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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茱萸(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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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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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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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39 |只看该作者
因为这些天终于在写局部以外的其余部分,才好意思把一年半以前没写完的东西贴出来
写东西很慢,一来是确实慢,二来是石普同学所指责的懒惰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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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40 |只看该作者
喜欢。慢有慢有好处,慢有慢的效果,慢慢地写作,我相信那是一种自觉的行为,而且我觉得这样写的目的之一,就是使读者的眼睛不知不觉中慢下来,而不会轻易地滑过文字的表面,当然,这些读者的潜意识中在此前是有所期待的,只不过并不清楚期待着什么而已。作为叙事的支撑点和节奏转换之处,我认为那些场景描述的段落几乎都是好的,很耐读,开头的那一段就非常的漂亮,像一小幅被泉水浸透了的墨绿氤氲的绸子,但感觉叙述的部分还可以再节制一些,再简洁一些,形容词再减少一点,哪怕是略微的,那样效果可能会更好。等着看后面的部分。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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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写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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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40 |只看该作者
为什么我写不了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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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解人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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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40 |只看该作者
顾湘的叙事语言很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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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04 |只看该作者
Ⅱ 安娜


1



(茱萸阅读布鲁萨克夫人收到的来信,其中一人称呼总是“安娜”。略。)



2

  茱萸想起了她听说过的一个安娜。那是个女强盗:
  安娜是乡村裁缝之女。关于她的母亲,传说是原本住在城里的贞洁女子,为着某样信念堕落到比娼妓更悲惨的境地,这么说来她看上去越无耻,越说明她具有超凡的坚毅品格,但实际的情形是她的青春完全腐败后即遭彻底的唾弃、驱逐出城。裁缝收留了这个年老的、除了一身疾病与狼藉声名一无所有的可怜女人——完全出自善心,就像收留一条老野狗。没多久她就死了。裁缝始终否认安娜的母亲是任何人。裁缝因为正直和与人为善素来受到大家的尊敬,一直到死人们也没能从什么事上挑剔他的德行——他死得早,安娜十三岁跟着一支胡作非为给村民们留下极恶劣印象的雇佣军跑了之后的第二年,她凶猛、彪悍、作战时不逊于成年男子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忙于战乱的外国又传回乡下,裁缝正缝制完一条没有顾客订购的朴素而漂亮的蓝裙子——那应该是给安娜的,他们说他思念他的、或说是他幻想中的纯真无邪的小女儿,此后裁缝死于急病。
  安娜十五岁时便长得高大健美,皮肤非常白,一头红发铰得跟男人一样短,她加入过许多支雇佣军队,只认银钱,根本不理会为什么人什么事拼命,毫无信义可言。她的作风愈来愈残暴冷酷,对待自己也是如此,他们叫她作“疯安娜”,听到这个名号让绝不打算为了那几个钱就当真卖命的佣兵们在倦怠散漫、松松垮垮的仿佛秋冬交替之际做的梦里也打起寒颤。钱买不到勇气,恐惧却能唤起杀机。五年后战事越演越烈,倒像一开始只是小公国之间兄弟不和似的纠纷,现在才到了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地步,仗也再打不久,除去气绝身亡的势力,剩下的也损失极为惨重。有时他们会觉得那其实是和安娜在打仗,不管属于哪一方,只为了除掉这个哪一方都不属于的魔鬼的爱将。战争结束,面对无从收拾和恢复起的破碎、流血的领地,甚至难以称得上谁是胜利者。安娜倒还安然无恙。
  安娜在军队里始终保持清白之身倒是可信的。这也是何以有关于她献身给魔鬼的谣传。
  打这儿起安娜当了强盗。她先回了一次家乡,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浅色头发遮面,仍可见面容阴鸷,上身缠裹绷带,肤色发灰,筋肉还算结实,可惜一条腿几乎齐根断去,没有腿的一侧用斜跨肩的带子和腰带挂着一柄断刃大斧,这样他在马上倒也坐得稳稳当当;另一个是嬴弱瘦小的黄脸少年,穿了一双显眼的天蓝色长筒袜,左手边背着一把玩具似的剑,神色慌里慌张,时而又痴呆又谄谀地呵呵一笑。没人知道她干嘛带着这么两个人,也许他俩向她效忠,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挺滑稽的,不管是同党、手下、朋友,还是什么,没准还是情人——魔鬼总以各种面目畅游人间。有人说看见她脸色煞白,哈哈大笑,用长矛挑着那条滚着红花边的蓝裙子策马离去,他们三人与其说消失在远处的山林里,不如说是消失在人们眼前的一片飞扬的尘土中间——就像那样“嘭”的一声。
有人声称他经过隐蔽在巉岩裂罅中的通路见到了安娜一伙人狂欢宴饮的场面,令他由潜逃的路上立即掉头折返,宁愿接受人世间的惩罚,这使得民间对流传着的子夜时分神仙秘密聚会怀有的恐惧与厌憎加深,相信应尽量远避那些放辟邪侈、神出鬼没的绿野仙踪以免遭厄运甚至杀身之祸。
女强盗安娜心狠手辣、作恶多端。最后却因堕入情网而罢手不干,带着金银财宝同一个爱人远走高飞或许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有一种说法是,一位有高贵身份的人物(而且也是一个高尚的人,其品格与身份相映衬,只会更加光耀,宛若玉兰花瓣上的黄金)亲自率领一支队伍去剿灭恶梦之端安娜及其(不能查明存在的)匪帮。安娜又干了一回背信弃义的事儿,她无情地出卖了所有她这边的人叛投了对方,而那人当即娶她为妻。他的作为被当成义人那样颂扬。总之安娜就此销声匿迹。
不过有一回全城所有报馆和印刷所的活字A统统被人偷走一个不剩,当天的报纸就没有A,A的位置统统是空格,像这样漂亮的手笔又没有什么用处的盗窃案令人们只能想到一个名字:安娜。尽管一些人做了极大的努力——也许这些努力仍不及另一些怀着相反意愿的人所做的努力——避免女王见到任何一张这样的报纸,十七岁的女王——多疑,迟钝和无知,相貌平平的瘦小女孩——平日她几乎不看任何报纸,对那些企图告诉她城墙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的声音表现出极度的冷漠厌烦——还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和天生病弱甚至让她最初没能将那几张报纸如愿地撕扯成碎片,她意外地接收到了她有生以来罕有地接收到的外来信号并受到了强烈刺激,将那些布满视野的空格视作对她本人的最大嘲弄与侮辱,因而叫嚣要将那片粗野不驯的土地变成一片猎场。但三个星期后她采纳了几位大臣的建议同她的一位表亲成婚。那位看起来过于文静的亲王很快将他醉心医学的头脑运用到了治理这个虽多处坏疽伤残却肌体强健生命力旺盛的国家。女王十年后故世,在最后三年中她一直是昏迷的,身体却不错——婚后她的体质有了改善,她有了一些户外活动,甚至偶尔脸上能见到红润,因此她在昏迷中仍然时常走动——在女官的小心陪伴下,总有七八个女官在她睡觉时也不离左右,但她还是单独跑出去在一个低矮的台阶上跌倒扭断了脖子。
A失窃的那天兴许是一个什么日子,兴许只是安娜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人们对她心血来潮反复无常的性格还心存余悸,但渐渐的那倒仿佛成了在人们每天的无聊日子里可期待的东西。他们将那些难以解释的怪事都算到安娜账上,甚至骤变或反常的天气。安娜本人消失以后,人们越来越多地敢于(后来是乐于)谈论到她(作为对先前较长的一段时间内由恐惧造成的禁忌的补偿),口气愈显轻松,——安娜再也不会自己跑出来发脾气(——没有他们的召唤和准许),更接近一个虚构的角色,有几件约定俗成的行头,伶人们披上则能粉墨登场:——一个女强盗,像纸牌上的红桃皇后那样只会虚张声势,在噩梦里为非作歹,和其它所有任人意淫的画中仕女一样的薄弱无依。囚徒们以同情与爱慕将她描绘为一位从阴间掉头杀回来的孤身一人的彭忒勒西亚,高唱着死亡旋律的送终女神。


3

  “那帮人看了太多的旧小说,只一味知道编故事,”一名用黑纸替人剪侧影的犯人不满地说,他只剩下一条腿,坐在一张怪模怪样的轮椅里,他靠它能跑得比狗还快,“那条腿是小卢克在气头上砸断的,小卢克总是怒不可遏,那些人总惹他光火,可怜的小卢克,我一点儿也没怪他。这张椅子也是他替我做的,瞧他是个心灵手巧的家伙。谁都以为小卢克迟早要发疯——把别人的过失全算成是自己的,自觉承受所有人的愚钝造成的惩罚,他的心都快碎了——被他自己撕扯的,眼瞅着他快死了,可老也不死,——就在上个月,他从这儿——从我们眼皮底下活蹦乱跳地出去了。野狗卢克,好样的……”剪纸犯人脸上浮起微笑,继而说:“如果他在这儿,他也可以作证,因为我们都认识安娜:他们提供的不是她曾如何地存在,而是她的职责。这种混淆也是经常犯的,”说到这儿他露出自负神情,停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到了这儿——坐牢。”他又解释说:“我犯的是别的案子。我制造了许多赝品,被送进皇宫和博物馆,谁都无法分辨,连我自个儿也忘了,若非我内心的怀疑与冒险和探索的欲望无法压制,越干越大胆,我满可以过一辈子逍遥快活日子。你再见到那些经年累月高悬于堂皇位置的作品中的神秘的微笑时,请想一想我,这能帮助你理解它。我没有故意署上大师的签名,是他们自以为认出了大师。由于我的作为,大师贬值,通货膨胀。我犯的是藐视罪和破坏经济,你知道吗,我其实只不过相当于一个违禁实验并失败了的不走运的科学家。——你在听吗?”
  茱萸点头:“是的,当然。”
  “我同安娜合伙干过几次,那可不是个好搭档。肯定是同一个人:大块头、红头发的安娜,像顶了一头热炭,皮肤白得像月亮鱼;脑袋不怎么灵光,常爱吃吃傻笑,鬼才知道是什么使她发笑;她有时也发发脾气,脸板得像殓布,一声不吭,可那样子真跟‘吓人’沾不上一点儿关系,倒确实是乡下姑娘闹别扭时的逗人模样。她也说起过雇佣军的事,我猜她是小时候稀里糊涂地被一个佣兵引诱了,因此离开家乡。她声称她在王子的军队里效命,为王子而战,可你也知道我们已经五十七年没有王子了——天佑女王,那女人虽说不上疯癫,却无疑爱幻想。总之我说,安娜是个寻常女贼,如果贼这行业也可以用‘碌碌无为’来形容,那么她正是碌碌无为的贼,惹人疼的蠢东西,早几年听说已经落网了。”
  那么她获释了还是被处决了?或许她一直在一旁隐藏着身份静悄悄地听人一次次编造她的故事。她贪婪无厌的对象最后选定了成倍成倍扩展翻叠的人生。一些传说绘声绘色:行刑前三个星期她已经吓疯了,完全没有传说中女匪首的胆色和意志。她竟试图色诱刽子手,当时她跪着,头蒙黑布,那就像是为了将她的人格用密不透风的铁笼子或地牢来完全关闭和掩埋掉而采取的措施。她掀起囚衣弓起一条腿打开胯,将下体暴露给身侧的刽子手,还有在场的一名书记员和一名执事。此举仅招致刽子手恼怒和失准,他花了不止一斧子结果了她。还有更详细的描述,带着可见的感情色彩:刽子手被激怒后,一斧子劈在了安娜的脑壳上,她坐到了地上,双腿紧曲同时竭力张开,像颈动脉被割裂而张开的竭力呼吸的嘴;三分之一截颅壳和黑布罩被砍飞,剩下的黑布罩掉下在扎住的项间,像一个端庄沉静的黑领子,其上托着一个齐眉以上断去的完好无损的洁白脸庞,她再次看见外界的眼睛显得明亮动人,唇边绽出微笑;刽子手想迎着脖子正面补上第二斧子,却因为力量失去控制斫在这幅笑容上,于是这微笑随鲜血喷向天空,在高处永远轻启不闭;刽子手索性将第三斧子砍在她后心,她此时才低呼了短促的一声,胸口猛挺了一下,半个脑袋扭了一下,带着插在背上的斧子向侧面倒下,半片嘴唇触及泥土,双腿大张,叫人看见那赤裸无羁的地狱花朵。这时一名自称曾是在场书记员的鸡奸犯说,安娜确实露出下体,她甚至低声请求“碰碰我吧”,但并非出于色诱目的。之前她曾做出一系列举动企图激怒执法者乃至执政者,以期得到示众的、戏剧仪式化的、暴虐的死刑。“那是白费心机,今非昔比。”但这说明安娜一方面到死也不抛开幻想(实际上此时幻想是她所持的六翼杖,即是武器,又是依撑,又是权利象征),一方面神志十分清醒、意图明确:酷刑;公开行刑;肉体接触。她有时为听到幻觉中某些声音激动不已:长长的囚犯队伍在光天化日下穿过城市,铁项圈、镣铐与锁链做的标注使一个完整的人及其运动就此成立,正是它们相触碰发出的清脆闪光的声响惊动了安娜,有如春江消融,春潮滚滚,在她心中仍经过今时今日已销声匿迹了的那种佩戴黯银花环的远征或漫游的队伍,其中有人朝她看来,启唇无声地呼唤她的名字。“偶尔她的精神会很好,甚至不得不为欢快作些掩饰,那时她相信她已经接收到了劫狱者的传递来的暗号。”
  最后剪纸犯人回忆了同安娜的最后一回合作,正是这次合作导致他俩拆伙:


4

  “出发前我们在一间酒馆里,当时并未想到一会儿便要去偷‘大风城堡’——它不是叫这个名字,只是卢克这么叫,他到过那儿。我们不是从没想过去偷大风城堡,实际上我们又一次互相提议起来。我很少从伪造活动中牟利,我想弄一笔钱来好歇上一阵,我就能专心试试做一个赶在真迹之前的赝品——像个神妙的向后腾翻,轻轻落在真迹背后,致它于死地或只是拍拍它的肩膀全凭我一念。我不在乎‘赝品’这字眼,它代表了技艺精湛、理性、锐利、无私、丰盛、矿藏……。安娜牵扯进了一桩命案,最好躲一躲。死了两个外国人,不是她干的,倒像卢克的风格,卢克是个内心火热温柔的理想主义者,落实在具体的人和事上又很冷酷,他虽讲信义,也很狡猾。我们需要干一票大的,然而迟迟没有动身,安娜是个懒女人,精神气儿重重地堕在沉沉地坐着的屁股上,眼里漂起坐以待毙的淡紫色。我们只是谈。当时华灯初上。
  “后来酒馆里来了更多人,我们夹在抢劫犯和诈骗犯之间挺不自在。我对安娜说不如我们去大风城堡碰碰运气,安娜同意了,她叫一个洋洋得意的河上的强盗头目替我们付了酒钱,他凑过来问安娜将用什么来偿还,安娜合他所指地小声说:‘我。’那相貌堂堂之人旋即轻笑道:‘几时?’安娜低语道:‘你只消想着我就好……’她接着说:‘看看通缉令:不可即的我价值连城,看看眼前人:这个我不名一文;别把我交给官府——我在涨价,别令它停止,别干蠢事,你有我的许诺则能富可敌国。’那人大笑了一声,转身搂过一个舞娘对她说:‘心肝,你真认为俗丽的光彩造就了国王吗?’舞娘离开他的臂怀行了一个屈膝礼:‘我不知道,陛下。’他俩笑作一团。这时安娜和我离开了酒馆,她对我说:‘我尽管这样不名一文下去好了。’我说:‘得逍遥法外,不然什么都是扯淡。’她快活地说:‘没错,在逃者登显荣耀。’接着她唱起即兴编的歌:‘逍遥法外真是逍遥,圣贤们一古脑儿身陷苦恼……’
“我与安娜共乘一骑。青色马,是卢克所赠,它知道去那儿的路。像一勺可能致命的青色长生不老药汁一样晃荡、骚动、变幻莫测。我感觉胯下空空无物。有时它像矮种马,我的腿碰着了地。有时又很高。脖子穿过了林中的白雾,眼帘低垂看不到下半身、脚、地面。它不时停下,又一阵颠簸得厉害的碎步小跑,似乎漆黑中有什么东西魅惑了这头畜牲。暖烘烘的安娜坐在我两腿之间叫我好几次心猿意马。她一头盛发如同锁子甲将她殷切覆裹,叫人不得染指。仿佛向它伸出手,那些杀人的水草就会猛地缠捆住整条胳膊,一个咧开嘴的漩涡正在等着。安娜像我的皮囊,紧贴着我。像柔软的金属。锁子甲。又轻又薄,宛若幽灵。她从不回头,我怀疑她没有脸。安娜又厚又沉,像中国的长城,凝聚万千血汗,产生于奇怪想法的防御,像冬眠中四面八方的土地。她的心像一个鼻烟壶,一个漆妆匣,一盏破宫灯,一个作为恶梦之源的胡桃壳。我忽然感到衰老,菟丝子似地蹿生攀缠又迅速石化着,心中不胜悲凄。
“当马无端停下,我便被死寂扼住。它再次迈步我就觉得是朝着另一个错误的目的地走去。我们从来都是这么迷失着,寂寥,冷风与灼热的情欲。安娜领子里飘出好些天没洗澡的味道,这味道很要命,好比芒果的芬芳之于饥肠辘辘的死人。她又唱起歌来。
“一会儿她竟睡着,她酒喝得太多了。由盛大裙裾和头发承托而浮在河上自唱挽歌的人终于沉了下去,歌声变成一簇气泡。
“马变得坚定不移,像鱼游泳一样地奔驰起来。却仍然好像跋涉。
“对不起,我通常不是这样。
“忽然刮起像从各个方向来的好多股绳子拧在一起似的大风,安娜的头发几乎将我活埋。大风刮醒了安娜,吹散了青马,安娜跳到地上,精神抖擞。她说了句听起来挺滑稽的外国话便往前跑,如同在山野间攀扶树枝或拨开藤萝草茎,她的手将她经过的每一件东西一一碰过去,那些荒废的珍藏铺延到很远,在夜里望不到边尽,好像坟地、古战场、僵尸的宴会(从早跳到晚,舞鞋磨得发光,却跳不坏)。她皎洁的手摸过它们汉白玉的手、青铜的手、红铜的翼、花岗岩的爪,像个自以为是的明星来到她的拥戴者中间。这时一只手掌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我说:‘小心食尸鬼。’她问我说什么,我说:‘小心捕兽夹子。’她又说什么我忘了。从周围随便抱几样东西回去我们能休息上好一阵子。没头脑的安娜被俗丽的光彩所吸引却没有想到要坐上一个固定的宝座变成国王。我鬼迷心窍。绕开被放逐在外的财宝,从中穿过,为的是想知道什么被守护在内。‘干一票大买卖,’窃贼的光荣在跳跃,‘干一票大的,余生用来欢呼。’
  “趟过一条好似因为吸饱了星光方才如此丰沛鲜活、闪亮的眩惑之溪,玫瑰树墙迷宫使我恼火生厌,我想对安娜说:嘿,我们难道是寻幽探秘找乐子来的吗?显得多蠢,我们不是什么饱食终日无忧无虑的漂亮人儿,不是吗?至少我,至少我。我没有说。我想整个劈开玫瑰树墙迷宫,附随利斧之刃径直穿过而且潇洒,事实是要这么干——要和他们消遣用的无聊玩意儿相抗击——也是白费力气,恐怕要花上很久,显得更蠢,待到天亮像小鸡一样束手就擒。所以只能窝着火兜来转去,不明不白,火渐渐熄灭,冷灰变成颓丧,堆积满心。
  “抵达建筑物跟前,无门而入,无隙可乘,我们施展身手,爬到三层,找不到一扇能松动的窗子——可我们不愿意这么想——像市场的惯偷也去抓挠汞合金柱中的柑橘,或小猫要剥金属橘子。安娜正长着小猫爪子,平日只是拍打和撕扯蝴蝶。一扇窗内站着一个美女,身着樱桃红缎带绲边的蓝裙子,面对着我们,安娜和我立即从绳索滑到地下。我们顺着墙根跑,墙的根又黑又长。直到我们摸到一扇能被推开的门,门内有一条向下的阶梯,我们躲了进去,我感觉不太好,像滑进猪笼草里了,便自我安慰:闻不到财宝的蜜香,倒是陈腐臭气,想来不是陷阱。安娜说:‘你觉得刚才我们可以进去吗?’我说:‘不知道。’她说:‘要是访客叩门那样敲敲窗子,她应声问:“谁呀?”我说“我”,她不知道“我”是谁,可能不会开窗;我回答说“你”,她听了认为是自己人,觉得安全,就会开窗。我那时这么想了一下。’我问:‘后来呢?’她说:‘突然想到她的窗是向外开的。’我无语了片刻,说:‘我们不要再忍让或顾虑了,我想最合适的只有劈开那窗、干掉那女的,下回我来干好了,下回我一定那么干。’我说到做到,绝不是为了嘴上逞个痛快。
  “这时,黑暗深处有人说:‘安娜?’
  “安娜和我顿时屏息噤声。
  “‘安娜,是你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狠狠地捏安娜的手腕,可这家伙还是答应道:‘啊,正是我。你是谁?’
  “我点亮一支火把,好看见这个自称是夔的人——夔,德•布鲁萨克,这么说他正是这里的主人——我听说过他,在空空的地下室里,坐在一张体面的椅子上,椅子扶手上雕着狮子,他双手放在它们的脑袋上,它们便徒有张口咆哮的外貌却哑寂无声。他人不算太脏,跟流浪汉们比起来能说是整洁,像是有人久不久会来替他收拾一下似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像一个坐在巨大溺盆里等着咽气的人,和污秽搏斗的结果是变成污秽的一部分,并且心力交瘁,所以我倒也相信他说他是被他的妻子关押在这里的话——其实对于无所谓信和不信的话,我一贯相信,即便这个人让我有点儿焦躁不安,仍然不是我要在乎的人;至于那些我在乎的,我也总是相信。安娜却说:‘可是门上并没有锁呀。’好在布鲁萨克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她本该继续多嘴多舌,然而却缄口不语了。我感觉不妙,因为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免想到安娜跟他早有勾结,连这误闯也是圈套,只是想不出这么干的理由,除了耍我取乐,我想安娜不会这么干的,就算是,也不是蓄意的,当她发现时,她也会感到为难、过意不去、不知所措……要不然就是这位先生将她错认为是另一个刚好也叫安娜的女人了,竟然有这么巧的事,也不让我舒服多少。我问:‘您难道看不见吗?’他说是的,他看不见,因为他在那里待得太久了,舌头也不那么顺溜,谁相信他曾经称得上是一个真正优美的人呢,当他说话时每个听者都不由得沉浸入一些闪着泪光的、轻飘飘的、十分短促的回忆暂时好像化作的一汪湖水里。他问他的妻子是否知道安娜上这儿来,她是否会带他出去,我不知如何作答,安娜略作沉吟后说他的妻子不知道她上这儿来,她将带他出去。我忍不住用旁人听不懂的暗语问安娜她究竟认不认识这个布鲁萨克,她说不认识,又对我说我们要是把他偷了出去,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看不出好在哪里,这样干只会收获麻烦——她说可以用他来换一大笔赎金,并且说既然他的妻子把他关押起来就不可能对别人将他劫走无动于衷,我迟疑不决,这样干只会收获麻烦,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迟疑是因为我走神想到我们的暗语可能用不了多久了,一个政教合一的小国被消灭,随之方言也被消灭了,不可再生。
  “这时火把熄灭了。一个大溺盆、地窖、一道海沟失去了区别。我站着没动,和安娜争论了几句,心平气和地,冷静地,她要一意孤行,显得理屈词穷,同时显得很兴奋,状态很好,像新磨的斧子,只有那一次她突然接近传说中本该算夸张了的形象,尖锐,银光闪闪,湿腥滑腻,像条什么鱼,冲出水面,在空中被更锋利的风切成餐台上那样的一段一段,眼睛滚圆,一眨不眨。我很被动。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可是听上去她离我颇远。她营救兼绑架布鲁萨克,尽管先前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东西,仍担心绊到障碍物,边摸索边引领着对这黑暗比我们可要来得熟稔得多的人。我没动,也没说话,她也难免心虚,就问:‘你怎么了?’我说这位先生不够我们分的,我意欲留下另寻财路,她说:‘也好。’我问正在离开的布鲁萨克,对他的妻子做了什么,他说他曾试图将她烧死。他们离开之后我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一会,浑身从里到外疼得厉害,像胃被另一只胃在消化,心患了严重的风湿,脑开始石化,总之够坏的,有那么一会儿动弹不得,我想我倒不是待在海沟里,而是我本人就是一道海沟,一道因为世界上的扩张、背离、贪婪和蒙昧而生的挨着岛弧的一道海沟。我对我的疼痛也鄙夷不屑,对安娜也鄙夷不屑,眼睛却红了。你知道这事跟男女情爱压根无关,而关乎信义,信义,关乎我们同这个世界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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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20 |只看该作者
写诗的看小说时说:这小说至少可砍去一半。
玩小说的看时说:情节和叙述还不够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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