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我们眼中的诗人

井井回

对于很多文学评论者来说，大诗人比小诗人对于诗歌更具贡献，也更为重要，小诗人活在那些文学史中大诗人的滋养下，是派生之物。文学史通过这些大诗人进行一种检索。这种用大与小的命名，用大与小评判诗人的方式，也许会带来一种危险的权利，同时，更重要的，这种大小分类，其实违背了一些诗人们对自身和对同行的真实看法，诗人们并不在意大小，他们自身认定为诗人的骄傲感也绝对不在于此，诗人们关心的也许是对方是不是一名诗人，而在诗人们自己划定的围墙之内，那里是一片乌托邦的景象，他们彼此不愿行使权力。

歌德认为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诗人，他们像湖面上的浮萍，不同的地方在于，有的浮萍不过是停留在水面上的时间更长些罢了。在歌德的眼里，诗人们首先是本质相同的，彼此平等，他们一个个都仿佛生于自然。

顾城孩童般的看待他的同行，顾城说看到那些好的诗歌，首先感到的是这些诗歌是他自己写的，这里没有对同行的过多的仰慕，更没有对同行的妒忌，如同拉罗什福科所说，爱情消灭调情，真正的友谊也会消灭妒忌，顾城和他伟大的诗人同行之间建立的是真正的友谊，他们是拥有相同根系的一棵树上的不同叶子，或是同一片阳光下湖面上的浮萍。

而当一片叶子发现了另一片叶子，他会突然兴奋地发觉，在自己的背后有一个更庞大，生命更为延续的“树”的存在，和自己相同的叶子都被这课奇异的树连接。在这个华美之树的身上，诗人们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归宿。也许正是这种归宿感给他们带来了幸福和平等的认识，很多真正的诗人们，身上都会有一种得到归宿的幸福感，面对这样的幸福，用大与小排列的方式评价诗人的文学理论，会显得不得要领，至少它缺少对诗人、诗人关系们的正确描绘，在它那里，诗人们之间好像没有过“真正的友谊”。

如果一片叶子发现另一片叶子，全部的关注在于彼此重量、大小的不同，这种冰冷之中庸常的快乐人人都会表达，也许并不需要通过诗人们再说一遍。卡瓦菲斯的诗歌《第一级》里，名叫尤梅尼斯的青年诗人，正是批评家口中的一名小诗人。

青年诗人尤梅尼斯
有一天向忒克里托斯诉苦
“我现在已经写了两年了，
但我只作了一首田园诗。”
这是我唯一完成的作品。
我看到，真可悲，诗歌的梯子
很高，太高了：
从我站着的第一级
我再也不能爬得更高了”
忒奥克里托斯回答：“这种话
不像样，亵渎神明。
能够来到第一级
你就应该高兴和骄傲了。
能够走到这么远已经是小小的成就了：
你已经做了一件光彩的事。
即使是这第一级
你已经有权利成为
理想城里的一员了。
而成为那个城市中的市民
可是一件困难的，不平常的事。
它的市政厅里充满立法者，
他们不是骗子可以愚弄的。
能够走到这么远已经是不小的成就了：
你已经做了一件光彩的事。


这首诗歌里那些市政厅里的立法者， “他们不是骗子可以愚弄的”，毫无疑问，他们是多么地苛责、严厉，然而当他们面对真正的同类却会不失温柔，哪怕你只有一首小诗也有权利成为理想城里的一员，这正是诗人们彼此评价、认可的真实情形，他们并不用文学理论认可对方，拥有本质，一首小诗足矣，这种密室传音的方式是非理论的，或者说是理论无法触及的到达的。文学理论的掌握者，其实并不能仅仅因为拥有一套看似多么强大的诗歌理论，而成为诗人们心中期许的“立法者”。

蓝风

一滴水，是独立而华彩的。
所有的文学史都是在不断改写的，然而它也永远都是一条河流，不断地淹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