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台风刮过的夏天

老残

　　那个时常出现雪花的电视机里跳出了一条消息：今天夜里17号台风将登陆温州，风力达12级。随后，电视上出现了记者在雨中采访的画面，但他只说了一句，就没画面了，电断了。楼下，母亲在大叫，寻死啊，还不快关窗户，来台风啦！我把头探出窗外，外面的树和竹子的确摇晃得很厉害，雨倒是有一阵没一阵的，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玻璃坠地的声音。院子里，小弟在捡刮下来的树枝。我挺舍不得关窗户，因为难得这么凉快，但看到风越来越大，又不敢不关。关上窗，屋里一片漆黑，不过屋顶上瓦片掀动的声音更清晰了。<br />　　下了楼，看到父亲正在往窗户上钉木板，我问他为什么要钉，他说来台风了，风大，窗户顶不住的。我又问母亲去哪里了，他说去买蜡烛了。在屋里已有一根蜡烛点着，烛光微弱，所能照到的范围有限，我只能隐约辨认出水缸、脸盆的样子。灶堂后面的那个小窗是用塑料薄膜蒙上的，现在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个大包。没木板了，你去拿点过来，父亲在身后叫我。我答应着到外面的堂屋里拿木板。<br />　　在堂屋左边靠墙的一面堆了很多湿漉漉的树枝，小弟正不断在上面堆，他说下个月的柴火都齐了。我没找到木板，索性从那堆树枝中抽取了两根粗壮点的拿给了父亲。风更大了，雨点砸在后门上的声响也越来越紧。忽然，嘭地打开，迎面一阵风盖到了脸上，我迷了眼，隐约看见一个人走进来。揉了揉眼，我看见是母亲，她身上批着雨衣，左手拿着一袋东西。雨真大呀，她一边说一边甩雨衣上的雨水。她又问我楼上的窗户都关了吗，我说都关了，她说那就好，刚刚在晒场那边，阿宾他们家的窗户关得迟了一步，都被风刮下来了。我说我们这边风还没这么大嘛，她说这边有树挡着，当然不打紧了。她说得没错，我们这边四面都被树林和竹林包着，被称为台湾岛，平常出入，都是在一条小道上走。<br />　　父亲站起身对母亲说：" 晚上家里怕是待不住了，我去阿芬家看看，他们家房子的屋顶是水泥平台，比较牢，要是可以，就到他们家躲躲。"母亲说："那你赶紧去吧。"父亲收拾起锤子和钉子，打着一把黑伞低头出了门。母亲揭开锅，把中午的剩饭铲成几块，又倒了点水进去，锅上盖子，叫我生火。我坐到灶膛前，拣了一把柴禾，划了一根火柴，点着塞了进去。<br />　　火在灶膛里呼呼作响，风在窗外也呼呼呼地呼应着，小弟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一边用火钳拨弄着火，一边问我，你说这台风会不会把屋顶刮跑啊，我说，这就难讲了，很有可能，电视里说了，有12级呢。小弟说，12级有多大，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大，刮掉屋顶应该没问题的。小弟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锅里散出了饭的香味。母亲在另一个锅里炒菜，也刚好出了锅。我说吃饭吧，母亲说再等等，等你爸回来。她让我把火柴递给她，我递给了她。她接过去后，从起先拿进来的塑料袋里拿出一根蜡烛点着，把放在水缸旁边只剩一小节的蜡烛吹熄了。整个屋里仍旧只有一点光亮。<br />　　父亲到五点多才回来，他回来时，全身都湿透了。他对我们说，晚上去阿芬家。母亲说那赶紧吃饭，吃了饭就去。<br />　　饭菜有些凉了，但也顾不得那么多，胡乱扒进嘴里，就着咸鱼咽下去。母亲先吃完，她把碗丢在锅里，又舀了半瓢水倒进去，说碗不洗了，先浸着，阿和和阿拉吃完去穿件外套，夜里会很凉的。说完，她自己拿了放在楼梯上的长袖衬衫套上。<br />　　吃完饭，我和小弟也去穿衣服。小弟问我要不要穿厚点，我说没必要，毕竟还是夏天嘛。他说那倒也是，他拣了一件格子衬衫穿上，我穿了一件长袖T恤。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盏马灯，擦了擦上面的灰，点着了灯芯，屋里立马亮堂了，他问我们都穿好了没，我们说都穿好了，他说那走吧。他让我们先走，他自己留到后面锁门。<br />　　我们从后门出去，把伞倾倒在面前，顶着风，像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地往外面走，外面已经很黑，除了父亲的马灯，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我们跟着马灯走，马灯晃到哪里，我们也走到哪里。路上时不时有些东西刮落下来，重重地打在伞面上。母亲连问打到人没有，我们都说没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灯突然停住不动，我听到有人问是不是阿积。父亲说是。是阿芬公，他出来接我们了。进了屋，我看到屋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都是住在邻近的叔叔阿姨，阿公阿婆。他们见我们进来，都起身给我们腾地方，阿芬公说还是上楼吧，楼上宽敞些。<br />　　我们上了楼。楼板上也已坐了很多人，在中间放了一个铁盘子，盘子中间点了支蜡烛，我们坐到了靠墙的一个角落里。大家都没睡，都在议论台风。阿东伯说，这么大的台风已经有10年没见到了。阿金公问他台风什么时候能过去，他说回南，回南就好了。阿金公说，那什么时候能回南，阿东伯说那就不知道了。阿妙婶靠着墙，说也不知道田里怎么样了，阿诺叔接过去说，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人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知道呢。阿东伯说，菩萨保佑吧，但愿不要把房子刮到才好。<br />　　我坐的位置正好靠近窗，可以听到一些东西砸在窗上，还有断断续续的呼呼声，起起落落，仿佛无数的波浪接踵而来，而我们的房子倒更像是一艘船，无休止地在上面飘着。远处，树木折枝的声音间或响起。烛火在不停地晃动，对面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在人影中间的挂钟已经指向了11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有一句没一句，到后来，谁也没说话，都倒在地上睡了。我的眼皮也越来越重，身子不自觉地倒下去，倒在了一团软软的东西上面，之后再也没有知觉。<br />　　回南了！有一个声音在嚷，我的脸上感觉到了一点湿润。睁开眼，有一个人站在我面前，是阿东伯，他的头正探在窗外。其他人也起来了，都打开窗户往外面看，阿东伯指着远处的天对他们说，你们看那些云，都散开了。果然，在天边，一团乌云正在散开，天渐渐明朗起来。现在能看清外面了，院子前的大树林倒了大片，电线杆也倒了，电线和树枝纠缠在一起，院子里落满了碎瓦片。狗被放出来了，在院子里大声地叫唤。父亲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对母亲说："屋顶上的瓦估计都刮得差不多了，我得赶紧跑趟瓦窑那边，迟了怕拉不到瓦。"母亲说："你去吧，我先回家收拾着。"她说完，转头叫我和小弟都快点起来，小弟还在睡，我拍了拍的脸，他醒了，问风停啦，我说停了。<br />　　--写给14年前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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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头鹰

<p>那次台风很强大！</p><p>第一次感受到风如刀割。</p>

花样

<p></p><p>7月中旬海鸥台风时码头的海浪</p>

不有

这个也很好看！很紧迫的感觉！

刘杨

叙述累赘。

金特

<p>我觉得这个要比你的小说好，更自然，叙述没有过分深究细节，自然流畅，“自我”的参与也得当，很好的将情感、生活场景融化进了语言里。</p>

鳜膛弃

<p>不错的，人物刻画也兼顾到了。</p>

亢蒙

<p>身临其境的感觉，喜欢那种一群人待在一个地方，大家互相聊天的样子。</p>

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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