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253|回复: 2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那幢废弃的旧房子

[复制链接]

35

主题

0

好友

25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3-5-20 11:49: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爱在无言 于 2013-5-20 11:49 编辑

那幢废弃的旧房子
   
倒在床上,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座斜拉式横跨铁路的新华立交桥。虽然并不顺路,但每天他还是特意绕上去,从站前路北侧那个起伏的台阶爬上立交桥,慢慢地从东踱到西,然后再慢慢折回来。每次走在立交桥上,他都会陷落于绵延的记忆中,大桥通车时的盛况,甚至是这座小城不曾沸腾前祥和的景象。
新华立交桥第一天通车时,桥上人满为患,三十四道斜拉索分成两组共同牵引着那个屌一样竖立起来的水泥塔,上面挂着红黄蓝绿四种颜色彩灯,似乎人人都带着喜庆,就连那些车也精神地穿梭在桥上,完全忘记这座斜拉桥建设中途的那场垮塌悲剧。但现在鲜有人把这里当作景致,平时只有偶尔经过的行人;即便上下班时间也仅有廖廖几人。他站在桥体那个接缝处,可以看到一道一寸多宽的时断时续的缝隙;这在当初可看不到。
当初看不到的,还有装饰在桥上那一长溜白色塑化灯管上的灰尘;现在,没有环卫工忙碌着擦试的身影,也就再没人去清洗它们。他在桥上走走停停,望向立交桥两侧。南侧,一弯狭窄的山坳砉然涌出闪闪发亮的铁路线,就象一道闸门放开的汩汩湍流,越来越宽阔,奔腾过他的脚下。转过一百八十度,北侧,宽阔的铁路线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丧失掉了诸多的野性,成为恬静而驯服的溪流。就在这溪流的一侧,是幢被遗弃的二层俄式建筑,灰瓦盖,黄白相间的墙体,绕缠在一起的黑色电线,偶尔一群麻雀呼剌剌地腾起,盘旋,落到屋檐下微微凸起的陈旧墙体上;他隐约记得,小时候许多人都管这幢二层俄式建筑叫做干部楼,他从没见过一个干部住在这幢脏乱不堪的大院里;住在楼里的,是些铁路职工,火车司机、搬道工、巡道员、交接员、货运员或者铁路食堂员工;最大的一位干部是已经被裁撤的铁路地区一位干部,但他也早已经搬走,调到另一座城市去了,只在他童年记忆里留下一抹并不清晰的影子;所以称呼它为干部楼,简直就是个滑稽的事情,抑或仅仅是一种留恋。
许多时候,他登上立交桥前,都会站在大桥东端下面那个被开辟成雪花啤酒露天饮场的小型广场上隔着铁路向西边瞭望。站在那个位置上,同样可以看到那栋干部楼,隐约可见的破碎玻璃窗,几株粗大的高过两层楼房的老杨树;逢到这个时候,他胸膛里总会涌动汩汩渴望,默默数着一扇扇早已破败的窗,想要走近那幢楼,看看那里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但每次踏上立交桥上,将要走到位于桥中段的那个宽阔台阶时,他又会胆怯;走下台阶底,向北不足百米就是那幢楼,他童年的记忆全都储存在那里了。
“你怎么这样喜欢这座桥?”一次,不明就里的英妮问道。
“我并不喜欢呀……”他吃惊地望向她;远处,是那幢干部楼的西侧,一截木制红色回廊,一堵依旧保持着巍峨的黄色山墙,和山墙上方屋脊下那扇敞开的小门;那扇小门已丢掉了门板,只有一个满是未知的洞通向漆黑屋脊的深处,里面纵横着人字形的椽子,许多鸟儿,甚至还有蛇寄居在里面;至于燕子,它们只在窗户上方凸起的下方衔来泥巴筑巢,待到秋季,又全都飞走,只留下那个倒垂佛陀头颅般的灰色巢穴。也许,在他的生活中只有这个小女子能够走进去。不过,他的这种眼神令她害怕;她似乎从他的眼神里嗅到一汩看不到、摸不着的危险。
偶尔,他会拿起那款仿iPhone触摸屏山寨机,将视线内的景象拍摄下来;只是他从不传到网上去。这是他的隐私,他可不想和别的什么人分享。他鲜有朋友,每天除了到那家专营木材的外贸公司上班,其余时间就是回到那间父母为他留下的红砖平房里,长久地坐在窗前,凝视向那条溪流般的铁路线。车体一侧印着白蓝红三色旗的俄罗斯内燃机车停泊在那里,轰隆隆的,不断发出噪音;内燃机车头后面是一列列飘散着森林味道的木材,或者是黑乎乎的煤炭和铁矿砂。他久已习惯这种生活状态;当然,除了每天黄昏或晌午那段短促时间他不会呆在屋子里;在那段时间,他会慢悠悠地踱到新华立交桥上,看一下桥两侧的风景,同时脑子里会不时浮出英妮的面靥;忽尔,她转过头,乌黑的辫子垂过赤裸的脊梁,接近辫梢处系个藕荷色的蝴蝶结;因为手臂向前抻去,背部两个肩胛骨突出着,配合着底下细窄的腰部,浑圆的臀部,就象飙王商标上的两个写意S。过了会儿,她摆弄够发辫,仰面倒在床上,两腿弓起,肚脐眼凹陷下去,胯部三角地带茂盛着蜷曲的黑色丛林,乳房瘫在胸脯上;她枕着自己的胳膊,腋窝处丛生着并不驯服的黑色毛发,毫无羞涩地绽露在他面前,将一种甜腻的味道弥漫进整间屋子里。竭力驱散开英妮的面靥,他抽动下鼻孔,似乎还能嗅到她带来的味道,她微温的身体的味道。
漠然地经过那个宽阔的台阶,他向西走去。一路上,他看到的景物早已面目全非,一座山被一股机械的强力劈凿开,就象巨人用一双强有力的手野蛮地撕开一幅原本流淌着唯美线条的丝织画卷,将丑陋而生硬的水泥混凝土浇灌在那道撕裂开的口子上。
“这都是什么呀……”他站在桥头西端,向山体被凿开的伤口瞄了眼,自言自语道。
被撕裂开的山体裸露着褐色和黄褐山的岩体;岩体中间还有一处虫蛀般洞。他向那里张望眼,幻想着童年时代那些伟大领袖挥舞着手臂号召大家呐喊出的标语口号,幻想着那群持着轻武器穿着没有领章帽徽的男人女人们钻进山洞进行战备演习。桥头,撑开的喷泉状的三岔路径,直行,和两条单行线。这儿,原本是座山,山下盘桓着条黄土铺垫的公路,公路的一侧是一道破败的堤坝,上面搭建了条没有护栏的桥,走在上面一颤一颤的,胆小的压根儿不敢往桥下瞧,可又不能不注意脚下,因为有些铺桥的木板已经腐烂了,断裂,不仅耳边聒噪着湍急的水声,还能从断裂的木板处看到白花花的水流,一不小心就会踩空。一帘瀑布从破败堤坝的缺口处喧哗而下,夏天的时候许多孩子只穿条小裤衩,扑腾腾地跳下去;胆大的甚至钻到瀑布那湍流的底下,或者一个猛子扎下去,再钻出来。只是他怕水,从来不敢和他们一起到瀑布下面去,只远远地呆在水浅的地方,拿个竹筐羡慕地瞥过一眼,然后翻开水面底下的石头,将藏起来的鱼惊起,捉住。现在呢,现在瀑布早没了,被吞没了,只剩下一条可怜的时常干涸的小溪;即便逢到暴雨天气,里面注满了水,上面也会漂浮着沿途木材加工厂丢弃的垃圾,锯末、油污和一些生活废弃物。他摇下头,踅了回去。似乎不知不觉间,他就置身于另一座陌生的城里。一切都变得陌生了,没有浓浓的蒿草气息了,没有潺潺的溪流了,甚至连鸟儿也少了。
恍恍惚惚,他想到开春那两场仅仅间隔了两三天的大雪;大概就是那两场雪将飞鸟们几乎灭了绝,以至于连续两年都很少见到麻雀。他的视线又不知不觉落到那幢废弃的干部楼上;哦,那趟平房还在,陈旧的铁皮房盖,黄白相间的墙体,一株奄奄一息的老杨树斜歪在平房西端;平房的后身,则是一簇建了一半的楼茬子,四层高的楼上残存着一簇簇兴许早已经生了锈的钢筋,还有冰冷直立起来的水泥垛子,这一切巨大怪兽般虎视眈眈,似乎随时能够吞噬掉它。他两手搭在立交桥栏杆上,向下俯视,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巨大的木制门垛,横跨在两个门垛间拱形结构的由八号线粗细钢筋焊接起来的牌匾;如今他已经忘记上面是什么字迹了,俄语,还是汉语,抑或只是一个简单图案,举着啤酒杯的熊,还是几只飞翔的海鸥。他隐约记起插在灰蓝色塑料箱子里的啤酒瓶子;他很喜欢捏住空啤酒瓶细长的颈部,举起来,冲向阳光看它的颜色;阳光稀释在绿色玻璃里,散发着黄绿色的光。
记忆里,天空飘着雪花,小爬犁上的啤酒瓶子相互碰撞,时断时续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七岁的他身体吃力地向前弓起,使劲儿蹬着溜滑的地面,向那幢干部楼走去;他的爸爸,胡子拉碴,穿件铁路员工的蓝色工作服踏着有力的步伐跟在后面,满脸漾着笑容,却没流露出丝毫要帮他的意思。
“哎……”从半张开的嘴巴里涌出一汩汩白色哈气,他推了厚实的棉帽子,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轻声而愉快地使劲儿拉着那个由破木板拼凑起来的小爬犁,蹬向那个长长的斜坡;不远处,就是那幢干部楼,宽阔的三级台阶,巍峨的涂上黄色涂料的砖头柱子,肃穆的红色门窗,就连二楼回廊的木制护板也是红色的,还有室内厚实的门,实木地板;那地板可是一整棵树劈开,刨光后漆上红油漆铺在上面的,似乎脚底下就是整片茂盛的森林,松鼠窜在其间,树叶间不时发出抖动,几只野鸡悄然在里面筑巢,还有熊瞎子,狍子;哦,在他记忆里,它简直是一座悬空建筑,不啻于那个著名的恒山悬空寺,令他浮想翩翩;只是给院子中央那个巨大的垃圾堆弄得臭气薰天;就是那趟平房,高出地面许多,门前搭建起十几级台阶,他还记得童年时,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就象一位挂帅的将军站在点将台上,胸膛里涌出无限的自豪。
转身,向立交桥东侧走去。这次,他没在旁边那个水泥台阶下去,而是径直走向桥头;那个位置有幢方形的俄式平房,原本锈蚀成为黑色的铁盖被换成鲜红的铁皮盖,只有墙体还保持着黄白两色。
英妮曾经在那个俄式平房里工作,穿套黑色职业女装,脖子上系着天蓝色丝巾,坐在办公桌后面向走进来的顾客介绍那些房产;在她的办公桌上撂了一叠彩色宣传资料;偶尔他在想,她是如何卖掉那些蓝铁皮房盖下的住宅,大户型、小户型;而且这城市里会有那么多人吗?每次想到英妮,他都会联想到那个俄式平房,觉得她和它似乎成为一体,孤零零地悬在被冰凉水泥覆盖住的城市里。而现在,大概她也只能孤零零地悬在他飘渺的记忆里,或者背对着他梳理辫发,或者躺在床上,枕着她自己的胳膊悄悄注视向他。
随着红绿灯的变幻,立交桥头的十字路口处,簇簇车流或停或向前行驶。他拐了个弯,瞥了眼那个俄式平房,就象一枚不曾相撞到卵子的精子,折向桥南侧的那个陡峭的水泥台阶。站前路原本拥有一溜儿墙体黄白相间的俄式建筑,但不知不觉间,那些俄式建筑就被拆迁,被一幢幢新的线条生硬的建筑取代。
“你不会成功的,”英妮打个哈欠,对他说:“没听说谁能够做着白日梦会挣到钱的;没有钱,你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屌丝,我劝你还是醒醒吧……”说这句的时候,在她面前还竖立个画夹,草绿色帆布带从画夹木板处探出头;一截扁扁的红蓝铅扔在一旁,素描纸上残留着他的肖像,紧抿的嘴巴,眼睛和遮挡在额头一绺被转换成蓝色的头发;那绺头发原本是钴绿色的,长长地垂过他的眼睛。
他甩了下头发,抓起那款仿iPhone4触屏山寨手机,寻找起无线网络;隔壁安装的网线,偶尔会发射出信号;但这次,没有WiFi讯号,他只好放弃。英妮胸部后仰,额头前倾,嘴上衔着皮套,两手向脑后抻去,摆弄起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她去除掉了腋窝的汗毛。他悄悄调到相机状态,喀嚓按动快门。英妮飞快瞥了他眼,又恢复那个奇妙的姿势,继续编着辫子。选择路径,保存。她穿着那件深粉色裙子,凝固在山寨机里;裙子将她的身材彻底暴露,隐约可见的乳沟,紧紧合拢起来的大腿。他的手指触摸向她的脸,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幢俄式二层楼破败的景象。
关于干部楼有着许多传说,俄罗斯商人的茶庄,这座小城精英们的住宅,拥挤着小市民的大杂院儿;但他暗自揣测,最早的它不过是幢附属于建有堤坝那洼大湖,是那个时代观光者居住的旅店;可惜的是,那洼大湖早被填平。隐隐约约,那还是他五六岁时,几个中年妇人穿着蓝色劳动服拎着装满碎石子的柳条筐,站在湖边招呼一群孩子,让他们帮他们往湖里扔石头;他就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位。也就是说,那洼湖水的消失,他也有着一部分责任,也是个同谋者。更久远的印象,湖的中心还有个逢到阴雨天就会消失的小岛子,一次,他跟着哥哥坐着一艘自制的小木船,渡到上面;他的哥哥和一群半大小子在捉青蛙,他则闷声不响地玩那些空心的水草类植物。
“有一天,我会成功的……”打开手机相册,翻看着英妮的脊梁与发辫,他自言自语道。
在他的手机相册里,没有一张英妮的正面相片。每次,她都会遮挡住面部,甚至在他拍完后,她会趁他不注意,将那些相片删除。当然,那张梳头照她没能删掉;他偷偷将它移挪进手机存储器里,而不是内存卡;她一向只翻看他的内存卡,显然没留意到他还藏着个小心眼儿。他曾拍过她几张赤裸着身体的相片,但那些造型在那枝笔临摹之后,都被她一一删除了。她画自己的态度也同样认真,纤毫毕现,阴毛、乳房,甚至是唇角的一撇全都细腻地展现出来。
“我可以画出我的记忆!”一次,英妮举起画板,向他展现那洼湖水的模样。
别说还挺象,一下子就勾起他的记忆。涟涟的水波,暗绿色羽毛的野鸭子,架在堤坝上那个摇摇欲坠的没有护栏的桥;他似乎就站在桥上,胆颤心惊地从断裂开的桥体上瞧向底下湍急的流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他笑了笑,将那款仿iPhone4触屏山寨手机放到窗台上,望着那道溪流般的铁道线,不禁又幻想起来。那幢干部楼应该被粉刷一新,重新成为接纳四方来客的大旅店,就象那个著名的马迭尔。他站在整洁的院子里,向西望去;那座立交桥一路绵延过去,穿过凿开的山体,消失,匿迹。近处,一道漆上天蓝色油漆的木栅栏形成一个方形,将他,那幢干部楼和旁边那趟俄式平房,以及老啤酒厂圈在其间;只是他不确信,那个老啤酒厂是不是真的是老啤酒;他隐约记得,老啤酒厂应该位于原来的堤坝处,而这里,应该是一座发电厂。
“是的,我记不清了,那里大概是座发电厂,有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头儿每天守在大门口,禁止我们出入……”
“别扯了,你才多大呀,知道什么!”英妮不屑一顾地撇下嘴:“那个熊牌啤酒商标事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传说,更何况发电厂呢……”说着,她在素描纸上又涂上一笔,他额前那绺头发飘散着,就象个日本动画片里伪娘般的男主角。
不过,现在他不用顾及英妮的感受。他的一只手杵在下巴上,向窗外的钢铁溪流望去;那位穿着橘色马甲的俄罗斯铁路工人站在内燃机车头前,和上面另一位俄罗斯司机说着什么;当初,就是这些异族人的先人们统治着整个东北,也包括这座小城。
“马迭尔,中东铁路沿线不止一处马迭尔,哈尔滨,绥芬河,或者满洲里,双城堡,甚至是某个不知名的四等或五等小站;”他站在干部楼前,自豪道:“而且,也没什么人能够阻止这条旅游线路的兴盛!”瞬息他似乎看到这里重新兴盛起来,成群的旅客慕名而至,他们重温着上世纪的老故事,就象那些猎奇者试图重温着泰坦尼克号的光辉历程。在他说出这些豪言壮语的同时,那簇建了一半的楼茬子消失不见了,掠夺走草地的水泥马路也不见了,这座小城重新回归于那片祥和之中。但是英妮却不见了,就象空气消失于他面前。
黄昏时分,他踱到新华立交桥上,向下张望。恰巧,一列满载着木材的俄罗斯货车驶进站内;隆隆的,蚯蚓般的车体呈现一条优美的曲线,吞噬掉闪烁着阳光的铁轨。一群人追随着这列货物向前奔跑着;隐隐约约他看到许多人拿起手机,忙碌地通着电话。
他再次掏出那款仿iPhone4触屏山寨手机寻找起电话号码。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费心,英妮的电话号码就位于快速拨号的第一位;与此链接一起的,还有她那张正在梳理发辫的脊背。
“不许偷拍,我可不想闹个什么艳门照!”她咬着那个藕荷色发带,用一只手遮挡住鼻梁以下的脸部,口齿不清却很坚定地警告道。
“没有,我哪敢呀……”他将手机悄然收起,脸腾地一红,感觉到自己的龌龊,想到那次趁她熟睡时拍下的裸体。
“唉,咱俩也不能老是这样呀,总得想法儿挣钱;”英妮隔着桌子幽幽道;山西抻面,清洁的乳白色桌面,铁架结构嵌入水泥地面上的固定椅子,她的那款浅黄色拉杆箱,和她的面靥涌入他的视线之内:“你能过惯这种日子,我可过不惯;我想买裘皮,想要正版的iPhone4,想住进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子,那才是真正的家,而不是总租房子……”
“可我有房子呀……”他右侧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下,惶惶地望向她,望向这间店里一尘不染的桌面,靠墙而立的筷笼、精制雪花啤酒,还有瓷壶里的醋和酱油,悬在门顶上方的液晶电视,堆在门旁的啤酒,以及偶尔从门外走过的行人。
英妮笑了:“哎呀妈呀,你那也算是有房子……”她摇摇头:“我要的是楼房,一套装修着实木地板的楼房,冬天时不用烧煤;”说着,她皱下眉头,似乎嗅到什么难闻的气味:“我可不想有一天被煤气薰死……”
他张下嘴,可立刻又闭上了。话就在嘴边,但他说不出来。他避开她咄咄逼人的视线,心里盘算着到便民网上登出一则小广告:
出售平房
面积约55平方米,价钱面议,联系电话……
“好了,我买过单了,你慢慢吃……”说着,她拎起那款褐色与乳白色相间的爱马仕,怜惜地瞟了他眼,站起身:“再和你说,我就要赶不上车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挣不到钱没关系,只要平安就好……”
他‘哦’了声,想要站起身;但不知怎么,他脑子昏沉沉的,就象被麻醉了一样;他最终没站起来,只是目送她拽着那个浅黄色皮质拉杆箱转过身,哒哒地走到门前,臀部后翘,用力推开玻璃门,又恢复耸立的身姿,刹那间消逝于他的视线之内。他回过头,那位老板娘坐在吧台后面,毫无表情地瞧向他这个方向;他拿不准她是不是在瞧自己,更拿不准她是不是听到他和英妮的谈话。他脑子里浮现出那则出售平房的广告,瞟了眼桌上那满满一碗葱油面,放在一旁的黑颜色塑料筷,艰难地站起身。
阳光阳光刺眼,他晃晃悠悠地走在山西抻面外面的人行道上,瞥了眼隔着绿化带匆匆行驶过去的那些车,脑子里乱糟糟的;两个拉黑活的长途线车司机踯躅在十字路口,向他嚷了句:
“东宁喽……”
“牡丹江,还差一位……”
他漠然地回头瞧了眼他们,继续向北走去。十几步开外,就是那幢俄式平房,英妮曾经工作的地方。接着,他脑子里浮现出那位戴近视镜的中年男子,英妮的老板。每次英妮有了业绩,他们都会出去庆祝,大餐,K歌,甚至会相应地得到一天的假期。他放慢脚步,向那幢俄式平房的玻璃窗望去。屋檐下的液晶滚动字幕上依旧是出售房屋的广告,红色的宋体字,3989/平方米。他迅速将这价钱与属于自己那套平房的价钱悄然做个对比,陡然失望了。
“喂,想死呀!”
一个急刹车,那辆申通送快件的小面包车驾驶室里探出个人脑袋向他咒骂道。
他面红耳赤地赶紧向前快走了几步,穿过立交桥桥面,走向桥北侧那条人行道上;他听身后那辆小面包车重新启动,驶离。他站在桥北侧,隔着站前路向西北方向张望,那幢干部楼显得如此矮小,只剩下灰色屋脊,和二层那几扇破败不堪的玻璃窗,就象它压根儿就是幢一层建筑似地。他慢慢向前踱去,脑子里一团乱。忽尔,他不禁笑了笑;今天,是他唯一一次不曾从站前路那个起伏的人行台阶走上立交桥。
“马迭尔……”久久伫立在立交桥上,一汩汩的冲动在他胸膛里翻滚。他比以往更渴望走下那折了几折的水泥混凝土台阶,走到那幢破败的干部楼前。它已经被废弃了多久,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打这座新华立交桥修建之初,那些他已经不熟悉的住户们就已经纷纷搬走,它就成为一幢墙壁上钉上文物保护单位的废弃建筑。
就在干部楼西侧不远处,还残留一幢红砖瓦房,门前圈着一圈整齐的木栅栏,几只鸡逡巡在一旁,似乎能听到它们咕咕的叫声;一辆黄颜色二十吨的起重吊车停在门前,一群人围簇在车前,或站或蹲,其中两个人手里还提溜着啤酒,他们不知在做着什么;忽尔,他们旋起一阵喧哗,这时他才明白,原来他们在赌钱。他漠然地向立交桥那三十四道斜拉索瞟了眼,浑浑噩噩地抬起手掌拍了下镀金铁栅栏,顺着那道人行台阶走下去。
桥下,有一大块土地不曾被水泥混凝土覆盖,一道近乎干涸的溪流可怜巴巴地流淌过去;溪流两侧,是丛丛低矮的草。不知为什么,在这座城时,再也看不到高大的蒿草了;他还记得,小的时候,他常常藏在蒿草丛中,和伙伴捉迷藏。但现在的草,连他的脚背都没及不到。走下水泥台阶,他特意在黑色泥土上踩了几下。
干部楼就近在咫尺;陡然,他心跳加速,血涌到了脑门子上。他迟疑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他回下头,那群人还在喧哗地赌着钱;大概其中一个输了,骂骂咧咧地站起身,退出赌局;另外一个人赶紧坐下去,大声吆喝起来。隔着立交桥,庞大的停车场里停满了车,一幢蓝色活动板房爬伏在入口处,一个灰色短袖T恤男人坐张旧皮椅上,端着杯子在喝水;那杯子一定是金属杯子,偶尔将阳光反射过来。刹那间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脚下的土地,或者眼前的俄式二层建筑,抑或是他自己。他想停住脚步,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是的,这幢楼还是这幢楼,它的西侧山墙还是那样高大,走到跟前需要他仰视。可是那些树呢。他扫了眼四周,急切而惶然。一切都那么陌生了,没有蜿蜒交织在栅栏间的小径,没有木头腐烂的气息,没有雨后透过清新空气洒过来的阳光,也没有生长在腐烂木头栅栏上的黑木耳。他越走越慢;及到近前,向北边那趟俄式平房望去,呼吸顿时急促了:没有了台阶,连一阶都没有。他呆住了,不敢再朝前走去。
立交桥上,车辆疾驰而过。他向桥上瞟了眼;嗯,也许还是应该站在上面,虽然那三十四道斜拉索已经显得陈旧,许多灯已不再光芒四射。这样想着,鬼使神差,他继续向前走去。通向二楼楼梯砖石结构的那部分还存在,就象古时遗弃的烽火台,残缺的台阶通向一个狭小的平台;而木结构那部分陡然消失在空气里,就象他青春期的记忆。他咽口唾沫向那些窗瞧去;玻璃全都没了,一扇扇的,挂满灰尘;而那些通往室内的门居然和地面平行,完全没有悬空寺的感觉了。他的腿不禁软了软,但他还是坚持向前走去,走到其中一扇门前,向里面张望。潮湿,破败,同时还混杂着一汩汩说不清哪里钻出来的什么东西腐烂变质的味道;他急切地用目光搜寻着;然而没有厚实的门,没有散发着森林气息的实木地板,只有一幅破败不堪的景象,就象这里遭遇了一场劫难。他丢了东西般踉踉跄跄地这幢俄式二层建筑里进进出出着;甚至,他想沿着其中一个砖头垒起的柱子爬到二楼上;但他瞅了瞅,就放弃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视线不知不觉模糊起来。隐隐约约,他似乎听到什么人在议论;凭直觉,他知道他们在议论他。接着,他打了个呃儿,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旁边的墙壁。刹那,他感到手上粘乎乎、滑腻腻的。他忙缩回手,努力站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来的,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在床上将被子捂在脑袋上的。他只记得一路上许多人都诧异地望向他,就象他是个怪物;周围那些建筑风似地向后退去,额头前那绺钴绿色也随之不断地遮挡着他的视线,他飞一般地往自己那个狼籍不堪的窝走去;其间,穿过站前路那个十字路口,一辆车还停了下来,司机摇开驾驶室的窗户,向他骂了句什么。他只记得,倒在床上,脑子里一团混沌,手里捏着那款仿iPhone4触屏山寨手机,稀里糊涂就删掉所有的相片,包括偷拍的那张英妮艳照;然后,他就那样姿势坐在窗前,看着粼粼波光的铁道线,看着那辆轰隆隆的俄罗斯内燃机车车头,鼻子一酸,无声地落下泪,似乎又看到童年时代的自己坐在干部楼那个‘L’弄的怀抱里,望向西边那连绵起伏的山,以及飘浮在山顶和这幢楼之间的云彩。
(于2011年写于绥芬河市)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26

主题

4

好友

5039

积分

职业侠客

Rank: 5Rank: 5

2#
发表于 2013-5-21 20:16:18 |只看该作者
语言乏味,原谅我使用“乏味”这个词,但我确实读不下去,读的时候老在走神,那些语言抓不住人,并且感觉这篇小说缺乏一种有活力的生命力的东西,虽然写的是北方,但北方的那种气息(也可能是我的想象作祟吧)却没有相应地被带出来,内里是干巴巴的,就像激情一样,不一定非要把它外在化出来,但确实要让人感觉得到(这种质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6

主题

4

好友

5039

积分

职业侠客

Rank: 5Rank: 5

3#
发表于 2013-5-21 20:17:18 |只看该作者
唉,有空再读一遍吧,等状态好点的时候,也许这种感觉并不准呢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4-5-14 17:12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