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2039|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湖畔

[复制链接]

69

主题

0

好友

77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6-4-12 10:37: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温书 于 2016-4-12 11:14 编辑

  我们要去打莲蓬了,原本有三个人,但后来弯子因为有事不在家,不能去,这让我和阿杰有些失望。要知道,对于打莲蓬,以前弯子最积极,每次都是他撺掇大家去的,要是我们不去,他会像癞皮狗一样赖在我家,有时是阿杰家。阿杰爱摆架子,喜欢出尔反尔,也最难说服,不管是打莲蓬,还是其他事,比如去野炊,或者是拔莲藕,我敢保证,阿杰一定是最后答应的那个。弯子知道说服阿杰有点困难,所以,他总是说服完阿杰后,才来说服我,但只要我有时间,根本不需要说服。三个人当中,我是最好说话的那个,这是弯子知道的事。现在,弯子既然不在家,那么他就不会去说服阿杰了。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弯子来找大家出去玩,我是不会去的,但那天不知道阿杰哪根筋出了问题,他竟然不用说服就要去打莲蓬,而且还是他主动到我家来说这件事。如果他不来,我想,那天下午我会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呆着,哪里也去不成,就因为阿杰,才冒起了去打莲蓬的打算。

  以往我们打莲蓬都是固定地点,就是村里那片长满荷花叶,水不太深的湖泊。每次我们去打,下水之前,都要穿上一件不太薄的裤子,最好还穿上上衣。在动身之前,我总会在家里翻箱倒柜,把那些只有天气冷才穿的衣服都给捣鼓出来,一件一件地对比翻看,找到最合适的那件后,柜子里的衣服便会乱糟糟的,要是被妈妈发现了,她便会骂我一顿,但要是她知道我是为了打莲蓬才找的衣服,她的怒气便会少一些,有时还会好心地帮我找。我知道她也想吃莲蓬了,最好我还能拔一些莲藕上来,每次他见我拔了莲藕回家,就会笑嘻嘻的接过去,仔细地拿在自来水前冲干净,刚打上来的莲藕很白净、干净,一般只要冲一下就好了,如果我不小心把莲藕给弄断了,那么水里的污泥就有可能乘机钻进莲藕里,这时清洗起来就有点困难,需要用嘴对着莲藕的一端吹一吹,把里面的污水和污泥给吹出去。细藕炒青辣椒是妈妈的拿手菜,也是爸爸的下酒菜。他们要想吃到刚长成的莲藕,也要看那天我的心情,一般情况下,我去打莲蓬的话就不会拔莲藕了,拔莲藕的话就不再打莲蓬了,二者不可兼得。如果莲蓬打得不多的话,也会象征性地拔一些莲藕上来,这样的话才不辜负那一下午的光阴,再说,那长长白白嫩嫩的莲藕挂在脖子上,走在路上被路人围观也是我乐于看见的,但是莲蓬串在柳树枝上也可以有同样的效果。

  我们打莲蓬之前,一般先从河岸边的柳树上折断一根柳树条,有时是两根,这取决于你想打的莲蓬的数量,以及河里莲蓬的数量。河里莲蓬的数量又取决于那年河里荷花的数量,荷花越多,莲蓬就越多。所以,在没来打莲蓬之前,我们村里的聪明小孩,当然了,根本不会包括我,会去河里打探一下,看看荷花多不多,看看荷花有没有盛开,看看荷花盛开得大不大,露出的荷花苞多不多,如果露出的多,那么便能估算出还要多久莲蓬就能成熟长大,还有多久就能去打莲蓬啦!

  对于打莲蓬这件事,我不太重视,所以总会比第一批下水打莲蓬的人晚几天,这些人包括那些整天没事干,早早辍学,没有家庭作业可写的孩子,也包括那些把打来的莲蓬拿去早市上去卖的生意人和老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意外包括老人生病了,或者摇船漏水了,需要在船底加一些碎木板,涂抹一些胶水),河里第一批成熟的莲蓬就是被他们给打走的。当我第一次踏足这片莲蓬地时,走在河岸边的田埂上,看着湖岸边有多少地方的荷花和荷叶被折断,便知道大概有多少人已经下水打莲蓬了,那条被人涉足的水路清晰可见,这显示出这条水路的两边基本上很难有大莲蓬了,如果你再沿着这条水路前进的话,就甭想再打到一个莲蓬了。在我下水之前,一般会找那种荷叶完好无损的水道下水,因为沿着这条水道往前走运气一般不会太差,只要你的眼尖一点,手快一点,看得远一点,把困扰在四周的荷叶和水里带刺荷花经脉都给拨弄到一边去,那么就不会错过躲藏在荷叶后面的那颗硕大无朋的莲蓬。当然,不是说你看见了这颗莲蓬就等于就拥有了它,在水中世界,周围的一切都不可测,再加上水底的那些还没腐烂去年留下的荷花经脉阻挡你的去路,而且还时不时地刺你一下,如果那时你穿上了裤子,便会感到有些庆幸,如果没,就要认真考虑要不要“长途跋涉”地去打那颗虽然就在眼前的莲蓬啦。

  没打过莲蓬的人都以为莲蓬打起来很容易,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很难。既然已经下水了,目的就是要打到莲蓬,但莲蓬的大和小又不一样,大莲蓬才会有大莲蓬颗粒,小莲蓬就不值得去打了。在去打这颗你发现的莲蓬之前,又要聚精会神地估算它到底有多大,皮肤是老还是嫩,皮肤青中带黄,还很圆润,那么是大莲蓬无疑,如果是青色的,还不很饱满,这时,你就不用浪费时间“长途跋涉”地去摘它啦,不然等走到它身边一看,发现只是一个刚刚脱落了荷花的莲蓬,一定会后悔死的。最重要的是你还要解除重重阻拦,重新回到之前地点,沿着那条预定的路继续往前走呢,准确地说不是走,而是游,因为河里有深有浅,深的地方淹没到你的脖子,这时你可以一边攀爬荷花叶子,借助它一点点反弹的力气,往前游。水深的地方,世界倒简单一点,荷花喜欢长在水浅的地方,那些盘根错节的荷花根脉在水深的地方倒是不多,你前进的速度便会快很多,水浅的地方则不然,水底世界也危险很多。

  不说那些厚重的淤泥被你的脚步搅动,导致四周的水变得浑浊,也不说那些生长在四周多得数不清的荷花阻挡你的去路,也不说那些可能掩藏在淤泥里面药水瓶的碎片。这条湖泊四周都是农田,河岸边的树上经常挂着药水瓶,有的家长用过之后,甚至直接把它们扔到水里,不管我们这些打莲蓬的小孩的死活。在我打莲蓬的那段岁月,没有在水里遇见那些碎玻璃,却亲眼看见村里的一个小孩因为年纪还小,不懂事,当他的姐姐许诺下水打莲蓬给他吃,他竟然也默默地下了水,因为身材矮小,刚一下水,河水就淹没到了他的肚子,他忍不住河水的冲击,身体不受控制,一下子跪在了水里,在水里爬啊爬。等姐姐发现他,把他拉上岸,才发现他的腿关节处已经被一块碎玻璃划破了一个牙签长的伤口,皮肤翻卷了上来,露出里面深红色的肉,看上去十分可怕。姐姐吓得直接哭泣了起来,他一点也不疼,也一点都不害怕,倒是傻乎乎地笑起来。姐姐一边把他的伤口给捂住,一边把他给背起来,朝家的方向奔跑而去,还一边嘶声裂肺地喊妈妈。

  那时,我们这些小孩正在湖泊的不远处打莲蓬,当然听到了她的叫声,因为是女生的叫声,又那么尖,便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她不通水性,淹死在了水里。这个情况也难说,夏天的时候,湖泊干涸了,有的人带撬来挖藕,把原先平整的河底挖得坑坑洼洼,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排列开来,后来水又淹没了上来,那些洞就都看不见了,这时,你走在河里,要先把脚朝前试一试,看看地面硬不硬,是不是空的,如果是空的,就要绕道走,这是有经验的孩子们才懂的事,那个女孩明显第一次过来打莲蓬,当然不懂了。

  我们都以为是女孩掉进了洞里,紧张了起来,都朝着那个声音的来源游过去,等拨开最后一片阻挡我们视线的荷花叶子时,才发现,原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岸边,那个女孩却不在,等我们真正上了岸,远远地看见她正背着她那个不懂事的小弟弟,拼命地朝着村子跑去。

  真是不懂事,打莲蓬就打莲蓬,干嘛要带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小孩过来。女孩来打莲蓬也和我们有一定的关系,原先,我就不想她跟着,弯子看她可怜,而且她又从来没有吃过新鲜的莲蓬,每次都是我们打完之后,她好像事先知道了似的,和弟弟准时地守候在她家门前的路上,看着我们满载而归地路过,每当这时,她和弟弟就会盯着我们柳树条上的莲蓬。她的弟弟甚至忍不住地流下了肮脏的口水。我心最软,她好像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每次都找我要,渐渐的,为了避免被她发现,我都走在弯子和阿杰的身后,希望能躲避她关注的目光,但最终还是被她给逮住了。她看见我了,笑嘻嘻地走上前,说,你今天打得好多啊!有没有小一点的莲蓬,不要的,给我的弟弟尝尝吧!每当她这么一说,我便会下意识地看看挂在我脖子上的莲蓬,她觉得有戏,就会叫她的弟弟也过来,围着我。弯子和阿杰就在不远处看着我,笑嘻嘻的,他们一定是把我当做傻瓜似的嘲笑了。最终,虽然我很不情愿,但还是从脖子上一串莲蓬中抽出几只交给了她们。她们没等我走远,就已经把手里的莲蓬剥开,吃得一干二净了。

  渐渐的,我们和她们姐弟两便熟悉了起来,有一次,她在路上,看见我们又要去打莲蓬了,便说服了弯子和我们一起去。到了湖边,她怕水深,不敢下水,我们叫她,她也不下去,说只要站在岸边看着就好了,我们以为她真的不敢下水了,就丢下她和她的弟弟,自己下水了,等我们离开岸边大概十几米的时候,才听到扑通一声,一开始还以为水里的肥大鲤鱼在泛水花呢,根本没想到她竟然跳进了水里。

  她的弟弟的腿伤毕竟也和我们有关系,如果我们不让她跟着,他自然也就不会去,也就不会受伤了。当我们还没打完莲蓬,看见她向家奔跑而去,跟了上去。毕竟她背着个孩子,没我们跑得快,没过一会儿就被跟上了。我们看见她拼命地捂住弟弟的小腿,那些鲜红的血还是不停地流了出来,沿着他那白净的小腿往下直淌。我们也从没见过这阵势,都被吓坏了,她倒是很镇定,一边跑还一边问我们村里诊所今天开没开,要是没开,她就要先跑回家,让妈妈给弟弟处理一下,要是开了,就不用去找妈妈了,先去让医生给弟弟止血,止血完才告诉妈妈。弯子最有发言权,他家离诊所最近,每天诊所一开门,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弯子告诉她说开了,于是,她直接绕过自己的家,朝诊所跑去。我们这群孩子自然也就跟着去了诊所。

  诊所医生果然在,我们看着他给她的弟弟连续缝了五针,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们看着都觉得疼。他竟然还和我们有说有笑,还惦记着我们脖子上的莲蓬,让我给剥一个吃一下,我想他长大了一定会记得今天这一幕,如果知道当初他的腿上的伤口有多大,如果他看到了那些汩汩流出的血,一定会后悔当初擅自下水了。他每当回想起这块每当看到那块虾米形状的伤疤,会后悔当初为了吃一颗莲蓬而付出的惨痛的代价。因为伤口缝得及时,伤口没有扩大,血也没有流得太多,但无论如何,在他的腿上还是留下了一个像是虾米形状的伤口,每当他看见这个伤口,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条不可测的湖泊。

  在我们村,这条湖泊着实让很多孩子都载了跟头,有的刚刚几岁,在洗衣服的滑石板上玩着玩着就落下了水,被淹死了,有的大人一不注意,孩子就溜到后院玩耍,不知怎么就钻进了阻挡在湖泊和后院中间的铁丝网,莫名其妙地就不见了,等发现了的时候,尸体已经吃饱了河水,像一只气球漂浮在湖面,脸趴在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大人们发现了后,跳下水,匆匆地把这些淹死的孩子给打捞上来,还以为能挽救,便把他们给平放在岸边的洗衣石上,不停地捶肚子,希望把孩子们肚子里的河水给弄出来,但为时已晚,已经没有用处了,他们吃下的河水足够煮一锅米饭的了,捶出来的河水也仅仅是一小部分。

  每当孩子被淹死了,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听到消息了,就会迅速地跑到出事地点围观,看着大人们不停地捶,不停地人工呼吸,虽然,那些浅绿色的河水渐渐地从孩子们的嘴里和鼻孔里流了出来,但孩子依然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好像再怎么折腾,还是无动于衷,这时大人们才感觉到孩子已经没救了,于是都趴在孩子身上撕声裂肺地痛哭,埋怨那条害死他们孩子的湖泊。尽管湖泊淹死了很多年幼的生命,但依然存在,它给附近的村民提供源源不断的水的供给,夏天的时候,就有莲蓬和莲藕,还有那些爱钓鱼的人便会准时地站在湖边钓鱼,这时,湖泊是是平静的,也是祥和的,人们不会记得被它带走的那些年幼的生命,也不会埋怨它的不讲情理。

  阿杰说这次我们不去这条湖泊打莲蓬了,按照他的估计,这条湖泊打莲蓬的最佳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了,也就是说湖里的莲蓬已经被其他人打得差不多了,就算再小心翼翼地去找寻,也不会找到太多,与其费尽力气,不如换一个没人去过的湖泊去打,而他便知道有这样一个去处。当他说出这个地方时,恰恰和我想象的一样。那个湖泊和我们之前去的所有的湖泊的形态不太一样,它瘦瘦长长,而前面那个却是肥肥胖胖,另外,它里面的荷花只长在湖泊的中央,并不是到处都有。它独特之处便在于尽管水很深,依然长有莲蓬,而且莲叶很肥大,自然莲蓬也更大一些。如果我们想达到河中央的莲蓬就要脱光衣服游过去,前提是水性还要很好才行,不然,不到一会儿就会精疲力尽了。在我们打算去这条湖泊之前,阿杰把问题都做了很好的分析。尽管我并不想走太远的路去那里,要是想吃到大的莲蓬,非去那里不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后,我们达成了协定,便准备出发啦。

  为了这次行动,阿杰好像早有准备,离村子不远处便是那条湖泊,但莲蓬聚集处却在湖泊的尽头。一开始,我们打算沿着河岸边的田埂走到尽头去,但河岸曲曲折折,田耕上还长满了野草,并不好走。与其走过去,不如划船过去,于是,阿杰从家里拖出他家的木质的摇船。这种摇船在我们村很普遍,一般谁家里养过池塘的都备有一个,它两头尖,中间胖,刚好可以坐两个人,一前一后,互相配合,一起往前划。在把摇船弄到水里之前,我们要把它抬着走几百米的路程,这是我不愿意做的。

  我和阿杰一人一头地抬着朝湖泊的方向走去,来到岸边,选择了一个水域比较宽敞的地方把船慢慢地放下去,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拖。船在水面稳定了,阿杰最先跨上去,等站稳了,我也上去了。我上去后,明显感觉到船在摇晃。阿杰叫我蹲下来,我便蹲下来,他叫我不要乱动,我便一动不动。阿杰突然站起来,抬起一只脚朝岸边一踹,船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岸边,离岸边越来越远,来到了河中央。这时,河岸边的菜园和树林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原本平静的河面在摇船的摆弄下掀起一阵阵波浪,等摇船平稳下来后,波浪才渐渐变小。我坐摇船的次数很少,坐石头船的次数多一点,石头船是一种用水泥做成的船只,把水泥放在船的模板上,过几天,等水泥干了之后便可以下水了,这种船比较耐用,不容易浸水,是河岸边住户的常用船只。每当过年,妈妈去打年糕的时候就经常坐这种船去,船体积很大,上面放一些木桶外,坐十个人后,船依然很稳。现在这只摇船很轻,脚踩在船底上,和河面离得很近,似乎都能感觉得到河水正在脚下不停地流淌,像踩在了水面上,无法移动,轻轻一动,哪怕不经意抬一下脚,便能感觉得到船在动。船动带动水动,水动又摇晃船动。船刚下水,一直摇摇晃晃往前行驶,为了让船更加稳定一点,我蹲着,一点都不敢动,都是阿杰在船后面用像擀面杖大的水桨在划水。船行驶了大概一百米后,我才镇定下来,稍微地动一下身体,回过头,把身后的另外一只水桨拿起来,把它插进水里,也开始划起来。

  湖水真清澈啊!那些生长在水底的碧绿色的水草在幽幽地动着,当摇船漂浮到它们的头上,它们便一致性地往后仰过去,好像被一种潜在的力量给牵动了。水草下面还能看见一条条浅灰色的小鱼,它们都一群一群地游着,如果一条的话,根本就看不见。再过几年,它们就会长大,到时候就可以来这里钓鱼了。摇船船底是木头拼凑的,很久都没有下水了,木头间的裂缝被水浸泡后,渐渐地裂开,不到一会儿,船底便注了好多水。阿杰便叫我不要再划了,还是先把水给舀出去吧!不然等一下水越来越多,那么摇船就要沉没啦。阿杰没有危言耸听,果然,在我们说话这一会儿,湖水汩汩地流进了船里,淹没到我的脚踝。我紧张起来,丢开水桨,捡起一边的水瓢使劲地把水舀到船外去。在我舀的时候,摇船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前不急不慢地漂着。

  当阿杰说坐船去,我之所以答应了,是因为阿杰家是养鱼的,村里一半湖泊都是阿杰爸爸承包的,每当要打鱼了,阿杰都会站在岸边,帮他爸爸拉网,这拉的是小鱼,如果是老鱼,要划摇船到河中央去拉。按理说,阿杰应该算划摇船的高手。自我刚坐在船上,船虽然有些摇晃,但那不是阿杰的错,绝对不是,他不知道蹲得有多稳,有时还胆大地站起来划桨,而我,因为胆子小,害怕船翻身,掉进水里去,双腿一直不停地哆嗦着,像筛糠一样。船稍微地有一点晃动,我就害怕得要死。

  尽管我完全信任阿杰的划船技术,也相信他能够带这条破船划到那个长满莲蓬的河面,但在我们划了大概有几百米远的时候,河面上依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水浮莲,以及水底下的水草。我们要水浮莲和水草做什么呢?又不能吃,又不能卖,要是以前我家养的肥猪还在,就算打不到莲蓬,拽一些水浮莲和水草回家给它吃也不错,但它在去年春节就被杀死啦,惨叫声至今叫我难以忘怀。实话说,我有点失望,感觉不应该草率地听从阿杰的建议,和他一起来到这条湖泊来,如果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去那个长满荷花的湖泊去打莲蓬,就算莲蓬被人打过了,好歹还会剩一些给后来者,这是确信不疑的。船不停地摇晃,甚至偏离了预定方向,朝着河岸漂过去,这时,阿杰和我又要费很大力气把它重新摆正了。我们不停地划啊划,可依然看不见一颗莲蓬。阿杰说,这里河水很深很清,不是生长荷花的好地方,如果我们再继续往下划一会儿的话,大概就能到了。对于阿杰的话,我有些怀疑,毕竟这条湖泊到底有没有莲蓬,一点都不清楚的。我问阿杰以前来过这里打过吗?他说去年他来过,莲蓬大概就在现在这个位置,今年也许荷花长势不好,这里便没有莲蓬了,但总不能一点都没有。我相信了阿杰的话,感觉那些莲蓬大概就在不远处,等我们去采摘。

  就在我失望透顶的时候,蓦然看到了一些矮小的荷花苞从水底冒出来,就是这些荷花苞又让我有了希望,这时万万没有想到摇船竟然翻了过来。

  摇船翻过来,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从左边翻过来,还是右边。我和阿杰两个人同时栽到了水里,我在水里奋力地爬上来,才感觉自己已经在船底了,还好船身没有完全沉下去,让我有一丝空间喘气。我听见阿杰在船外边喊我,因为我们中间隔着木头,没听太清楚,为了和阿杰汇合,我扶着船舷,又潜进了水里,等再次冒出水面,便看见他了。他掉在了船外,而我却被船给压住了。那时,容不得多想船是怎么翻过来的,而是如何去把船给再次翻过来。

  我和阿杰一人抬着一边,使劲把船只往上抬,船身被水给压住了,有点阻力,一开始有点困难,后来,在我们两个人的合力下,终于被翻了过来。船摆正后,里面的水还很多,我们没敢立即坐上去,如果强行上去,船会再次翻掉的,想上船,一定要合作,一个人扶着船的一边,另外一个人压着船舷上去,合作得不好,就上不去,那时,船只不是在岸边,而是在水里,上去要困得许多,于是,阿杰建议,还是先不要上船了,先推着船往前走吧,反正湖泊的尽头也不远了。我听从了阿杰的建议,我们呆在水里,推着船尾的两侧,双脚在水里不停地摆动,使得船不停地往前移动,速度甚至比之前划得更快了。我们水性都很好,在水里倒是比在船上感觉更安全,起码不用担心船会翻了,也不用担心船会偏离方向啦,这倒是当初我们掉进水里之前没有想到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这次行动是我和阿杰两个人的秘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当我们到达湖泊的尽头,看到那些生机盎然硕大无比的荷花叶,以及掩映在荷花叶子里面的那些亭亭玉立的莲蓬时就更加不会告诉其他人了。这个采莲地点只有我和阿杰两个人知道,哪怕弯子也不知道,尽管他曾经说过想来这里来看看,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来过,因为他是个怕死鬼,害怕被传说中的水鬼拖进水里去淹死,不敢一个人来。我和阿杰为之前的辛苦得到回报感到庆幸,我们扶着摇船,把它慢慢地推进荷叶丛中,水很深,很清澈,毫不费力地就推了进去,这是一片年轻的采莲地,大概去年才有莲花盛开,不知道谁无聊将吃剩下的莲蓬扔进这片水域,然后莫名其妙的就生长出这片荷花地,这是万万没有想到了。尽管荷花地不大,方圆不到几十米,但就在这几十米的范围内,却长出了数不尽的莲蓬和莲花,这里一只,那里一只,散落在四处。我和阿杰从来没有看见过生长得如此茂密的荷叶,都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呆了。那些叶子因为没有被人触碰过,都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瑕疵,如果采下来,倒是对它们的侵犯。我和阿杰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在船划进去的时候,尽量避免碰到它们,我们目的很简单,是来采摘莲蓬的,如果把荷花和荷叶都给弄坏了,到了明年如果再想过来采摘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莲蓬了。

  荷叶刚刚长出的,皮肤上有一层淡白色的粉,不停地扫到我们的脸上,吸附在人的皮肤上,感觉有点毛躁躁的,痒痒的。那天天气干燥,一旦我们从水里露出身体,皮肤上的水分很快就会被晒干,这时不管触及到什么东西,比如荷叶或者荷花,都会感觉痒痒的,但那时我们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莲蓬给吸引了过去,不管谁发现了莲蓬,都会喊一声,这里有一只,好大啊!那只离你近一点,你快去打过来吧!这里的一只就在荷叶底下,你怎么看不见啊!我们的呼喊声在空气中游荡,漂浮在空中,但四周却寂静极了,这里离村子很远,或者是河岸边农田的主人不在家,去城市打工去了,农田上长满了人高的杂草,除了我们这种没事干的小孩会千里迢迢地来这里,还有那些躲藏在杂草下面的野兔子,就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这块河面上的莲蓬都很集中,几乎不需要走多远就能打到,所以,很快就打到了很多。我们把打到的莲蓬都丢进摇船里,等打完了,再把摇船摇出这里,不用采摘柳树枝串起莲蓬了,等到了岸上,直接把摇船抬着回家就可以了。渐渐的,摇船里的莲蓬越来越多,推得也越来越费力了,如果再往前推的话,就快要到河岸了,这时阿杰倡议,我们干脆把船摇到河岸,把船停靠在岸边,再爬上岸,休息一会儿,顺便把船里的积水给舀走,这样,船身就会轻一些,那时,我们也好再次上路。

  真不该听阿杰的建议的,如果当初知道会发生那件事,打死也不会跟着阿杰去那片湖泊打莲蓬了,不管湖泊里的莲蓬多么大,多么好,也不会去。任何人只要看见上我身上的那些凸起的红点,都会恶心得抹过脸去,连看也不想看一眼。当然了,在去之前,阿杰和我也不知道那片清澈的水面竟然会暗藏那种毒害人的东西,它们肉眼也看不见。在我和阿杰打完莲蓬回家的路上,还感觉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快快乐乐地和阿杰抬着摇船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个女孩和她的弟弟照例站在门口等待着我们,我照例给了她几个莲蓬,也许比平时要多几个,但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随便从摇船里抓几只扔给了她们,那时我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们说话了,只想马上回家,把身上沾满的浮萍给冲洗掉,好好地洗一下头发和身体,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等待着傍晚的到来,

  我没想到当我在路上和阿杰分手,分掉了摇船里的莲蓬,把莲蓬倒到家里的厨房后,才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酥痒,好像不是来自皮肤表面,而是皮肤底下,在看不见的地方。这种酥痒从大腿传遍全身,主要还是集中挂在大腿,我下意识地去抓大腿,先是轻轻地抓,但没有用,痒还在继续,还越来越厉害。我迫不及待地想遏制这种痒,开始使劲地抓,在大腿上来回地抓,抓了一会儿后,那些暗藏在皮肤底下的毒素便像是苔藓一样蔓延开来,表现出来的便是那些暗红的小颗粒,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它们蔓延得很快,从左边大腿蔓延到右边大腿,好在就在关节处停止了,没有蔓延到小腿。我吓呆了,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我的身上,那时,我想去找阿杰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但那些酥痒已经不允许我到处走动了,它们控制着我的手指也控制着我的思想,只要不把它们给遏制掉,就没有一刻的安宁。

  我一边抓,一边回忆今天一天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导致眼前的后果,上午在家这段时间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直到下午阿杰叫我去采莲,才做了以前从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坐摇船,又推着摇船往那条湖泊的尽头去。那条湖泊比以往我所见识的任何湖泊都要清澈,水透明得几乎可以看到水底,以前打莲蓬去的湖泊的河水都浑浊不堪,每当我上岸,身上都会占有一层污泥,但就是那些污泥也没让我像今天这般酥痒过,恰恰是那条清澈的湖泊欺骗了我,恰恰是那些表面上干净的水流以及那片荷花地欺骗了我,让我放心地去采摘莲蓬,在采摘的过程中又不让我发现,等采摘完了,回到家里,它们才出现了。

  我低头看着这些凹凸的红点,它们蔓延得越来越快,已经无法遏制了,仅仅靠手去抓是没用的了,于是把家里的那一瓶花露水打开,把花露水撒在那些红点上面,希望能有所帮助,冰凉的花露水稀释了酥痒,也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于是,撒得越来越多,直到半瓶的花露水都被用完后,才发现酥痒已经停止了,但那些红点还在,我希望等明天一早起床,它们就会消失掉,就像我会忘记今天的所作所为,再也不会惦记着那条湖泊上的莲蓬了,也再也不会去以前没有去过的湖泊了。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4-5-18 05:42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