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不跑步要作什么》

Ming

    从中午十二时半开始，坐在一把米黄色椅面有斜斜小靠背的圆椅上，为工作加班到傍晚十八时，大约完成了工作的主要内容计划第二天一早再作修补。立夏天的阳光从绿色窗帘外收缩了回去，持一500ml的塑料瓶子装满水给飘窗小阳台的植物浇水。一盆青绿绿箭形叶子的从五道口东升园卜蜂莲花超市新购的植物长势良好，在它一旁去年春天端来的柠檬天竺葵只剩几柄叶子单单地挂在枯色的细枝上。买来栽种一年期的薄荷却浓绿依然，同样一年期的一小盆迷迭香仅余下干干的毫无生机的细细椭圆叶子，迷迭香没有尽数败去？迷迭香要作什么？旁边的一个多月期盆栽海棠盎然垂下一朵粉色的花。

    把剩余一小截未燃尽的烟丢入窗台沿上兰色作烟灰缸用的杯子，再用长长素色杯子喝水，喝水的杯子套层里面装饰的纸画可以换掉，是鼓励让人画点不成样子的素描来替换吗？一件奇怪的事情。

    从十楼西面的窗户望出去，太阳已落下山去，暮色幻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听不到多余的声响只楼底下柏油路上一只小狗吠着声音传上来使十楼窗户增了一些安静，一位青色上衣马尾辫的女人在路旁烧枯草，烧荒草的味道，站于窗前回想烧荒草的味没有一点印象，可现在写下来似乎闻到一种淡淡的火色干干的味。再来一支烟？手没有触到白烟壳脑子里想到下午作事时，电脑右下角有一个小弹窗说今天是立夏，立夏？跑步？跑步，不跑步又作什么？上一年从惊蛰开始跑步，那一年的三月六日开始跑步，现在是五月五日，差不多晚了两个月，不跑步要作什么。这一年的五月五日是立夏，和地下泥土里蛰伏的虫子都被天上春雷震得探出来触到湿润润空气的节气相比，立夏往后的虫子又打算躲到哪一片树叶下乘凉？不跑步又作什么呢？

    黑色及膝短裤白色V领细细孔透气T恤衫一双白色大如小船的鞋，电梯里一辆单车一男一女说着一会要买的食物材料和工作情况，男的说晚上要帮同事老W做程序测试女的说周末也要睡不够么？女的眼角瞄到电梯角落里另一个平平高到180cm的男人，男人无名指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把三天积累下来的生活残余置入到楼前并排的灰色桶中，左边盖子掀开塞满东西的桶满了逸出来皱褶的写满黑色毛笔字的大张白纸。抬头可以望到一圆清亮的月挂在高高比邻立着的两幢住宅楼中间，是旧历十四夜？十六夜？十七夜？是旧历十五夜！顺着弯弯斜斜的社区路小跑出去，有返家小汽车打着刺眼的灯对向开来，经过路口保安小亭子，夜已经拉出一整张景。中蓝色的天一轮明月悬着，天空底下排着晃晃的路灯，路灯下树的颜色浓到近乎和天空一般，只枝条末梢留一点儿影。没有风的路上零零有几个人慢慢走着，勾着手慢慢走，偶然有人另一只手牵有一头大黄狗。

    慢跑到红墙下，长长连绵横在眼前的红墙，墙内二楼窗户和三角尖屋顶高到围墙上，一排近到围墙宽边的十来座独栋别墅只一座二楼窗户亮着黄灯。入夜了红墙看不明颜色，心里想总不会合适过府右街那张长长绵绵的墙，或许眼前的红墙会和中山公园园内的一般失色平庸。某一天还没有到傍晚时间我傍着一个女人走过府右街那片颜色恰巧到中古悠然的红墙，这是我见过颜色最契合北京城气势的墙，她点头认同我的说法虽然她不会细心留意过城内其余的红墙，她谈到学校课堂上平平庸庸教现代文学的老师我谈到超越他们实在太过于容易，以至于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长那么的大读那么多的书说出来的话又亮不出来一点儿光采。我还说了其余的事情现在已经想不过来，步子开始迈开我打算绕着红墙围着的别墅园区跑到两圈。后来我们打到车，的士从府右街过景山前街绕到北池子大街里最后在南北池子大街交汇的东华门外停下。的士停了一下然后倏倏向前穿过栽满槐树的南池子大街，在街的尽头椭圆形南池子门洞右拐到一条笔直长长过十里的宽街。

    折过宽边墙角闻到一阵微微的清香，一边跑着鼻子用力嗅起来却没有再闻到味，是哪儿的花哪儿的花香视野里只有一条长长直直约摸数百米的路，路的右畔种满柳树和槐树，笔直往前跑，月亮落在路对面的稀稀落落树叶里。圆圆月亮周围匀出一环黄绒绒的晕，温温暖挂着。天空愈来愈往深蓝色，月光透过树叶间隙现出一点一点柔和的光，点点盏盏，仿佛《罗生门》里砍柴人走过的林间路，阳光亮亮点点撒到路上洒在砍柴人头巾上，太阳明亮不会预示后面故事的危险，月亮圆着随着跑步身体起伏轻轻地在天空里慢慢晃着，没有一点眩晕的感觉。空气中漂浮着春末剩下的白白柳絮儿，如萤虫一般的絮儿，飘到脸上轻轻柔柔和黄月光芒一样舒缓。弱弱的月光晒不到红墙根下绵长生长的植物，墙上白白圆圆的灯照亮墙头的绿藤，光线再顺下来顺到墙角的绿叶月季，顺到静静开放的小朵粉色花上。

    一路中速跑到长墙的另一角，再向左折过去，墙内落着一座罗曼式大如教堂一般的宅子。宅子二层露台眺着路，半圆形的露天阳台栏杆装饰着白色圆柱子，阳台上亮着一圆白白的灯，一个头发长长卷曲散在肩上极优美的女士在一袭巴洛克复古贴地的白裙里，墙外人望着她她也轻轻淡淡望着墙外跑步的人。灯是白的裙是白的那么她古典的脸也是白白的，她优雅的眸子里一定镶着黑宝石一般的珠子，她说话也一定优优雅雅不用平日里人们习惯的庸俗词儿，她笑起来一定极美笑里含着一些冰冷一些置身事外却使人心动旌摇。她双手靠着护栏轻轻慢慢地摆着头去看墙外跑过的中长发的人，身后一盏白灯兀兀亮过她的头顶，人却已经跑到那教堂大的宅子另一面。横着钢筋混凝土的框架没有完工的结构，宅子在月光下一片清冷一片荒凉。这红墙内的别墅区名曰“玫瑰园”，又一个罗曼式的名字，它在京城里扬名还需要仰仗一个过世的京城名伶，一个女人，她生前常住园子里，引来厚禄官员和金融才俊比邻作伴。园子的宽边占不到长边的四成，人很快地跑过宽边再向内折到长边，迎面开来车子车灯明晃晃，不适宜逆行奔跑于是横过路到对面继续跑步。路对面又一个小小的别墅区，尖屋顶的宅子连在一起样式相差无多，比不过“玫瑰园”内单体的各座皆不同样子的宅子。只是这不知名的别墅区外连着与人齐高的雕花黑铁围栏，栏上间隔的每块小白墙上都镶着一个长长方方的白灯，把小园子照得多一分细致婉约，栏外路上的树也是矮矮的舒舒擦着头发。

    跑到长边的尽头被一大片青色铁皮堵住，停下问路人，路人回答说可以沿着铁皮边缘的小路穿过村子绕到围墙的另一个短边。一条黑黑窄窄的路伸到废弃的村子里，平日里听说过村子叫“小寨村”，村里只有几盏灯亮着余下尽是废墟，随意丢弃的砖块和石头横在路两旁，还有树枝围成篱笆的田里空空的蔬菜庄稼都不播种。小寨只等着被征收，小寨只有这宿命也很情愿地等着这宿命，宿命让小寨的主人村民们望着账户里多到百万级的金钱。小寨里找不到一个建筑完好的老房子，更不用说戏台祠堂与其他公用建筑，沿路小跑进去只有横来弯过去的小径，一座黑乎乎的房子房顶塌去一半隐约屋内还留下一个老旧木床，床上窝着一床黑黑的被子。再往前跑去多出几座立面稀稀贴着白瓷砖的房子，难得的是房子里都还住着人。有一个房子门上挂的红牌匾上刻着隶书“刀削面”三字，写有“熟食”玻璃窗户里一个脸上肮脏的女人挥着两把菜刀使劲剁着砧板，发出砰砰的声音。饭馆侧门外的场子上三两桌子边围坐着人，放夜光的塑料构成一个大大的“串”字立在一旁。饭馆过去的屋子门口，一个半蹲着盘起头发撅着一个圆屁股的女人露出一小截白肉正在往门口的黑锅里捣饭铲子。只尽着那窄窄路一路跑将过去，乡村文明的惨败和满眼睛里的荒凉抛在后面，前面抬头就可望见还在建设中的高层住宅楼，空气里灰土的呛人味，机器噪杂声和跑步淌出的汗混到一块。那些小小的镶着白瓷砖疤痕状的房子里，两个脏兮兮的小孩拉着祖母的手臂要柜子上的东西吃，祖母的乳房耷拉在胸前腰间赘肉皱出来眼睛里没有色采，她踮起小脚去拉柜顶杂乱堆着的货什。下午的工作报告里还有关于这一切的简单论述，罗曼别墅区靠着破败的村子，建筑美丽的宅子和丑陋的房子大都空着，只偶然装着几个闲散无事要作的富贵人一些辛劳不堪的京外人，可高层住宅楼里的寄居人其实不大关心这些只尽去跑步不愿意多想。

    绕过村子一大圈终于又回到一开始的围墙长边，一路跑过去月亮还在对面的树影里柔柔躺着间或望一眼跑步的人，圆月黄晕外多了几颗星子，星子外的天空愈发黑蓝色起来。柳絮儿还粘在柳条里等着被立夏以后的风吹尽，落在地上的絮儿汇成一团团裹着的柳树蒴果，踩上去如踏着沙子沙沙作响可又比沙子柔软许多。径直跑到长边的尽头原地折回来计划跑完最后一个长边便回住处休息，月季花躲在墙角下悄悄开着。身边掠过一个樱红长裤黑色灯笼衫骑在小轮单车上的女人，起风了女人头发短到肩下缕缕飘起，身线也在风里尽显出腰身的纤细恰好。一条长到七百多米的围墙长边，尽力跑去追上那背影优美用力连续踩着单车踏板的女人。只不过差着三十米，五十米，八十米，等跑过长边中间园子的正门，执勤的门卫转过身来望着奔跑的人，差到一百米...。身边又经过一辆电瓶驱动单车，端着车把黑色背心的年青男人大声唱着“多年以来...感觉.../想法太多...希望.../...反复.../过去...未.../...在那梦.../...奔跑的欢畅...”

    没一会唱歌年青男人的车尾灯超过围墙角边上单车的樱红色长裤女人，人没有慢下奔跑速度。用力呼吸在最后长边的一百米冲刺里，闻到一开始那阵微微的清香，宛如加了一勺蜂蜜的水一般，淡淡的微香，舒舒的味，仰头望到一棵斜斜伸到墙外大树上绿绿叠叠叶子里落满一树白白的花。

原文请见：http://www.douban.com/note/213029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