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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小心颜色鲜艳的东西,因为大自然是警惕的。鲜艳的颜色是伪装,是阴险,是诱饵,是陷阱,让人上当。所以,儿子,颜色越鲜艳的蛇毒性越大,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没安好心,以后你长大了一定要记住。如果你看到这样的阿姨,一定要告诉我。
——可是,妈妈,为什么你这碗胡萝卜颜色这么鲜艳?
——这不一样,儿子,胡萝卜有丰富的胡萝卜素贝塔素,而且因为含有丰富的铁矿物元素,所以它天生颜色发红。
——那为什么西红柿炒鸡蛋和红菜的红没有那么鲜艳?
——那是因为…它们的铁元素不同…不,应当是妈妈的做法不同,这碗胡萝卜是专门给你爸吃的,放了橄榄油,那会稳住菜里的铁元素,所以它格外鲜艳。
——是不是危险?爸爸会不会上当?
——不会,不,不是危险,你不要揪住这个问题,只要记住我的话。
瞧瞧这孩子,儿子大了,嘴巴厉害了许多,差点儿就被绕进去。至于这碗胡萝卜为什么色泽鲜艳,我说不准,可我说的是大实话,胡萝卜是好东西,能够给十二补充营养,况且他那么喜欢吃胡萝卜。至于越鲜艳越危险的论调,也不是我第一个说的。当然,在儿子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我应该思考思考,也许该为这句话加上限定词,不是所有颜色鲜艳的东西都是危险,更恰当地说,是鲜艳的动物,对,动物。鲜艳的蔬菜当然不能算危险,反而有益。我终于想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儿子已经溜掉,他叫了一声,客人到了。接着,可有和鱼形流,尖子和虾米跟着十二露面,儿子领着鱼形流和虾米无影无踪,而剩下三个大人围成圈,他们仨说悄悄话。
说悄悄话的客人算什么客人!他们每次都这样。虽然我已经警告过十二很多次,不要当我的面说悄悄话,可他从来不当回事儿。尖子抬头向这边瞅了一眼,她今天带了顶新帽子,毛茸茸的兔耳朵粉红粉红的,又带了一副新眼镜,墨绿色的镜片,这两种颜色在她那张小脸上搭配得还真好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感冒了,鼻涕在鼻子下面几乎要流到嘴巴里。尤其当她偷笑时,就要进嘴了,哧溜一声又缩了回去,同时她的脑袋也缩了回去。他们笑什么?还能笑什么,又是在笑我这个老妈子呗,好心得不到好报。这场家宴我已经准备很久,从上午一直忙碌到晚上,七八个菜只我一个人忙活,我手持透镜做饭。十二一早起床就说去接客人,这才刚刚回来。真受够了。我脱了围裙砸到十二头上,干脆衣服也脱了,外套脱了内衣也脱了,脱个精光。我撕开快递包裹,里面的实物和网上图片一样,颜色鲜艳,这款内衣的名字起得很好听,紫色诱惑。紫色会比红配绿好,我的紫色手表还在锅旁边,刚刚炒菜时特意下下来,现在竟然沾了点油污。四根指针只有一根在滴滴嗒嗒转圈,其他三根一动不动,根本分不清时间。表带也是紫色的,这不是巧合,衣柜里还有紫色的贝雷帽和紫色的眼镜。紫色的诱惑,我一身紫色,果然你看,这三个家伙已经笼过来。众菜已经热气腾腾等着诸位,这碗胡萝卜丝是专为十二准备,其他菜品,可有负责西红柿炒鸡蛋和毛豆扎酱,尖子负责土豆丝,三个小孩只需要完成炖鸡蛋,我负责羊排骨。还有一盆豆腐裹浓汤,大家可以随意取用。儿子出现了,偷摸一块羊排溜走,这调皮鬼他的口味还真像我,就是不听话。鱼形流和虾米要抢儿子嘴里的羊排,小孩就是这样,看到别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你真正给他吃他却不吃。小孩们转眼就不见了,我又忘了跟儿子解释胡萝卜的道理。
可有的两盘菜消灭殆尽,尖子的土豆丝剩下一半。瞧瞧,颜色稍微鲜艳一点的菜还是受欢迎,土豆丝太素净了。颜色鲜艳的食物虽然不危险,但确实是诱惑,大自然至少坚持了这条规律。女人也一样,一定要让自己鲜艳一点。我在羊排上特意放了红辣椒和葱段,酱色上点缀红绿,性质立刻发生变化,果然都被吃完了,而那豆腐裹浓汤,惨白兮兮还有一大盆,我早该料到这点。如果有违背规律的,则是那盆胡萝卜丝,仍然鲜艳地纹丝不动。十二只在可有那儿吃了西红柿炒鸡蛋,帮尖子吃几根土豆丝,他自己的任务却没完成多少。而饭局已经接近尾声,看他怎么收尾。
吃饭的整个过程,我特别留意他们仨的眼神,最起码,我估摸着,可有会往我胸脯上瞟几眼,尖子不会好意思看,她要看只会私下看,她看了会后悔。十二嘛,他看不看都无所谓,自家老公看了也白看。但很不寻常的是,可有在那么长时间里瞟都不瞟几眼,我突然意识到,紫色虽然鲜艳,但也许过于单调,也许帽子和眼镜可以选用橙色,就像胡萝卜丝的那种橙。我没有橙色的帽子和眼镜。
我催十二赶紧把胡萝卜丝吃掉,他不搭理,说,我们打掼蛋吧。这句话好像在宣布家宴结束,通常这种话得我说,不过今天有外人在,姑且让他做一次主。
可有说他不会打掼蛋,让我们三个玩。
尖子说很简单,跑得快难道不会。可有说会。十二说上下游会不会。可有说不记得。我说八十分会不会。可有说不会。
这人就这样,总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其实呢…有一次我看了他的小说,对那样的小说,我只能劝他一句,不要压抑自己凡事要想开一点。你瞧瞧,他弯腰到桌子底下,很明显,我知道他什么把戏,他却说是捡牙签。我才不信他不会打掼蛋,十二还啰里巴嗦解释规则,没必要。我说,打一把就都会了。关键是,老公,在掼蛋之前,请把胡萝卜丝吃掉。十二却没回答我,只顾洗牌。
儿子在旁边翻弄我的衣服,摸遍口袋,又翻开我的手腕看表。什么事?
——下雪了,打雪仗去,我的手套呢?为什么只有一只?我要穿胶鞋。
——不行,穿胶鞋还不给你穿坏了,你还记得去年你掉进池塘,把衣服弄湿了,害得我好麻烦吗?你们看看这块手表,那天一个女人非要跟我比手表,她说她儿子送给她手表,我说这是我老公送的,她却恬不知耻说我的表不好看,是便宜货,我懒得跟她说,不识货的东西。
——啊,真的下雪了。
——而且不小。
可有和尖子捧起飘来的雪花在他们手心里融化了。十二溜掉了。接着可有和尖子也不见了。
在夜里,因为空气流动的速度不同,因为雪花受到的重力不同,黑漆漆的地面已经垒起高低不同的冰柱,那些冰被磨地透明晶晶亮,三个大人三个小孩在冰锥里穿过的时候,都得到变形。但我知道,透明的目的不同。十二朝那边不知道是谁招呼,隐隐约约的意思是,既然下雪了,就应该把掼蛋放在雪里,而且还有高低不一的冰,那么正好,谁升级了就往更高的冰上升级。
每次打牌毫无疑问是我和十二对门,夫妻上阵,可有和尖子在这点上无论如何都不如我们默契,不用多说。
冰锥上坐着非常软和,最开始,四人坐在最低的冰上。雪还在下,真是幸运的雪,把牌气都笼在我这边,当然,对对手是不幸的雪。如果不是十二几次小小的失误,我们早通关了。
我和十二从二子打起,一路凯歌,从二到五,从五到六,从六到九。我俩越坐越高,在九这儿,被尖子赢得一次上游,暂时止住。即便是这次,也像是十二故意留着炸弹不出,结果废在自己手里,最后他还把余牌混进废牌里,我没有揭穿他。可有果然不会掼蛋,从来没见过他愁眉苦脸成那样,真是可笑。让他们打三,结果还是没打过去。十二接着算是发挥正常,打了上游,我俩到了丁勾,在丁勾和三子来回拉锯两次,最后我俩打到尖子。我夫妻俩坐上最高的冰上,离可有和钩子已经非常遥远,不过依稀可以辨认可有的脸色。他有些不太高兴,说不想打了。
既然开始,当然就要打完,起码的牌礼。十二安慰他,第一次掼蛋就能打到三子,他和我这么默契要这么长时间才打到尖子,都不好意思。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是他跟他自己默契才对。他的夸奖没有让可有打起精神。尖子说还有机会,如果他们在尖子上两次都打不过去,就要从头打二子。尖子果然搬回一局打到四,可惜,又立即被拉回到尖子。这次,就连尖子也灰心了。
——完了,他们要到头了。
可有突然被惹怒,他跳下冰锥指着尖子骂,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说话的你?
尖子一脸无辜,不知说错了什么。可有已经揪下她扔在雪地里,尖子还想辩解,可哪知道辩解什么呢。可有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抬起来左右开工给她几个大嘴巴子。我虽看得遥远,却也笑得咯咯开心得不行,不过由于距离和雪花乱舞的关系,我不能确定两个人是不是在演戏,因为可有的动作幅度过于夸张,夸张到虚假做作的地步,而且在几个巴掌之间,他还凑到尖子耳边说悄悄话。就在那之后,就连十二也哈哈笑,而尖子的哭声随后越来越像在笑。我需要警惕,有一种预感,我被什么牢牢扯住,好像看到了反事实。现在可有和尖子在雪地上,十二也早早跳下去拉开他们,只有我自己坐在最高的冰锥上,雪花打在脸上冰冷冰冷,像在按摩颜色,很不舒服。
我劝可有算了,打几巴掌意思意思而已,并非他的技术不好,而是因为我和十二夫妻配合默契,不是他们可以比的。可有赞同这个说法,承认他和尖子没有名分。尖子爬起来的时候,一脸狼狈,已经没了早先娇艳的模样,可她笑得让人不太踏实。她说。
——我知道错了,还打吗?你放心,十三妹,你们两个一定到不了头。
我终于明白我自己落入陷阱,尖子果然是陷阱。当说完这句话后,她钻进雪里,而可有为了追她也钻进去,接着十二也钻进去,我都听到他们在雪地下面互相追逐的悄悄话,我真讨厌悄悄话,我跟冰锥一样透明。小孩们的声音若隐若现,失踪的儿子忘记了色彩是一种透明。只有我在最高点没法下来,根本没有着力点,四周光溜溜冰冷冷,何况我几乎冻僵,手脚不能动弹。雪还在下着回花,很快掩盖了一切,所有的树木花草所有的房屋所有的冰锥透明。这时我才看出陷阱,四下都是陷阱,无论你踏进哪片透明,总会陷进去。我早应该提防尖子,透明的目的果然不同。现在,十二一定趁机会溜掉,即便我换上情趣内衣,即便坐对门打牌,无济于事。我明白了…
对了,我想到还有阿罗,也许他可以救我。据他自己说,他开着豪车身家不低相貌英俊,他曾对我表达过爱慕,我不知道他的长相,从雪地里钻出的影子莫非是他?那只横向动物。
不是。那影子矮矮小小,是儿子。他钻出雪地,露出一个小窟窿,手里捧着那碗满满的胡萝卜丝,在雪的透明里格外鲜艳,他问我他可不可以吃。胡闹,我训斥一句,那是专门给你爸的。儿子答应了一声,钻进窟窿。我这才想起那碗胡萝卜丝,毕竟还有胡萝卜丝。我跳出冰的透明也钻进洞里。那儿确实是我们的家。
满满一碗胡萝卜已经被十二消灭一半,他还在咀嚼,嘴里撑得满满的。
他说,老婆,你今天做得胡萝卜真是烧得好,太好吃了…不过我有些吃不下去…但是,我一定会吃完的。
可是我不太相信他,因为他不在对我说话。他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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