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自我特质的写作者·江冬访谈

管理员

　　提问：X
　　嘉宾：江冬
　　时间：2012年1月14

　　X：你最近的小说，也是这期《黑蓝》网刊小说栏目第一篇作品《有什么在电话里不能说》，让人想到你几年前写的少年系列作品，气息上都很平和；但这一篇在整体结构和遣词造句上都没有什么累赘多余的地方，写得很稳健均衡，让我们看到了你写作上的进一步成熟。从《少年事》等少年系列小说到获得黑蓝小说奖的《对岸》，再到现在这篇，从这些作品中能看到这几年间你对自己的写作做了一些尝试和调整，这些调整出于什么想法，是否达到了你期望中的效果？

　　江冬：在我这几年的写作过程中，有些变化是有意的“尝试和调整”，在题材、结构、写法等方面，都尽量做到不重复。对于每一次变化，都可以说是有收获的。尝试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写真正适合、属于自己的作品。每个人的经历、阅读、心理等都有很大差别，认识到自己的特点，并顺应这种特点，才有可能写出独一无二的作品。尝试的过程，即是一个不断认识自我的过程。
　　另一种变化是自然而然的。阅读、阅历的加深，写作的积累，对小说的进一步认识等，都促成了这一变化。现在的作品之所以少了累赘多余的成分，是因为我逐渐意识到小说里的每一个字词的使用都不是无端的。为什么要用这个词，为什么要这一段，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写，等等，都要说得出理由，如果作者自己还稀里糊涂，那他肯定不是一个好作者，至少是一个不够稳定的作者。

　　X：你如何在写作中看到这种“独一无二”性，如何体现这种特质？在你的阅读中，哪位作家的作品让你感受到独特性的魅力？

　　江冬：黑蓝上的柴柴、8439都是有独特性魅力的作者。不过我更想拿卡夫卡与海明威来作为举例。我个人认为他们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两位小说家，他们的写作是两种相反特质的极端体现。卡夫卡生活阅历较浅，他的写作主要通过对于内心的深层展现来达到一种开阔境界。海明威正好相反，他的人生经历极为丰富，可以用来写作的素材太多了，因而可以采用一种“压缩”的写法，而且在叙事之外，很少再有对于人物心理的直接展现。内心感觉的敏锐、丰富是卡夫卡的优势与特性，人生经历是海明威的优势与特性，这些都在他们的作品中反映了出来。他们都有很多的模仿者，我认为，心灵敏感者效仿卡夫卡，经历丰富的效仿海明威，在方向上肯定不会错，但要写出自己的作品，还是要从他们的影子里跳出来，发现自己的特质。一个人的作品里没有或少了这些经典作家的“影子”，有了贴合自己经历、性格的气质，便是我所认为的“独一无二”。

　　X：《有什么在电话里不能说》是个很成熟的作品，脱离了模仿和刻意的痕迹，让人觉得你已经准备写自己的小说了，你对自己所追求的写作有什么想法，或者是让写作顺其自然发生？

　　江冬：《有什么在电话里不能说》是我目前最满意的作品。在这个作品里，我个人的特质还是有了一定的表现。阿穗在回帖中说到这点。如果一位好作者都能肯定这一点，我认为它的效果还是出来了。面对平常的生活与事件，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观察角度与思维方式，在小说中准确地表现这些，个人特质便会浓厚起来。
　　在写作追求上，我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够把平常的生活艺术化——自己平常所见、所感、所思，无论多么平常、无聊、幼稚等，一旦用文字表达出来，就有了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这考验的是人的观察、想象、表述的准确与新鲜等。我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但也许以后会有别的追求，总的来说是顺其自然。

　　X： 你提到过“情感真实，是我每个作品都坚守的。”这些小说中的情感大多来源于对少年时期的回顾和“还乡”的感受，可否理解为“对家乡的情感、对家人（亲人、恋人）的情感”的叙述是你写作一个比较稳定的主题？

　　江冬：坚守情感的真实，对我而言，更准确的表述可能是：不要欺骗自己，不要为了内心之外的任何事物去写下任何一个文字。当然，情感一直是我作品的一个主要推动力（这种情感其实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而非对外的）。我在作品里追求的情感真实并不是要与自己的情感划等号，而是坚持不夸张、不矫饰地去表达。
　　对于小说中的情感我还想多说几句。我一直认为文学是关于“人”的。是人即有情感。所以我认为情感是一个小说的基石，它决定了你为什么写和写什么。情感有对内（自己）的，也有对外（他人）的。好的作者肯定不会刻意对外（比如关注底层、社会现实等），他们往往是通过对内而无形地通向了对外——一个不能发现并表达自我特质（自己的独特情感与体验）的作者，怎么可能出色地为他人代言？

　　X：许多作家在写到自己家乡特别是农村的时候，会有种迫不及待的要关注乡土特色和乡民生活的愿望，显得一厢情愿或者伪善同情，而在你“还乡”题材的小说中，则很少看到你对这方面的关注和渲染，是否有意规避那种庸俗的现实主义的写作？你对涉及到“乡土”的写作是怎么看的？

　　江冬：并非有意回避，主要原因可能是我对乡土与乡民并不熟悉。我很小就到离家很远的城里上学了，放假回到家我一般也是待在家里看书。当然，即使不熟悉也是可以写的，只是目前，我觉得自己肯定写不好，无论写人还是写事，定将流于表面。对涉及乡村的作品，偶尔也看到一些，黑蓝上也有人来发，总的来看很不乐观。真正懂乡村的人是农民，但他们很少有人会写，有写的也写不大好。能将原始的乡村体验与高品质阅读结合起来的人，想一想就知道有多难。我自己的乡村类作品，如《少年事》、《摩托帮》等，无疑是轻飘飘的。它们没有根，其意义，更多的是在文字以及文本上的。

　　X：在你的小说中，很少看到对“校园生活”和“城市生活”的描写，是出于什么原因使你很少去写这类“热门”的题材？

　　江冬：我对什么小说题材热门完全没有概念。对电视剧倒是有一点：谍战、抗战、穿越、宫廷等是时下热门的吧。我写校园生活的有《给妈妈打电话》、《内向》等，写城市生活的有《对岸》、《有什么在电话里不能说》等。也许这些“生活”都只是作为人物、事件的一个背景吧。我们当然不能为了要写校园、城市生活而去写它们，哪怕它们很“热门”。对小说而言，任何题材都是平等的。小说质量的衡量标准绝不可能是题材。由题材衍生出来的主题、思想等也是一样。我对那些对文章做题材或主题分析并以此判断其成败的言论一直十分反感，但这是一个很普遍的现实，从学校老师到专业评论家，很多都在这么干。如果小说的衡量标准是题材以及其反映的主题、思想等这些形而上的东西，那么作家都可以休息了，有哲学家就够了——他们肯定要比作家更有“思想”。

　　X：是否是性格使然使你除了在“黑蓝”上发表小说外几乎不在网络平台比如微博上出现和与别人进行交流？还是有意远离网络对自己写作的影响？

　　江冬：不在别的网络平台发作品，是我认为目前只有黑蓝才是一个真正在严肃地讨论作品且有真知灼见的地方。浮躁在毁坏这个时代，尤其是写作者。我在尽我所能地远离浮躁，当然不仅仅是网络。网络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交流的便利，但人在交流的同时，更多的是要自省。对一个写作者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领悟，对于旁人的点醒不要抱太高的期待。其实阅读便是一种很好的交流，而且你可以去和大师交流。

　　X：许多在大学里开始写作的作者，毕业以后由于工作、生活等原因渐渐没有心力再进行写作了，而你毕业4年，工作和生活的节奏和压力有没有对你写作产生阻碍？

　　江冬：阻碍主要是时间上的。渐渐很少有整块的时间去阅读和写作。但事实上，工作和生活在不断为我的写作提供素材，也不断开拓我的眼界、成熟我的心智。总的来说，由于时间关系，我写得慢了一些，但同时也思考得更仔细、全面了。目前尚未觉得工作给写作造成了阻力，但有时会希望自己能有一份更自由一点的工作，经常可以四处跑跑、看看。尤其一些天气很好的早晨，我想最好是能身在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里，而不是在沉闷的办公室。我想再过一些日子，我会因这份办公室工作而感到见闻、体验的狭窄。

　　X：对你来说，写作最自然和最困难的事情分别是什么？

　　江冬：最自然，就是写自己熟悉的生活。有时候把一个事件或一种情状写出来，我会在心里说：就是这个样子的，然后对那段文字充满信赖。将生活艺术化，就如同把某个对象摹画下来，如果准确、生动，必然会焕发一种美感。同时，由于它完全贴合我的视角、心理等，必然也将具有一种属于我的特性。
　　最困难，就是写不熟悉的生活。我知道，只要发挥想象，什么都可以写。但目前，那些不熟悉的东西在我笔下出现时，内心很难对其有信赖感。

【黑蓝109号】

柏仙妮

重新把这一篇看了一遍。关于卡夫卡与海明威的对比，说得挺到位的。适合自己的，才是对的！

小说是否需要有主题，我认为有；也可能，是我在写的时候，总有些主题，所以难免有了成见。关健是作者怎么去表现，这里才是所谓的作者才能。
关于小说家是否需要哲学思想，我倒觉得这不需要考虑，一旦作者形成成熟的三观，哲学思想已暗藏其间。不需要显性去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