也无妨。这次却不是这样。不料3号君话音刚落,诸君便欢呼雀跃地答应了。不光答应,还给予3号君特别高的评价。说其屌者有之,谓其拽者有之,5号君甚至称赞他是犯罪的料,不去抢劫银行实乃埋没人才。由于大家应承得太爽快了,我也不好发表异议。不过,诸君半开玩笑地提出一个条件,说是每人提个问题,3号君务必老实回答,不可说谎。3号君说这有何难。于是诸君轮流发问,什么头次**的经过啦,女友那里怎么样啦,是否**过啦,居然有人问到是否互舔过肛门。得得,统统是些平时难以启齿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在3号君方面,却回答得有滋有味,简直可以用绘声绘色形容。由于他描述得太详尽了,大家都有些血脉贲张。
  次日晚上,3号君的右手没了。我记得当时大概九点钟,我们一行人按照男子说的,在时代帝景大酒店前面的广场等他。为了威慑对方,每人嘴里叼根烟,晃晃荡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地方规划得似乎不坏,尽管高楼矗立,但并不给人以都市里司空见惯的那种沉郁感。马路如飞机跑道般铺开,华丽的路灯如光河般汇成直线。由于偏离繁华地段,街上人迹罕至,过往车辆也不多见。约摸等了十分钟,一支类似迎亲的车队缓缓驶过,清一色的轿车,估计有二十辆之多。正当大家为此等排场感到自惭形秽时,车队停下,中间那辆黑色大众的门开了,走出三个男子,其中瘦如干柴的一个可能有什么急事,连走带跑,手臂伸得笔直,指着我们站立的位置。八成在朝随后下车的手持砍刀的同伙发号施令。听3号君说了句“妈的,就是那屌毛”,我们便不约而同地跑起来。但根本没有逃跑的去处,我们已经被两面围住了。结果,在突围中发生恶斗。奇怪的是,对方好像无意伤害无辜,只对3号君穷追不舍。就这样,3号君被逮住了。十分钟后,我们跑掉的六人重新折回时,对方的车也罢人也罢,都不见了,惟见3号君一人躺在地上,扼着血流不止的手腕痛苦地挣扎,不停地翻滚,一边诅咒,一边哭爹喊娘。扔在三米开外马路上的砍断的手掌,俨然壁虎逃生时丢弃的尾巴。
  *
  打架之风偃旗息鼓后不久,男生宿舍掀起一股麻将风。我不知道第一副麻将出自谁手,也不知道哪间寝室开的先河,反正注意到时,大伙都在议论麻将——“喂,昨晚手气如何?”“喂,欠你的五块钱不用还了吧,反正这段时间你赢了不少。”此等语声不时在耳畔响起。如此看来,这股歪风邪气貌似聚敛成形许久了,惟独我不知情,现在才发觉而已。起先,我对麻将无甚兴趣,兴致盎然的同学来本舍物色牌友,架桌子点蜡烛搓通宵,我通常感到腻烦,恨不得训斥两句。还不是,整夜“哗哩哗啦”码牌个不停,都成神仙了?不用睡觉了?岂料当了几回看官后,自己竟心痒难耐,也玩了起来,而且势不可挡,每逢门口传来“三缺一”的喊声,我便“骨碌”一声从床上爬起,外套也不穿,直接裹着棉被去了。这东西相当神经过敏,特别是七队自摸时,颇有中奖的感觉。罢了罢了,好个妙趣横生而又不堪回首的大学生活。
  3月中旬,数家企业来校招聘职工,相继举办了五场招聘会。我参加了其中两场,由于第一场轻易地被刷掉了,因此第二场格外认真起来,一举通过了初试和复试。这家企业的底细我倒略知一二,由于就在张娣所在的城市,面试前特地上网查过,是家以生产硬质合金而闻名天下的国有企业,就当时来说,其生产能力居亚洲首位,现在倒不清楚了。但不管怎么说,毕业后的出路算是有了。由此之故,诸君拉着我到学校附近的酒店吃了一顿,宰了我五百元。当然,我这样说并不表示我对此有什么介蒂,这其实在任何人身上都概莫能外,谁一旦找到工作,且不论工作好坏,都可能被关系要好者胡乱搜刮一通,连被逼着去按摩院破处男之身的都有。
  3月下旬,美国开始武力攻击伊拉克,那场伪正义的战争只花掉区区十三天时间,便拿下巴格达。这一事实令电视机前的军事迷们颇为失望,叫嚷什么伊拉克何以这般不堪一击,第一次海湾战争时期的气势遁去哪里了?中国何时才能打出这样一场漂亮的战争,效仿美国去掠夺别国的资源!班里是有几个对军事有着狂热兴趣的家伙,其中一个我印象特别深刻。他姓党名政,没课的时间多半伏在寝室的桌上画坦克。他既不画轰炸机,也不画航空母舰,只画坦克,厚厚一本大开的笔计本里,用铅笔绘满了各式各样的坦克。我时常去他们寝室打麻将,问他画什么,他说坦克;问他何苦画坦克,他说个人兴趣;若问得再细些,他便口若悬河,对答如流,什么坦克结构啦,型号啦,哪里架设机枪啦,哪里安装滑膛炮啦,一五一十解释得非常清楚,不光中国,外国造的坦克也如数家珍。我对党政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大家都在纵情玩乐的当儿,惟独他坚持自己的兴趣,整天画坦克不休,此等人物不去国防科大研究坦克,实在令人惋惜。
  *
  3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李自由来寝室找我,邀我共进晚餐,去外面吃风味绝佳的麻辣涮。我问有何喜事,他说没喜事,无非答谢我罢了。
  “答谢?”我吃了一惊。
  “答谢你提供的线索。”他不当回事地说。
  “线索?”我又吃了一惊,“什么线索?”
  “呃——”李自由潇洒地打个响指,“说错了。不是线索,是情报。上学期快结束时,你说过的曾欣的过去,那情报对我来说犹如一盏引路的神灯。”
  “那倒是的。可也算不了什么情报吧?搞得好像在做坏事一样。”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的。今天有约会?”
  “没有。”我说。
  “当时就想答谢你,可你太忙,成天和女孩子形影不离。最近看起来挺闲的,分道扬飙了?”他指的是林茜。
  “实习去了,她。”我说。
  “那好,走吧。”说完,李自由转身便走。我打开皮箱捞出一件厚皮衣,跟了出去。
  我们打的来到五一广场,钻进步行街附近人满为患的夜市。时值晚上七点多,天色早已黑尽,到处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空气中飘来臭豆腐的味道,还有清蒸玉米棒子的香气,让人馋涎欲滴。李自由带我走进的是家看上去生意兴隆的火锅城。点完菜,一身洁净制服的女侍端来半盆浸满各种调料的辣椒汤,放在电磁炉上,旋即按动电钮。约摸等了五分钟,水开了。我们七手八脚往里丢羊肉串、韭菜串、猪肉圆子和菠菜串,边吃边喝43度的茅台。
  “又辣又麻,味道不错!”我说。
  李自由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和曾欣吃过一次,就在上周。觉得味道可以。所以带你来尝尝。”
  “不虚此行。”我说,“照你这么说,曾欣追到手了?”
  “哪里。‘一回手,二回熟,三回手拉手,四回肉粘肉’,按这种说法,也就处于‘一回生’与‘二回熟’之间吧。她现在,只是对我不那么反感了而已。”
  “苦尽甘来!”我举杯示意。
  李自由帅气地扬手,两人一饮而进。
  “去哪里了?”我问他,“这学期没看见你的影子。”
  “流浪。边流浪边挣钱。挣钱交学费。”
  “交学费?”
  “恩。欠学校一万块,不还清就领不了毕业证。”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不愁吃喝出手大方的角色,怎么还欠什么学费?”
  “差不多了。我从去年腊月十六,一直流浪到昨天,整整两个月零十天,连春节也是在外面过的。差不了可以了。自己挣了一半,另一半要家里找亲戚借,估计不难。”
  “了不起!”我佩服道。
  “知道我的钱怎么来的?”李自由边呷白酒边说。
  “乞讨。”我说,“找了个破塑料盆。弄了支粉笔,在地上整整齐齐写满摇尾乞怜的谎话。头发揉成鸡窝状,身穿拥有一百零八个窟窿的麻布衣服,脚蹬稻草鞋。心肠善良的贵太太们看见你这副酷毙了的造型,心花怒放得不得了,于是大把大把地往盆里扔钞票。”
  李自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气派,一听就知道此人绝非凡夫俗子。
  “你这生财之道很务实,值得尝试。”他看着我说,“最好弄断一条腿,拄根拐棍什么的。”
  “顺便把上衣脱掉,露出肚皮的大片伤疤。或者割掉半片耳朵。”
  “这样一来,可就不讨贵太太欢心了哟。”
  “挣钱就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我们吃了会菜,把刚倒的酒喝完,又倒满两杯。
  “你还别说,那样的角色我还真的遇见过。”少顷,李自由饶有兴味地说,“我背着画板,跑遍了半个中国。每到一座城市,就在人流量最大的路口扎营,架起画板,一边画一边吸引顾客。其间有凶神恶煞的城管追着我跑,也有无聊的同行者和我争夺地盘,但总体说来进展顺利。我什么都画,肖像素描五十元一副,其它的根据难易程度开价。而在我旁边不远的地方,多数是些乞丐。里面就有我们刚才提到的角色。那人不光瘸了腿,毁了容,还煞有介事地穿着军装,拖一台大型音箱,坐在一块又旧又厚的轮胎胶皮上唱什么《老班长》。歌唱得委实动听,因此生意好得不得了。说得夸张些,堪比一台拥有吸钱功能的机器。但话说回来,这样的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身材魁梧,站起来比我还高大。此人不是行凶作恶被仇家打成这样,就是赌博作弊被行了行规。”
  “你怎么知道?”我问。
  “猜的。虽然是猜的,但百分之百准确。我在学校外面认识的痞子当中,就有人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故意往为自己卖命的八岁小孩脸上浇开水。”
  我把煮得烂熟如泥的猪肉圆子喂进口里:“并不都是这样的,实在无路可走才出来行乞的大有人在。一副素描五十元,也有人买你的账?”
  “当然。我的水平,五十元算是很便宜了。不过,要是被人请到家里给刚过世的老人画遗像,那就赚大了,一般是五百起底。”
  “感觉如何?流浪那么久?”
  “还行,就是寂莫。住宾馆太贵,若是找不到廉价的旅馆,就只好睡大街。惶惶恐恐,冷冷清清。有时想身边有个女孩该有多好,时不时疏导一下。也有时异想天开,希望有美女找上门来,脱光衣服,要我为她画胴体来着,但这个美女一直没有出现。也有时感到气愤。尢其是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鸟学费,就气不打一处来。毕业后造张假文凭,问题不就解决了?反正能力跟得上。但转念一想:这种生活倒不失为一笔精神财富。起码我李自由经历过,你黄若来没有经历过,是吧?就这样,我辗转广州、深圳、海口,还到了夏门、福建。再北的地方不愿意去,太冷了。上周才折回长沙,在黄兴广场摆摊时碰巧遇见和女同学逛街的曾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来这里吃三人火锅。”
  “你的流浪很有浪漫主义色彩嘛。”
  “算了吧。要是你喜欢,这样的流浪你拿去好了。”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的蠢蠢欲动。如果可能,暑假一起流浪如何?可惜。可惜那个时候我们都已毕业,离开学校了。”
  “是呀。”李自由轻叹一声。
  我们再未多说,闷头喝酒吃菜。一瓶500毫升的茅台喝完,又要了一瓶。李自由问我最近干些什么,我说没干什么正经事,无非打麻将,找了份工作。两瓶茅台快喝完时,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那工作可满意?”李自由带着醉意问。
  “面试官承诺的工资待遇,还是可以的。就算不可以,我也可能接受。”
  “我说,”李自由两眼惺忪地看我的脸,一副大惑不解的神色,“你干嘛要进公司替别人卖命?公司那种地方,上头当权的家伙,个个都是嗜血如狂的僵尸,累死了也不可能同情你。要干,就要自己干!”
  “有道理啊。可惜,我没有另起炉灶的能力,更没有那个实力。而且觉得自己本来就适合按部就班的生活。再说了,我想利用两年的时间,攒下一大笔钱,舍此别无它路。”
  “要求高薪水罗?”
  “越高越好。”
  李自由举高酒杯,盯着里面的液体出神地望了大概十秒,然后一口吞下。
  “既然这样,那么,去西部好了。我有个关系不错的远房亲威,在新疆众和铝厂负责人事工作。你的专业很对口吧?如果请他帮忙,保准让你如愿以偿。”
  “太远了,”我想了想说,“而且气候上可能难以适应。谢谢你的好意。”
  “远有什么关系。异域风情,很值得体验嘛。小时候,在哪里看过一部反应新疆地方文化的喜剧片,电影名叫什么来着——,”李自由歪着脑袋,一动不动,想了许久,终究没能记起。“记不得了,”他说,“反正,里面的新疆姑娘实在销魂得可以,那深隧的眼神,那长长的睫毛,那水蛇般舞动的腰肢,风韵动人得不得了,心想长大后娶个漂亮的新疆姑娘做老婆该有多好。你去那边,找个维吾尔族姑娘结婚,生个别具风韵的女儿,岂不是美事?而且你在新疆发展,我还可以时不时地去你那边吃葡萄,游览天山风光,皆大欢喜!”
  “有意思。”我说。
  “不过,蒙古族姑娘也不错。”李自由冷不丁地加了一句。
  “怎么变成蒙古族姑娘了?”
  李自由对我的问话置若罔闻:“在海拔两千米高的蒙古草原上,由于水资源匮乏,无奈的蒙古族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嫁或娶一次,死后一次。热情豪爽的蒙古族小伙与活泼开朗的蒙古族姑娘。嗯,不错。找个像麻雀一样活蹦乱跳的蒙古族姑娘结婚也不坏。”
  “有点语无伦次了哟。”我提醒道。
  “我说,别打岔好不好?让我把少年时代梦寐以求的情人统统讲完。”
  “好好,请。”我笑着说。
  “是这样的,”李自由意犹未尽地说,“我像流浪时那样,背着厚重的画板,徒步来到蒙古高原,打算把一碧如洗天空下白色点点的蒙古包画下来,不料迷路了,还差点饿死,而且真的饿晕了过去。醒时,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牧羊的蒙古族姑娘救了。那姑娘皮肤晒得黝黑,她像怀揣枕头那样,把我抱在怀里,喂我吃香喷喷的烤羊肉。我很快恢复体力,向姑娘道别。姑娘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拿楚楚可怜的眼神看我,叫我别走,还慢慢解开蒙古族特有的肥大衣袍的腰带,露出两团同样黝黑的乳房,和更黑的乳头。乳房之所以这么黑,是长年累月不洗澡的缘故。知道露出乳房意味着什么吗?”李自由问。
  “不知道。”我说。
  “意味着,她已经属于我了,跟定我了。我既然已经看了她的乳房,如果不留下来,或者不带她远走高飞,她会从皮靴里拔出剥羊皮的蒙古刀,宰了我。这就是蒙古族姑娘的个性,狼的个性。”
  “你留下了?”我问。
  “少年时代的梦里是留下了,还生下一双儿女。但实际上没有。实际上我已经坐飞机来到东北,降落在鸭绿江边了。”
  “这又为何?”
  “因为鸭绿江边同样存在我的梦中情人,这还用说!知道么?朝鲜是个物资极其贫乏的国度,对某些女孩来说,食物比贞操还重要。比如那天,我在鸭绿江边钓鱼,一边钓鱼一边吃当做中餐的馒头,而江的对岸,有个洗衣服的十八九岁模样的女孩,正盯着我手中的馒头发呆。她保准饿坏了,我想,于是朝她打手势,示意如果脱光衣服,就把馒头扔过去。她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得精光,露出冰清玉洁的裸体。接下来的几年时间,我每天去鸭绿江边扔馒头,看裸体,直到这个女孩嫁人为止。”
  “若是两情相悦,游泳过去,把她接来不就得了。”
  “不行!朝鲜是个爱国教育做得相当厉害的国家。那样的行为,就是叛国,捉住了,会被砍头的。”
  “既然这样,那么你过去,来个倒插门也可以嘛。”我打趣道。
  李自由打了个嗝,把手肘拄在不宽的餐桌上,一盏装有两串羊肉的瓷盘被挤下桌子,“砰”地一声,摔碎了。女侍立刻赶来,我解释说朋友不小心打碎的,结账时按价赔偿就是。李自由似乎已经醉得不行,对刚发生的事视若无睹。
  “你的提议很好。”他说,“我明天就游泳过去,先找机会和女孩睡觉,然后去见她的父母,说米已成炊,反对的话来不及了。就这样,我成了地地道道的朝鲜人,在那边过着中国七十年代的生活,直到老死。不错不错。你要不要去?”
  “我有相伴终生的对象了,谢谢。”我笑着回答。
  “是啊,我好像也有追求的对象了!”李自由恍然大悟。
  “所以,你就别再想入非非啦。”我觑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十二点了,结账走人?”
  “去哪?”
  “你说去哪?”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李自由问。
  “看黄色录相时,被派出逮个正着,关押了二十四个钟头。就那样认识了。”我回答。
  “可有再被关押二十四小时的愿望?”
  “没有。不过看黄色录相的愿望还是有的。”
  “那好,看它个通宵录相!”
  “行。”
  我们打的来到火车站附近“暗巷”所在的位置,寻找三年前常去的“月亮岛”录相厅。岂料人是物非,非但“月亮岛”找不到,就连那条有意避人耳目、空气里经常弥漫一股下水道味道的“暗巷”也不见了。我是抱着缅怀过去的心情来的,却扑了个空。那明目张胆写有“淫你”字样的录相海报;那不知被多少人坐过而又经年不洗,散发出无可救药臭味的沙发;那虽然银幕宽大但图像模糊的投影屏;那方方正正不无笨拙感的老式CD机;那看到尽兴时突然卡得“咔喳”作响的盗版光碟。这一切的一切,都遁去哪里了呢?
  “打114吧!”李自由不耐烦地说。
  “114?”我纳闷,“能从114那里,打听到这个?”
  “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
  我们折回大街,钻进公用电话亭。我握起话筒,插入IC卡,拔通0731114。一句以“拔打114,就有机会得手机”开头的广告语过后,拥有甜美语声的女话务员开口了:
  “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好。”
  “很高兴为您服务。”
  “知道,就是因为这个,我才特意打电话给你。”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呢?”对方事务性地问。然后沉吟下来,等待我的回复。
  “我想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我说。
  “具体时间?”
  “是的。”
  “好的,请稍等。”那头传来类似手指扣击键盘的声响,我闭上眼睛,就那声响浮想联翩。心想对方是在敲打键盘呢,还是在发送电报。莫非在发电报?我有求于她,于是她把请求信息以无线电报的形式发送给居住在银河系另外一个星球上的智慧老人。老人神通广大,无所不晓。他收到信息后,再以电报的形式将答案发送回来。“公元2003年,”女话务员再次开腔道,“3月30日,星期日。农历癸未年,二月二十八。北京时间,凌晨1点03分。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
  “能重复一遍吗?你说得太多,我没能把握住内容。”
  对方把刚说过的话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
  “把握住内容了?”她问。
  “好像还是没有。”我说,“不好意思,喝了点酒,脑袋又胀又痛,里面好像有块硬东西。我没带表,用了三年的手机,前段时间也坏掉了。所以——嗨,实话说吧,你只要告诉我几点几分就够了,用不着说那么多。”
  “重复一遍?几点几分?”
  “可以。再重复一遍。”
  “凌晨1点零4分。”
  “凌晨1点零4分。”我跟着念了一遍,“谢谢,这回应该记住了。”
  “看来喝了不少。不会忘?”
  “八两而已,碍不了事,我朋友喝得倒是蛮多。不会忘,放心。凌晨1点03分,对吧?”
  “04分。”女孩纠正道,“不过现在变成05分了。”
  “怎么又变成05分了?你在耍我吗?”
  “不是。时间在走嘛。”
  “说的也是。对不起,脑袋有点运转不灵。”
  “酒精作怪,可以理解。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呢?”女孩文质彬彬地问。
  “有的。请不要挂断。我得想想怎么对你说。”
  “不挂断。”
  “是这样的,”我想了想,“我和朋友现在火车站附近游荡。这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觉得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两个人,当然还有电话中的你。我们很需要得到你的帮助。因为,三年前我们经常去的那家录相厅不见了,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那是一家政治背景复杂,相当了不起的录相厅。招牌上写有‘淫你’的字样,公安局却对它熟视无睹,因此生意红火得不可开较。那个时候,我和朋友每个周末都去捧场,因为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女朋友,渴望看清女人身体各个部位的细节,而录相厅里播放的货色正好满足了我们的愿望。我怀疑,它要么搬家了,要么被查封了。录相厅的名子叫‘月亮岛’,两年前在这一带名气很大,连七十岁的老头都晓得。如果你对这方面有兴趣,应该听说过它的名子。既然你听说过,那么,告诉我它现在的下落好吗?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果不搞清它的下落,就意味着我们无家可归,像生病的野狗那样继续游荡下去。”说完,我把头轻轻抵在电话亭壁上,静静等待答复。
  “您这样的服务对象,我是第一次遇见。”沉默了大概八秒钟,女话务员忍俊不禁似地开口了,“对不起,先生,您的忙我恐怕帮不上。”
  “为什么?电视上不是说,有问题,就找号码百事通吗?”
  “您的问题,暂时不在我们的业务范围内。”
  我叹了口气,“找错对象了,是吧?”
  “或许。这个时间,建议您回家睡觉。”
  “谢谢你的建议。”
  “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没有了吧,应该。”
  “不需要想想?”
  我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279号话务员,夏雪。”
  “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白猫,名字也叫夏雪。夏雪误吞老鼠药,毒发身亡了。”
  “真的?还是开玩笑?”
  “开玩笑。”我说,“总之谢谢你。你的服务很到位。”
  “不客气。祝您生活愉快,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发现李自由不见了,喊也没人应声。怪事,去哪了?找了许久,看见电话亭背面蜷缩着一团黑影。走近一看,是他,他在打瞌睡。我摇了几次他的肩,把他弄醒。
  “你叫我?”李自由问。
  “已经喊你半天啦!”
  “听见了,可是回答不了。不光听见你叫我,连你打电话也听得一清二楚。但开不了口,睁不开眼,动弹不得。这种处境能够体会?”
  “或多或少。”
  李自由欠身站起。起来后晃了几下,险些摔倒。
  “该死!喝得太猛了。”他埋怨道,“有‘月亮岛’的消息了?”
  “114说,我们的问题,暂时不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
  “怎么办?”他问。
  “回学校。”我说,“只能这样喽。大不了,翻围墙进去。”
  “犯不着那样吧?”
  “你说怎么办?”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高桥附近有个地下录相厅,去那里过夜如何?”
  “去哪里都行,只要能挨到明天早上。”
  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截住一辆亮着“空车”灯牌的计程车。李自由报上街道名称,司机一声不响发动引擎,“嗖”地一声,出发了。这是一家稍微偏离正道的录相厅,站在路口,可以觑见小巷里的灯框招牌。灯框里面俨然糊了几层过滤纸,发出的红光朦朦胧胧的,将外面的“录相厅”三个黑字点缀得如梦似幻。我们照墙上箭头的提示,穿过两栋楼房之间不足一米五宽的夹缝,来到尽头,然后往左拐,开始爬楼梯。楼梯只爬到一半,便被紧锁的铁门封住了去路。李自由用力摇晃铁门——“哐哐哐”。大概过了三分钟,楼上下来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
  “做什么的?”男子透过铁门看着我们问。
  “看录相。”李自由回答。
  男子从上往下打量李自由,又从下往上打量我。然后再次转回到李自由身上。“今天不营业。”说完,转身便走。
  “看看这个吧。”说着,李自由从裤袋掏出钱夹,抽出学生证,交给男子。男子似看非看地看了一会,还给李自由。
  “每人五块。”他言辞冷淡。
  李自由将学生证放回钱夹,顺手抽出一张十元钞票交给男子。男子这才慢慢吞吞地打开门上的铁链,放我们进去。
  里面的光景,和三年前的“月亮岛”差不多。光线幽暗,乌烟瘴气,就连空气的味道也是一样的。那是一种此类场所特有的类似长途卧铺车上的味道。我不禁想到:莫非“月亮岛”搬来这里了?但不是。播放节目的不是投影机,而是50英寸的彩电;沙发上放有专供盖在身上御寒的脏兮兮的毛毯;而且四四方方的小空间里,顾客也就二十个左右,同“月亮岛”那足可容纳百人的放映厅相比,寒碜得多。我们进去时,《双龙会》已接近尾声。
  成龙的《双龙会》,我在“月亮岛”看过两遍。那是一部在那个年代里相当了得的电影。大凡这类录相厅,似乎都有个定律,那就是首先播放一部充斥暴力因子的动作片或者枪战片,接着是吊人胃口的三级片,最后才是叫人叹为观止的货色,如此循环往复。《双龙会》播完,果然放了一部以八十年代的香港为背景的三级片。片名叫《玻璃浴室》,演员里面倒没一个熟悉的面孔。片中女主角是个保姆,中等身材,人很漂亮,负责某商业大亨的衣食起居。她有一对如火箭头般尖挺硕大的乳房,每次洗澡,半身不遂的大亨便转动轮椅,钻进藏匿在浴室背后的暗室,在保姆发现不了自己,而自己可以看见保姆的情况下,偷窥对方的身体。这种类型的片子,总是让我产生强烈得如同地震的厌恶感,觉得世上的所有男人都是狗屎,当然也包括我自己。
  《玻璃浴室》一片终了,发现李自由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清楚,估计刚落座不久,就睡过去了,我现在才发现而已。他歪倒在沙发上,如冬眠的棕熊酣然入睡。我拾起滑落在地的毛毯,在他身上盖好,然后沉进沙发,裹好毯子,似看非看地盯视电视里的打斗镜头。这是一部美国艳情片,场面相当宏大,登场的男优女优达数十人之多。很难相信电影公司会投入巨资拍摄这么一部成人电影。剧情大概是讲古欧洲的一场掠城战。攻城的士兵凶猛残忍。守城的士兵也不失剽悍和机智,为了取得战斗的胜利,不惜派出由女人组成的队伍半夜突袭敌人军营,被发觉后施展美人计,以身相许。但在强大的敌人面前,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以至国王自刎,百姓被杀,城堡沦陷,烟火四起。
  影片给人的印象还算地道,剧情可圈可点,道具也符合那个时代的背景。诡异的是多次穿插男女士兵不脱铠甲口爆的镜头,昏庸无道的国王和妩媚妖冶的宫女滥交的镜头也相当不少。其中有段情节令我颇为在意,那就是城堡沦陷后,士兵们抢夺财宝和女人的场面。只见他们满目狰狞,像疯牛一样撞开宫殿的门,珠宝首饰揣入襄中,见男人就格杀当场,见女人就扛起在肩,据为己有。此刻,正好有三个失魂落魄的士兵闯进一间华丽的居室。他们表情沮丧,因为他们一无所获。但是很快,三人被床上躺着的女子的姿容惊呆了。女子是这个弹丸小国的公主。这位容颜姣好,冰清玉洁,身着薄衫,玉体横陈的公主,足以消除他们的任何不快,而变得心花怒放起来。公主猛地爬起身,在室内逃窜,她把双手触到的琳琅满目的器具扔得满屋都是,但她无处可藏。
  “她是我的。”士兵甲说。
  “不,是我的。”士兵乙表示反对,“我的眼睛先看见她,我走在前面,不是吗?”
  “需要问我的剑吗?问我的剑能不能挖掉你的眼睛?”丙开口了。
  “狗杂种们,掏出家伙比比吧,谁大就归谁。”甲好笑似地说。
  “你说谁是狗杂种?”丙问。
  甲这才把目光从公主脸上移开,不无挑衅意味地盯着丙的眼睛:“说你。你是驴和狗交配三天三夜后,生下来的狗、杂、种!”
  乙有点忍俊不禁。
  “好,很好。”丙冷冷地回应,“我有足够的理由砍下你的脑袋。”
  两人拔剑,开始决斗。几回合下来,丙刺穿了甲的喉咙。
  “你羡慕他的下场?”丙指着甲的尸体问。
  “不。”乙回答,“但我可以肯定,你会为他殉葬。”
  轮到乙和丙决斗,但他逊毙了,三回合就被剖了膛。
  “您瞧,”丙转向公主,挥了挥手里的剑,得意地说,“他们都是小菜鸟,在我面前像稻草人一样不堪一击。我是所向披靡的勇士,你觉得呢?”
  公主已然吓得浑身颤抖。她一面摇头,一面退步。
  “不要怕,小尤物,你属于我了,我会保护你的。”
  “嗨——”一个声音响起。
  丙转过身子,“在和我说话吗?嫩小子。”
  “放了她,好吗?”我请求道。
  “凭你这句话?”
  “还有我手里的枪。”我从屁股后面摸出一把P99,瞄准他的脑门。
  “这是什么家伙?”他眯细眼睛瞅了好一会,显然不知此为何物。
  “手枪。”我解释着说,“德国瓦尔特公司生产的。比你手里的剑,和身上的铠甲管用多了。它能轻易射爆你的头,让你见上帝。当然,上帝可能不愿见你。”
  “是吗?”丙笑了下。突然夺步上前,抡起大剑从我头顶劈下,我慌忙闪开。“咣啷”——身后的餐桌一分为二。
  “嗨嗨,没和你开玩笑,我的枪随时可能走火。你冷静点。”我退到门边,这样劝他。
  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满面虬髯的大块头笑声沙哑,令人不寒而栗。他从上往下打量我,“你的衣服真搞笑。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说,“我在看录相,看见你正要对公主无礼,就跳进来了。”
  “录相?”
  “嗯。”
  “这词儿有意思,你发明的?”
  “不是我发明的。我不知道谁发明的。”
  “你是个疯子,对不对?”
  “我不是疯子。”
  “好了,别狡辩了,你这个疯子。别以为把自己打扮得怪里怪气,我就看不出你是疯子。离开这里,疯子。不管你是谁,马上离开这里。这话我厌恶说第二遍,也不想和拿树枝当利剑的疯子决斗。”
  “能带她一起走吗?”我指着公主。
  “你在和我抢女人吗?”
  “算是吧。”我说。
  “很好,我又有理由杀人了。”
  他手持长剑,迈开大步朝我走来,像极了一头狗熊。我扣动板机——“呯”——他脑袋开了花,倒下了。
  “他死得很惨。”我来到公主身边,告诉她这样一个事实。
  “谢谢你,杰克。你救了我。”
  “我不叫杰克。”我说。
  “你是谁?”她问。
  “我是你的粉丝。”我说,“你的演技很棒。棒到了极点。比我的偶像张曼玉强多了。”
  “我不是演戏,你别伤我的心。”她忧郁地说。
  “我不伤你的心。你不是演戏。”我道歉。
  “你不认识我吗?”她问。眼里噙着泪。
  “什么?”
  “天啦!你不认识我。你竟然不记得我了!”她哭了。
  “我不是杰克。”我说。
  “是,你不是杰克。可我认识你,尽管我叫你杰克。”
  “噢——”我摇了摇头。
  “看着我,好吗?你在看别的地方,或者你哪里也没看。那是不对的。你得看清我的脸。你认识我。快看呐!”
  我看着她的脸,却看不清她的脸。无论我的眸子睁多大,她的脸都只是朦朦胧胧的一团,俨然冬季的晨雾。
  “我能看见你充满忧伤的眼睛,却看不见你的脸。”我苦恼地说。
  “怎么回事呢?”她问。
  “你好像没有脸。”我说。
  “不,我有脸,我的脸蛋很动人。你在胡说。你既没看我的脸,也没看我的眼睛。你在撒谎。你的眼睛一直闭着。你什么也不看。你不想看见我。”
  “不是的。”我说。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我是谁!”
  我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坐在宽宽大大的荧光屏前,旁边睡着李自由。我条件反射地到处张望,寻觅那位公主。但除了抽烟和嚼槟榔的观众,根本没发现什么公主。不光没有公主,连女人也没看见。黑色背景的荧光屏上流过一道一道白色英文字母,影片结束了。又过了许久,我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
  我起身离座,叫醒正在打瞌睡的录相厅老板,询问卫生间在哪?他指着对面一扇有微弱光线泻出的木门,说在那里。我沿着墙角绕过去,推开木门,撒了泡尿。撒尿时间惊人的长。撒尿的时间里,我对着镜子一面端详自己的面孔,一面思索刚才的梦。梦中的公主究竟是谁呢?我出声地问。张娣?镜中的我回答。不,我说,不是她。林茜?镜中的我又问。不不,怎么可能是林茜呢!我说。罢了罢了,我不再思索,把家伙塞进裤裆,提起拉链,返回座位。
  坐下不到五分钟,楼下的铁门“哐啷”一声开了,继而响起“咯噔咯噔”的脚步声。这声响我倒耳熟,三年前听见过,貌似警察驾临了。也罢,我想,再捉进去关押24小时也无妨。不料回头一看,竟是一群妇女。共计四人,三十五岁上下,个头高矮不齐,长相都不怎么难看,但也算不得美女。一律浓妆艳抹,衣着光鲜,脚踩高跟皮靴,如火鸡一般。四人同录相厅老板嘀咕一阵,之后在场子中间穿梭开来,附在观众耳边窃窃私语,好像在推销什么商品。被找到头上的男子要么摇头,要么缄默不语。也有低语交谈几句后,起身一起离开的。
  起先,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直到身后的中年男子对一名妇女的推销置若罔闻后,才好歹听清话的内容。
  “潇洒不?”这回找上我了。
  “潇洒?怎么潇洒?”我低声询问。
  “怎样都可以。”她凑过脸来,在我耳畔呼出一团撩人情思的热气,“吹箫,打手枪,打炮,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我被她的话惊呆了,目不转眼地看着她的脸。这是一张略微发福,眼袋明显的脸,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尽管看上去接近四十岁,但五官端正,面皮白净,并不令人生厌。倘若时间倒退二十年,或许是个百里挑一的美女。不过,身材实在不敢恭维,简直可以用马桶形容。但在细细审视她的面容后,我恍惚闻到一股芬芳的母乳味儿从其胖呼呼的身体里散发出来。就这样,我对她来了好感。
  “多少钱?”我问。
  “五十。”她说。
  “没合适的场所吧?”我说。
  “有。跟我来。”
  我起身离座,尾随其后,来到录相厅后面。
  “交五十元给他。”她指着录相厅老板。
  我从裤袋摸出五张十元钞票交给男子后,女人拉过我的手,推开录相厅老板座椅旁边的暗门,爬了几阶木制的陡梯,在第四个包厢落座。共计四个包厢。前面的三个被人占了,怕是正在亲热,我们经过时,黑不见底的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包厢壁上开一道长方形窗口,同电视荧屏遥遥相望。刚在沙发上坐下,女人就急不可耐似地解开我牛仔裤的皮带,打开拉链,捉出软软的东西。乖乖,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口含进嘴里——“叽咕叽咕叽咕”——无奈,我缓缓后仰,任其摆布。女人嘴上的功夫相当了得。估计她并不把那东西当成我身体上不可或缺的器官,而是作为一种结实耐用的物件来对待的。被含在嘴里的时间里,有一种捅进强有力的吸盘,无论如何拔不出来的感觉。这样的体验在我还是头遭,我险些喊出来。尺管如此,却硬不起来。我的**成了韧性十足的橡皮泥,被这个可以当作妈妈的女人用湿软的嘴唇紧紧夹住,被拉伸,被撕扭,但就是无法**。
  鼓捣了大概十分钟,女人停下,开始用手指爱抚。我问何故,她说嘴抽筋。
  “抽得厉害吗?”我关切地问。
  “没事。时间长了就变得硬僵,停下就没事。”
  我注视她专注的表情和急切的动作。她似乎在期盼我一泻而出,好快些收工,问题是我现在连硬起来都难。
  “对不起。”我说,“它不怎么争气。”
  “是嫌我老吧?”女人说。
  “不是。只是有些吃惊。从你朝我打招呼那一刻起,我就惊讶不异,加上你现在这样对我,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女人好笑似地笑了,“怎么会觉得不可思议呢?”
  “很难解释清楚。”我说,“可能我一开始就认定,以你的年龄,你的脸相,不可能做出为一个小自己十几岁的男人吹箫那样的事情。没想到你不仅做到了,还做得这么棒。太意外了。”
  “因为这个,才不硬?”
  “应该不是。之前白酒喝多了,全身的皮肤现在还是麻麻的,像是打了麻醉针一样。很想振作起来,快些结束,不影响你的下笔生意。可是,流向它的血管好像被堵死了。血液中毒。”
  女人就我的话沉吟片刻,“摸摸?”
  “摸摸?”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摸摸我的乳房,或者下面。可能有助于你**。摸摸?”
  我搂过她的腰,解开昵绒大衣的钮扣,之后在厚厚的粗毛衣里面探来探去。她的肚皮如原野般平坦开阔。我在那上面游移一阵,然后上移,捉住胀鼓鼓的乳房。乳房不是很大,肉质很紧,如硅胶球般紧绷绷的,顶端的乳头硬硬的,长长的,居然可以对折开来。这中间,女人没有一丝一毫亢奋感,于是我伸到下面。她的下面同样给人一种突兀的硬质感,既不湿润,也不温暖,俨然多出的什么异物。
  “你的身体真有趣。”我发表看法。
  “瞧不上?”她问。
  “哪里。”我说,“别具魅力。”
  她没再说什么,躬下身子,再次含在嘴里。
  “不用嘴好么?”我说。
  “勿几欢?”她不吐出地问。
  “什么?”
  “不喜欢?”
  “喜欢。”我说,“不过,你可不可以轻点?感觉每硬一点点,都被你的嘴唇重新挤瘪了似的。”
  “用舌头怎么样?”
  “可以。记得轻点哦。”
  这回貌似效果不错,两三下就有反应了。可是,这种反应不是我的反应,而是阳物自身的反应。它的这种反应并未给皮肤麻木不仁的我带来多少生理感受。
  “进去吧?”说着,女人起身,黑色靴裤连同白色内裤一起拉至膝盖,抱住双腿,高高提起,示意我进去。
  “很难受吧?”我问。
  “难受?”
  “腿呀,你的。扬那么高。”
  “没事,进来就是。记得快点射哟,时间长了腿会酸的。”
  已经进去了大概十五分钟,仍没射的迹象。这当儿,外面有人招呼一声什么,女人回应了一句“知道啦”,然后告诉我,“射吧?”
  “射不出来。”我说。
  “大家在等我,我得走了。”她说。
  “等等嘛。”
  “不射了好吗?再不走,公安就来啦。”
  “别唬我。”
  “不行,真的要走啦。不得不走。”说完,她轻轻推开我,提起内裤,拉上靴裤的拉链,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俄顷,传来铁门打开,又重新锁上的响声。
  我不穿裤子躺在沙发里,凝视黑暗中隐隐泛出灰色轮廓的屌儿。屌儿已然萎缩。萎缩的屌儿如冬天檐廊里的竹杆上晾了半个月的萝卜条儿一般滑稽可笑。她们哪去了?我问屌儿。但没有回答。怕是结伴奔往下一站吧?我想。下一站后还有下站,直至天空破晓,太阳升起,城市恢复蓬勃的生机。她们白天蜷曲在廉价的租屋里大睡其觉,由于容颜消逝,青春不复,只能半夜三更混迹于此等低档场所,依靠鼎盛时期积累下来的技巧和经验取悦任何男人,只为了区区五十元人民币。想到这里,我一阵怏怏不乐。心想自己甚至不如她们。起码这是她们的生活,她们尚有人生目标可言。而我根本不知生活为何物,我无非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在象牙塔里虚度人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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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是个好东西。老毛吸烟想战争的打法,老子吸烟想文章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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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0-1-14 15:58:54
写得就是个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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