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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剥莴丝丝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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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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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27 17:17:30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便衣用语言扮演猎人，女逃脱师用行动扮演猎人的妻子。便衣说“我打了一只野兔。哦，再普通不过的野兔，瘦骨嶙峋的野兔，可怜的野兔，我要穿过没完没了的树丛回家，回到我湖边的小木屋，我的女人守候的小木屋，昨天夜里她唠叨了整整一宿，到天亮我也没搞清楚其中的原
由。她情愿饿肚子也不愿
让我进山打猎，她情愿饿死也不愿让我天不亮就离开她。有时候我都奇怪，我哪儿来这么个没见识的女人，我真该写封休书打发她走人了事。有时候我都奇怪，她怎么能懒到那个份儿上，餐桌半个月也不见得会收拾，盛着剩菜剩饭的盘子和碗里起的毛都能把人熏个半死，马桶从来是只用不冲，衣服从来是只穿不洗，啊，我真该把她一脚踹进阴沟，阴沟才是她真正的归宿，阴沟才是她的家。”便衣边说边唱，女逃脱师则随着他的节奏点着头或晃着脚。便衣说“猎人我终于到家啦!”，女逃脱师就开始用左胳膊肘撞着墙咚咚咚地模仿猎人的敲门声，又咚咚咚地模仿着猎人在小木屋的地板上走动，她的咚咚声让猎人从进门一直走进臭不可闻的餐厅，那时猎人会说“猎物已经被我挂好在餐椅的靠背!”，说完后，又咚咚咚地走回门口的脸盆架洗把脸，最后他将通过女逃脱师的胳膊肘走到小客厅海绵四溢的沙发，在那儿他会点上一根烟，并对着窗口将它吸完。吸完后，他会中气十足地、连说带唱地：“现在该你啦!”接下来，女逃脱师就开始用她上下牙齿的咬合声快速将野兔剁成小块，又用舌头在口腔里来回搅拌的声音将那些碎块兔肉洗净，用甩动头发的动作将锅里的水注满，接下来该生火煮肉了，她却再没其它动作。便衣意识到火柴用完了，猎人那阴沟牌妻子面对着一只拉开的、空空的火柴盒久久地愣在那里。这位不重要的医生来得正好。他完全可以胜任火的角色。关于如何扮演火，便衣给他做了简单介绍，并且他也似乎听明白了，可就是不见有火星儿冒出来。“没有火星的话就不会有火苗。”便衣耐心地敦促火的扮演者。火的扮演者又尝试了几次蹲下站起的动作，但都没有火星冒出来。“问题出在他的动作太慢!太慢太慢!”便衣对女逃脱师说，“离火星冒出要求的速度差得太远太远!”火的扮演者自己也失去了耐心，他抱怨说他感觉膝盖都快要断了，如果可能的话，他可以扮演别的角色试试。便衣于是让他扮演那条阴沟。扮演一条阴沟看似简单，扮演者只需平躺在地上两臂和两腿向上弯曲，但弯曲的弧度必须接近，越接近越好，反差不能太大。作为猎人妻子的最终归宿，阴沟扮演的质量好坏直接影响到猎人踹妻子时的脚上功夫的发挥，可结果几次下来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突然宣布退出游戏，并且不再尝试其他任何一个、哪怕是再无足轻重的角色。他觉得扮演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角色毫无乐趣，而且是自讨苦吃。不过他说他可以作一名观众，他完全胜任一名观众的角色。他甚至不无自夸地承认他精通什么时候真诚地鼓掌什么时候把弯曲的手指塞进嘴里吹口哨喝倒彩，完全出乎便衣和女逃脱师的意料。
结果，他扮演的观众也很失败，完全没能达到他事先声明的水准，还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他影响到了女逃脱师的情绪。增加了他这位观众后，女逃脱师的情绪开始变得紊乱，在和便衣的猎人过家家游戏中她似乎越来越无法胜任猎人的妻子的角色，再也无法做到之前那样专注和投入，以致到后来猎人丈夫要她去把满满一锅兔肉坐到灶台上时，她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以示她在这一使出浑身解数的行动中发出的沉闷声响。便衣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敷衍了事，她不安地说老感觉有个人在不怀好意地偷窥她，设计她。尽管她不知道偷窥者的目的，但那种感觉实在让人别扭。便衣问她需不需要把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扮演的观众支走，她不置可否地笑了。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还是被支走了，或者说，他是自己走的，他早就在等有人说点什么打破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好让他接过话头说一两句然后迅速提出主动离开的意思，事实上便衣只是动了下嘴唇，还没说出要说的话，不重要医生就知道自己可以走了，他担心再继续呆下去自己会睡着，因为他惊讶地发现从一开始他就没搞清楚自己眼前的这两个人在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并且，他们干的那件事他根本你看不出一点眉目，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盆浆糊，他要尽快摆脱这种困境。他根本不需要知道便衣动了下嘴唇即将要说的内容，即便他耐着性子真的听便衣说出来他还是什么也没听到，因为便衣的话好像不是对他说的似的，那些内容和他扯不上一点关系。完全可以说，不重要的医生是自己迫不及待地离开的，和女逃脱师的意思无关，与便衣准备好的尚未说出的措辞无关。
便衣走出女逃脱师所在的房间，一开始他准备沿着过道一直走到底，然后快速右拐，他相信右拐之后会看到一条通往舞台后台的通道，他将沿着那条漆黑的通道走去后台，再从后台的一个窄门出去，一路走出剧场。如果他还有兴趣，他甚至可以再绕到剧场的售票窗口再买一张票二次走进剧场，按那张票上的座位号找到属于自己的新座位。但在过道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和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那位不重要的医生把审讯官医生领了过来。便衣摸摸口袋里的枪(这么长时间他甚至没有机会把它重新别进腰里)，确定它还在，就顺势拐进了身体一侧的救赎室，也就是他之前呆的那个房间。两位医生则直接走进女逃脱师所在的房间。墙的隔音很差，便衣贴着墙听了一阵儿，以为能听到什么，结果什么也没听见。只听见一阵阵嗡嗡的声音。两位医生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经过救赎室时，看都没看里面的便衣。便衣本可以按他设想的路线一走了之，但当他从容地走出救赎室时，两位护士几乎擦着他的身体跑去了女逃脱师的房间。两人抬着担架，似乎没有发现他。他再次退回救赎室。接下来，他看到两位护士将女逃脱师用担架抬去了急诊室。在那儿，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和审讯官医生早已准备就绪，女逃脱师一被安置在宽大的治疗椅上坐好后，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就开始用一条木工用的小锯条锯她胸脯上的绳子。之前捆绑得太过完美，就连审讯官医生也放弃了用手去解开无论如何去找也势必找不到的绳结。绳结到处都是，但多数都是假的，它们忠实地起着它们命定的装饰作用，真的绳结只有一两个，当时打结的瞬间它们就已经成功融入假绳结之中了，而且它们的位置很快将发生变化，即使那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命令其中一名护士将那一两个位置在纸上记好也是徒劳。整个绳索就像一张网那样在女逃脱师的身上不被人察觉地移动着，和地球表面的一些小型岛屿别无二致。
不重要的医生停下手里的锯条，说光线有点暗。一名护士立即打开头顶的射灯，另一名护士用一块医用纱布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审讯官医生用插在制服宽大口袋里的手轻微地打了个手势，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又开始拉动锯条。他拉扯锯条的频率尽量和女逃脱师的胸脯的起伏保持一致，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锯得太快，所以第一截绳子快要锯断的时候，那名可以站着睡着的护士已经睡着了。另一名护士不时地扭动一下身体，仿佛不那样做时间就会把她变成一尊塑像。审讯官医生看上去也有点无所事事。因为无需再为接下来的工作操心，他显然已经完全放松了。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前后共锯断了三处绳子，他把女逃脱师身上的绳子全部取下时，女逃脱师看上去就像被他扒光了衣服，她变得光溜溜的一丝不挂。她身上的病号服在这种情况下完全起不到遮蔽身体的作用，它们看上去甚至都有点儿为它们的失职流露出些微惭愧。女逃脱师被那名醒着的护士用治疗椅推进急诊室里面的一个小房间的时候，另一名护士立即醒来跟了进去。在那里，女逃脱师身上的病号服将被脱掉，两名护士将用清水为她擦洗身体，用热毛巾为她敷皮肤上的每处绳印以加快它们消失的速度。在那里，护士会用湿润的棉棒擦拭女逃脱师干燥的嘴唇，然后喂给她总量为两玻璃杯的温水。在那里，两位护士甚至会将她的身体分为左右两半各司其职地按摩自己分得的那一半，她们甚至会在心里暗暗地比赛，看谁的按摩手法更好，女逃脱师更倾向于哪一边的按摩。这一点完全可以从女逃脱师的嘴角向哪边不易察觉地扬起得到确认。她们甚至还假设了一名裁判，那名裁判就站在女逃脱师的正对面，他衣着得体表情威严，手里高举着一把打火机大小的旗子，随时准备把旗子判给女逃脱师嘴角扬起的那一边。要发现女逃脱师的嘴角的扬起，就需要裁判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并且这双眼睛不能旁视别物，只能专注地甚或单调地注视着女逃脱师的嘴角，所以裁判还需要具备常人不具备的耐心和专注度。这些这位裁判都具备，在按摩开始之前他也取得了两名护士的信任，他认识到他的裁决举足轻重，它不仅涉及到之后类似的比赛能否继续被虚构到场，而且他的裁决结果还对两名护士之后的工作热情和私人感情影响深远。所以有几次他在几乎就要把旗子判给一方时意外地出现了犹豫不决的情况，他的手在不听使唤地发抖，像是被两块同等距离不同方向的磁铁吸引的铁块似地开始摇摆不定。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安抚多年的心脏病即将发作，他决定扔掉旗子扭脸走人，但两名护士一面动作着一面直愣愣地盯着他，她们的眼神像是在乞讨又像是在命令在威胁，“她们会吃了我的。”裁判在心脏病已经开始发作的时候这样想。他剧烈痉挛的时候眼睛终于可以从女逃脱师的左右两边嘴角移开，他直通通地看了几眼那两位护士，他发现她们长得真像，根本就是一个人的两副身体，这点他之前却没发现。这就是他临终前的发现。也是这个世界为他送行时带给他的最后礼物。他了无遗憾地闭上眼睛结束他可以称之为短途旅行的近一小时的人生。
因为虚构出的裁判屡屡意外身亡中途退出，类似比赛没有一次分出胜负。两位护士将手从女逃脱师最后的按摩部位(左右脚的小脚趾)移开，试图再虚构一位新裁判再决胜负时，两人都察觉到这样做的荒谬，于是她们开始下一个环节的工作，为女逃脱师穿上一件干净的病号服，然后将她坐的治疗椅推出那个小房间，推回急诊室。
在审讯官医生的指导下(他塞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抓着一只看不见的遥控器)，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经由两名护士的协助顺利地为女逃脱师重新捆绑，这次他们放弃绳子改用一种淡黄色的医用橡皮管，这完全是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的建议。他对审讯官医生说那种软管弹性好，可以捆得更紧，更重要的是它不易老化，假定女逃脱师一年两年都无法逃脱，都完全不需要考虑换一套新橡皮管的问题。“因为它老化的速度非常慢，比人衰老的速度都慢。”那位不重要的医生腆着脸说。审讯官医生的下巴微微向上努了那么一下，那不重要的医生就知道他的建议被采纳了。他和两名护士将女逃脱师用崭新的医用橡皮管细细捆好，又用一卷医用纱布将她的眼睛层层缠住，最后用医用别针在她脑后别好。并示意护士将治疗椅上的女逃脱师推给审讯官医生过目。审讯官医生的反应完全符合他的预期，审讯官医生对他用医用纱布代替之前的黑色蒙眼布的作法非常满意，因为众所周之的原因(这样做在节省一条采购黑色蒙眼布的经费的同时，更省却了设置蒙眼布采购员一职的必要，节省经费的同时也精减了机构设置)，审讯官医生甚至神清气爽地破例给了他一个赞许的表情。
女逃脱师被送回之前那个“被遗忘的房间”后，全体医务人员在急诊室开了个会，按照审讯官医生的意思，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在会上宣布放假一天，他说眼前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大家可以放松一天，后天早上准时上班。听到放假的消息两名护士兴奋地拉着手跳了起来，那位又吐舌头又可以站着睡着的对“胆怯的野蛮人”充满幻想的护士头上的护士帽掉了自己都没发现。两位医生和两名护士依次走进急诊室里的一间小门，走进刚才护士推治疗床出来的那个小房间。
舞台上只剩下便衣和女逃脱师两个。便衣利用女逃脱师未被堵住的耳朵向女逃脱师转达了放假一天的消息。“也包括你。包括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我，我也有份。尽管，我会利用这一天假期逃走，把一天的短假变成一个一直延续完整个后半生的长假。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邀请你和我一起走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下这个消息。你也有权利放假，你也有享受假期的权利，‘被遗忘的房间’并非真的被遗忘，只是阶段性地被人遗忘罢了。”便衣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在急诊室宣布所有人放假一天时，我确定那个‘所有人’里面也包括你，包括我们，但不知为什么他们没有安排一名护士来向我们传达这个消息。由此可见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办事不力，疏忽了一些其它并非不重要的环节，也就是让我们也得知这个消息。审讯官医生自己肯定考虑到了这点，很可能他始终插在口袋里的手也做了一个什么动作，以向那位不重要的医生传达他考虑到的那点，可遗憾的是他的那个动作幅度太小了，太轻微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可能他觉得这件事还重要不到需要加大手势力度的程度，也达不到一定要让那位不怎么重要的医生看出的程度，所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他被那位不重要的医生漏掉的手势远远不止这一个，可以说每天都会有三分之一的手势到不了那位不重要的医生那里，所以我们不需太介意。‘我们也享有放假一天的权利!’这太重要了!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嘛!这将意味着我们仍未被真正地遗忘，‘被遗忘的房间’并未被真正遗忘，它出现在了‘所有人’里。”便衣说完，女逃脱师没有说话。可能她确实不知该说什么，也可能在便衣来之前她已经彻底蜷在墙角睡着了。她始终动都没动一下，仅是保持着匀称的呼吸，这也说明她的情绪并未受到便衣谈话内容的影响，即便是在梦里。
便衣走出“被遗忘的房间”，走至过道尽头，然后右拐，可能身体还没来得及开始右拐时他右眼的余光已经看到了或许曾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一幕: 未亮灯的一截向下的窄道，一扇虚掩的铁定是通往舞台后方的窄门。与梦中景象不同的是窄门前面多了一名看守模样的人。那扇窄门也并非虚掩着，而是被一把普通的挂锁锁着，锁的钥匙和那人脖子上挂的一把似乎是用作装饰的亮闪闪的金属片貌似不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