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祠～梦记录

红桃

那一夜。我走进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是一座木质楼房，灰暗的厢壁，显示年代久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湿的霉味，凹凸不平的地板，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为何来这里，更不知道它通向何方。但我并没有觉得这里太陌生，这种环境就象我儿时生活过的南方村落的大宅，只是没有从前的生气，有一种暮气沉沉的阴暗。
           通道两 旁站着些无所事事的人，里边似乎有我熟悉的影子。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们交头接耳的在谈论着什么，他们闪烁的眼神让我有些担忧，觉得和我有关，当我把目光投向他们时，他们就马上打住话题，这种拙劣的掩饰让人感到厌恶。我常常告诫自己，不要鄙视他人，他人身上的丑陋在我身上也或多或少的存在，但有时候真的是很难。
        不要理会他们，装着目不斜视，小心被地板拌倒。我提醒自己。无暇顾及身后的一双双可疑的目光，我接着往前走。可越是接近我要去的地方越是不安，从我眼角的余光中可以看出他们的幸灾乐祸，好象在说，你也来了。我越发预感到将进入的是一个险恶之地。但我转念一想，也许这种不祥之兆，是我过分敏感的心理作祟，这种敌意是我无端臆造的。
           通道的尽头有几级向下的楼梯，走下楼梯后，这里显得更加阴森了，再向左拐，便进入了这个大厅。
            这是一个污秽不堪的世界。 透过黯淡的光我看到有里面许多男人，有倚坐着墙边睡觉的，有站着闲聊的，还有人用支在地上的一口大锅在煮着什么，水汽袅袅升起，散发着刺鼻的馊味。旁边有个厢房，几片破旧的木板挡着，从缝隙中可以看见有三个十来岁的女孩在玩扔沙袋的游戏，一个老太太在忙活。
        他们似乎都对我的闯入漠不关心，只是冷冷地看上一眼。我找了个靠门口略有安全感的墙角。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四处打量。
       是一个庙宇。不，应该是个废弃的祠堂。正面的厅壁上描着几幅已褪色祖宗像，色彩残缺支离  ，但仍能看出穿的是宋代的官服，肥头大耳，却目光呆滞了无生气，烟熏火燎的痕迹透着陈旧的阴森。四周的柱子有合抱粗，布满着裂缝和虫蛀的小孔，有随时会坍塌的迹象。歪歪斜斜的门框已被风雨侵蚀的腐朽不堪。透过黑黢黢的夜，门外面隐约是蜿蜒起伏的群山，象一道黑暗的屏障，有种让人无法穿越的压抑。
      我旁边架着一副竹制的梯子，大概是通向另一个更加诡秘的世界，因为心里总是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从上面下来。 更令我心悸的是，那老太太的厢房底下摆放着一排崭新的棺材，描着金，漆着鲜艳的朱红，或乌亮的青黑，好象有几十具之多。听人说，油了漆的棺材都装有死人。
     这里象是一个丐帮。所有的人都衣着褴偻，油头垢面，面目可憎。 倚柱子站着的那人长着一   个硕大的酒糟鼻，对着那尖嘴猴腮的山羊胡子老头说着什么。倚墙边淌着口水打呼噜的那人暴着口大黄牙……。那老太婆满脸皱褶，鹰鼻鹞眼的透着阴气极象女巫。她带的那三个女孩也长的挺怪异不象什么好东西。四周还有些三三二二面目模糊的可疑阴影。
           他们不是我的同类，我一来到这里就感觉到了。他们丑陋的脸上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存在的迹象，除了那种无药可救的冷漠，他们好像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从来也没离开过，他们已经和这座腐朽而阴暗的房子紧紧的融合在一起，他们彼此了解，彼此敌视，彼此心怀鬼胎而心照不宣。
       我深深地觉得走进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地。，虽然 他们好像没有理会我的到来，但我知道他们本性不会去容忍一个异类，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底细，我要裝着若无其事，不能让他们看出我的胆怯，我的懦弱，我的恐惧。
         觉得有点冷，我升起了一堆火，有些火光，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老太婆还在外面忙活，过了一会，她大声地叫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好象是吩咐她做什么事。那几个女孩还在兴致勃勃地玩游戏，丝毫不予理会。老太婆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并开始用恶毒的言语诅咒着。骂了好久，她终于不耐烦了。放下手中的活，怒气冲冲地向里面走去，而那女孩也刚好从里边出来，俩人狭路相逢。我听到老太婆大声呵斥，我看到那女孩眼里冒着怨恨的火。女孩很不情愿地答应了做事，老太婆刚转过身来，我就看到女孩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在她身后比划，我知道如果她不是那么孱弱，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她脸上写着对她与生具有的刻骨的仇恨。老太婆好像察觉到了，她露出一种叫人非常不安的狰狞的笑容。女孩转身进了一个暗室
大概是去拿什么东西。那老太婆走到一个角落，拿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看到这一幕，我的 心猛的一揪，我预感到要发生什么……
        
           老太婆提着菜刀随身跟了进去道暗门。我的心弦绷的更紧了，我听到了我急促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我转移了视线，我知道他们比我更心知肚明将会发生什么，可他们和往常一样的冷漠，眼里没有丝毫的异常，心里没有一丝的波澜。也许这一开始就是它们日常的一部分。 我拼命告诉自己保持镇定，不要让他们感觉到我的情感变化，要象他们一样无动于衷，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个异类。
         我听到从里面传来“咔嚓 ！” 一声。  我熟悉这种声音，在菜场的肉摊上经常能听到。但我此时听到的声音是从人身上发出的，从一个女孩身上发出的，它无疑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最残暴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凄厉的尖叫声，挣扎声……这些残忍的声音一遍遍地冲击进我的耳膜，一遍遍敲打着我疲惫的心灵。我看到那个房间在摇晃，紧接着我感到整栋房子在摇晃……
             他们好象还是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一如既往的平静。
           过了很久，老太婆才提着那把滴血的菜刀，从里边出来，似乎还带着一种了却心愿的愉悦感。
        那口锅还在烧着，冉冉地冒着臊气，却一直没开。也不知里边盛是什么恶心之物。烧火的人起身走到酒糟鼻跟前比划着，酒糟鼻点点头。随后走到那老太婆身边向她要什么东西，争执了好久。老太才骂骂咧咧去里边拿出一个外面还渗透血迹的布包交给他。我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大多数食肉动物都不会啮食它们的同类。而他们把她当成美味倒进了那个已沸腾的锅里。
        一种使人无法呼吸的血腥的气息笼罩在我的身边。 我此时就 置身于这样一个真正魑魅魍魉横行的地方，一个真正赤裸裸地弱肉强食的世界。虽然他们个个面着菜色，行动迟缓。但他们嗜血的本能蕴含着一种我难以抵挡的力量。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你要么沦为他们的同类，要么被他们吞噬。
         更折磨我神经的是我必须对这残暴的一幕，象他们一样熟视无睹。象他们一样有人之形、无人之情。但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我紧绷的心弦随时会断裂。脆弱的神经随时会崩溃。那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我分食。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进这个鬼地方，我必须寻找机会从这里出去，象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活着。我决不能成为他们的同类，他们的食物。
         现在他们拿着肮脏的碗筷蜂拥而上，开始分食锅里的肉羹。我不能在这个角落坐以待毙，这也许是一个好时机，趁他们分神时从原来的路回去。我鼓起了勇气站了起来，向对面的那个有楼梯的角落走去。象是穿越一个关满豺狼的笼子，那十几米的路是多么的漫长。我从他们身旁走过时他们开始有些警觉，有的已经停下狼吞虎咽的咀嚼，盯着我的举动。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硬着头皮     
抑制住彻骨的恐慌，拖动着沉重的腿向前走去，每一步都会让我心跳难以承受的加剧。
         骤地，一股透心彻骨的寒传遍我的身心。那里根本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有一堵灰褐色的陈旧的墙。
          ……我几乎没有什么意识了，也没有了什么抵抗能力，只是依着本能向那对着大山的那扇破门走去，他们已经知道了我逃离企图，随时会从身后扑上来把我撕成碎片。
         那道霉烂的门槛，我怎么也迈不出去，门槛外面是黑乎乎的万丈深渊。我又回到了那个角落，连我旁边的竹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现在 我真的陷入了绝境……
      虚弱极了，倚在这个角落一点也不想动 弹。完全屈服于内心的胆怯，从我黯然的眼神里他们很容易知道我的懦弱，但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掩饰了，只能等待着任凭他们宰割。
       也不知是那双手把我推到这里，我相信事物存在和发生的合理性，但每当厄运来临，第一反应还是那个问号：为什么？我那模糊的信仰告诉我上帝之手不会无缘无故把人推向绝境，可我实在不明白那里错了。
         起初他们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后来也许是觉得再也不用顾忌了，便又继续享用起他们的美味。 那老太已经躺在地板睡着了，露着得意的笑容。她的俩个孙女还在没完没了玩游戏。       
       当我还在魂不守舍的胡思乱想 时。幂幂中传来脚步声，睁眼一看，一个女孩从那阴暗的楼梯走了出来。直觉告诉我她将是我唯一的同类，也是被同一双手推向这里。进来后，她停下四处张望了一会，便径直走到我跟前。
         她看着我，清澈的眼睛没有一丝的腼腆  ，白皙的圆脸 带着红润，剪着一头童发，浅绿色的小裙子透出微微隆起的胸部，纤细的小腿很容易让人怜惜，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也许是不经世事的缘故，她进入这个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竟没有丝毫的惊慌，而且那些人污秽丑陋和她几近纯净的美对比又是如此大的悬殊。 她显然还不知道她误入了异类空间，误入了一个充满杀戮的血腥世界。
          她站在跟前，正在发育而 显得纤长的身子，冲满活力 ，却又让人觉得弱不禁风，让你不由自主的生起一种呵护之情。 我伸过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突然感到浑身的触动，她娇小柔嫩的手似乎传递给我某 种去抵挡的力。她趁势坐到我身旁，抬头打量着我，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是那么的纯净无邪，那是一双无辜的眼睛，那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丑恶的天堂里的眼睛，那是一双不容玷污的眼睛，在这样一个夜，这样的眼睛会赋予我去捍卫她的勇气。
       她的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倚在我身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似乎丝毫察觉不到 这个污秽的屋子里隐藏的邪恶。我深深地为她忧虑，我努力向她暗示着这里的秘密，可她还是一点也不明白这里的险恶，她太无邪了这些事很难明白，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正盯着我们呢 。现在我只能拽着她的手，祈求她静静的呆在我身边，尽我的生命去保护她。
       ……  她有点坐不坐了，试图把手抽出，我有些不安。我把另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搂在怀里，她单薄的身子让我越发怜惜，把她搂的更紧了。她有点不适，努力想挣脱，我放开了她，只是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她转过头来蹙着眉 ，愠怒地看着我，好象把她的小手弄疼了，我一怜悯便松开了手，她趁机轻盈的从我身边跳了出去。
         不要走，我们在一起等待 ，在这死寂的夜，你带来了生的气息，我们一起等待黎明。你别走，  你不知道这貌似平静的世界里孕育着杀机，任何轻微的搅动都可能触动他们的神经，引发他们的兽性。他们不会因为你的纯洁而心怀怜悯，他们对他们的同类都毫不手软，更何况我们。不要离开，留在我身边 ，只有我还有一丝的气息  我都会去捍卫你。我 努力想让她明白这些。
           她看着我似乎懂了一点，可只是稍许的犹豫，便转身向他们走去。在昏暗中绿色的小裙子每离我一步都更让我心焚似火。
          她走到那厢房前面，也不忌讳底下的一具具棺材。双手扶住楼阶 ，轻逸地飘了上去。她寂寞了，她看到了她们，好动的天性促使离开我，她想加入了她们的游戏。那两个女孩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漠然的接受了她，而她也一点也不嫌弃她们的污秽。
           我的视线始终不离她的左右。她太单纯了，丝毫察觉不到刚刚 在那里发生的事，丝毫嗅不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她好像从不曾食过人间烟火。
       那老太婆还在她们旁边昏睡。过了会，她翻了翻身又继续睡。在这个死寂的的地方每一丝的动静都让我联想到她的安危。
          她终于厌倦了那枯燥的游戏。从那幽幂的房间里出来，跳下楼台向我走来。我稍许有些欣慰。
         可刚走几步 ，她象是看到什么，停了下来。我看见那酒糟鼻露着狞笑，作着手势在招呼她。她略一迟疑便向他走去。我涌出一股强烈的预感，感到心血在沸腾。
      他一把把她拽了过去，那猥琐的脸望着我，象是在嘲笑我的懦弱，他要开始挑衅了。他把她拉到怀里，端起碗要喂她那东西，她紧抿着嘴 摇头挣扎，抬手一挡，那碗掉到地上。他顿时恼羞成怒面露凶光。。我看到她在死命的挣扎，我看到了他的耳光打在她圣洁的脸上 ，我看到她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下滚落，我看到她无望地向我求助，最后我看到他龌龊的手向她的胸脯伸去        ……
         我浑身在燃烧在膨胀 被压迫已久的火山迸然喷发，咆哮着向他扑了过去，我抓住他丑恶的头使尽一切力量向柱子撞去，一下、二下……        屋顶的尘土纷纷落下，四处飘扬……
           
         我们迈出了那道门槛。现在我们牵着手，我们在路上。
          他们都是一伙的吗？
           为什么要救我？       我在救自己。
          为什么？           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
           ……
        再过几年好吗？她停下来抬头看着我。
             暧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