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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你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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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1 20:23: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秋裤套秋裤 于 2016-9-16 14:50 编辑

我再未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位——除了警察。还没有人发明告别警察的方法。
——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夜里下着雨,我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写上这篇狗屁文章,甚至还加上了该死的题记。你就知道我可不是轻易咬笔杆子的猫。我遇到了点麻烦,连自身的存在性都受到威胁。动笔前我承认吃了点酒,难免有些絮絮叨叨和语无伦次,但绝不至于胡言乱语,反而恰恰使我清醒过来。

当然,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希望能通过文字来证明自身的存在性。滑稽的想法。我打赌没有人会仔仔细细地花上二三十分钟看这点狗屎文章,这东西可不比马路上真正的狗屎多多少存在感。可我又不想脱光了衣服满大街跑甚至大喊大叫找到所谓的存在感。所以写的这篇狗屁文章就显得没有那么愚蠢了。在走投无路又不抱希望的情况下,不妨试一试。题记可是我对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的,小说当然是最近捧在手里焐得最熟的那本。可以说相当顺手,这句可怜的俏皮话就是在全书的最后一页并且是最后一行。此时,这是我最想对K说的话,我有点想他。但K若在,这话自然也说不成,这是句说给不在场的人听的话。

在开始对K感兴趣之前,我不得不先说说自己的麻烦事。若是按事态发展下去,自身整栋大厦崩塌是可以预见的。但是当我发现征兆的时候,可以说是已经很晚了。我并不知道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当我发现时已经是上上个星期的事了,经过我确确实实接受这一存在又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直到这个星期我才不得不正正经经地着手如何应对它,作为自身存在的问题。

你知道,嗅觉灵敏的声控灯泡可是最忠实的看门狗。尤其是夜里,再细微的偷偷摸摸都逃不出它的耳朵,硬是得嚎叫一阵才停歇。况且我们那整栋宿舍楼可是有十二个声控电灯,嗬,十二条看门狗。宿舍楼两端各有一处楼梯,每层楼梯处都置有一个声控电灯方便夜里出行。上上周夜里我无意中猛地从离地四五级台阶上跳下来,有时候难免会突发奇想来那么一招,动静相当大,至少我认为是相当大。嗬,那看门狗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灯没亮,活像盲人戴的墨镜。得得,也许是灯泡的问题,反正也不至于看不见楼梯。在下一层时我又来了这招,仍旧没亮。可想而知,下到楼底时我脚震得麻得不行,声控灯就是一盏没亮,集体感冒了不成?这种事可从未发生过,偶尔两三盏不亮也是有的。得得,声控灯全不亮也是有的,今天确确实实地见识过了。

此后几天,夜里想起这事也会去跑跑几趟楼梯,顺便外出,并不是特意跑去胡闹,自然没有大狗咬我,连狗崽都不鸟我,我当然是指那些灯都没亮了。整个宿舍楼的声控电灯系统可能出了点问题,但不影响夜里出行,问题不大,毕竟这里住的并不是什么爱胡思乱想却没胆的小女孩,哪里都看得见精液和臭袜子混合味道的小尾巴,楼梯里的黑暗反而有助于为女生出入打掩护。我想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既节省电费又能增加人文关怀。若是平时,好不容易适应黑暗,忽然来那么一下子,倒刺得眼睛疼,还是全不亮的好,狗狗们都去乖乖睡觉。

整个星期和往常一样没上过一节课,白天躺床上看小说,晚上跑出去鬼混,就像大学老师忙着项目职称和挣钱养家那样自顾不暇。早上回来舍友都去了教室,等他们回来时自己又已出去。在寝室这一场所发生对话基本没有,一个学期下来连杂草都几乎没长几根。当然,人类本身需要语言这档事也是值得怀疑的,莫如说语言更需要人类,毕竟语言只有通过人类的孕育才能出生和成长。所以通过语言来确认自身存在是极其危险的,搞不好反而被语言所控制,自身的存在倒成了话语的证明。

此后的一星期,也就是上个星期。得得,女孩们全没了联系,不仅没给我消息,而且打电话也不通,短信、邮件、QQ信息一个没回。仿佛个个都跑到树洞里跟灰熊大抱一团冬眠去了。喂喂喂,这可不成,大灰熊姑娘好歹也给我留一个嘛。得得,大灰熊可不是听人话的好孩子,我还是期待路上还有没找到女孩子的大灰熊把我抱回去得了。夜里老老实实地呆着也不是什么痛苦事,时常也是有的。

得得,小说一个字也休想看下去了,周末出去走走也许倒能捡到几个仍在角落里的没人爱的漂亮布娃娃。得得,好家伙,大家都看不见我似的,女孩们根本对我视而不见,即使我说上再多漂亮的俏皮话都没有回应,仿佛扔了块石头掉在永不到头的深井里。到最后我只好自己配上“噗通”“噗通”的自言自语才好。得得,我刚喝完第一杯就气着回来了。

嘣嘣嘣无论踩得多响硬是没亮,那些个狗屎声控电灯。我又跑去宿舍楼的另一端楼梯试了一轮,整整十二只兔崽子,没有一只肯睁睁眼睛好好瞅瞅我。两边楼梯各跑了七遍,若是叠加起来可有八十四层楼高一千六百八十级台阶。嗬,真够意思的。当我喘着粗气,寻思莫不是该死的声控电灯和那些女孩有什么莫名其妙的联系的时候。好家伙,一只大灰熊把整栋楼的声控电灯都给踏醒了,看都没看我一眼便摇晃着身子咿呀咿呀地挪上楼去。等灯灭了,我又跺地板五次、拍手四次、喊叫三次、放屁一次,果然,没有反应。我只好坐在台阶上,数楼梯上上下下的大灰熊的只数。嗬,夜里出没的大灰熊可有整整二十只,毛色各异,胖瘦不一;有的抱着姑娘回来,有的抱着蜂蜜出去;有的笨头笨脑,有的疲惫不堪,有的活蹦乱跳,有的偷偷摸摸;但无一例外,全被这些个机灵鬼听见了,我也得以看见那些睁着眼的小狗崽。得得,声控电灯全然只对我本人没有回应。得得,问题全然只出在我身上。

我意识到自身的这一存在受到了威胁。开始只是声控电灯,后来是女孩子们,再后来连大灰熊都通通视我为无物,如同面对空气。不,连空气都不是,空气还能被吸进肺里,能被嗅出气味。我想我的汗臭和脚气可是够受了,看来他们都感觉不到。若是如此以往,看来我这一存在本身都要完完全全消失了。何苦大家都如此待我不可,声控灯泡可不会是爱撒谎女孩,大灰熊也不像爱开玩笑的家伙。那必然是我这一存在本身出了问题。至于到底是细节如何以及怎样的契机则全然没有头绪,我连姑娘衣裳上作装饰的花边边缘都没摸着,更别说大腿了。这可是真话。

也许我应该找K聊聊,可是K不在这里,要不然我也不会一股脑把这些诉诸于文字,你也不会听不到我在这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现在我连键盘都不想碰,键盘可比我的手指都要结实得多,若不注意可能我的手指头都要敲没了;更不用说啤酒罐子了,握着它只会让我感觉我比它还要虚无,铝皮罐子仿佛随时能穿过薄雾的汽车似地要掉下悬崖去,这种虚无感叫人恶心得想吐,要不是我口渴得紧,天晓得,我可不是用嘴巴写字的。我想我的身体可能需要这些作为胶水,才能勉强黏合起来,并牢牢粘住地板,不叫风吹散。是的,我更想你了,K。

若K在这里,哪怕只是待着不说话,我想我本身作为存在必定能令人愉快地被接受,被接受即意味着被需要,意味着存在。是的,你猜得没错,K和卡夫卡确实有点关系,除了都是巨蟹座外,K和卡夫卡笔下的“K”一副模样:虚弱、敏感、多疑、神经质、受命运捉弄的可怜虫。正是如此,我才称之为K。但K身上叫人心动的地方:他是个十足的傻瓜、呆驴、蠢货。我可没有半点骂人的意思。在人人都想变得更聪明的时代里,你就会知道傻瓜是多么弥足珍贵。个个都想要说服你、改变你,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脑袋瓜子还呆在身子上面。不爱说话、肯好好听你讲话的呆驴可不多了。我们不常碰面,偶尔聚在一起打几局实况,喝几通酒,话也不多,但K却是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想他也是如此,我们彼此将对方确认为真正的朋友。至于K为何喜欢我,则不得而知,在我看来自己可是十足的讨厌鬼,除了说些冷嘲热讽的俏皮话,一无是处。也正是如此,在K身上探寻这个答案也是他吸引我的重要缘由。

我最后一次见到K是二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三,正好那天没有出去。那个季节的夜里还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小说。见到K站在我宿舍里的时候,我正在看钱德勒的《长眠不醒》,应该有好一会了。门开着,他也没说话。我坐起来的时候才看见他定定站在那里,手里提着袋罐装啤酒。头发蓬松杂乱,瘦得不成样子。白T恤外面套着格子衬衫,下面穿着牛仔裤。黑眼圈格外明显,胡茬有一个星期没剃。神情憔悴,身体疲惫不堪,虚弱的理想主义血液流遍他的全身,使得他弱不禁风。此君只爱水做的儿女,愿把自己的真心交付,把她们当知己,但俨然被她们伤得太深的样子。更何况K对爱情格外认真,俨然历史系才有的古董,仿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这四句话被写这古董身上,成为其命运的预言和诅咒。大抵是K年少时读《红楼梦》这类古典作品读得太早,影响得太深。我当然知道,在K身上我看到自己以前的模样。

我说:“大风可把你这条女人的旧内裤吹落到这里来了。”
K苦笑着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晃给我看。
我和K便上了楼顶天台喝啤酒。见K迟迟不说话只顾着吞啤酒,我也开了一罐喝起来。夜里寂寞得只有风同星星说话,水泥护栏珍藏着白天阳光照晒留下的热量等待在夜里慢慢消用,角落里躺着几个孤独的酒瓶。

K终于说了句话。“最近在干嘛?”
“继续甘地运动来着。”我说。
“圣雄甘地?”
“嗯哼。”
“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不成?”
“也可以怎么说,为摆脱性欲的奴役而进行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K没有答话,等着我继续说。
“甘地当年曾和众多美貌女子一起入浴来锻炼控制性欲来着,甚至包括自己的女儿,最终能不为色欲所动。”
“嗬。”
“我想女人们或许会说,怕是那方面不行啊。”我说。
K苦笑了一声。K吞了口啤酒说,“运动可能成功?”
“无一例外,全面失败。”
“我想也是,相当艰难啊。”K说。
“嗯哼。”我答道。
“你长得漂亮,吉他也弹得漂亮。姑娘自然手到擒来。”K说时,难免显得有些挖苦的意思。但K知道我可不是表面上的如此,只不过是他没头没脑的时候要说几句泄气话。
“不全是如此。还有漂亮的哲学。”
“漂亮的哲学?之前可没有听你说过。”
“发达的市场经济,不仅爱和性能自由流通,你也能买到漂亮的哲学。”
“作为交换。女孩子便同我睡觉。”我补充道。
“我可不喜欢那玩意。”
“漂亮的哲学像漂亮的衣服一样,由厂商设计好,不同的款式,不同的尺码,然后只需要大量生产复制,广告宣传并放在橱窗里出售,总有一款适合你。即使没有一款适合你也不要紧,你并不是喜欢那玩意才穿的,你只是需要它。甚至你不相信那玩意都不要紧,你只是需要它。在你难过的时候,需要些漂亮衣服,也许就不那么伤心,多多少少能有点安慰。欢喜的时候,更需要些漂亮衣服,让你喜上眉梢。知道么,我可有整整一大衣柜呢,都不是路上卖的便宜货。”
“看来要当心说实话的孩子们了。”K说。
“当然,这是骗子和女人的把戏。自以为独一无二与众不同漂亮非常。但即使穿得花里花哨也解决不了问题,不过只是件衣服罢了,这就是漂亮的哲学。”
“嗬。”K说。
“即使穿着红军装也不能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可是穿着阿迪达斯和耐克也走不到哪里去。”
“虚无主义者啊。”K说。
“可能虚无主义都只是我披在身上的一件外衣。”我自己也不免苦笑起来。
“你衣服里面到底是什么啊?”K说,“可怕。”
“虚无中的虚无。”
“不过人生的本质就是虚无嘛。”我又说。
“你的困境比我的可要麻烦得多了。”
K又喝光了一罐放在一边,开启另一罐。我则把手里原来的那罐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数了数K带来的啤酒罐,数了七遍,一共十三罐。慢慢来,故事还长,啤酒不多。

“现在你的女友想必是穿着一条新内裤,饱含深情地对你说:这是我曾经最爱的一条。”我继续之前的那个玩笑。
K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说说你请来的那位女王,还带着两个小丑的女王。”我说。
“你被贬流放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和女友分手了?”K说。
“我比你女王养的猫嗅觉灵敏多了。”
“她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我们分手了。”
“也许你能成为另一个托尔斯泰,写出一本《安娜•卡列尼娜》那样的小说,里面有个追求真爱而抛家妻子的女子。”
“她确实和我说,每个作家都失过恋,失了恋我才能写得出。”
“嗯哼。漂亮的哲学。”
“她还说,分手了还能做朋友。”
“嗯哼。贪心的小猫。”
“她必须在我和她前任之间做选择,她选择了前任。”
“所以就把你甩了。”我把刚喝完的啤酒罐朝楼外用力一扔,“一记漂亮的全垒打。”
“我们是和平分手。”K说,“我们之间曾经约定:若是对方一旦提出不喜欢自己或者喜欢第三者,则意味着关系宣告结束。”
“你知道我长得不行,又是个穷屌丝。既然她不再喜欢我了,我能有什么挽留她?她和别人在一起也许更幸福。”K又说。
“她本来找我商量来着,告诉我说她喜欢上了别人,可能是我们呆在一起太久了。我说原因很多,理由千千万万,存在唯独存在本身。她接着又问我应该怎么样。我说我还能做什么,喜欢这种事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嘛。”K滔滔不绝地说。
“你是读村上的小说太多,还是他妈的以为自己是在写小说啊。”我有点气恼。
“她对你的感情不见得比屠夫对他的牲口多多少。”我从刚读的小说里拿出这句话。
“不!”K也气恼了。“她思考再三,顾及我们之间的感情才好不容易向我开口。她连小猫小狗都充满无限温情。她!对!我!有!感!情!”
“穿着新内裤,饱含深情地对你说:这是我曾经最爱的一条。”我笑了起来,滑稽透顶。
K沉默了一会,牟足了劲给我肚子来了一拳,我差点没吐出来。
“再来,宝贝。可惜我不擅长演吃回头草的老马。”
“实在抱歉。”K说,“没忍住。”
“你知道,说俏皮话可是我所剩无几的乐趣。”我说,“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不过,多打几拳,对你有好处。”我接着说。
“嗬。”K对我笑了笑。
        
我们闷声闷气地喝了一会啤酒,没有说话。
“你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也许她只是说些刺激我的话,考验考验我,希望我能挽留她,最好是哭天抢地地挽留她才对。可是我……”
我赶紧把话打断,若是如此下去,他必定要说出篇卡夫卡式的小说出来了。“我最近读了本书,里面有个故事叫人印象深刻。一个幸运的男人能预知未来,不幸的是他看见未来她的新娘却和别的男人睡在床上。所以为了保全她妻子的名声,新婚前夜他决定自杀。可想而知,他死后女子自然便和另外的男人结婚了。当然,若是没有自杀,他的妻子以后也会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出轨也罢、离婚也罢。”
K定定地看着我。
“所以我要说的就是,女人迟早要离你而去,无论你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我说,“你也可以说,别人迟早要离你而去,甚至你自己都会离你而去。”
“漂亮的衣服。”K说。
“嗯哼。”

稍后我一口气喝光了一罐才说起:“说真的,老兄,你有点懈怠,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我理解你把她弄到手后,当然会把重心放到别的地方,想有所成就。”
“可是你又有点贪心,既想拥有幸福的现实又想拥有艺术的殿堂,结果像贪吃的香蕉鱼一样落到困境里犹豫不决。”
K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我往下说。
“你活得太过认真,满脑袋都是严肃命题。你和卡夫卡长篇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喜欢利用女人达成某种目的。完成自己的某种哲学命题。你根本不了解女孩,你只是喜欢你自己的臆想。现实中的女孩总会觉得不够,什么都不够。你要时不时的捧上一小蝶刺激和惊喜,就像过山车似不能一条直线平平坦坦,总得来点回旋翻转、上下跌宕。专门为她们说点漂亮哲学,送点漂亮衣服。这样她们才会有确确实实的存在感。”
“你爱得太过笨拙,你鄙视媚俗的小伎俩。但是这些小把戏女孩子喜欢,即使在你看来是乏味无聊的形式,但你老老实实合作就会多多少少显示出诚意,就像明朝皇帝不辞辛劳上早朝、参加经筵等仪式。若不合作,则毫无诚意可言。也许你会抱怨不公平,但这他妈的就是男人的责任。既要哄她们开心又要考虑将来。除非真的有对你死心塌地的女孩,但你我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K流出一行泪来。

待风吹灭那行闪烁着光亮的泪,仿佛世界已经停滞了几个世纪,我们在世界的尽头。
我搭着K的肩膀说道:“怎么说呢。这种事情,根本原因既不在她,也不在你。乃是某种宿命式的东西存在。”我说。“这东西极其日常性,例如饥饿感和性欲,无处不在,爱情也是其中一种。我们被爱所奴役,我们找到它,然后失去它,找到它,失去它,找到它,失去它……”
“活像西西弗斯推着巨大的滚石,推上顶端,又滚下来,又推上去,又滚下来,推上去,滚下来……”我继续说。
“但你不能否认:西西弗斯无疑是幸福的。加缪说的。”我又擦了擦啤酒罐上不断冒出的水珠。“人生本来就徒劳而毫无意义,加之徒劳的举动更为荒诞可怜。但是在毫无察觉中,这种徒劳的行为却得以填充虚无的人生,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得以消耗漫长的时间,那么这也是相当幸福的。”
“嗬,有点明白了。”K说,“我可再也不愿踏进感觉的河流里,想要抓住偶尔蹿出水面其实倏忽一逝的鱼。”
“如果你真的有这样的强力意志,你就会明白恋爱原来是意志脆弱的表现。”我说。
“谢谢你赠给我的结实牛仔裤。”K说。“作为交换,和你睡觉,也是可以的,哈哈哈。”
我苦笑了起来。“作为朋友,无偿送你的。”
之后的沉默里,我几乎可以听见啤酒罐上的水珠哔哔啵啵冒出来的那一刻便即可不停地滑下去的声音。
“也许。相识,便是一场漫长的告别。”K忽然开口说,“最近看着她送给我作为礼物的一百张自拍照片,体会到这种宿命式的历史规律。”
“一件很舒服的T恤。”我说。

沉默了一会,他说:“最近几天一直失眠来着,应该是三天前,无论睡着也好、没睡着也好,一到凌晨两点开始就清醒的不得了。”
“嗯哼。”
“脑子一清醒,想什么都不成,我和她的往事就满脑子跑。”K说,“感情叫我落泪,自尊心叫我莫哭。结果干什么都不成,你能明白?”
“多多少少。”我说。
“而且我最近常看见女友在我宿舍里转悠,可是却不用有实体,我很想和她说点什么,我也知道她一直在期待着我说点什么,可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愿打扰她,怕肥皂泡手指头一戳便消失了。”K说,“你能理解么?”
“当然。”
“不觉得难以置信?”
“每天抬头即可看见八分钟前的太阳,在夜里还有成千上百光年前的星体。”
K看了看远处的星星说:“你是说,由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缘由,她遗留的影像仍困在这里。”
“也许正是你把她困在那里了。”我说。
“嗬。”
        
风渐大吹得树叶沙沙响,惊得树梢上的鸟也三五句地唤几声,就差没完没了地蝉鸣了,毕竟还没到夏天。
“嘿。”K说,“能给我弹一首不成,怕是以后听不着。”
我有些愣住了,看着他。
K说:“歌名倒不记得了,反正是周杰伦唱的,只记得开头。”然后K五音不准地唱出来:“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
“我舍不得离开……”我接着哼唱出这句。“嗯哼,《你听得到》可是一件相当适合你的衬衫。”
“一直没发现有这句,若不是仔细听,根本听不出那家伙在唱什么嘛。”K说。
我下去拿了吉他上来,给他弹了。K没有再跟着哼唧,我知道K向来是不愿破坏美妙的事物的,他宁愿放手,只是站在一旁,或者干脆不参与。他知道自己唱得有多糟糕。K静静地听着我边弹边唱,想要紧紧攒住那些歌词。

深夜里便没有再说话,只顾埋头清算为数不多啤酒了。之后便没了联系,然后四月份听说K在三月二十九号凌晨梦游跳楼摔死了。若是我算得没错,那是第三十三个失眠之夜,在无与伦比的清醒中结束了生命。也有可能K确确实实还在梦中便跳了下去,在一个月失眠后突然到来的睡眠之夜。唯一能确定的是K的宿舍像春华室一样,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住在那里,门窗永远锁着,地上扔满了衣物,到处是垃圾灰尘蜘蛛网和虫子,再也没有半点生气。K的死这件事作用在我身上,如同春天里的绵绵细雨,不会轻易看得见,但能缓慢地感受到贴及体肤的影响以及长期地笼罩在里面叫人难受。声控电灯不为我亮,女孩不联系我,大灰熊出没并无视我,我存在本身受到威胁大概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是的,至从K的死。

写到这里,某种实感慢慢地由手指到手腕和手臂再到肩膀爬到我身上。我仿佛抓住了一件暖和的外套。我想此时,若K是我,就会拉上拉链,罩上帽子,包裹好所剩无几的自尊心,不再说话,好好地躺在床上睡一觉。

晚安。


2012年5月20日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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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1 21:02:51 |只看该作者
比那个双人床有意思。你多大啊,感觉我们应该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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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22,你呢。 结局想暗示“我”就是K,“我”人格分裂,K是因为分手而死的另一个“我”,不知道有这个效果么。  发表于 2013-12-31 21:12
这么苟且的活着,你不觉得心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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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1 21:48:57 |只看该作者
有的,不过倒不是看到最后才会觉得,我刚刚路上还想着应该问下你是不是同一个人。。。你在哪上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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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我刚才看了论东京热的衰败的《后代》,天呐,你看了么,我被震撼到了。我再回到看看自己这篇东西真是太糟糕了。我在长沙,湖师大。你呢?  发表于 2013-12-31 21:52
这么苟且的活着,你不觉得心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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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1 21:54:07 |只看该作者
cjdxc 发表于 2013-12-31 21:48
有的,不过倒不是看到最后才会觉得,我刚刚路上还想着应该问下你是不是同一个人。。。你在哪上学啊

呃。。。说出来你都不敢信。。。我湖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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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可惜我已经回家啦。大四了。你呢?中文系的?  发表于 2013-12-31 21:55
这么苟且的活着,你不觉得心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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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31 21:57:29 |只看该作者
呃。。。大三现在。机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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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对啦我262673383,我们还是秋秋上聊方便吧。  发表于 2013-12-31 22:00
这么苟且的活着,你不觉得心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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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 00:19:5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4-1-2 00:37 编辑

没看完(要睡了),很喜欢你开头那种语调,说明你面对文字的时候非常坦诚自然,这是非常好的品质,你对一些东西的见解,单纯而热烈,这也是非常好的。
比如“当然,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样,希望能通过文字来证明自身的存在性。滑稽的想法。”这样的句子好极了,它是想法,但是同时是直接说出来。
对下面匆匆几瞥仍然看出年轻人初写作时常犯的毛病——宣泄或者炫示才华的需要(这绝对不是不好的)和情感素质的分离。(我没看完,也许我说得不对)总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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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确实在宣泄,刚分手后写的,把小说当成一种容器,把痛苦都倒在里面,过后觉得舒服多了,脑袋空空的。  发表于 2014-1-2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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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 03:10:06 |只看该作者
看完了,语言上的才华非常显著,这个作品其实比较完整,年轻学生迫切想要被肯定存在,迷惑,然后想获得爱情什么的。一个以宣泄为动机的早期作品。你的语言特质很好,非常老道,除了中间有一些由于不节制的重复,其他我都很喜欢。细节上很活泼,却又有卖弄聪明之嫌,这不是坏事,这是因为你迫切想要展现自己的特质。试着把自己放开,一定程度地丢掉书本,将更多东西纳入你的视野范围,这样应该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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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还有“我”为了减少痛苦,虚构K,将分手这一事实以及其带来的痛苦推给K,而将“我”扮演成一个事不关己处于优势的安慰者角色。  发表于 2014-1-2 21:28
秋裤套秋裤  确实在有意识地卖弄书本上的东西,为了服务文中提到“漂亮哲学”这一论述,甚至这个小说本身都只是自我安慰的“漂亮衣服”而已,使得“我”抓住一件暖和的外套,好好地躺在床上睡一觉。  发表于 2014-1-2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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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 11:31:46 |只看该作者
似乎读出了村上春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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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还以为你没读过村上的小说呢  发表于 2014-1-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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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 22:03:45 |只看该作者
怎么会,村上的小说读了不少。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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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裤套秋裤  哈哈那是同好啊,不过最近他出的新作很糟糕。  发表于 2014-2-2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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