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事

单立人

      今 天是农历二月二，民间所谓的“龙抬头”，据说在别的地方，这一天也是一个别样的日子，也有些形形色色的纪念活动，比如舞龙什么的。而在我，只是知道这一天是疯长了一个多月的头发的人的好日子，大家都把攒了一个多月的头发在这一天剃掉，二月二，龙抬头，而人来剃头，仿佛剃去了一头烦恼丝，也真可以在新的一年里抬抬头了。
     于是想到剃头的事情。剃，字典里的解释是“用刀刮去毛发”，既要用刀，又要刮，这几个字，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在乡下，唯有年底杀猪的时候，人们才有幸能够见到既剃又刮的举动。那样的举动是先烧一过滚滚的开水，锅是直径两米的大铁锅，把头杀毕的肥猪整个地投进去，任它是怎样结实的皮毛，经过热水一烫，也立刻皮毛分离，只消用手一拔，就满把满把的又粗又黑的猪毛，这些猪毛是可以用来扎在一起做刷子用的，一般人家并不丢掉。有些毛是长在犄角旮旯的，人手不及，只好用一种特殊的工具，就是一块粗糙的石头或者一块铁片，杀猪的师傅双手按住在猪身上，上下左右，哧哧地刮去，这样差不多也可以把一些毛刮尽了。现在似乎自己养猪的人少了，多是工厂式的养殖，至于他们怎样做，就不知道了。
     人剃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按孔老夫子的说法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毁。想必在古代生活的人，只好任一头长发自然生长，并不敢剃去，唯恐违了夫子的古训而大逆不道。这样就带来了一个洗头发的麻烦，那么长的头发，洗起来想必是很费些事的。幸好头发也会自然损毁，不会一直毫发无损地长下去。到了满洲人的时候，那是个蛮族，并不知道夫子的古训，所以就要汉人都要剃头，甚至成了一项政治任务，所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硬是给汉人把几千年的头发剃掉了。原本简单的头发，到现在却发生了复杂丰富的内涵，有对满洲人不满的，就拒绝剃头，结果发生了不知多少屠城的悲剧。满洲人实在是对民族的进步没有半点贡献的民族。现在的电视却是满洲人的宫廷故事大行其道，仿佛那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和谐盛世。也就几百年的时间，屠城的历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辛亥事起，满廷败亡。但剃头的事却好像留下来了。但也许又是受西化的影响，本来起事的党人，都是些受欧美影响的人，对于满洲人留下的那根辫子，是看在眼里，恨在心上的，必欲剪之而后快。革命成功，自然又要剪辫子。不但要剪辫子，还要刮胡子，穿西服，打领结，于是剃头就成常态了。
      我小的时候，是不大剃头的。实在是坐不住。但头发长得实在长的时候，不去剃掉，就要经常的洗，不洗就会痒。而比起剃头来，洗头更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弓腰撅背的，淋淋漓漓一身的水。所以只好剃掉了。那时剃头经常是父母操刀，自己脖子上围着一块不太干净的白布，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紧紧地闭着，只听见推子（剃头工具）在脑袋上咔哒咔哒地响着，浓密的乌丝纷纷扬扬，落尽脖子里，粘在鼻子上，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不知所措。剃出来的效果，因人而异，有美观的，有不忍睹的，全靠操刀者的技术决定。后来上学，并没有时间让父母剃了，而且，主要的是产生了爱美之心，于是出入理发店，也并不把头发剃光，而是剃成短短的一层，花上几块钱。
      现在剃头的似乎很少了。大街上有的是美容美发、造型，内容似乎也丰富的多，不但剪发，还要吹拉弹唱，能把一头青丝变换成无穷花样颜色。至于简单的剃头，则不见了。
      后来在燕郊的马路上，也是大风刮起的时候，看见几个剃头的摊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前面再摆一面破镜子，有些年纪的客人端坐在前面，任剃头师傅的刀子在脑袋上游走，神色安定，只是碎发被风吹得满街飞。不多时，事毕。手掌摩挲几下光亮的脑袋，说声“德勒”，跨上二八铁驴，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