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一个不有

管理员

　　我有时说：“一个不有，胜过十个……”我是想说什么呢？“胜过十个韩寒？”或者另一些同时代写小说的人的名字？
　　是的。但是我的答案要得到验证是相当艰难的——尽管我很希望它们就是众所周知的现实。有时我甚至知道得到这验证几乎是不可能的，其中命运的成分是任何个人主观的力量所不能改变的。
　　不有跟人相处时的紧张，是他所有特征中非常突出的一点。绝大部分时候，他的紧张是以沉默、木讷甚至低郁来体现的，然后，突然，你会发现他突然很健谈，语言变得轻松幽默，声调也变得爽朗利落，但是不久，你发现他这时所谈的内容一般跟你都比较脱节，而且，我觉得对这脱节，他不是不知道。很明显他仿佛是在长久的沉默紧张之中突然发现一个自己可以健谈一下的话题，正可以借此破一破自己给别人“自闭木讷”的印象，也用随即而来的行动表明自己有“抓住机会”的敏感和能力，而不像大家感到的：作为一个写作者，他面对现实低能。
　　这一类作者跟人——包括跟非常好沟通、非常懂得照顾对方的同类——的交流和沟通能力，我一直非常关注。八面玲珑巧舌如簧在今天确实不仅不遭人厌恶甚而常常被推为人精，但当事情做到一定高度之后，这类玲珑弹簧还是必定会自证病源并受到“天理”的制约而自然地重新遭人厌弃；但是，古怪低郁、很难跟人相处交流包括不擅基本相处之道，一定也不能作为“天才”的反证。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办法让我们的相处变得轻松简单呢？我们的相处为什么不能轻松简单呢？到底是什么在使我们的相处变得复杂沉重呢？既不刻意表现也不紧张木讷，既不需要先声夺人也不需要无欲乃大，——我们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在今天，不有小说所有的特征，没有一条可以依靠表面外衣去吸引普通读者，在那些二三流作者上有老辈扶持下有同辈哄抬中有自己夸夸其谈的背景之下，像不有这样的作者，还在或纠结或受困或受苦于初级的人际相处之道，这实在不是一种简单的浪费，而是一种命运。因此，我不再是说这一个不有，我在说一个类型的命运。当一个时代一个国土不需要或者不怎么需要一种（包括一个高度或一个角度的）艺术时，它会从多个层面来削弱这种艺术的凝聚力，包括这类作者的交际能力，以及对“人际”的理解力；说庸俗点，也包括其赚钱融资能力。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证明我们的艺术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那我们也要相反地证明我们擅于交际、擅于生存、擅于斗争，至少擅于理解等等这些“低俗”的能力。
　　作为我，虽然这一切不会影响我仍旧有时甚而经常说：“一个不有，胜过十个……”，并于内心更为清晰地认定，但我从此无疑会更多地从命运的角度去观看整个集体，并时刻保持销声匿迹的能力。

【黑蓝11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