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9625|回复: 2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八月之夜

[复制链接]

8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4-4-28 10:45:3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卖鱼的 于 2014-5-6 08:09 编辑

八月之夜


就在那个白天的时间越变越长的季节里,一些话语跳到地上之后就破碎了。白花花的阳光像是撒给鸟儿吃的稻谷变得丝毫没有多少意义。我开始幻想如果时间再长一点点,那个隐匿在夜晚沉睡之中的行动会不会被迫消失?就像是一本沉厚的书本,夏天,白昼,闷热,盒子,焚烧,五颜六色的绚丽多彩的布匹、一朵朵被涂上颜料的花朵还有一只只被绳子绑住的鸟儿都被记入了扉页中。有人在不停的翻阅着,有人则忍不住将灰尘洒在上面,仿若只有这样才能具有穿透时间而来的历史感,以及那样造成的拖沓的复杂的具有奇怪的情感。
我都记不住这样的书本是不是该有一把锁匙来锁住,毕竟夏天来的时候,炙热的阳光足以烤糊那些植物。夜里凉透的时候,柏油公路上依然向外涌着烘焙般的温度。星空沉重忧伤的压在这条街上,而不巧的是,我家就在这条街上。
我要叙述的那些事就发生在这样的闷热的天气里。我经常出去寻找一只鸟,每次回来全身汗流浃背的却不知道去干什么。荒诞的真实的,我时常陷入火焰当中,发出松油香的味道嗤嗤的响着。
在这个夏天刚刚踏进一只脚的时候,外公去世了。母亲在守灵夜哭到晕倒的第二天把一个一米左右长的木盒子带回家。她把那个木盒子放在卧室里,人躺在床上眼光正好能对着那个木盒子。这样的情景让父亲觉得心里凉戚戚的,父亲搬到了客房去睡。母亲时不时的就蹲着身子注视着那个木盒子,棕色的油漆涂抹在上面还未完全干透,即使在客厅里也能闻到那股味道。可是母亲流连于这种味道当中,她在里面烧香,烟雾缭绕的房间像是一个烟囱口,白样样的银光块而在这些光中跳跃菏着,横跨在盒子盖上方的月光就像是一条绑在盒子上的绳子。


事情最先开始在谁都没有预兆的情况下,为了呈现出一切已经丧失的东西而假借的生活,就像是青翠欲滴的树叶在一夜之间就跨过了整个季节坠落在地上,齐刷刷的盖上了黄色的被子,这时有人掀开这张腐朽的古老的冒着烟的被子,刷的一下子泼上了一桶绿色的油漆,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天。
有一天半夜我被一阵响声吵醒。我赤着脚出去的时候父亲站在母亲的房间门口,他的全身在轻微的颤抖,背影在光的投射下变的格外黑。我踮着脚尖走到父亲的身旁,母亲半躺在那个木盒子里,木盒子的盖翻在地上,月光像一条绳子横在母亲的胸口处。母亲仰着头,瞪大眼睛看天花板,凝神的仿若失去了知觉,周围的空气发出了轻微的沸腾声。
在我心里发出短暂惊讶的时候,在父亲眉头深锁的时候,在客厅里的时钟嗒嗒的响着的时候,在空气中漂浮的油漆的味道的时候,在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的时候,在母亲视若无睹的沉浸在自己的木盒子里的时候,父亲丝毫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我。他走进客房,锁上门在里面怒吼着。木质门之间的缝隙里开始诞生出无数只密密麻麻的像是蝎子一样的虫子,它们的身体借由着一条条细若绳子的腿从父亲的房间涌出,涌向四面八方。我知道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我就醒了。房间衣柜的门虚掩着,有一小截彩色的衣服露了出来,我认出那是母亲的睡衣。我下床打开衣柜,母亲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的转了过去,速度之快以至于我以为自己发生了错觉。她在衣柜里侧着身子用手护住头,把衣称上所有的衣服都拉了下来,整个人柔若无骨的陷进了衣服里。那些五彩缤纷的四季的衣服仿若无人的拼接成了一卷被子,那些真实的、冰凉的、不可知的东西开始在衣柜里窜行。母亲全身无力的像是兔子。我跪在母亲的面前唤她,这时她才又慢慢的转过头来。她哭了,双手绞在一起,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就又闭上了,紧接着脸部颤抖了几下,嘴角淌下一丝涎水。
因为闷在衣柜里,母亲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些汗珠。我帮母亲把额前的头发拢到脑后,这时母亲看着我伸手指向了窗口。我慢腾腾的走到窗口,灰色、沉闷的天空耷拉在公园的树枝上,像是一张糙纸细看还能看见那一根根草丝儿。公园里的烟雾黑压压的就像是一群乌鸦不断往纸上涌,天空即将擦亮的白云在那些烟雾的熏绕下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像是一颗硕大的黑色的石头击打着水面,水草在那些波浪中摇晃的根茎都快断掉。我站在窗户边,像是被上腾的烟熏到了眼睛,逐渐变得肿胀难耐。
空气被金黄色的火焰炙烤的逐渐膨胀,变得和微波炉里即将出炉的面包一样的松软,一压即扁。那些摇晃着身体的金黄色火焰在浓浓的烟雾中吐露着舌头,吸收着清晨的露珠,发出难听的声响。母亲在我的身后,躲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也发出了异样的声响。我转过头看她时已经睡着了,双手搭在衣柜的门上,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她的全身在轻微的颤抖。
突然我觉得有一阵眩晕感。整个衣柜在不断的向里延伸,母亲在我的眼前慢慢的下陷,我惊恐万分的冲过去企图用手抓住母亲,在刚抓住母亲的那一刻,衣柜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母亲睁开眼睛看着我,我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嗅闻到了整个生命中母亲为我洗的衣服上发出的洗衣粉的味道。母亲的心脏在跳动着,温热的声音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具有吸引力。她用手掌遮住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从衣柜出来,牵着我的手来到了楼下。
公园里沉闷的空气像是凝固住了,连移动着步伐都像是陷进了浆糊里仿佛随时凝结成一块。那些在烟雾中的人捂着鼻子的走来走去,他们红润如血的嘴唇在烟雾中张开又闭上,显得焦急难耐。母亲带领着我穿过这些烟雾,穿透一群群人,站在了第一排。父亲正在烧东西。父亲正在烧母亲的木盒子!
昨晚从父亲房间涌现出来的那些黑虫子又从公园四处像潮水般滚了过来。我睁大了眼睛慢慢的转过头去,此时我无比希望母亲现在正在睡觉。母亲站在我的旁边,双眼空洞的注视着那个冒着星火的木盒。烟雾一层层的攀上了母亲的身上,像是血管一样的在母亲的脸上显现出来。母亲放开了我的手,双手捂住眼睛蹲了下去,一动不动的像个拳头生出的残桩。那些烟雾在母亲身上聚集着讨论,它们都长着很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干瘪的身子,行动蹒跚,垂垂老矣。
父亲在烟雾中没有注意到任何人,他的皮肤、头发、衣服都染上了这些烟雾铸就的色彩,父亲像是一个得意洋洋的攻陷别人城堡的战士。那些虫子离父亲越来越近,它们爬到那些围观的人的身上,有些人在痛苦的挣扎在地上翻来滚去,有一些人只当是些小虫子一弹就又聚精会神的看着,有些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奇怪的是他们彼此都没有瞧见,每个人都像是住在一个盒子里面。眼看着那些虫子离父亲越来越近,我跑过去拉着父亲的手,“别烧了,快跟我走,有虫子。”
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父亲甩掉我的手,皱着眉头转过身子看着我。他朝我大吼了句,“吵什么!”我被父亲的凶狠吓到了,想起经常粗红脖子的他。周围的声音越变越大声,这时母亲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母亲的身上。母亲只是呆然的站着,眼睛盯着那个冒出滚滚浓烟的木盒子,双眼空洞洞的像萧瑟的冬日里能把人皮肤刮裂的凛风。
“快把你母亲带上楼去。”父亲指了指母亲。
我绷紧了整个身子在众人目光的海洋中向母亲游了过去。我牵起母亲的手向家里走去。母亲顺从的转过身子,就在快进门口的时候母亲忽然转过头对着背后的人笑了一声,我转过头时那些黑色的虫子不见了,黑烟依旧滚滚长流。
一回到家母亲说,“我很累”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去。等父亲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蒙上被子睡着了。
母亲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才起来。所有的日子都回到了以前的样子,母亲早早的准备餐点,等大家吃完早饭她去洗餐具,做家务。等把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之后,母亲耷拉着双肩站在窗户边,茫然若失的望着前方的天空。她的双眼在那时像是布满了层层的氤氲,里面的世界一个套着一个,人们在里面不停的追逐着。
这样的日子开始变得贫瘠、生涩而且乏味。母亲在这些事情的磨练下变得愈加敏感。有时候她会在做家务做到一半就停下动作竖起耳朵像在听什么,偶尔她听不清楚的时候便会来到我的房间问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空气就像是一块干瘪的面包没有丝毫的声音。母亲和我心照不宣的没有把父亲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她没有问父亲听到什么,我也没有和父亲说起这件事,就像是在建立一个全新的基础,我觉得我能靠自己来让这个夏天快点过去。
这个夏天一过去了,第二年夏天很快就来了。


盛季到来的时刻逐渐逼近,人的身上一沾上了空气就变得黏糊糊的。公园里变成了一个绿色的海洋,越来越多的老人在公园那棵茂密的树下乘凉,密语。蒲叶扇扇动的风像是一只鸟一样的到处盘旋,树叶们聚集一起争论,脸色越变越绿,空气的温度也越变越热,整条街道都冒出了浆果的香味。每日傍晚吃完饭母亲外出散步时,街道上的摊位已经陆陆续续的关上了门,天空铺展开来一块布,众神们等待着享用晚餐。青石板里所隐匿的那些烘热的气息也从人的脚底下冒出,就像是幽灵一样的在绯色的天空下紧紧跟随着人们的步伐。就是在这样的季节下,有人来到我们家,事情又发生了另外一种变化。
在整个房间出现了闷热的浪潮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叫母亲的名字。
“秀霞,秀霞。”
我还没到阳台时母亲已经抢先站在阳台往下望。“哎呀,你怎么来了,陈叔?”外公生前的好友站在我们家楼下,向上张望着,从楼上望下去就像是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
“我路过,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上来坐一会儿吧。”母亲说。紧接着母亲解下围裙,一溜烟的跑下楼去。母亲一出楼就抱住了他,她弓着腰搀扶着他上楼。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俯视着这下面发生的一切,天空青灰一片,太阳挂在山头上,远远看去像是一顶帽子。我躲进了房间里。
陈大爷刚一进门的时候又问,“你们现在过的还好吗?”
“你今天怎么来了?”
陈大爷笑眯眯的看着母亲,然后进门。母亲跟在他的身后竟蹑手蹑脚的进来,在身后叫他“阿伯”,那是母亲对外公的称呼。母亲的声音变成了两颗眼睛掉落在地上与躲在房间里的我对视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和悲伤,整个世界在它眨眼的时候颤抖着,摇晃着,危险的倾斜着,好像要挣脱时间和绳子才能能到丝毫的润滑。
陈大爷坐在沙发上,母亲坐在他的旁边望着他。“阿雄呢,还没下班回家吗?”
母亲没有回答。
“还是要好好地生活。”陈大爷说。母亲和陈大爷念叨起了以前的事情,陈大爷在一旁听着,“这些事情你还记得吗,都是我们以前一起做的,你还笑我以后嫁不出去呢,现在我都有一个孩子了。”母亲滔滔不绝的说着。
陈大爷一言不发额坐在沙发上,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像是有一条绳子横在他的额前。这时母亲说,“把你手上的那个银扳戒给我吧。”
陈叔缩了下身子,摇了摇头,“你要干嘛?”
“我很喜欢它,送给我吧,阿伯。”母亲想了一会儿,“要不我把我手上的这个金戒指跟你换?”
陈大爷凝视着母亲,微眯着双眼,过了一会儿将银板戒脱了下来放在母亲的手上,母亲戴在中指上刚刚好。她把自己手上的金戒指脱了下来给陈叔,陈叔把它还给了母亲,“以前你爸也有一个一样的银板戒,后来丢了。”
母亲像是没听见一样,忽然在客厅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戴着银板戒的手高高的举行,白色的戒指像是一块光印在了手上,欢快的笑声清脆悦耳的在房间里响起。窗外的天慢慢的变得浓墨重彩了起来。
陈大爷起身,弓着腰微颤颤的整理下衣服然后说,“我要回去了。”
“不在这边住下吗?”
陈大爷摇了摇头,“我得回家去了,女儿还在家等我呢。”母亲听到这句话立马跳到陈大爷的面前挽起他的手臂搀扶着他出门。就在快出门的那一刹那,陈大爷立住了,他的眼睛看向了母亲的卧室。他推门去了窗户那里,手上摩挲着那块布,“真漂亮。”母亲在旁边笑出了声来。
我从房间出来站在窗户边看着母亲搀扶着陈大爷,两人像是两个小黑点一样的逐渐的消失在我的眼前,过了一会儿母亲回来了,她开心极了,竟然蹦蹦跳跳的像个女孩一样的回来。黄昏来临了,就像是点亮一根蜡烛,整个公园都被这种光芒所笼罩着。
公园里像是涂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颜料,绿色的树叶喷洒上了一块块的光块,像带子一样的缠住树叶。那层闪亮的光泽使其他的颜色变得更加的浓重,有一股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公园举行一场演奏会,树木树叶还有光都在歌声里跳舞,整个气氛显得肃穆而又凝重,反差之大看起来显得搞笑而又庄严。就在母亲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远方的山头涌出了紫红色的光芒,太阳消失不见了。
母亲的脸上带着微笑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站在窗帘前像陈大爷一样的摩挲着,她也感叹着说,“真漂亮。”那快窗帘的底部绘着墨绿色的一大片草,每一棵草上都盛开着一朵红色的花。草上绣着一个个相接的山丘,山丘上奔腾着无数匹的鹿。每一只鹿身上的花纹都是不一样的,不规则的形状在褐色的皮肤上肆意的伸展开身体,就像是初生的希望在迎接着黄昏宫殿的重建。你看山峰像鹿,你看小草像鹿,你看红色的花朵也像鹿,它们飞跃奔腾,天空上绣着复杂繁复的花纹,卷曲的,环绕的,我不知该怎样形容那些具有宫廷气息的线条,稍不注意就会陷入那种故意制造的眩晕感中。母亲在那个窗帘前嗅闻着,低语着,仰着头,母亲看起来也像一匹鹿,整个身体好像都要融进那快窗帘里了。
“你在哪里买的这个银板戒,”下班回来的父亲的问。
“我爸送的。”母亲抬起头来说,然后低下头仔细的端详着那个银板戒。空气中就像传来了一阵阵电流,父亲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就低下头进屋子躺在了床上。


就是在陈大爷走后的那一个傍晚开始,母亲迷上了窗帘。母亲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在街上的窗帘店里,家里的窗帘几乎每天都在换。母亲不断的拆下装上,每一间屋子都像是变成了一片片绚丽多彩的世界。父亲对于母亲的行为没有多加制止,只是在外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回房间他都能看到一卷新的窗帘。我在房间里听着窗帘被从框上拉扯下来的声音,刷刷刷,在夜里的掩映下,寂寥的声音就像是有了生命变成了以前的那卷窗帘,梅花鹿在客厅里奔跑,地上长满了翠绿的青草,细细一闻还能闻到青涩的青草味。
我躲在被子下似乎置身于一片硕大的森林之中。阳光像是一股泉眼从天上喷涌而来,弯曲的树木指向了天空,母亲坐在树梢上冲我微笑,太阳光越变越大照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于是我面朝土地的躺在草地上。忽然我听见一声鸟叫,一只鸟扑扇着翅膀掠过我的后背,像是带来了一股微风,有无数只的梅花鹿在我的后背漫步,它们在清晨觅食黄昏交媾,生理液和乳汁相混合的味道带来的魅惑。我转过身子抬起头看向母亲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的很快。
我从被子里冒出了头,被子里真是热极了。窗外的月亮孤零零的被人挂在天上。
之后的日子里我和父亲惊奇的发现母亲经常对我们笑,她做的饭菜也越来越可口,时不时的她还会给我和父亲夹菜。父亲搬回曾经和母亲共同拥有的屋子。母亲往家里带越来越多的窗帘。
没过多久母亲就不再满足于每天一换窗帘,她尝试在同一个窗框上挂两个窗帘,三个窗帘,四个窗帘。窗框被窗帘挤压的紧紧地,阳光只能从布缝里透进来。房间内显得昏暗,母亲却异常满足的躺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杰作,就像是一幅泼洒上去的油画,色彩斑斓的如同一只蝴蝶。母亲发出“咯咯”的笑声,透进来的五颜六色的光在母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色彩,她的眸子明亮而又水灵。渐渐地家里堆满了一卷卷圆形状的绘着各种图案的窗帘。就像是一棵棵树,家里变成了一个森林。
父亲终于是忍不住了。在吃饭的时候他盯着母亲的眼睛问,“你把窗户用窗帘都挤紧了,还有光线能进来吗?”母亲低着头吃饭不吭声。“你让小弟怎么学习?”父亲放下碗筷说。
母亲紧张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就是那一眼让我觉得紧张极了,母亲像是无助的小孩。
“没什么的,我有台灯,可以学习的。”我急忙替母亲说话。
父亲把筷子摔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把我和母亲都吓了一跳。“什么没什么,你再说一遍!”父亲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低下头默不作声。这时母亲抬起头来看着吊灯,泪从眼角掉了下来。父亲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就进了屋子。
第二天家里的窗帘都被拆下了,光秃秃的窗框竟像个晚期的病人,散发出奄奄一息的气息。这样过了几天,每次家里吃饭的时候大家都默不作声,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什么仪式,母亲又表现出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过了几天我发现窗框上挂上了一块巴掌宽的窗帘。我回家的时候母亲的身边堆满了卷成了圆柱形的窗帘,那些窗帘排列成一个方形的样子,母亲坐在正中间,拿着一把剪刀在一匹匹窗帘上剪下布条。
“妈妈,你在干嘛?”
母亲并没有回答我。已经剪好的布条排列整齐的堆在一起,那些边边角角还能看见五颜六色的绳子,剩下的布匹散乱的躺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母亲进了我的房间,她在我的窗户上挂上了那些她裁剪好的布条。我坐在床上看着站在桌子上正在吃力的移动着自己步伐的母亲。等把几间房子的窗户都挂上了布条之后,母亲站在我的门口问,“这样子还会影响到你吗?”
我一愣,摇了摇头。
我打开窗户,那些布条竟也能随风飘起,窗户上就像是挂上了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屋子里充满了春天的气息。隐约之间还能听见翅膀煽动的清脆的声响,母亲站在我的门口对我露出了笑容。
当天晚上父亲回来看见家里的情况在门口也愣住了,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就坐在桌子上等着母亲上饭,可是那一晚我发现父亲吃饭吃的心不在焉,整个过程动作显得迟钝无力。
当夏季逐渐走到了六月的尽头,当烟灰缸里的烟蒂越来越多的时候,当母亲沉浸在她那些浓墨重彩的布条的时候,陈大爷来了。
那也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候,每日傍晚诸神的战斗最适合各种灵魂遁游。陈大爷站在客厅里,绯色的阳光零零散散的贴在陈伯的身上,母亲站在一旁兴奋的忘乎所以,她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陈大爷皱着眉,脸上的皱纹聚成了一团,“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去了每一间房间看,直到了母亲的房间他嘟囔着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母亲呆愣木鸡,紧接着陈大爷就不见了。母亲像是全身被抽空了力气的瘫在了沙发上。她仰着头,手一直在拨弄着那些布条。忽然母亲像是疯了一样,她冲到柜台那边拿起剪刀把那些布条全都撕扯了下来,像是打蟑螂一样的剪掉那些布条,仿若生命在发出的咔擦咔擦的声音,黄昏的色彩变得日益恐怖。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坐在床上不安的看着门。
事情要来的总归是会来的。母亲在门口敲门,叫我开门。我站在床上没有回应,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母亲大吼大叫,“给我开门,”她用脚踢门,“砰砰砰。”
我惊慌失措的去开门,母亲一下子把门推了进来,她扯下我的窗帘,在我的面前把那些布条剪成粉碎。在出我的房间之间,母亲对我笑了一下,问“晚上你想吃什么?”


之后的日子,母亲又陷入了一种不安的充满幻觉的情绪。
母亲一直说,“我感觉有一条绳子绑住了我,你们快帮我解开,快帮我解开。”她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拿着那把红色的剪刀在空气中乱剪一通。更奇怪的是,我发现母亲的银板戒越变越小,以前的戒指板面有一个大拇指宽,现在剩下的板面和戒指环本身差不多宽,母亲却丝毫没有发觉,那个戒指就像是在空气中慢慢的蒸发了一样。终于有一天傍晚,那枚银板戒不见了,凭空消失不见了。是有过预兆的,可是母亲对这些总是显得迟钝。
母亲在家里翻箱倒柜的,在客厅里焦急难耐的走来走去,边走边说,“我的戒指呢?我的戒指怎么消失不见了!”父亲回来一进门了,母亲就冲着他喊,“我的戒指呢,它怎么不见了,你是不是偷去赌博了!”母亲朝着父亲怒吼的样子像是一只狮子。窗外的空气闷闷的,越变越暗,树叶飒飒作响。
父亲双手抱胸的斜着头看母亲,鼻孔里哼出了一声气。我站在卧室的门后说,“它慢慢的消失不见了,不是父亲拿的。”
“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那是我爸给我的,我爸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母亲蹬脚挥手,头发凌乱的甩来甩去,一种不安的能量因子在悄然的酝酿着。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在搜寻无果之后跑了出去。
等我和父亲反应过来冲下楼道去找母亲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在那么一转眼的功夫。
天空黑压压的像是一块吸足了污水的灰海绵,风在街道里窜来窜去,被风刮到空中的垃圾呈漩涡状旋转,路边的树叶被风撕扯的呼呼作响,天空越来越低沉,风也越来越大,阵阵大风开始向空中纵扫而上,我裹紧了衣服向前寻找着母亲。
在街的尽头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盛夏的季节她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静止不动的站在匆忙的离去人群中,就像是一个雕塑。她的头发向后肆意的飘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方,目光空洞,全身松散一般。忽然雨下了起来,一颗颗豆大的雨滴坠入到她的身上。我从她的身边擦过,她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
天空的颜色越变越深,风就像是刀刃一样在天地之间任意穿行。人们看不见这股大风,你可以听见它的声音,它在怒吼着,每吼一句,雨就来的更加凶猛。忽然天空闪了一道亮光,我连忙躲进屋檐底下。一道闪电就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劈开开来,那些金黄色的裂缝纷纷涌出疯狂的力量和充满电流的线条,整个天空就像是即将爆炸的能量球,止不住的颤抖,随后天空传来了轰隆的巨响。
我把身子裹的越来越紧,抬头看向天空,风在空中变成一片黑色的迷宫,无情的向上扩张着。雨在风中竟像是一卷卷波浪不断的向前推进,闪电和就要炸开天地的响声在波浪中隐匿,忽然我的眼前掉下了一个棕色的水桶,它倾倒在地上翻滚着身子就像是在发出乞求式的呼喊,整个天地之间开始充满了喧嚣和恐怖,发出灾难性的咆哮。就在这时,我在不远处看见了母亲。她耷拉着身子倚靠在墙壁上,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了,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我朝她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她。母亲在轻微的颤抖,她在我的耳边叫着我的小名,“小弟,小弟。”我抚着母亲的脊背,轻声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没过多久雨就停了,它们风风火火的涌向了远处,就像是马车带过的声响,天空刷出了新的颜色。整个天空像是一块洗干净的海绵。母亲和我回到家的时候,父亲还未回来。母亲全身湿哒哒的坐在沙发上发呆,她还没有从惊恐中醒过神来。一会儿之后父亲也回来了,他也是全身湿哒哒的回来。母亲一见到父亲就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父亲全身僵住了,母亲发出了呜呜的哭声,父亲缓缓地抱住了母亲,安抚着母亲说,“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身上的雨水一滴滴的滴在了地板上,嗒嗒嗒的响着。
那晚我在深夜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响,我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客厅寻找声源,声音是从父母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我踮着脚尖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关上门,那一刻竟然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渐渐地我发现各种事情开始以某种疯狂地节奏接踵而至。
在一次清晨我还在睡梦中,母亲将我摇醒。我睁着眼睛看着披头散发的母亲,脑子里却在回想着刚刚的梦境。我像是一只兔子站在河边查看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我嘴里啮咬着青草却在担心下一顿该吃什么。忽然有人将我一把推入一股急湍的河流中,旁边飘过很多艘船,我怎么样都够不着一艘,他们在岸边发出笑声,我就像是小丑在他们面前表演求生。就在一股巨大的洪流涌面而来的时候母亲将我摇醒了。我昏昏沉沉的闭上眼睛,母亲将我的被子掀开了。
“怎么了?”我坐在床上,脑子里已经有点清醒了。
母亲站在床边走来走去,然后扯过我的被子就像是蚕蛹裹在自己的身上。她面带狡黠的笑容凑近我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点了点头。
“昨晚我梦见天堂了,就你外公待的那个地方。那里可真美呀,里面都是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鸟,我敢打赌你一辈子见过所有的鸟都不及我在那看见的一半多。有全身闪烁着紫色、金黄色、红色的羽毛的鸟,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块嵌满了各色宝石的金属,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有尾巴非常长占据了身体的三分之二的鸟,它有着金黄色鸡冠和鲜红的腹部,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朵花上盛开出了金黄色的像是火焰的花朵;也有羽毛十分长的,长长的白色的羽毛从头部开始向下伸展,就像是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雍容华贵的像朵芍药;还有许许多多的,我都看得眼花缭乱,好像到处都遍布着彩虹和悦耳的声音。他们分布在天堂里的到处,有空中飞的,有在树上栖息的,也有在地上漫步的,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我看见了你外公!”母亲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格子外套站在在那些鸟中间。”母亲的声音在轻微的颤抖,神情炫彩飞扬,好像又置身于那个天堂当中了。
那天晚上母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鸟笼,里面有两只金黄色的小鸟。母亲一回来就把那个鸟笼挂在自己的屋子,她在屋子里对我喊道,“小弟,你过来看看,这两只小鸟漂不漂亮?”
我蹲在鸟笼前注视着这两只小鸟。通体金黄,有一半的翅膀羽毛是灰黑黄三色相间,逐渐向外扩散,就像是一把扇子,张开来在笼中小范围的飞翔,发出清脆的叫声。它们腹部黄绿色,一只颜色鲜艳炫彩,另一只颜色稍微暗一些。嘴巴胭脂红,在一圈红色的眼睑映衬下,黑色的眼珠就像是一颗宝石散发出魅惑人的色彩。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头枕部,那里有一宽阔的黑色带斑羽毛,并向两侧延伸,和黑色的贯眼纹相连形成了一条围绕在头部的黑带,在金黄色的头部中就像是一条绳子拴着。我转过身子看着母亲,她换上了一身黄色的衣服,微眯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我从母亲微眯着的眼睛中开始嗅出了像是这个夏天发出的生生不息的咕噜声。
那天晚上父亲一进门就皱着鼻子问,“什么味?”
我坐在餐桌上一言不发等着母亲上菜。父亲见没人搭理他,把公文包扔在了沙发上,拉开椅子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声音,我尽量抑制自己不看父亲。等母亲把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桌的时候,她又去了房间里。父亲向后仰着身子的看着房间里,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眉头紧锁。
那个晚上母亲的两只鸟不知为何一直鸣叫,我从那些声音中开始担心着某些事的发生。果然我听见了母亲的尖叫,父亲将那个鸟笼扔出了房间,母亲咚咚的跑过去捡了起来,那两只鸟发出更为尖锐的惊慌的声音,母亲带着呜咽声的安慰着它们,“不要怕了,晓丹。”
我的心咯噔了一声。晓丹是母亲的名字。
父亲气囊囊的从自己的屋子出来,又进了客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这一晚上我蒙着被子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白天的日子开始变得漫长而又充满了陈腐的味道,就像是带来的放置已久的等待新生的水果。表面发皱深陷的烂水果,从根子里散发出逐渐走向河水深处的味道。黑洞洞的分子孔里的白天变的多云。
母亲买米的频率越来越高,指甲也开始不修剪,时不时母亲还会发出几声怪叫,就像是鸟叫声一样。一次我躲在门后竟然看见母亲把脸贴在鸟笼上,那两只小鸟跳到鸟笼的边缘用它们那红色的尖锐的嘴巴啄着母亲的脸。我在后面吓得惊呼了一声,母亲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腾的一下蹦了起来,驾着整个后背的转过身,看是我才放松了身子。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以为母亲的脸上会流血,至少会有点被啄出来的红点,可是什么都没有。
母亲打着招呼让我到她的身边。她转过身依旧逗着那两只小鸟,她说,“晓丹,这是我的儿子。快和他打声招呼。”那两只鸟通灵一般的朝我叫了起来,“嘀哩哩,嘀哩哩。”它们在笼子里张开了翅膀仰起头,头部黑色的斑块隐匿在了金黄色的羽毛中,全身闪闪发光的像是一个太阳。母亲这时竟然也发出了“嘀哩哩”的叫声,她说,“我也在天堂里了。”旁若无人的样子。
这样的事态发展的愈演愈烈,母亲对那两只鸟宠爱到走到哪里都要随身带着的地步,可是有一天,我的母亲,那个异想天开的异乡者,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放逐者,将那两只小鸟放飞了。
那是已经快到了黑夜的时刻,窗外的天空已经显得藏蓝一片。母亲将鸟笼放在窗框上,打开笼子将两只小鸟一只只的拿了出来,她凝视着它们,对它们说话,末了还要发出“嘀哩哩”的声响。它们在母亲的周边跳来跳去,盘旋许久,直到母亲再次发出了“嘀哩哩”的叫声,它们才展开了翅膀飞向了远方。金黄色的身体在深色调的浓稠的空中显得异常的明显,就像是提前到来的月光迈着盈盈的步伐一步步的在油彩中画出图画开来。母亲流下泪来。她忽然也爬到阳台上,张开双手呈飞翔状。她仰着头,黑色的头发被微风吹得向后飞扬,她是那么的遥远而又令人担惊受怕。父亲像是离弦的箭将母亲一把抱下,他大吼大叫了起来,“你疯了吗,这会死的!”母亲嘿嘿的笑了两声,“我要飞走了,我要飞走了。”
父亲将母亲拖到了房间里,紧紧锁住了阳台的不锈钢的铁门。母亲挣脱开父亲奔到了开着的窗户上,她还没爬上窗户已经被父亲牢牢地抱住。“快把窗户关上!”父亲朝我吼了一声。我微颤颤的关上了窗户。这时母亲又挣脱开父亲,她冲到玻璃上,用手捶打着玻璃,玻璃一下子裂开了,无数的闪着光泽的尖锐的玻璃碴子掉在楼下,地上。
“放我走,放我走,”母亲的手紧紧地拉着窗框,父亲在后面抱着母亲的腰。地上的玻璃碴子刮到了父亲的膝盖和母亲的手,就像是有一股飓风来到了屋内,我被扔进了阿鼻地狱,周围满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我的全身在轻微的颤抖着,我想发出声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喉咙里只能发出呻吟声,孱弱无力的想让我把自己撕扯掉。我的世界像被安上了马达抖动个不停,终于在父亲移动的膝盖被玻璃碴子刮出血的时候,我喊出了声,“妈妈,妈妈,妈妈。”
母亲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停下了挣扎,她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最后父亲将母亲绑在了床上。母亲最终真被一条绳子绑住了。
那晚我回到卧室脱下自己的衣服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血沾染在我的身上。我无言的出去扫玻璃碴子,在客厅里我看见父亲跪在床边,低声的抽泣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
之后父亲辞去了工作,母亲躺在床上。有时候母亲因为挣扎,双手被绳子勒的红肿,父亲都会跪在她的旁边替她揉擦,他的眼神无比温柔,像是一股清风抚慰着母亲,母亲也安静了下来。父亲买了个躺椅安放在卧室里,每天晚上他都躺在上面睡觉。有一天我经过他们的卧室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有声音。我站在门口的看,父亲双手合十的在躺椅上睡着了,母亲在床上用脚蹬着被子,一下下的踢向父亲那个方向。等把那个被子盖到父亲的身上时,父亲被惊醒了。他坐了起来,“怎么了?”“我怕你着凉。”这时我迅速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有一天父亲外出的时候,母亲在房间里叫我。我过去的时候母亲在床上扭转着身子的挣扎着。“给我解开绳子吧,我觉得被绑的难受极了。”我站在门口摇了摇头。母亲说,“我真的觉得被绑的难受极了。”“可是一解开我怕你又想跳楼。”我吞吞吐吐的说,好像这样子会伤害到母亲一样。
“我不会了,我想和你们在一起。可是我现在好难受。”母亲呜咽的说道,无助的像个小孩。
这是生我养我意气风发的母亲,可是现在她被绑在了床上。我觉得难过极了。我走了过去。刚给母亲解开了一只手的绳子,母亲那只手就伸过来摸着我的脸颊说,“你最近瘦了。”我摇了摇头说,“我挺好的。”“秋天快要来了。”我抬头看了眼母亲,她看着天花板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在把母亲的两只手刚解开的时候,母亲就腾的一下子推开了我,她奔向了房间的窗户,一下子打开了玻璃,想要站在上面往外飞,可是窗外已经被安上了钢铁制的防盗窗。母亲又跳了下来,把家里的窗户都一个个的打开,家里的窗户已经都被父亲安上了钢铁制的防盗窗。母亲冲到门口,门上也安上了钢铁制的门,那扇门的钥匙只有父亲有,父亲外出都会锁上。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红色的剪刀去剪门,家里被弄得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我站在后面看着想要离开的母亲。“妈妈,你骗我,你骗我。”我像是父亲一样的吼出了声,因为我觉得我被母亲欺骗了,母亲欺骗我为了想要离开我们。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生锈的小刀在你心上一刀刀的割过。
这时母亲在客厅里乱蹦乱跳,她在屋子里嘶吼着,“可是我觉得有东西绑住了我,我想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去天堂。”母亲声嘶力竭,像是草原上的一匹狼,那种嘶吼的声音都要把整个房子撕碎了。她挥舞着剪刀,照着空气乱剪一通。过了一会儿,母亲走过来抱住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说着母亲就哭了。
这时父亲已经回来了。他一进来手上的东西就掉在了地上,我听见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发出了声响。父亲“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父亲气冲冲的朝我冲了过来,他抓住我的领子说,“你为什么把你妈放开!”母亲抓住父亲的手,“是我求他放我的,我被绑的难受。”父亲呆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的坐在沙发上。
他背对着我,我看见他的头上已经冒出了很多根的白发。我知道母亲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因为从那天她想要推倒那些钢铁制的防盗窗的时候我就嗅闻到了味道。





这样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在一天深夜,母亲偷偷地偷走了父亲的钥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家。等清晨我们醒来的时候,父亲房间的地上多出了很多色彩斑斓的布匹,我房间的地上都是米。
那天下起了雨,已经快到了秋天,空气都开始凉了。我和父亲分开头去找母亲。在街的尽头我又看见了那个围着红色围巾,穿着黑色大衣的女孩。她在我的眼前从楼上跳了下来,静止不动的躺在人群的围观之中,就像个雕塑。她身子周边的水都变红了,远远望去就像是红色的围巾掉了色变成了液体向外蔓延开来。雨滴坠落在她黑色的大衣上,就像是夜里开出的一朵朵无色的小花骨朵儿。她目光涣散,表情扭曲,身体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这一次,我没看见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我站在人群外,看向那个太阳落下的地方,我知道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我全身湿哒哒的走回来,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和悲伤,只是觉得身体里面的五脏六腑都被往外掏了一般,身体里空荡荡的透着风。我回家的时候父亲还未回来,我坐在沙发上看见烟灰缸里满是烟头。我起身把烟灰缸里所有的烟蒂都倒在了垃圾堆里。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烟灰就像是鬼火一样的在光中轻微的颤抖着。
我又走进母亲的房间里企图找到点什么线索。母亲把抽屉里那把红色的剪刀带走了,有一个棕色的本子,里面的纸张被撕去了一半,只剩下一张纸上写着字:
812日  晴  
就快要到秋天了。
我把本子放回了抽屉,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我仰躺在那些米上,努力的眨着眼睛。什么都没有。



母亲走后没多久,父亲像母亲最后一次沉迷于那两只鸟一样的沉迷于酒精当中。每天傍晚下班回来,他带着我去外面的饭馆吃饭,回来的时候拎一提啤酒回去,那些像是青草颜色的,不,比那个颜色还要深一些的。父亲窝在沙发里没完没了的喝酒抽烟,整个客厅弄得烟雾缭绕的像是焚烧母亲的盒子。沉闷的烟雾灰压压的笼罩在客厅上方,再也没见到满地的碎银快了。
这样的夜晚变得病怏怏的,时间又一次的凝固住了。整个房间像是变成了一条街道。每家店的铁栅栏都已经拉下,发馊的潲水沿着街边汇集成河,发散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苍蝇嗯嗯嗯的吵闹着停留在潲水上方,就像是猎狗抢夺事物一样的时不时的沾一下那些发黄发粘的水。有几个被人遗弃的塑料袋躺在路边,干煸的样子丝毫不像是曾经装过东西的趾高气昂的样子。街的尽头露出一丝丝银色的光亮,冷峭的光芒只隔了一条街就能看见却像是蒙上了灯罩,只能在梦中碰触。这样的情景令人难受极了,空气里满是喝醉的人打嗝的味道,就好像是有人拿着脏兮兮的海绵在擦拭着你的皮肤。路边的标牌早已锈迹斑斑,伸开手指轻轻划一下好像都能划出一窝蜂的散发着臭味的咀虫。街道里只有我一个人,令人胆颤的声音时不时的闯入我的耳朵,有拿着蹭凉的砍刀在后面追我的人,也有母亲躺在那些潲水上向我伸出手。这些事情真是要命,我抬起头,忽然看见一把刀落下,也许这样子我也能好受些。
我冲出房门,想要抵挡那把从天而降的刀。在我还没触及到那把刀的时候我就站住了。那些瓶子相互倚靠着呈现出一种慵懒的姿态在相互交谈着,父亲则软如泥的贴在沙发上。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家没有个女主人?”
“是呀。真不像是个家。”
“要是摊上个不肯做饭的女主人还不如没有呢。”
“这家女主人以前应该也不会做饭,你看那些出具还那么的新。”
话语此起彼伏,像是那天傍晚天空中的波浪一卷卷的打在别人的心上。真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懂,其实压根就是狗屁。我气急了,我大步的跨过去我要杀死它们!
我一脚把那些酒瓶全都踢倒在地,隐隐约约间我似乎听到了它们在地求饶的声音。我开心的抬起头,自以为为母亲出了一口气而得意洋洋的双手插着腰看着那些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的酒瓶。这时,父亲醒了。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嚯”的一下子就站起来凑近我,我退后了几步。他呼出带着酒气的气体,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粗红,脖子,瞪大的眼睛,就像是要把我撕碎了一样。他双手钳住我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的随意的将我抓起来。我感觉我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整个脸被炙烤的像是要掉出泪来。我眼珠子向上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捶打着我的全身。我的双脚凭空的荡来荡去,企图找到一个支撑的地方好让我好受一点,这时我踢到了父亲的腰部。父亲低吼了一声,从地上拿起一个酒瓶,在墙壁上砰的一声敲破,拿着半个布满尖锐的玻璃碴子对着我,他嘴里骂道,“他妈的一个个都这样。”就像是被扔进了阿鼻地狱,我被压在火炉山挣扎着嘶喊着,“妈妈,妈妈……”
父亲的身子晃了晃,泪一下子掉了。他手上的劲儿松了,拿着那半个玻璃酒瓶在自己的胸膛上划着,豆大的血珠密密麻麻的从那个伤口里冒了出来。父亲松开了自己的手,跪在了地上,嘴里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靠近父亲,就像每次小时候父亲抱住我那样的抱住他的头,“没事的,没事的。”
父亲在我的怀里低声的啜泣着,后来越哭越大声,他紧紧地抱着我,伤心的像个孩子。
我终于也流下了泪来。
那个晚上我和父亲一起睡。我做了个梦,梦见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变成了一只小鸟,她飞到了父亲和母亲的房间里,停在那卷绣满梅花鹿的窗帘上,它欢快的叫着,“秋天就要来了,花都要枯萎了,秋天就要来了。”
我在黑夜睁开了眼睛,秋天就要来了。


【完】
;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83

主题

3

好友

3003

积分

业余侠客

Rank: 4

2#
发表于 2014-4-30 23:32:23 |只看该作者
写得挺用心的,对语言也有感觉。就是每句下手都重了,有点儿用力过猛,也许抒情可以再节制一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3#
发表于 2014-5-1 02:18:33 |只看该作者
夏树森林 发表于 2014-4-30 23:32
写得挺用心的,对语言也有感觉。就是每句下手都重了,有点儿用力过猛,也许抒情可以再节制一点。

恩,我会注意的。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3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4#
发表于 2014-5-1 20:39:0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忘千秋 于 2014-5-1 20:44 编辑

作者似乎非常喜欢华丽丽的句子,但是这些句子如果指向性不明确的话,会让读者疲于解读那么多接踵而至的意象。大段大段的内心独白可能对作者本人来说是一种阅读方面的享受,但在这些独白缺少一个清晰的脉络的情况下,就像是抹得太潦草的背景,不卒读。
写环境但是把人的心理烘托得非常好的小说,我只见过一部,《卑微的神灵》,建议作者看看,只有海南出版社出的那一版本比较好。
随意摘一段作者的:因为闷在衣柜里,母亲的头上已经冒出了一些汗珠。我帮母亲把额前的头发拢到脑后,这时母亲看着我伸手指向了窗口。我慢腾腾的走到窗口,灰色、沉闷的天空耷拉在公园的树枝上,像是一张糙纸细看还能看见那一根根草丝儿。公园里的烟雾黑压压的就像是一群乌鸦不断往纸上涌,天空即将擦亮的白云在那些烟雾的熏绕下一下子变得支离破碎,像是一颗硕大的黑色的石头击打着水面,水草在那些波浪中摇晃的根茎都快断掉。我站在窗户边,像是被上腾的烟熏到了眼睛,逐渐变得肿胀难耐。
单个来看每个句子都不错,单个小节看起来也不错,但是反复出现这样的小节,连起来的话就显得冗长、沉闷,意象与意象之间的节奏松散、缓慢、阴沉,支离破碎……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改善,最终只能靠作者本人的审美
老实说,草草看了一遍,头晕,什么也记不住,只有支离破碎的印象,有一点点魔幻主义的感觉,但是有点故弄玄虚……
我个人不喜欢阅读困难的东西……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5#
发表于 2014-5-1 21:32:15 |只看该作者
忘千秋 发表于 2014-5-1 20:39
作者似乎非常喜欢华丽丽的句子,但是这些句子如果指向性不明确的话,会让读者疲于解读那么多接踵而至的意象 ...

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也有种陷入自我臆想的世界中,所以这篇小说我写的很快,写的也很舒服。
环境和心里的关系我会好好地揣摩,至于意象是我喜欢的叠加使用,那种纷沓而来,其实都是有关系的,因为我着力想要表现出一个整体,相当于一个独立的隔离开来的世界来。
你说的那本书我会去好好学习的。
谢意见,我会酌情修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6

主题

16

好友

1003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6#
发表于 2014-5-4 16:03:55 |只看该作者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嚯”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凑近我,我退后了几步。他呼出带着酒气的气体,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他粗红着脖子,瞪大的眼睛,就像是要把我撕碎了一样。他双手钳住我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的随意的将我抓起来。”  我后来发现,这样的问题一定要读出声音来,读一读,再改一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8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7#
发表于 2014-5-4 17:07:55 |只看该作者
5月8月 发表于 2014-5-4 16:03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嚯”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凑近我,我退后了几步。他呼出带着酒气的气体,喉 ...

是,人称过多,啰嗦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6

主题

16

好友

1003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8#
发表于 2014-5-4 17:32:55 |只看该作者
卖鱼的 发表于 2014-5-4 17:07
是,人称过多,啰嗦了。

好,但这里似乎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你用“我”,但在这里在用第三人称的视角,为什么不尝试用“我被。。。。”。或者想想是否有更好的展现方式,当然都可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6

主题

16

好友

1003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9#
发表于 2014-5-4 17:39:40 |只看该作者
如果故事吸引人,那句子就更需要再斟酌一番,不然的话,怪可惜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6

主题

16

好友

1003

积分

论坛游民

Rank: 3Rank: 3

10#
发表于 2014-5-4 17:52:45 |只看该作者
故事中有五次用到了“世界”这个词,偏好?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7-30 13:51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