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

马牛

眼皮外的世界亮起来。衣服又回到了身上。连同口袋里的钥匙，手机，烟，打火机。水找到你。水习惯性地进入你的嘴巴，扑上你睡意未消的脸。牙膏挤着你的拇指和食指，仿佛它们天生就是用来挤这个东西的。现在它们放下牙膏，换上牙刷。牙刷感觉到刚才出现在嘴巴里的水，嗅到水的湿气。水又来了。这次是为牙膏和牙齿的研磨而来。泡沫，洗手池的下水口，冲走。顺时针旋转将门反锁的钥匙，逆时针转动着，将锁打开。对面邻居的房门展现出来，楼梯也随之出现。不存在的事物瞬间涌现。踩着鲜活的台阶下去，拧开最后一道门锁，单元楼的门被打开。风在你走出时涌向你的身体，涌进贮藏了一整夜睡眠的楼内。你不在意这些，任由自己踩着一分钟前还不存在还没出现的路面，跟随眼睛划出的路线，直线，弧线，不同角度的角，向最后的一个点走。大街上，所有的车辆在你注意到它们之前，都从天而降，每一个行人都从无到有，每一只宠物都挣脱空气的屏蔽突显出来。你和认识的人打招呼，你被一些车身新刷的广告吸引，你摆脱不掉累积多年的记忆和与生俱来的好奇。这两个东西，有时让你享受，有时让你叫苦不跌。一旁的那排商店，是一秒钟前由光秃秃的墙上冒出来的吗？里面的人，老板伙计和顾客，你怎么确定他们不是在演戏，合作上演一场排练已久的默剧？两根油条和一碗豆腐脑端给已经在小板凳上坐好的你，服务员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她的背影有些异样。像是有什么活的东西在她背上扑着，她却没有察觉。炸油条的师傅不时就将手伸进油锅，好奇地用手取出炸好的油条。仿佛那是一锅温吞吞的洗碗水。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不是自己的眼睛就是这对供应早餐的父女。你看看邻座，又瞅瞅所有吃早点的人，挑剔他们不可告人的表演。漏洞比比皆是。你张开嘴巴，却无法说出。你知道，人人都在提防你的破坏，人人都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抽走你的记忆，毁掉你的感官，塞一些乱七八糟的零件和线头进你的身体。你会变成另一个人，被送去另一个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