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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一寸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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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6 19:42: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sunnyicecream 于 2013-1-17 00:10 编辑

2013-01-04
一寸月光


面试之前,素素接到杜行的电话。她从怀里的羽绒服、手套和简历里摸索着找出手机,跑出玻璃墙壁环绕的小洽谈室。当时他们正在等面试官来领人,几个人一直挤着安静坐着,都没怎么说话。起初相互问了问姓名学校,打听了一下面试时长和内容,然后话突然少了,零零星星蹦出来一句,只增添紧张感,就再没有人开口,到最后就相互藏匿于安全的沉默。杜行问素素有没有看他留在桌上的攻略,素素说忘了。杜行说她不上心。其实她不是忘了,是没有心情看,翻了翻但看不进去。看攻略最是最考验人热情的事。她翻看的时候就在想,这些攻略技巧杜行都看过了吗,这些修饰简历的手段和答题的小把戏,他也是认真看的吗。她想,也许这是他们最大的不同,当他们转过身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可以坚定投入得好像从一开始就想做这件事似的,但她不行。杜行说他下午要去见一下上次提到的那个创业大哥,也许回家晚一点。素素说还是谨慎一点,这件事未必靠谱。杜行说他知道。
打电话的时候,素素站在公司门厅内侧的走廊,左手边是厕所,从右手边的狭窄通道,刚好能看到刚才等候的玻璃隔间。从她站的位置望过去,隔间里几个坐立不安的人就像几只动物,惊惶地等待着笼门开启,某种未知的命运从天降临。
面试结束之后,素素先去厕所洗了洗脸。面试的时候以为不紧张,可脸颊还是发烫了。厕所镜子很大,镜子前的台面上放着两棵小龟背竹。素素把手里抱着的简历、帽子、围巾、手机、记录本和笔一一装回包里,俯身用水撩了撩面孔,镜子里头发有点乱,她用水沾湿了,面试前潦草擦上的睫毛膏在眼角晕了一些出来,她擦掉了。心里有一种发烧时盖着被子捂出很多汗之后退烧醒来的释然。
站在楼道里等电梯,从窗户望向楼下。公司在十八层,视野很好,窗外能看见一条笔直的马路,马路对面有一栋棕色玻璃墙高层酒店,除此之外就只有十层以下的写字楼和商场,对视野无所遮挡。望向远处,能看到几栋排布不算规则的八十年代砖楼住宅,一片小公园里的绿地和湖水,逐渐密集的两三层矮房子和灰色院落,延伸到模糊的天边,和迷蒙雾气遮掩的远山融为一体,让肃穆和寂寥一览无余。因为这视野,她忽然很希望到这里上班。
有人叫她。转过头,看到刚才同组的女孩,打了招呼。女孩叫曲敏,应聘的是法务岗。这次把几个不同专业的人安排在同一小组,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曲敏戴眼镜,眼睛小小的,头发大概是一年甚至更久以前烫过,发尾有些干枯的弯曲,藏在一顶灰黄色的毛线帽子下面,就像是毛线肆意地延伸到肩上,给人杂乱的印象。
曲敏看上去有点消沉,手套掉了一只在脚边。素素给她指了。曲敏捡起来谢过她,说:“我估计你没问题。”因为感冒的缘故,她的鼻音有点重。“不是啊,我讲得不好。”素素说,“你还知道那些项目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曲敏摇摇头:“我也就是昨晚上了一下他们公司网站,都是瞎说的。你们学校算211吧?比我们学校强多了。我原先实习那地方也比不了你们那儿,就是一个小野鸡公司,才四五个人。”“小公司才能学东西啊。”素素说,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实你说的真的挺好的。”曲敏有点羞涩:“我觉得咱们组张潘挺强的。”“嗯,是啊。”素素赞同。张潘是组里一个男生,之前在华为,实习了足有两年,曾经去印度出差。
电梯的红字像是凝结在8层,许久不动,两个人都盯着。过一会儿有点盯不住了,素素把头转向窗外。居高临下的俯瞰能看到许多平时注意不到却一直存在的景物,比如商场楼顶两个小凉亭一样的绿色顶子,比如居民楼外墙上如麻疹装点的肮脏的空凋外机。素素觉得,面试这件事最让她讨厌的一点就是把人放在这样远看的墙上,做阶梯状,一层层,高低列得清清楚楚,每件事都如此,你在哪个位置就像空调外机一样寒碜而清晰。她虽然不喜欢这种思维方式,可是最近这些天,她已经开始慢慢陷入以至于脱不出了。甚至包括此时的顾虑本身,也是在这样思维方式中。她注视着远景,天色青灰苍茫,天下的一切似乎都在密不透风的拥挤中,连日光都没有了缝隙。
当曲敏在电梯出口说不如一起吃个饭吧,说不清出于什么感觉,素素答应了。她极少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若以往遇到类似的场合,她都会推说还有其他事情。
她们来到隔壁一家商场,地下有数家连锁餐厅。曲敏问素素要吃什么,素素说无所谓,曲敏说要不然吃小火锅,或比萨,最后选了一家价格适中的日本面馆。素素没有任何疑义。曲敏点菜之后要两杯热水,餐厅人多,服务员一时没有端过来,曲敏叫了几次,隔一会儿就回头看一下,见没有反应,还对素素歉意地笑笑,就仿佛热水应该是由她端来似的,又仿佛等待的过程本身就让她不安。
她们议论了一会儿上午的面试,又说了些其他面试。曲敏投简历开始得晚,已经错过了一些大型企业,不免有些担忧。她说自己最大的问题是想不好要去什么样的地方,找公司,还是找个小的事业单位做行政,事业单位不忙,但是现在基本没有事业编,都是合同制,也不保险。曲敏向素素请教面试经验,素素说她也没有经验,之前投了些企业,要么没有任何消息,要么笔试没有过,所以她们的起点是一样的。曲敏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这样说。素素说自己是对任何地方都不挑的,随便哪里要她,她就去哪里。“哎哟,你的心态真好,”曲敏说,“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心态。”素素说倒也不是。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她在意的不是这一点。“够吃了吗?”曲敏问。素素说够了。曲敏觉得还是单调了点,就又叫服务员。“你吃海藻吗?”她拿着菜单问素素。“什么都行。”“加一份拌海藻。”曲敏对服务员说。
这时杜行又打来电话,问素素有没有看到他的身份证。素素让他去书桌右侧的小抽屉里看一下。挂了电话,听说是老公,曲敏表示非常惊讶。“你都结婚了啊?真看不出来。结婚挺早的啊。在学校也能结婚吗?”“啊,是。其实还挺简单的。”素素说。“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了啊?”曲敏问她。“也没什么的,认识很久了就结了。”
素素对曲敏的印象不坏,她虽然偶尔想起什么细节会惊呼一声“坏了”让人心里发毛,但说话的时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言谈举止外面没有那层壳。素素对有那层壳的人很敏感。曲敏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因而不强加于人,也似乎没有特别想营造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这一点从上一轮群面中就能看出来。在那样的六人小组中,总有一两个人喜欢说得比别人多。其实他们也许也不是故意的,而是不自觉中感到自己对每一处都有见解,逐渐就形成了别人无论谁说一句什么,他就可以接一句自己看法的局面。他们组几个人最后一致通过说得最多的那个女孩代表组里上台发言,女孩也不推辞,上去总结陈词并超过了规定时间。今天没有见到那个女孩,不知道她通过没有。曲敏不是那样的人,她大部分时间听着别人的,有几处细节问题也被大家列为不重要。
素素以前参加过这样的小组面试做面试官,因而多少知道面试官的心态。她在学校一个社团组织替一个出国培训的项目面试,因为能出国,报名的人极多,社团就仿照时髦的做法找了讨论题,分成小组群面。那些题目并不重要,讨论出任何结果也不重要,题目本身出得十分取巧,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当初社团中的题目是十个人落在海岛上,有科学家政治家企业家医生飞行员,逃生机只能逃出一个人,该让谁逃走。其实谁从小岛上逃走有什么关系,活着死去不过是嘴皮相碰的事情,但讨论的人急迫而热烈,仿佛也要从面试的小岛上逃生。这次群面的题目更加简单,三个性格不同的学生,谁更适合做班长。人缘最好的经常迟到,条件优秀的性格孤傲,优秀又人缘好的不愿意当班长,该如何取舍,这就好像故意制造出的残次却优美的碎玻璃,用其残缺拼凑出冰冷的镜子。题目本身和一个科技企业哪有半点关系,但是镜子与人有关系。素素还记得最后每组陈述时,窗外窗台上落了一只巨大的乌鸦,似乎瑟瑟不堪寒冷,想要在窗口找寻一丝热气的庇护,她久久凝视它,它久久不曾离去。
曲敏在早上的单面比群面中给素素留下更深的印象。当时她有一题答不上来,面试官问曲敏两个法律名词的区别,她似乎没有听说过,重复了一遍问题,尝试着答了一次,不成功就开始慌乱,只是微微嗫嚅着,轻声重复着两个词,似乎已无法搜索记忆库中的相关讯息。会议室极度安静,素素和另一个男生似乎怕打破什么似的小心地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三个人坐在僵硬而脆弱的一条直线上,似乎随时可能折断。只有面试官低头翻看简历纸页的沙沙声切割着空气。曲敏血丝清晰的脸和望着写字台的眼睛让素素有一点受不了。她在周围的沉静中觉出那种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丝出口的窘迫,并在那窘迫中觉出一丝想遮掩的自卑。她很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法说。那个时刻消逝得无声无息,面试官用问题冲淡了问题,曲敏也用过于热切的陈述消解了沉默。
素素觉得,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时刻才有了这顿午餐。有时候她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两种,全然独立无关或者偶尔的一丝同情。除了那突然到来的偶尔的一丝感同身受,人只是隔绝的世界,说漠然也许有些感情色彩,但至少可以用无关形容。这感觉甚至覆盖至亲至近之人。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杜行回家,说起他白天里经历的面试。杜行一直没有领带,之前一次面试找同学借了一条,很快还回去了。这次面试就在他实习的公司内部,来得突然,来不及借,他就只穿着衬衫过去了。他从工位上站起来,急急忙忙地推开楼梯间的门,眼睛沿墙壁寻找早上邮件中看到的会议室号码,见到一排面试的人,穿着笔挺的西装,黑色后背僵直、表情肃穆地坐在塑料椅子上,只有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因在楼梯上奔跑而额头渗出汗渍。他向面试的领导解释说,自己就在这家公司实习,是临时被叫来参加公开面试,因而服装准备得并不充分,领导却笑了,问他实习了多久,说自己也常年在岗位上巡视,怎么从来没见过杜行实习。杜行感到窘迫,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实习了小半年却没有碰到领导一次,更拿不准应该如何表达自己每天都实习勤勉,同时又不至于指责领导疏于观察。领导的兴趣很快转到一同面试的其他几个名校生身上,杜行一直苦恼自己没有领带的事。这过程他事后三言两语说了,素素心里被那个困窘的场面戳中了,杜行在一群衣着光鲜的面试者中间两手空空,没有简历也没有领带。这种突然的痛苦唤起她心里不常有的柔情。
素素不经常被柔情主导。她更习惯平静与自然。在认识杜行的这许多年中,她几乎可以数得清那些柔情突然降临的时刻。第一年的冬天,有一次他们一起去郊外的水库拍鸟,摄影协会的同伴四散到各个角落,她和杜行穿过水库厚厚的冰面,去往湖岸对面找一座天文台,冰面上落满未化的雪,脚踏上去踩出厚厚的鞋印,几乎没过脚踝,但雪又不完全是松软的,而是带有一层化过又冻上的薄薄的冰壳,踩下去也有涩的强韧,这么一脚一脚艰难地跋涉,竟也走到宽广湖面的对岸。在湖中央,寒风刮起来,空气凛冽而锐利,阳光在山尖上闪烁,仰望四周棕褐色沉厚环绕的山岭,他们忽然被无尽的寂静包围,整个天地之下没有其他人,山与湖似乎都只为他们而亘古长存,苍厉中自有一种沉和的力量。杜行吻了她。
素素忽然想去给杜行买一条领带。她不知道一条领带重要不重要,可是她觉得没有一条领带很重要。没有一样东西的时候它才会而且总是会出现。
与曲敏分享了最后一点食物,海藻和铜锣烧。曲敏的焦虑消散了些许,也和素素说了些家里的事情。曲敏还讲了一个几天前在电视相亲节目上听男嘉宾讲的笑话,倒是非常应景:“那个男嘉宾讲他去参加一个面试——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面试官最后问他还有什么才能,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唱歌还不错,就主动给面试官唱起歌来:‘你是那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面试官就跟着唱:‘留下来!’结果他就留下来了。”素素笑出了声。她好久没有听到这样自然的笑话了。
分别之后,曲敏直接去坐地铁,素素来到商场二层。商场看上去昂贵。一棵巨大的热带植物浓绿着叶子,站在扶梯边上,将阴影投在服务台圆形的褐色台面上。大厅里空无一人。这是周三下午上班时间,没有人逛街。小店一间一间沿走廊两侧排布,都用玻璃墙壁隔开,橱窗里的男女模特端正地依偎着彼此,没有五官的脸显得出奇地严肃。他们穿着灰黑色立领大衣和橘黄色配白腰带的连衣裙,脚边放着高尔夫球袋。大理石地面的暗花像墨汁刚滴入水,丝丝缕缕晕开,地表泛着光,照出人模糊不清的黑影。
她走进一家店,门口的两个模特身上穿着笔挺的西服,一身是藏青色,一身是深灰色。她悄悄看了看价签,直起身,价格不仅高于她的承受范围,甚至高于她的想象。她仍然带着微笑缓缓扫视店里的其他衣服,然后慢慢地踱出店外。她犹豫着还要不要逛下去,也许整间商场都太贵,并无浪费时间的必要。最后决定把这四五家店走完,如果到了扶梯还没有合适的,就下楼回家。三家店之后,价签上出现一个她勉强能支付的数字,仍然贵,但还在她的存款范围之内,不至于不可完成。
她权衡再三,决定买一条。既然要买,就买一条质地好一点的。领带太显眼,质地好坏一目了然,像一条蛇,在脖子上盘旋勾出人的魂魄。
店员上前招呼,让她有一丝家庭主妇的感觉。这个时间能在这些地方逛街的也就是主妇了。之前她曾经自嘲说,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做家庭主妇好了。她很讨厌这种可能性,但她还是假想自己已经进入了角色,嗒嗒地踏着地板,提着气,故意在每个动作微微停留,还要微微扬起下巴挑挑拣拣。这么做的时候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店员在身后,在注视中,优雅和缓慢就似乎有了理由。她似乎活在视线中。试了一会儿放弃了,空气中只剩下高跟鞋的敲击——面试穿的黑色西裤和高跟鞋仍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她想起小时候,坐在教室里,听着楼道远处想起的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体内升腾起紧张的情绪,绵延不绝,像要崩断的细线,最终随着班主任推开教室的前门而崩断。
“我想买一条领带。”她对店员说。
素素仍没有完全进入家庭的角色。她没想到这身份会成为阻碍,可是面试时常被问到,有时让她觉得自己所在的是特殊境地。有一次,面试她的是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坐在商业区楼上5A级写字楼一间百叶窗密布的办公室里,态度很和气,说起话干练蓬勃,但是脸上的不纯熟显示他们也是第一次主持面试。当他们问她结婚没有而她说结了的时候,她感觉他们对视了一眼,似乎是一种无声的笑容,结婚这个词成为空气中一个破碎的气泡,溅落在身上印成一个标签,在她和他们之间竖起一道透明的屏障。他们问她结婚后是不是要花很多时间照顾家,她觉得自己的衬衫上仿佛开出花来,脑后长出发髻,手上变出一个棉布包袱,而她似乎必须说家庭为重,要喂奶,还要照顾男人的起居。她说能够保证投入足够多时间到工作里,家庭可以在两个人同时努力工作中达到平衡——面试的时候无论如何要显示工作热情。可是最后还是石沉大海,没有结果。
最近市场不好,那是一家很新锐的公司,希望招能加班的人,她都能理解。前一年市场也不好,而且正是从前一年开始市场不好,裁人很多。当时她和杜行都是研二,面临毕业,找来找去都落了空。她是因为准备太少,杜行是因为转行。都说有了第一份实习就容易找后面的,但第一份如何敲开门,却都没有主意。焦头烂额之后也没有结果,只好双双延期一年毕业再等机会。春天一个寒风料峭的下午,他们申请交了丧气地坐在教学办门口,前方是顶着风摇着横幅给球队加油的啦啦队又叫又跳,近处是两个退了休的老教师推着自行车在小路上说话,杜行忽然说:我们要不先结婚好不好。素素吓了一跳,然后说好。
店员礼貌而殷勤地向素素展开所有领带整齐排布的展板,按颜色料子和价格一一指点。素素轻轻触摸了几条,都是深蓝色的,中规中矩的条纹或菱纹,没有任何特殊花样和颜色。她用指尖很小心地上下摸了摸,分不清料子,只能感觉柔软度,挑了一条摸着滑手的细白色条纹的。店员细致熟练地给她将领带卷起来,收入盒子,盖上一层白色半透明纸薄膜,扣上盒盖,又去找质保卡和配套的纸袋。素素等在一旁,她看着这一整套与她有关却仿佛又毫无关系的熟练动作,心里感觉到蔓延的疲倦。墙上的木格子里摆着颜色逐一过渡的衬衫,格子旁边是衣架悬挂的一排西装裤子,再旁边是皮鞋和皮包。更衣室的镜子里,映出她自己没有血色的脸。
“您先生一定会喜欢的。有问题您随时过来。”
当她拎着装领带的袋子重新回到街上,她特意在阳光里站了一会儿,十一月清冷的日光照在身上,皮肤上像是结了一层壳。手里的纸袋子给了她一种沉甸甸的力量,仿佛总算攥住一些能让生活好起来的事物。纸袋子是深蓝色的,比领带颜色更深,中间用金黄色古体印着英文的商标。她又打开袋子看了看,将白色尼龙绳绕在手上。
她走了十分钟到公车站,还不到下班时间,公车站上人不多,但远看上去,仍有整齐的阵势。公车站是很独特的地方,也许是少有的不需要任何强迫就能让所有人按照同样的姿势面向同样方向的地方。等待让人忘记了彼此的趋同。她等了很久,有时候来了一辆灯光明亮的空荡荡的车,她会产生一种想上去的冲动,可是终于知道那不是她该坐的车。
上了车,她坐到倒数第二排。车很慢,走走停停。冬天暗得早,太阳已经偏西,在雾气迷蒙的天空中光芒收敛,只剩下凄然无望的纯净的红。赤红色巨大圆盘挂在干瘦的枯枝上,在灰色的世界背景下显得赫然醒目又孤立无援。素素见到那太阳一眼就被震住,可随后就被高楼挡住,只能在楼的间隙再略微瞥见一丝那鲜明对立的色彩。
她很久没有送杜行礼物了,杜行更久没有送她礼物。她记得上一次还是他出差回来时,给她买了一条项链,把他剩下的差旅费全花光了。他得到那次培训机会很不容易,几个月中生活一直拮据俭省,几乎只在小摊上吃几块钱一碗的面,最后攒下的钱都花给她买了项链,她想起来还是相当感激。只是她也知道那是为什么。是他们在之前的旅行中吵了太多次架,他在慢慢冷却中心生歉意,项链也就用来弥补歉意。那时候他们还没结婚,旅行时经常吵架。她想去的地方他不想去,她饿了他却不舍得吃饭,他想休息她却赶路,他好容易向她展示的地方她却轻笑一声。总之是无穷尽的相互要求和不满足,到最后他们都累得不想说一句话。在烈日下的公路上暴走,无视周遭很近处山清水秀的绿意,只在疲劳中让热情冷却。
那个夏天他们走了不少地方,王阳明悟道的修文县、老子出走的函谷关、李商隐下葬的沁阳城。她做了许多准备,催促着杜行对不存在的遗迹拍摄残破狼藉的土地,偶尔找到老旧的建筑,她就叫他,让他拍下来。杜行觉得这毫无意义,完全是劣质的仿古建筑,从摄影的角度没有价值,因此拒绝服从或者敷衍塞责,蹲下身用微距拍摄土中蚂蚁。
在洛阳关林,当素素叫杜行拍小商品市场的时候,杜行终于爆发出明确的怒气。传说中关羽葬在这里,但具体是哪里也不知道。坐小公共走新修的城市公路,经过空洞的新政府楼,在尚未驱散的乡间尘土中下车,见到占地广阔的小商品集散地。低矮而占地广阔红砖房子,里面分隔成无数蜂窝状小店,挂着内衣脸盆毛毯伪造的黄花梨木摆设与瓷器,商人带着黑色有耳罩的皮帽从面包车上卸货,门口的小卖部有尘土覆盖的整箱凉茶。杜行吃坏了肚子,肚子里的绞痛和不满混在一起变成恼火。
有什么好拍的。
拍一下嘛,毕竟是英雄埋骨的地方。
就这破房子。
我知道,可现在也没有三国的建筑了啊。
那就别拍了嘛。
素素知道,她是在将自己强加于人。她越是看着忙碌交货而灰头土脸的商贩,越是想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因而越是唏嘘。可是在杜行看来,她只是拘泥于虚假的怀古,用功利性的目的取代了真正的对风景的观察。最终的结果都是赌气式的,他举起相机象征性地拍了几张,而她对他拍摄的其他风景照不闻不问。她望着不存在的沙场,庄稼之下,仿佛还有巨鹿之战的血腥。
终究还是没能发表。赌气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好结果,也许他们从第一天起就知道,只是谁也不想捅破,一个等着奇迹发生,一个静等着幻想破灭。杜行从没有看好这计划,素素却一直没有放弃。她给杂志的稿子一篇都没有发出来,但她仍然在改,在投。她写的文章和杜行的照片。她似乎在抓住一根若有若无的绳子,一点点写,就好像能写出一个出口,仿佛有了这出口,生活就有一些不一样。其实也知道不过是心中有花,若放弃了,则如闭上眼,此花因而寂灭。
素素的想法很简单,找一个普通工作,业余时间仍然能写她想写的东西,这才是重点。可是杜行自结婚之后就不拍照了。他没有解释过,但素素多少明白。那是一种心灰意冷。有一次他整理照片,扫描归档和修片,繁琐地弄了一下午之后,他忽然噼里啪啦删除了一大批照片,把椅子一推说不弄了。她问怎么了,他说都是一堆傻逼照片,她说那也不要删了啊,她还想看,他死活不同意恢复。他说看过牛逼的人照的东西,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照不出来。然后就什么都不肯再说了。他把相机胡乱塞到行李箱底部,他们搬家前后都没拿出来一次。他似乎并未为这件事太过困扰,只是突然不想拍了,也不想谈。偶尔她说起来,他甚至懒得打趣。他成功地将那一瞬间的脆弱感伤塞入漫长延续的困顿与笑骂中,粗粝了棱角,和周围咯咯愣愣的石头融为一体,直至没有了痕迹。
忽然有电话,响了几声素素才听见。接起来,是曲敏。曲敏说她已经接到了公司电话,过了这一轮,下一轮将是终面,问素素有没有接到。曲敏的声音听来又激动又脆弱,音调细而高,时不时因为咳嗽发出奇怪的音而断掉,但传达的兴奋明确而又连绵。素素几乎能看到她的表情。素素说了恭喜的话,但是心不由自主地怦怦地跳起来,她说她还在等,如果有了消息就告诉曲敏。曲敏和她约着到时候一起去终面。素素说好。她用了极大耐心才一直撑到电话挂掉。
太阳已经西沉到地表附近了,照在等待拆迁的连片低矮砖房上,显得遥远淡漠。
素素开始等待。手机不敢放回包里,握在手心放在膝盖上。
在她身后一对母女,女儿用调侃的口吻跟电话里的男人调情,问他是不是第一个想她。挂掉之后又愤愤地对母亲说,这人当初无论如何不跟我复合,现在没事就找我帮忙,你说有这样的吗,拿我当什么人了。一个女人带着小女儿上车,坐在素素前面的男人站起来让座,年轻母亲连声说不用,但还是让小女孩坐下来,笑着让她谢谢叔叔。其实年轻母亲从一上来就用眼睛瞄着这一排座,希望有人让座,但是当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连说不用不用。素素知道这是文明的面纱,明明知道一些话不是真的,但还是非说不可。就像面试中信誓旦旦的决心。
她终于等不下去了,不想这样耗着。
电话拨通了,不出所料,她没有过这一轮。问理由也没有理由。
挂了电话,她没有感到特别的痛感,迟钝而滞重的空气在黑屏的手机周围笼罩。紧张感消失了,代之以虚脱一般的豁达。想着这么快有了答案,觉得也好,不必这几天悬着心了。对于这一点,她甚至感到些许满意。不过就是再找而已,她想,进这家公司也不一定好。
她回想面试的过程。应该不是答题的毛病,她回答出了面试官问的资产负债表的问题。她几乎是很明确地直接想到了答案。是对的吧?应该是对的。但也有可能是错了。有可能。其实那道题就在餐桌上那本教程的第二章,可是前一天晚上她没有翻书。也许不是答题的事,曲敏的题目也没有答上来。也许是未来职业预期没讲好。她说想要扩大视野,是不是显得太轻浮。简历其实也没有按攻略修过。想想确实没用心。她说想要工作,只是张口说“想要”而已。就像小时候在幼儿园,有一个男孩,为了想练钢琴哭闹不睡觉在地上打滚,他们都被震住了,当老师问他们想不想学钢琴,他们齐声说:想。可是谁会被欺哄呢,一个人想不想要一样事,是所有呼吸所有毛孔呼吸所有肌肤缝隙都能看出来的。她所用心的和她所求取的并不统一,她不肯用心,却还以为能求取。
应该给曲敏打个电话,她想,可是她没有动。手像僵住抬不起来。她想听到某个声音,可她不想给杜行打电话,也不想给母亲打。公车上人头密集,一眼望去全是黑色的洞穴幽深。上车与下车的人冷静地挤过身体与身体筑起的屏障,没有人相互对视。眼望着窗外盯着屏幕进入梦乡,人来人往紧紧挨着又无声无息分开。窗外的行人带着下班的焦急脚步匆匆等红灯。两个小孩子拖着沉重的带轮子的书包,棉衣没有拉紧,滑到肩膀以下;一个老人手撑着粗糙的灰色树皮,脱下鞋子倒鞋里的石子;一个男人等待着烤冷面,眼睛直盯着热气氤氲的铁板。在那些不晓得自己正被注视、或者即使知道也无动于衷活得专心致志的人们身上,有一种她所匮乏的专注于生活的力量。夕阳余晖勾勒楼盘的塔吊,车窗映出她的影子,车窗上的面孔不像自己。马路延伸着像是无尽头的长廊,一辆辆小车亮起红色尾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她看到自己穿过这一切丰沛变幻的不属于她的陌生风景,风景深处是她期望能抓住却抓不住的流逝的意念。这路不通到哪里去它光是自己在那里延伸延伸可是延伸不到哪里去。她以为它能通到哪里去呢以为它能带她离开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将所有不幸一笔勾销可是最终还不是哪里也到不了只能和其他人到同一个地方去甚至连这同一个地方都到不了都去不成——
回到家里,她去了厨房。租下这个小单元时,她看中它的大开间。餐桌书柜床和写字台都挤在同一个敞开的房间,厨房两边都通屋里。她开了灯,白色吸顶灯迟疑了一会儿才亮,白光照着水池里前一天晚上剩下的碗筷。她一一刷了。盘子里的芥末和酱油泡过了水,轻轻抹掉了,炒锅则需要耐心地一点点把粘连的物质清除。擦洗灶台用了比较久的时间,冷掉的油泥需要费功夫,先用了钢丝球,再用海绵和餐纸。
她给杜行打了个电话,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回家。她择菜,准备晚饭,又先熨了衣服。阳台上种的花掉了叶子,她一一把枯叶扫了。她几次想收邮件,看一下杂志编辑那边有没有传来微渺的希望,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七点钟,素素将电饭锅按下去,灶台点起来,抽油烟机打开,葱下到油里。杜行回来时,她煮了个白菜豆腐煲。杜行回到家就上网,菜端上桌的时候,杜行仍然在上,她不得不亲自把餐桌上堆着的文件清开,留出一块空地方。
“饭都端到嘴边上了,连双筷子也不拿。”她轻快地说。
杜行也不反驳,去厨房拿了筷子。素素把饭菜都盛好摆好,杜行自行开始吃,眼睛仍然注视着屏幕。素素瞥了一眼,是讲虚拟运营商的新政策。她知道,杜行今天说好要见的创业大哥就是做这个领域。
“你今天谈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什么不怎么样?”
“……就是不怎么样。”
杜行不说话了,埋头夹菜吃。素素知道,杜行原本希望加入,也算找到工作。他几乎只挑了肉丝和白菜吃,菜花都剩下了,他吃得很少,饭也只吃了大半碗就撂了筷子。素素让他再吃点菜花,他说炒得太软了。“我不吃软菜花。不是说过吗。”
素素沉默了。
好一会儿,素素说:“其实不成也好。还是在你现在实习的公司好一点。”
“留不下来。我们组今年确定没名额了,要留也是去新组。”
“那就去新组也挺好的。”
“去新组都是面试决定的。”
“出结果了吗?”
“还没有。但肯定没戏。”
“不一定啊,你怎么知道。也许就行呢。”
“没戏。肯定不行。”
“真的不一定啊。”素素想了想说,“你能不能让你们现在组长给推一下?你不是说他对你还不错吗?”
杜行忽然有点急躁了:“我说了真没戏。你别搀和了。”
素素一下子噎住了,端着盘子和碗回到厨房。收拾台面上的东西,用抹布使劲擦台面。拿起放菜花的盘子,本想放到冰箱,却突然改了主意,拿双筷子,蹲在地上往垃圾桶里倒。她用力地甩着手里的盘子,看着淡黄色微棕色委顿破碎的小朵菜花扑簌簌跌落垃圾桶底部,在黑色塑料袋的缝隙中模糊不清消失不见了。连菜花都炒得一团糟,她想,真没用,连菜花都炒得一团糟。她忽然干不下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行听到厨房里没有声音,进来看看。
他来到她身后:“生气了吗?”
“我被拒了。”素素蹲在地上,扭头看着他,“今天面的那家。下午直接出结果了。”
杜行脸上的愠怒消散了,将素素拉起来,拉她转过身,抱住她,把她手里的盘子接过来放到一边,搂着她拍她的后背,说:“真是一个小可怜。”他抱着她,他们回到房间里,躺倒在床上,他吻着她的眼皮,在她眼泪流出来之前吻掉。“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她双手缩在他的手臂中。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什么都没做,就静静躺在床上,以最轻的方式嘴唇碰嘴唇,相互亲吻,连舌头都没碰。嘴唇的柔软像小心翼翼擦酒精的棉花球,轻轻的,一碰一碰,有一点点湿润。她心里忽然想起她还有一条领带呢,应该去拿过来,可是她不想动,不想起身。她只想这样亲吻直到死亡降临。她睁开眼睛,看到漆黑色夜色,床边地下窗口形状的淡白色的一寸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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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6 19:51:14 |只看该作者
前几天的一篇文章得到中肯的批评和意见,受益匪浅。
那一篇文章实际上是一种尝试,尝试写自己所不熟悉没写过的“社会”小说,写他者眼中的社会道德事件,结果并不好,也给自己很多反思。
这一篇回到自己比较熟悉的事件和感觉,希望仍然能得到宝贵的批评指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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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7 21:12:11 |只看该作者
感觉最后面的写得最好。
这个标题肯定不大合适。
这个小说和上一个应该说没有质的提升。必须再说一次的是,文字表达完全没有问题。
读的时候一直在想,作者说得太多太满了,而且大片大片的文字都没有目的,没有建设性,读到最后的感觉就是,这个小说很涣散,没有力量。尽管作者很用力,但就是没有力量。
在你上一个作品我留言说到小说的张力,如何做到有张力是一个不容易解决的问题。这一篇你依然用了很多文字,但并没有表达出多少内容来。
我的建议是:
1.对于材料要有选择。主人公所做、所见、所想等,不要一股脑都堆出来,至于到底要如何做,很难说清楚,你不妨自己做做减法,把某些句子删掉,看影响到了什么,比如事件的交代,人物的塑造乃至你某个写作意图的表现?如果没有,留之何用?
2.集中所有文字的力量。写下这么多文字,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可以上升到对于小说目的的思考。上次说过,小说可以从形式与内容两方面去衡量。有些小说的目的在于形式上的突破,追求语言的表现力也属于这一范畴。你的风格显然不是这一类。那么在内容上,小说追求的是什么呢?我认为小说在这方面追求的无非就是塑造人物和展现生活,告诉我们人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这就有赖于你对世界的独特感知和洞察,当然是越敏锐越透彻越好。这么来看的话,你的这个作品在塑造人物和展现生活方面都很平常,不敏锐,也不透彻,如果能做到的话,自然就有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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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7 21:49:44 |只看该作者
江冬 发表于 2013-1-17 21:12
感觉最后面的写得最好。
这个标题肯定不大合适。
这个小说和上一个应该说没有质的提升。必须再说一次的是 ...

唔,好的,非常非常感谢~
涣散可能是的,是很主要的问题,相关的零零总总都想写下来,叙述得不集中,也就没有了张力。
你说得对,我所喜欢阅读并想要努力去表达的,并不是语言形式上的全新,而是最敏锐地抓住生活本身一些富有意味的东西。这种感觉大概还是不够敏锐,因而想得写得都散了。(喜欢《九故事》和科尔姆托宾那样的小说,只是自己一直还做不到。)
很感谢这样耐心和中肯的建议,我再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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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6:05:4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比多 于 2013-1-18 16:06 编辑

大概你开始写东西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有很好的热情,也急于听到各方建议,希望有大进。但是写作这事儿要文火乱炖。有的作家写东西,特别是长篇,习惯在写得最爽最嗨的时候停止工作。因为1.等再次开始工作时,很容易接续上。2.他对自己写爽了的状态保持警惕和怀疑。

我看到的你是一个沉迷于描述的写作者,不是沉迷于事物,而是沉迷于描述。语言缺乏节制,内容缺乏甄选。

对写作保有热情是好的,但真写的时候,应该冷静。我觉得你的问题不在写,不在感受,你也挺敏感挺善感的。你的问题在“认识”,对这些看到感到的事物的认识、理解。深度不够。更多的停留在情绪上。

对此,我没有良方,大概提升阅读量能略有补益。
————————————————
相溅恨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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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8:08:27 |只看该作者
比多 发表于 2013-1-18 16:05
大概你开始写东西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有很好的热情,也急于听到各方建议,希望有大进。但是写作这事儿要文火 ...

嗯,好的,我最近冷静地想一想,再多读多思考。谢谢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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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9 11:31:17 |只看该作者
真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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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nyicecream  你是说上面的点评吧。是的,我也学了很多东西。想了很多  发表于 2013-1-19 11:46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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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9 16:18:39 |只看该作者
didashen 发表于 2013-1-19 11:31
真受用!

哈哈,都有,都有。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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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9 16:19:09 |只看该作者
didashen 发表于 2013-1-19 16:18
哈哈,都有,都有。

纯粹的对文字的喜欢,然后一群人在一起,感觉很好。

点评

sunnyicecream  嗯,是的,这里大部分人都很真诚,感觉很好:)  发表于 2013-1-19 17:59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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