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的风筝

安靥祭司

伊迪昨天在和大家闲聊的时候，树凡说外面的天空真美丽，我望向窗外，厚厚的云层里面藏着几片深蓝，再晚一点，天空的颜色像是调好准被上色的油画颜料，这时候他说，好想去广场放风筝，大家也随即附和起来。
而伊迪，却被回忆带到了五年前的三四月份的光景，那时候她还是长长的头发，时刻戴着最爱的发卡，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不愿意做走走跳跳的动作，风吹过她都会下意识的整理一下头发，爷爷最爱她，他总是有很多玩的法子，千奇百怪，伊迪都喜欢，那时候的伊迪多少也算比同龄人懂事成熟，幼稚的游戏和哄人的儿歌都不再吸引她了，除了书本，和那个老顽童。爷爷是伊迪真正成人以前回忆起来最幸福的人，他是她整个过往时间中最神奇的玩具，这种比喻是有点匪夷所思，但是除了玩具我暂时想不出其它幸福的词语了。
爷爷喜欢在三四月份的时候带她放风筝，其实有一个秘密他一直不知道，那就是每次他说去放风筝伊迪活蹦乱跳的开心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伊迪一点也不喜欢放风筝。
每次爷爷开着车带伊迪去那个距离陵园很近的广场放风筝，她都要开始漫长又虔诚的祈祷。爷爷喜欢在广场旁边的桥上把风筝拉高，这是伊迪最害怕的环节，因为拉风筝的时候爷爷总是背着移步，她总是警惕的看看桥上有没有危险的障碍物，桥的下面是一条长长的不知通往哪里的河，河上面每次我去总是飘着树枝和坠毁的风筝尸体，这样的景色她都不敢多做停留，爷爷看她也会把他拉到一边，回忆里这样的时光总是万里无云，清风微拂，每个人的表情定格在时间中，仔细探寻会发现他们丝毫不快乐，那时候的笑容只是一种冰冷的符号，每个身边有孩子的家长特有的符号，只有他们清楚那中感觉并不叫做回到过去某时某刻，而是叫做分担。


伊迪觉得放风筝的时候，每个人都不会因为风筝而感到丝毫幸福。
伊迪紧张的祈祷着面前的这个老人可以因此有一丝幸福感，因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到风筝飞起落下这短暂而缓慢的煎熬阶段，哪怕他时不时的低头看她跟她解说我们的风筝是哪个哪个看起来如何如何多高多远，伊迪的思绪始终不能从那条河和爷爷倒退的姿态中缓解过来。
她是不是太怕风筝落下了？
伊迪自己问过自己很多遍这个问题，她发现每次风筝着地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的除了欣喜就是安慰，爷爷虽然大把年纪但是伊迪能看懂他眼神里些许不甘。她感觉那时候的心情在这种眼神的映衬下多少有些幸灾乐祸。但是没有任何羞耻感，因为她知道她在用我的意念来保护一个守望，让它不破碎，不远走，不残缺。
你看那些一边抻着风筝一边望着天空的人，望着变得更厚更远的天空，望着无法计算的距离，他们眼里有什么。那时的伊迪，看到的竟然全是绝望。绝望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很严重的词，但是当你的感官和感觉在那样空旷深邃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的安静又聒噪的广场上，会被无限的放大，也许那种程度根本无法承载它，负荷它，所以那个小小的她，通过放大镜一样的画面，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严重的神情，伊迪觉得失落极了。
爷爷会在风筝放起来的时候把线交给伊迪手里，然后他跟伊迪讲他教书时候学生的糗事，以及他年轻的时候棱角分明的模样，她特别讨厌手里的那根线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一起，伊迪甚至无法完整的记起手里握着线的时候爷爷说的任何一句完整的话，说实在的，伊迪真的太害怕了。伊迪的风筝是一个三米长的大鲸鱼，她握着缠线的轱，像是船长的舵，她在用一根线来控制航线，看着幽深的天空她觉得她的鲸鱼一定觉得人类特别可笑。但是为了继续进行这样的时光，伊迪常常应声附和，并且面带奇异的微笑，我无从解读笑容的含义，唯一确定的事情是，看到伊迪笑，爷爷总会在以后的这个时候带她来放风筝，可是她不是不喜欢么，为什么还要让爷爷觉得喜欢，长大了会明白，有时候，每个人做的事情，也许都不是自己喜欢的，真正驱使他们去做的，是那个始终把你当成期待的一部分的人。后来我仔细想想，也许她爷爷也不喜欢放风筝，只是被我她后般的演技蒙骗了。每次这样想，想到一个老人取悦一个孩子，却不知道取悦的是伪装的愉悦，这是多么不孝的事情，可是假使他不知道，我想她愿意这样装一辈子。
收风筝的时候，是伊迪最紧张的时刻，风筝线时而紧绷时而松得感觉不到任何存在。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一边小声欢呼一边围着爷爷转啊转，心里默默想着，这煎熬的事情终于结束了。
有一次伊迪问爷爷，为什么风筝飞上天空，人们愿意花时间看着它在有限的距离中发呆，爷爷说，因为人不会飞，有个东西可以代替他们飞起来，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个飞起来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放飞的，就像是一个远程探测望远镜，仿佛就那样看着风筝就可以体验到身边白云围绕的感觉了。爷爷这番话说的要更轻松和诱人，哪怕伊迪觉得风筝放上去的那一瞬间大家都在尽其所能的拖延，把那种并不肆意的飞翔时间尽量拉长，然后傍晚的时候收线，留下一幕背影，天空中什么都没留下，广场上什么都没有下，但是在他们放风筝的那一天，一定有什么东西留下了。是什么呢？
渐渐伊迪已经成为了一个小青年，爷爷也没有太大的活力带她放风筝了，以前偶尔父亲带着她和爷爷去海边，爷爷还喃喃的说小时候经常开车带她来这边兜风，问我还记不记得，每到这种时候，伊迪都会沉默，一张口，声音就会和眼前的景色一起模糊了。后来，爸爸也没有成为那个继续带她放风筝的人，而是选择挣脱了线飞走了，爷爷变得更老了。
有一天晚上，和爷爷聊完天回到她的房间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还是三四月的光景，我还是十三四的模样，抱着那个大大的折叠起来的鲸鱼风筝回去那个已经变得旧旧的广场上，很多器材都已经生锈，使用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声音，梦里面风很大，天空中飞着很多没有线的风筝，飞得很高很乱很疯狂，我身边不远处几簇的几簇的人一脸的着急看着自己的风筝一点一点的失控，他们有的忙着收线，有的直接松手然后盯着线轱一点一点的消失拉远，在松手的那一刻线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疯狂的给空中的风筝运输距离，那景象看起来那么无望那么覆水难收，可是那个丢开手的人只是默默的看着，旁边的孩子不发一言，似乎是害怕也似乎是疑惑。我敢打赌她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念头就是等几分钟风筝会落到眼前不远处，或者身边的这个人会神奇的把它抓回来，这种放手不是一时的，而是一种策略。可是随着风筝的越来越遥远，未来的越来越不可见，才渐渐的明白，这不是策略，这是就是人生。”
伊迪抱着风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觉得怀里的鲸鱼此刻一定特别幸福。

出伏

比发在小说版的东西好

安靥祭司

出伏 发表于 2012-6-28 04:27
比发在小说版的东西好

在下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