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布日记

darmou

来捧个场。

九月

1.    每一秒，有万千个念头来过，又去过，最多只能捕捉微小的一个，像从一江水捧走的一盃水，即兴的，随机的。

2.    一转身，天色悄悄的暗了下来，这是六点半之后的光景，日短夜长是大势所趋。就要开学，一些齐整的校服又会从衣柜里翻出来。

3.    想到水稻快熟了，饱满的稻穗垂头的样子，让人难免思乡。

4.    新割的稻米最清香最筋道，没有几个人可以再尝到，包括保安、前台、售货员、出租车司机。

5.    如果用丰盛、温馨的晚餐的体会来衡量，这些忙碌的人都是一贫如洗，7点还在路上，草率吃个盒餐，月亮都挂了半天了。

6.    等绿灯，抬头看月亮，快圆了，一个月后，是它一年中最风光的一天，风光的是为它附加的价值，而它本身的风光早已边缘化。

7.    我20岁的时候，头一回出远门，上学，母亲再三告诉我，在城市过马路，一定要走斑马线，那样被车撞到也好说一些。所以，我每次过斑马线，几乎都回到20岁那年。母亲把最坏的结果想在前面，能看出她有多担心。

8.   笛声每晚都从草地上穿透过来，不知为谁而吹？如果黄药师还健在，他应该会在桃花岛吹笛子，练内功。我哥10几岁的时候，曾经欣赏黄药师，有一阵子，每个傍晚都在家里练习黄药师吹的曲子，曲声从小窗户传出，对于乡村的夜晚是新鲜的声音。

9.   每晚，几个广场或者空地上都吸引了周边大妈级的居民来相聚，除了跳舞还是跳舞。这种现象全国普及，以舞会友，丰富夜生活，两不误。这一次，似乎有个男的在领舞，走近一看，没错，年轻的小伙子，略胖。可能是有关单位派来的妇女之友，指导群众跳舞。跟跳的妇女挺多，至少好几十个。伴奏是《爱我中华》，舞姿节奏相对快一些。跳的不怎么整齐。不过，还是让人想到了杰克逊在街头领着一群人跳舞的MV，此刻，在我眼里，领舞的妇女之友就是杰克逊附体，这样的场面，如果人够多，看起来也挺过瘾。

10.  还有个别没去跳舞的妇女，在小花园的曲径上走过来走过去，拍拍身子、拍拍手，走一会又碰到我，走一会又碰到我，不知她有没有觉得无聊？倒不如去织个毛衣。

11. 9月1号附近几天，学生大规模返城，这一群候鸟，纷纷从车站登陆，一阵一阵黑压压的颜色慢慢向广州周边扩散。基本都是90后，80后几乎淡出了这一场戏，除了个别像我这样的，一不小心参与了进来。我参与或不参与，车票都一票难求，区别仅仅是我看到了它的存在，以及把我带到了这个语境里，让我在此刻回顾了那些相同时刻的年岁。

12.  今晚月光是书中所说的皎洁，格外明亮。我不知道描述两朵浸在月光中的云，没有想出来，由它们去吧，睡觉去。

13.  早上7点，父亲来敲门，面已经煮好了。我该趁早起来，趁早出发。母亲最近腿脚不适，早上早起，沿国道步行几公里，当作锻炼。

14.  母亲在我包里塞了一根黄瓜，她说对止渴很有帮助。于是，我的包里多了一大类别，从车胎、气筒，到衣服、袜子、被套，再到水、黄瓜。

15.  去南昆山。一个广州的骑车人不得不去的地方。google告诉我，此行有50来公里，但它没说有一半多都在陡峭的山里。阳光热烈，蓝天和白云早已经准备好了。

16.   在路边尝一口黄瓜，确实生津止渴，略有清甜，甚好。估计，我对黄瓜又要刮目相看了。

17.  过灌村镇、白水寨，远远看到从崖壁上挂下来的瀑布，果然白。

18.  开始上山，爬了一段，遇到一个同行者在路边的泉水下洗脸，歇息。我果断停下来，捧着岩石上倾泻下来的泉水，大口大口喝。同行者是个中年人，他喝了一大罐生啤，要是我喝那么多，就是酒后驾车了。他是个老师，教历史，刚从老家湖南转到从化教书。看不出来他的孩子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10几年前，他的孩子还在读初中的时候，他一个人骑摩托车，走丝绸之路到了新疆。一天跑100多到3，400公里，来回花了一个多月。途中最大的考验和惊险是遇到沙尘暴，大风让他和车子举步维艰，稍有不稳就可能被风刮走。路过吐鲁番时，被40几度，50来度的气温活烤。现在，有时候他会骑70多公里去广州看他的妻子。

19.  山泉甚多，汇聚到山间的水库里。我总忍不住停下来，喝上几口，洗把脸，实在沁心凉，然后带走一瓶路上备用。

20.  18公里的上坡，骑了一上午，终于到了山顶。很多同行的青年在山顶拍照留影，单手举起车子，背靠着绵延叠嶂的山峰。

21.  我等了一会，还是没有等到历史老师，便独自从分水岭，下山去了。据说往这一条下山路更陡峭。

22.  也许是这一边的下山路的路面不平整，更难控制，显得更陡峭。看到反方向屁颠屁颠往上骑的人，我想也让他们感受一下我刚才的羡慕嫉妒恨。

23.  12点半到了南昆山镇。一看电话区号，才知是惠州辖区，属于龙门县。这里住的都是客家人。注定有些人在等待我的到来，例如饭店胖胖的老板，我点了个豆腐，3碗饭下肚，才算补上胃的空缺。还有菜市场的一个妇女，在等我去买她的黄瓜。这两位大侠，在南昆山等我等了20多年，挺不容易的。那么，我跟南昆山的交集也仅限于此了。再见了，客家人。

24. 谁知道南昆山镇就像在一个锅底，无论怎样，我都要再爬上好长一段山坡。同样是爬坡，走回头路要近一些。于是，我又返回路过了南昆山镇。这次真的再见了，客家人。

夜跑跑

好

夕夕夂

煮熟的鸭子飞了。

darmou

十月
25. 恒宝广场出口，四围的人群中发出嘹亮的歌声，是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演唱者看起来30几岁，他的一只手残疾，用断掌夹着拨片弹吉他，音响高亢。没有看到他收取小费的容器。路人甲乙，停下来听上一曲，坐着站着，由自己喜好。龙套A是卖糖葫芦的男的，扛着他的摊子走过来走过去，生意还可以。这首歌正当流行的年代，还在听黑胶歌带。我姨妈家有放唱机，正月，在浙江打工回乡的表姐带了陈百强的专辑，说那个很流行。表姐等几个人头扎在一起，看歌词跟着唱，跑掉的粤语发音，我们坐在火炉边愣愣的听，从那以后，我也能哼几句，不过仅限那几句。
26. 在多宝路，找个巷子钻进去，沿着石板路散步，四周是古旧的居民区，路过市集，来来往往、讨价还价的人们在构思着各自的晚餐。

27. 墙上有几首西关童谣：
摸盲盲
出头巾
绑双眼
伸出双手
摸盲盲

猜呈沉
呈沉剪
呈沉包
呈沉糯米叉烧包

打手影
大头明
打手影
做出猴子马骝精
狗叫汪汪好精灵

其他几首粤语发音的没看懂。临近是詹天佑童年度过的地方，不知道他幼年的时候有没有念过以上的童谣？

28. 路过一个巷子，一个小男孩在露天的院子里理发，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理发师是个胖子，打赤膊，也许小男孩是他的老顾客，他们就像我看到的那样默契。在内地的城市，居民区和商场结合、比较杂乱的角落，会有一些露天简陋的理发铺、裁缝铺和补鞋子的，这些个体户掺和在一起，形成一个小集子，靠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过去在农村，有些理发师没有自己的店铺，理发也只是他的副业，农闲季节，背个工具箱出去找生意，爬山、过河，挨家挨户问。一个田野行者。

29. 恩宁路一带在大范围拆迁，旧城区改造工程。很多老房子的墙壁上盖上了大大的“拆”字，像邮戳，把那些老房子寄给过去和人们的记忆。石板路，阴暗的小阁楼，沿街晾衣服的绳子，好的不好的西关气息都将逐渐被取代。

30. 回到恒宝广场，那个人还在唱，这回是beyond的《真的爱你》，也许他们整个下午都在怀旧的情绪中度过。经典歌曲的感染力就在于此，它已经超越歌曲本身的旋律和歌词的鼓动性，它打上了太多时间的印记，对于每个有共鸣的人，它的音律仿佛是一条时间的河流，冲刷着你纠缠不清的记忆，一层一层的，连绵不绝。

31. 出客村地铁站，又有人在自弹自唱，这回是国语歌曲，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在旁边走来走去的糖葫芦男和刚才那个很像，难道他又跑到这边来了？或者说，他不是一个人。

32. 小学和中学的女同学带了她女儿来看病，她女儿一周岁，很乖，我第一次抱她也不哭闹。女同学让她叫我舅舅。她还不会讲话。很多年前，从小学就开始，女同学是我们村里很多男孩子争相追逐的一朵花，他们的早恋或者暗恋都始于她。说实话，其中有我一份。那时候她家开店，每天放了学，一伙小情敌们都往她家店里扎堆，招惹她、逗她、讨她欢心。及至中学，她依然很受欢迎，男孩们在她那里寻求真正的情窦初开的滋味，各种争锋吃醋、斗争，其中发育早的男孩，身体更高大，便拥有着话语权。我们班一个男孩，脾气大，雄性荷尔蒙也浓烈，他发了疯的喜欢她，而没有得到她相对称的回应。于是男孩酗酒，发酒疯，整个寝室的人都拉不住。以及拿烟头烫手臂，甚至用削铅笔刀割腕，各种极端行为。结果，当然打动不了女同学。然后，女同学和我一起上高中，逐渐变得不再好看。再然后，女同学上大学，毕业，工作，嫁给外地人。那个男孩辍学后去当兵，退伍，打工，娶老婆，小孩已经上小学了。今年我回去见到他，我们谈到女同学，他不带情感色彩，早年那个发酒疯的人完全来自一场梦境。我也想不到，多年以后的一个下午，我会在这里抱着她的女儿。当然，不会像《孔雀》中的姐姐那样引发浓郁的悲伤，而是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很多情感，经历时间的洗礼，早已面目全非，何况是强说愁的少年时代的情结。

33. 很多大事件，已经过去很久，却觉得发生在不久前，因为它影响力的余波还有相当的能量，使它轻易突破平庸的日子，保持力度。911过去有11年了，我还是能清晰记得那天乃至那一段时间的幸灾乐祸、躁动的情绪。以及更早之前的美国炸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事件，让我平生第一次学会了义愤填膺，那种县城小青年跟风的劲头。也是我第一次距离爱国那么近，原来爱国是那么回事。

34. 我第一次现场接触游行是在918的前两天。星期天的下午，我路过中山路，看到整条路都封了，平时最繁忙的一条主干道，彼时杳无车迹。人群拥挤在道路两旁，仿佛男女老少全都出动了。瞬时感觉置身于新闻现场，几家跟日本有关系的餐饮店都遭到了损坏，72街排骨饭被迫关了店面，门上拉着一条横幅：还我钓鱼岛。广告牌被砸得稀巴烂。石牌桥路段冒起一股浓烟，不知什么东西着火了，传来消防车的警报声。议论纷纷的人们加快脚步，去前方看看什么情况。似乎浓烟起到煽动的作用，围在壬丰大厦下面的游行队伍声浪越来越大，高呼“拆掉它！拆掉它！”伴随一阵阵嘘吼。由于人头太多，我没有看个究竟，高呼的对象应该是佳能和尼康的广告牌。如果不加控制，很容易就被当时的情绪卷入，我感觉到了这点，有一股磁场在笼络周围年轻的心。群体一旦被某种情绪牵引，很容易失去理智，干出一些荒唐事情来。

35. 此时，街上只有两种人，安防人员和平民百姓。安防人员包括武警、交警、保安，和身材参差不齐的民兵。人群在中山路和天河东路的大十字路口自由走动，拿出相机或者手机对着没有一辆车的马路拍照留念，像是在旅游景点，景色是具有政治和历史意义的片段。只能说是罕见。讽刺性的是，他们举着的相机大多是日本品牌。

36. 两个小时后，我从珠江边返回。天色渐暗，中山路开始解封，有车辆开始行驶，但人群还是混乱。游行队伍正好从我身边经过，朝体育西的方向去。陆陆续续有年轻人加入队伍，跟着齐声呐喊。

37. 我刚好碰到一个拾荒的老者，他一边走一边嘀咕着：50年的仇还没报，现在不报什么时候报？DIU（粤语粗话，意为操），一个月拿1万多，有的还拿3万多，氢弹不舍得放，原子弹也不舍得放，要你们有个鸟用！一个月拿3万多，这个仇还不报。他不断重复这几句话，然后被路人听见了，路人要他大声一点，他便敞开了嗓子，喉咙越喊越大，人群中传来叫好的声音。
38. 夜里，跨过广深铁路的人行桥，晚风徐徐，广场上一伙妇女在跳舞，慢悠悠、慢悠悠的。“我操你妈！你怎么开车的？！”“是你自己骑车乱骑，还说！”“你说什么？！”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女的劝那男的算了，男的不听。然后从马路另一边骑来一辆电动车，穿着快递员的服装，他把电动车横在出租车的前面，走到驾驶位置，拉开车门，指着出租车司机的鼻子，拉开嗓门喊话。他们七七八八说了几句，最后由于出租车停在路当中，挡住了路，后面的车使劲按喇叭催，借这个理由，给他们相互之间一个台阶下，继续各走各的路。我，这个路人甲也不回头的走了。

夜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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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跑跑

37      

“……一个月拿3万多，这个愁还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